猫科——转灵

「里面好了……」瘦弱男子咬牙道，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

「这边请。」虽然觉得奇怪，但做为服务生，余奕扬当然不会说什么，只是默默地将他往里头带。

站近了才发现，这个瘦弱男子其实和余奕扬差不多高度，比较之下也不过比余奕扬再瘦上一些，但比起余奕扬的朝气蓬勃、精神饱满，像总是蕴藏着无限爆发力一样，这个男子却相反地给人单薄弱小的感觉，好像风吹大一点他都会飞走似的。

几公斤怎么也不至于造成这样完全相反的观感，所以与其说是身形上的差异，不如说是因为气质的关系。

这个……每人有每人的状况，一般人认为阳光有活力很好，但安静甚至畏缩也不能说不好，本人不介意的话那旁边的人有什么话可说的？

不过余奕扬好奇的是，既然他看起来这么不安，那干嘛非要跑到让自己浑身不自在的地方喝什么咖啡？

「请问要点什么？」余奕扬将菜单摊开摆正在他面前，等待他的点餐。

才刚坐下来的瘦弱男子，骤然听到余奕扬的声音，似乎吓了一大跳，余奕扬相信自己绝对有看到他的屁股瞬间弹离了椅子一公分，其他人就算了，他明明就是这咖啡厅里看起来最正常最和譪可亲的人吧？

「呃……」瘦弱男子慌张地扫视着菜单，好像他下一秒再不说点什么，余奕扬就会把手上的点单甩到他脸上，「牛、牛奶……」

「还需要什么吗？」

「没、没有了……」

「好的。」收起菜单，余奕扬带着满脸疑惑转身回柜台。

他也不过泼过几次不肖份子咖啡而已，杀气有那么重吗？这不妙了……他近墨者黑了。

因为对方的举止实在太特异了，余奕扬很难不去注意他，连他刚刚端饮料过去的时候都刻意放大脚步声，怕对方又被自己惊吓到，那他多罪过，而且他还怕自己会被反惊吓咧。

送完了饮料，余奕扬就躲到一边吃他的员工福利，包了满满马铃薯沙拉的三明治两个，这个时间人比较少，所以大致把店内整理完后，他就会先来吃他的员工福利，省得晚点忙起来就没办法吃了。

不过即使一边吃，余奕扬还是会忍不住偷瞄那瘦弱男子两眼，然后猜测他究竟是来干嘛的。

咖啡厅嘛，要嘛来喝咖啡，要嘛来打发时间，再不然就是来约会的，依据余奕扬的观察，那男子是第三项的可能性非常高……虽然他一直在发抖，目光四处乱飘，与其说他是在看对方有没有来，不如说他在警戒，好在第一时间逃走……反正，不管他是什么奇怪的反应，等人就勉强可以算在第三项了吧。

「该说是他太敏锐，还是小猫太……竟然知道要闪小猫。」老是闲闲待在店里的雪承，用微妙的语调和有着诡异断层的句子说道。

余奕扬眼角抽了一下，即使他觉得雪承应该没有什么真正的恶意，但就觉得毛毛的……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算计他一样。

余奕扬狠狠地瞪向他，小猫个鬼啊，虽然雪承这样的叫法不是嘲讽，更多的是一种因为喜欢所以才逗弄的语气，但他一个大学男生，绰号叫小猫能听吗？

最可恶的是，受他影响，现在店里的客人要点菜，都不是叫服务生、小弟、年轻人，都跟着叫小猫了……干。

「嗯？」雪承像是感受不到他眼中的杀气，仍然笑嘻嘻地望向他。

因为他知道余奕扬爆怒归爆怒，但还是很有分寸，有客人在就会忍着不出手的。

就在一个人嘻皮笑脸，一个人怒目而视时，店门的风铃又响了起来，而且还响得很大声，由此可见这次推门的人动作有多粗鲁。

没有等余奕扬招呼，来人扫视了一圈后，就将目光锁在瘦弱男子的方向，迳自大步地朝他走过去；瘦弱男子像是感觉到了什么，用带着惊恐的目光慢慢地转了过来，活像是恐怖片的高潮情节。

