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雀凤后——临水幽姿

璇玑有些急了，开口道：“凤尊，该帮手了。”

凤帝依旧是淡淡的，缓缓地开口道：“他毕竟是凤后。”

“凤后是何等尊贵，不适合跟这么低贱的地狱恶鬼交手——”

“他毕竟是凤后。”凤帝重复了这句话，声音有些低，如果不是璇玑站在他身旁，还真听不清楚。不过这句话在璇玑听来，倒像是凤帝在自己安慰自己似的。

这边的云淡风轻地交谈，那边却是生死一线的决斗。乔颖起初是瞧不起宁非的，这只麻雀不知道是走了什么运，竟然得到凤帝及宁天神戒的青睐，坐上了凤后宝座。无论如何他都是不甘心！他痴恋凤帝千年，得不到回应也就罢了，想不到凤帝居然立一只要姿色无姿色、要才情无才情的麻雀为后。更让他妒忌发狂的是，凤帝是如此的宠爱这只小麻雀！

被锁了琵琶骨、压在黄泉边的乔颖真是怨恨万分。因为那滔天的怨气招致了冥府内那些无主的冤鬼纷纷涌至，都被乔颖一一吸纳入体内，化为力量的一部分。偏偏那个时候冥君昊玥与冥后莫涵闹得厉害，一时之间无暇顾及此处异变。那乔颖也是狡诈，韬光隐晦了几百年，待时机一到就冲破了禁锢，一口气闯入天庭寻小麻雀晦气了。

他自知凤帝是不能动的，而且为了凤族的面子，凤后会出战。这个时候将小麻雀杀了，凤帝也不会出手相助！

所以，他早就打定主意，一定要跟小麻雀同归于尽！

宁非能够感觉出乔颖骇人的杀气，应付时候是提了十二万分的精神，可惜终因修为有限，渐渐地就落了下风，一柄长剑已经失了准头，只能勉强防御，不能进攻了。

可是他知道，自己绝对不能输！如果输了，自己丢了性命事小，凤族的名声玷污事大！

思绪翩跹之间，他又振作起来，“唰唰唰”三剑连环刺出，直取乔颖命门所在。

瞧见宁非这番动作，凤帝一向平静的眸子忽的一暗，隐在袖子里面的手紧握成拳，周身的气息顿时立变，那股凌驾众生的气势立刻铺天盖地。

璇玑暗自心惊，还未作出反应，那边已经传来一声低低地叫唤。他连忙抬眼望去，就见乔颖的利爪竟穿凤后的腰腹而过，触目所见尽是鲜红！

第36章：火烧麻雀

那厉鬼乔颖得手后，鬼魅一笑，狠狠地将宁非甩了出去！

“糟！”璇玑星君低低地叫了一声，正欲出手，身边就是一阵冷风掠过，眨眼的功夫凤帝翔瑜凌空跃起，伸手抱住了重伤的宁非。

此时的宁非才感觉入骨的痛楚自小腹处传来，可是脑子里面想的却是：我输了！这层认知令到他满心的惊恐，比身子的痛还要苦上十倍。

他不是一只小麻雀，而是凤族之后啊！怎么能这样不堪一击？他……他真的想站在凤帝身边——不，他只是祭品。尽管拼命想要证明自己配得上“凤后”的称号，可惜麻雀终究是麻雀，飞上枝头依旧不会变成凤凰。他，还是乖乖地当祭品好了。

“抱歉……我……无能为力。”伏倒在凤帝怀中，宁非低声呢喃，满眼绝望。

凤帝的手轻轻拂过宁非的脸，完全无视宁非那一身的血污，然后伸手将宁非抱起，微微叹息一声，抬头对璇玑星君说道：“你们将这乔颖拿下吧，本帝尊要带他回遣云殿。”

不待璇玑星君说话，凤帝便搂住凤后宁非失去了踪影，四周的凤族侍卫、侍女也在一瞬间走得干干净净，光剩下了璇玑星君带来的一队天兵天将以及桀桀怪笑的厉鬼乔颖。

尊贵的凤尊陛下，你也该留几个凤族侍卫给我啊……无奈地拿出手中的长矛，璇玑星君摆了一个谦谦君子之势：“来吧，我们一较高下。”