相反的，那位甫走进来、身形健壮地像座小山的男子，像是完全没察觉这诡异的气氛，咧着豪爽的大嘴，大步地朝瘦弱男子迈去。

余奕扬正转身要去拿菜单准备随后跟上时，一回头就看到很久没出声的玄一脸饶有趣味的模样，而一旁的雪承更是似笑非笑，看起来之不怀好意的，让猛一回身的余奕扬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看那里。」雪承指着制造出诡异氛围的二人组小声说道，一副有好戏看的模样。

余奕扬疑惑地看向那个把地板踩得碰碰响，险些把路过的一排桌椅扫倒的男子背影，而等待着的瘦弱青年则随着他的靠近脸色益发苍白，要不是那山一样的男子模样雀跃，那瘦弱青年一副快昏过去的样子，余奕扬会以为他是来寻仇的。

壮硕男子开心的情绪渲染在空气中，就算只是背影，余奕扬都看得出来，而且不知道是不是他眼花，他好像还看到了一条斑斓的尾巴摆来荡去……

「子华，你有来我好高兴。」壮硕男子一坐下就握住瘦弱青年的手，一脸感动……虽然这不能怪他，但如果他脸上的煞气能少一点就更完美了。

「我我我……」名唤子华的青年连声音都在抖，手要不是被对方握得紧紧的可能也会跟着一起抖。

「子华，我想你应该也大概猜到了，你肯来，就表示我有机会的吧？」壮硕男子含情脉脉地说道。

子华的手臂几乎都拉直了，能退多远就有多远，因为太害怕，所以本来打算摇头否认的脖子都僵了，什么动作都做不出来。

「我喜欢你，请跟我交往吧。」壮硕男子严肃中带着笑意，希望能营造出认真的气氛，但又能表达他满心的爱意，虽然他的眼角带着天生的煞气，但他努力了。

子华倒抽了一口气，一脸晴天霹雳，虽然他大概猜想到了，但是他一直不愿意相信，就算是现在，他也觉得这应该只是一场恶梦。

壮硕男子的眼神锐利而认真，就像盯上一个非吃到嘴里不可的猎物一样，耐心地等待着子华的回应，但在这样正面视线的压力下，子华终于白眼一翻昏了过去。

壮硕男子动作俐落地接住他，注视着子华的表情温柔怜爱……应该是吧，他对子华的昏厥完全不以为意，想他应该只是太过惊喜才会有此反应，爱情是多么美好的滋味，两情相悦更是美好中的美好。

「哎呀，寅勇，恭喜啊恭喜啊。」一边围观很久的雪承道贺着。

余奕扬一脸诡异地看向他，恭喜个鬼啊？那人明明就是被吓昏的。

「呵呵呵。」寅勇傻笑了两声，然后一脸诚恳又略带煞气地说道：「这里不愧是恋爱圣地啊，改天我一定趁大家都在的时候请大家吃油饭，和大家分享我的幸福。」

「哪里。」玄眼角微抬，带着一贯慵懒的笑意简短地应道，虽然他也看不出来哪里有两情相悦，不过那是人家的事，他总不好插手。

余奕扬的视线在三人之间来回游移，不救那瘦弱男子真的好吗？可是如果当事人没说话，他自己冲上去不是显得很多管闲事吗？问题是他昏过去了耶……而且油饭是哪招啊？跳太快了吧。

「嗯？这么久没来，什么时候多了只小猫？」寅勇这时终于注意到一旁的余奕扬了，一开口就是跟玄和雪承一模一样的称呼。

余奕扬满脸黑线，他真的从来没被用猫这种动物形容过，怎么说他也算是个阳光开朗的好青年，但其实他也发现了，自从他来到这家咖啡厅打工后，气势整个弱了很多……这家店怎么不管老板还是客人气场都这么强大。

「顺手捡的。」玄想了一下后答道。

余奕扬怒目，虽然大方向没有错，但听起来让人很不爽。

余奕扬还没瞪完，被人抱在怀里的子华就已经悠然转醒，一睁眼就近距离地看到一张令人心生恐惧的脸孔，子华当场僵得说不出话来，余奕扬都觉得他只要伸手戳一下，他应该就会当场粉末化了。

「我们回家吧。」和打量余奕扬的神情不同，寅勇煞气的脸孔线条柔和许多，对比之下余奕扬认为他真的有努力表达他的温柔了……虽然对方并不这么想。

子华瞪大眼睛，他的腰和肩膀被对方紧搂，他根本想跑都跑不掉，但就算对方没有束缚他，凭他抖得不停的双脚应该也没办法跑……可是怕归怕，子华的脑袋还是有在运作的，他那话的意思分明就是要把自己带回他家啊，现在再不开口，搞不好就……子华猛地打了个寒颤。

「我我我……我觉得进、进展太太太快了……」用尽毕生的勇气，子华还是结结巴巴地开口了。

「会吗？」寅勇沉声疑惑道，他可是按照恋爱指导书一步一步来的，从三不五时出现在对方面前、送小礼物和花表达好感、埋伏在路上制造惊喜的相遇等等，他都有好好照着做啊，太快了吗？

但是寅勇本来就长得很煞气了，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煞气，把子华吓得差点飙泪。

「……是不是你太粗鲁了，所以子华才感受不到你的爱意？」玄打圆场，虽然他们刚刚一直在看好戏，但他还不想看到有人真的吓死在他面前，而且被寅勇喜欢上已经够惊吓了，还是出手相救。

「是、是吗？」寅勇虽然用的是问句，但其实他已经接受玄的说法了，因为他知道自己有时候真的很粗鲁、神经很大条，这是很有可能发生的事。

「啧啧，一定是看了什么奇怪的书吧？这种事问我就对了啊……好啦，先让子华回去想想，我现场传授你几步。」雪承也伸出援手，让原本被抓紧紧的子华得以跌跌撞撞地奔出店门。

「好像被天敌喜欢上一样……」在雪承拉走寅勇后，余奕扬发表以上的感想。

「喔？」玄转动视线盯了他几秒钟，若有所思的样子。

「干嘛？」觉得他的目光诡异，余奕扬瞬时呈备战状态。

「没有啊，要喝牛奶吗？」玄摆明他就是在转移话题，而且还抛出一个余奕扬绝对会上勾的饵。

干，又是这一招。

但心中骂归骂，脸色臭归臭，余奕扬还是乖乖走了过去。

第三章

今天下午原本的头两堂调课，打工以后时间几乎被排满的余奕扬难得有了空闲，把背包甩上肩膀，余奕扬悠哉悠哉地往校门口晃。

听到下午不用上课，其他同学们唱歌的唱歌、打球的打球，早就不知道冲到哪里去了，就他还卡着个打工，所以只能看起来很悠哉地回家去。

没有人陪自己跑去吃牛排也没意思，所以余奕扬只打算随便买个东西填填肚子，回家睡个午觉，反正等会上工时还是会再吃个点心，中午不会饿就可以了。

本来是想买个鲁肉饭之类的，但一走出室外，顶着大太阳余奕扬就一点也不想接近那些冒着滚滚热气的店家，左看右看，余奕扬能找到比较消暑的也就便利商店了。

走进便利商店直往食品区，还没来得及选还有些什么可以吃的时候，一个醒目的飞天金毛就抢眼地映入了视线。

「……金毛？」余奕扬觉得怪眼熟的，金得这么彻底还全部倒竖的金毛可不常见。

「哟！」金毛抬起手算打了个招呼。

突然见到余奕扬还没有反应过来，等到金毛哟了一声，他立刻跳了二步远，双手架在胸前作防御状，然后金毛就用一种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店员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全便利商店的人也用诡异的目光看着他还默默地避了开来。

意识到众人异样的视线，余奕扬讪讪地放下手，他这是本能反应好不好。

「你身体不舒服啊？」余奕扬怪别人，这些混小子哪次不是一看见他不是不管场合地点就一阵拳脚招呼？这次竟然一点动作也没有，让他丢这个脸，是哪根筋搭错了？

「没有啊，好的很。」金毛一脸莫名。

「那你今天这么客气？」余奕扬怒，这死金毛还敢用看怪人的眼神看他，他之前一句话不说就冲上来挥拳怎么不提？吓死多少路人啊。

「……没啊，就没那个兴致呗。」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金毛想了一下才知道他在指啥，耸了耸肩说道。