凤后被厉鬼所伤的消息一下子就在天界传开了，天帝焚心也亲临遣云殿，下了玉旨要所有医仙竭尽全力医治凤后。

虽然说凤后受伤，不过遣云殿内却是风平浪静，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凤帝翔瑜和天帝焚心坐在外室，几名医仙在内忙碌着。

凤宫的侍女给另外帝尊奉上香茗后施礼告退，一时间殿内沉静得吓人。

“小麻雀的伤很麻烦。”天帝焚心抿了一口茶，慢悠悠地说道，眼眸里带着星样的光芒。

凤帝翔瑜脸容依旧沉静，看不出丝毫悲喜，他沉默了片刻才答道：“我会处理好的，陛下不必忧心。”

“我怎么可能不忧心？翔瑜，你涅盘在即，天庭诸多要事都需你来交接，偏偏在这个节骨眼上凤后重伤，传出去轻则众仙家心生惶恐，重则诸界大乱！”天帝焚心的脸色难得严肃起来。

不过，对于天帝所提及的种种设想，凤帝不置可否地看了他一眼，然后恢复沉默，那双黑亮的眼眸里带着丝丝缕缕的挣扎，良久才缓缓地说道：“焚心，我决定好了。”

“什么？”天帝焚心神色怪异地看了凤帝一眼，两道眉微微蹙起，坐直了身子想说些什么，最后却还是放弃了一般瘫回到椅子里，恢复那慵懒无谓的样子说道：“你决定了就好。”

“嗯。”凤帝应了 ，然后站起了，径直往里走去，边说边道：“恕不远送。”

宁非醒来的时候寝宫里面静悄悄的，他很努力地睁开眼，迷迷蒙蒙中只瞧见袅袅的青烟在那鎏金铜鹤身上升起。他又闭上眼，忽然间那一浪接一浪的痛楚自腰腹处传来，提醒他身受重伤。

对了，那厉鬼乔颖呢？翔瑜是否安全？宁非猛地睁开眼睛，慌乱之间也顾不上腰腹剧烈的疼痛，挣扎着就要下床，哪知脚一沾地就软绵绵的，整个人就直直地倒下。

宁非只觉得浑身都是剧痛，伏倒在地上不能动弹，呼吸几乎也停止了。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缓过气来，用手撑着地，咬牙要坐起，就听得不远处传来一阵惊呼：“哎呀，凤后陛下跌倒了！快来！”

接着就是一阵繁乱的脚步声，宁非还未反应过来，就被众侍女七手八脚地抬起扶到了床上。

“凤后陛下万金之躯，切望要保重才是。”为首的女官正是羽灵，她双眉间笼着一层薄薄的忧愁，语气也带着不易察觉的轻视。

宁非自知因本身能力所限而导致受伤，心里又羞又愧，听了羽灵的话更是难受，低下头不说话。

羽灵知道自己逾越了，也就住了嘴，动作利落地给宁非背后塞了几个软枕，再给他盖上被子，然后吩咐侍女送来熬好的药汁，亲自捧了送到了宁非身前，用她那轻灵清脆的声音说道：“凤后陛下，请用药。”

看着黑黝黝的药汁，宁非有些恶心，可是还是强忍着把药喝完。在羽灵转身放下药碗的时候实在忍不住问道：“凤尊他——他在哪儿？”

羽灵的动作顿了顿，回过身子，慢慢地说道：“凤尊陛下在书房处理事务，稍后就会过来。”

虽然羽灵说凤帝稍后就过来，可是等宁非见到凤帝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清晨。凤帝还是那副淡淡的样子，可宁非还是注意到他气色有些不好。他也说不清不好在什么地方，只是隐隐觉得发生了什么大事。

“身子可好些了？”凤帝在床榻边上坐下，眸光清凉如水，伸手抚着宁非的小脸，轻轻问着。

宁非贪婪地看着他那迷人的容颜，悲哀地发现自己怎么看也看不够。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与凤帝之间的距离，所以才会如此努力。可是，麻雀毕竟还是麻雀，飞上枝头了也变不了凤凰。