「啧，天要下红雨了。」余奕扬随便拿了个饭团、挑了瓶饮料，一边还疑神疑鬼地不时瞥他两眼。

明明就是这些人见着他就打，害他养出了三秒备战的反射动作，现在竟然跑他说没兴致，有没有天理啊？但还是不可以掉以轻心，谁知道等等会不会又扑过来。

话说回来，余奕扬最近好像真的很久没被堵了，以前他连出来买个饮料都有可能被堵个二、三次，现在他还打工在外头来来回回的，竟然一次都没遇上这群爱打架过动儿，让他太惊讶、太不可思议、太寂寞……呸呸呸，他不会被围殴成习惯了吧？

不过算起来这样你追我跑的欢乐日子也过了二年多，今年都第三年了，突然间安静下来让余奕提觉得莫名地浑身不对劲。

「嗯……就感觉不太一样。」金毛小心地抓抓头，避免把他精心梳理的刺猬头给弄塌了，「大学生的感觉就是不一样？」不太确定地说。

如果说他们这些不爱念书的少年就像是游荡在街头的野猫，余奕扬就是初来乍到的外来野猫，野猫见野猫总是忍不住要叫嚣厮杀一番，不过打着打着又打出了些感情，打归打，倒是谁也没伤了谁。

但最近不知道怎么地，那只外来野猫看上去似乎有些不一样了，身上的气息平稳了起来，乱窜的野猫突然变成了稳重的熟猫，感觉上那个阶层就往上提了几级，好像不再是能够跟他们撕打胡乱的样子了，这就是知识分子的气息之类的？

「……」余奕扬无言，原来他大一大二的时候都不算大学生是吧？

「红毛咧？」看到他那头金灿灿的头毛，余奕扬就想起另一个红通通的红毛人。

金毛和红毛一向堵他不遗馀力，金毛转性了，不会连红毛也跟着转性了吧？难不成红毛也感受到了他的书生气质？

「……打工。」金毛的表情有点诡异，长着痘子的脸扭出奇怪的线条。

「干嘛打工？」余奕扬脸色变了下，他几乎要猜到答案了，但还是忍不住问道。

「说要还钱呗，不是听说你也在打工来着？」金毛漫不经心地应道。

金毛当然知道他们为什么要打工，因为他们在路上打架，打破店家的特制大玻璃的钱还是他先垫的，不要看他头毛那么金还一副台客样，其实他爸妈对他还算慷慨，五万多块凑一凑还是有的。

而余奕扬作为一个从小到大没打过工的伸手族，虽然一点小钱还是有，但一下子五万多他就没办法了，而且他也不好跟父母开口，说他跟人家打架撞破玻璃？他怕他爸妈会先冲下来灭了他……

本来打架就是两个人都有错，两个人都要负责，但在红毛摸遍全身上下就摸出五百元后，余奕扬就放弃要叫他一起分担的想法了，而最重要的是，红毛实在长得太不良，那店家想也没想地就把错全部归到红毛身上，在付不出赔偿后差点没叫警察来。

最后幸好金毛路过当金主，余奕扬还算长个有气质的好学生脸，东哄西骗下事情总算这么过去了，不过金毛的钱还是得还的，余奕扬在打量了下红毛的不良外貌和他鼻青脸肿的脸后，决定还是自个打工去比较快。

这世界本来就是以貌取人的，红毛那样子恐怕一般人都不会雇他，红毛虽然一副混混样，但也不过是个四处游荡的混混而已，除了臭屁点、摇摆点，其实也没做过什么坏事，这几年唯一被波及卷入的无辜路人就是他本人而已。

余奕扬可不想因为欠债的压力，让红毛往偷盗抢劫还是加入黑社会的路走去，想想还是他自己来还就算了，几个月就还完了吧。

「他打什么工？」余奕扬一脸凝重，他彷佛可以看见红毛去强要保护费的样子了。

「……在对面的便利商店。」金毛的表情依旧诡异，脸颊上的肌肉一颤一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