“怎么不说话？伤口还很疼？”凤帝轻轻皱眉，手移到了被子下面，想要查看宁非的伤口。

宁非连忙回神，摇头说道：“不，我——呃——”可惜一阵透骨的痛楚让他欲盖弥彰的话中断了。

“身子被穿了个大窟窿，怎么可能不疼。”凤帝说着话，低头看着宁非：“不过，你得快点好起来，因为凤族需要你。”

“咦？”宁非听了凤帝的话，愣住。

“宁非，是你承当凤后职责的时候了。”凤帝小心地躺在宁非身侧，一手撑着头，一手轻柔地抚着宁非的腰，继续说道：“十天后是我的涅盘之日，你代替我去。”

宁非一下子就傻了，耳际响着隆隆的声音，心里浮现一个又一个的疑问泡泡。为什么他可以代替凤帝涅盘？他有什么资格？天帝陛下不是说要他上焚凤台的吗？怎么反而要涅盘？

良久之后，宁非才寻回了自己的声音，问道：“我有这个资格吗？”

“你是凤后，手中戴着宁天神戒，自然有这个资格。”凤帝回答，却隐瞒了另外一个重要的原因。

“好。”宁非心里却一下子就轻松了不少。是的，他成为凤后的目的，不就是要上焚凤台，成为祭品吗？如今，他代替凤帝涅盘，既可以减免凤帝的危险，又能为凤族的安宁打下基础，一举两得的事。

他成为凤后的意义，就是要被火烧为灰烬，而且，是心甘情愿。凤凰是神鸟，可以在烈火中重生，可是麻雀呢？

只会死去，化为天地间渺小的尘埃。

对于宁非的反应凤帝也毫不意外，只是轻轻一叹，伸手将人拥入了怀中，低声呢喃：“宁非，如果可以，我真的不想你经历这一遭……”

“有你这句话就已经足够了。”宁非靠在凤帝怀中，心满意足地笑了。是的，只要能够拥有凤帝一丝一缕的痛惜，那么宁非就能够义无反顾地登上焚凤台，含笑化为灰烬。

凤帝皱眉，因为此时小麻雀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很奇怪，似乎是带着满满的幸福，还夹着淡淡的忧伤。他的脑袋瓜子里面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普通人听到自己要被烈火焚烧，一定会惊恐不安的吧？为什么这只小麻雀的表现却如此复杂？

不过，无论宁非愿意与否，他都必须代替凤帝涅盘了。别人，也没有这个资格。

凤帝避开宁非身上的伤口，小心地将人搂入自己怀中，低声说道：“宁非，你要相信，一切都会好的。”

“嗯，我相信。”偎依在凤帝的怀抱里，宁非轻轻地闭上眼。他累了，得好好睡一觉。他会用自己的行动证明，他是一份合格的祭品。

厉鬼乔颖被抽了骨髓，魂魄禁锢在九泉之下，永世不得超生。而身受重伤的凤后宁非将养了数日，伤势大为好转，凤帝涅盘之日也到了。只是，除了天帝焚心及凤帝、凤后三人，再没人知道，此次的涅盘已经由凤后宁非代替。

到了凤帝涅盘之日，天界中弥漫着庄严肃静的气息。就连被邀请来观礼的冥君、冥后、魔尊、魔后都不愿多说一句话。凤宫遣云殿中更是人影瞳瞳，到处可见行迹匆匆的侍从、侍女以及羽族的众多族长。

凤帝涅盘，声势浩大。

宁非在羽灵等几名侍女的帮助下穿上了纷繁华丽的后袍，戴上了沉重奢华的凤冠，脑袋里面却开始摇晃起来。他对着镜子内的自己扯出一丝笑意，那真是要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

凤帝早已经穿戴完毕，候在寝宫的外室，安安静静的喝着茶，那幅悠哉的样子根本没有为宁非担忧的意味。

宁非动作僵硬地转了转脑袋，透过那华丽的珠帘偷偷看着凤帝的脸色。那珠帘是用拇指大的珍珠织成的，颗颗珍珠都圆润光良，十分漂亮。可惜跟凤帝那张绝世的容易一比，还是黯然失色。宁非瞧了好几眼凤帝，想从凤帝脸上找出丝丝缕缕不安和担忧，可几次都没有任何发现，只得又将目光放回到镜子中。

心里暗暗叹息，想道：自己还抱什么希望呢？只要凤帝曾经表现出心痛自己的样子，他就已经满足。何必强求太多？

羽灵帮宁非整了整凤冠，然后无声地后退几步，低声说道：“凤后陛下，奴婢已为你着装完毕，请稍等片刻，再移步焚凤台。”

“知道了。”宁非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句。羽灵便施了一礼，领着另外的八名侍女款款退下了。

室内一下子就沉寂了下来。宁非看着镜中的自己，伸手摸着从凤冠上垂下的硕大明珠，思绪便开始天马行空，胡乱飞了起来，以至于凤帝什么时候走到他身后都不知道。

“害怕吗？”凤帝那清冷的嗓音唤回了宁非远离的神思。宁非眨眨眼，松开了那只还在摩挲着明珠的手，想要站起来，却被凤帝的身子一压，又坐了下去。凤帝弯着腰，脸搁在宁非的肩膀上，唇却轻轻地吻了吻宁非那小巧的耳垂，温热的气息让宁非不由得脸庞发烫。

“怎么不回话？是不是很害怕？”凤帝又问了一句。

宁非挺直了腰板，有些结巴地说道：“没……也……没什么……可怕的……”

“会很痛。”凤帝双臂一伸，握住了宁非的手：“需要我帮你封了六识吗？这样就不会感到疼痛了。”

“不用。”宁非摇头，拒绝了凤帝的提议。如果用术法封了六识，确实可以将被火烧的痛苦降到最低，可是宁非却不想。因为，他想痛。通过这种痛，会让他觉得自己曾经为凤帝做过一件有意义的事。

凤帝没有再说什么，松开了宁非直起身子，转身往外面走去：“走吧，时辰已到。”

焚凤台附近，祥云朵朵，异香扑鼻。一众仙家皆静立在高台前，最前方则是前来观礼的天帝焚心、冥君、冥后、魔尊、魔后等一众天地间的主宰。

可是等众人瞧见盛装打扮的凤后宁非与凤帝携手出现在焚凤台上时，皆是吓了一跳。

魔后莫涵率先叫了出来：“翔瑜，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要火烧小麻雀吗？”

凤帝没有说话，他用清凉如水的目光缓缓地扫视了众人一眼，朗声说道：“凤后宁非，将代替本凤尊，涅盘祈福。”

除了天帝焚心，台下的一众神仙都吓住了。什么时候开始，凤帝的涅盘也可以由凤后代替了？

冥后若曦皱眉说道：“凤帝陛下，宁非法力低下，更没有凤族烈火重生的本事，如果让他代替您涅盘，太不合适了。”

凤帝挽着宁非的手，淡淡一笑，说道：“宁非是凤后，自然可以。”

“凤尊陛下——”冥后若曦还想说什么，可是天帝焚心却说道：“好了，吉时已到。凤帝翔瑜请下焚凤台，凤族之后涅盘仪式马上开始！”

既然天帝都已经开口，冥后若曦只能沉默。心中暗暗想道，等宁非的魂魄到了地府，一定要好好地招待他。

凤帝向天帝点点头，目光转向宁非：“宁非，你要坚持。”

“我知道。”宁非笑着答应了，此时他不知从那儿得来的勇气，凑近凤帝，将心底里面的话问了出来：“翔瑜，你心中——可曾有我？”

凤帝听了，低低一笑，说道：“宁非啊，这个时候你就想知道这个？”

“嗯。”宁非红着脸，不敢再望向凤帝。其实他也怕，听到了与期待相反的答案。

“笨蛋宁非。”凤帝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这样吧，等涅盘仪式之后，我就告诉你答案。”

宁非愣住了，满心的委屈。他又不是凤族，不可能像他们那样浴火重生。他只是一只小麻雀，是一份天帝焚心挑选的“祭品”。所谓涅盘之后，就是他喝了孟婆汤，走过奈何桥之后。那个时候，他已经不是宁非了……

如果这样，他知不知道凤帝的心意又如何？

凤帝将他脸上的委屈尽收眼内，却不再说什么，松开了宁非的手，转身走下了焚凤台。

“凤族之后涅盘仪式始。”随着凤族祭司的声音响起，天际忽然飞来了数不清的凤凰。它们口衔香木，一次又一次地俯冲而下，那香木如同雨点一般落在宁非身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