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宇听着这个曾经逝去了的熟悉的声音,心中有些涌现的温热。
不过非礼勿视,他并不多看,当下也礼貌问好,并且同样开门见山,笑着说:“谢谢许总夸奖,先不谈这个。许总经理,我先前给您寄过去了一封信,没有署名,不知您看到没有?我自幼苦读医书,还算小有成果,看人还有些准头,希望您没有把那封信当成玩笑。”
泱兰疑惑地看向许秧——什么信,你早知道这个陆宇?那为什么还绕来绕去的……
许秧也略显惊诧,但是她能够感到陆宇的真诚和关心,不由得心中奇怪,当即微蹙秀眉,淡淡说道:“那封信已经被当做垃圾处理了,陆宇先生这个玩笑本就不好笑。”
迎上许秧略带质疑的明亮眼睛,陆宇立即明白她想的是什么,笑了一下,万分干脆地摆摆手:“放心,我只是曾经看到你一面,感到你的面相很亲切,不是费尽心思追求你的小白脸。”
许秧听了,脸色却蓦地沉了下来,因为类似的话她听过太多,以退为进,谁不知道?早用烂了。
泱兰也神情怪异了一下,随即一声不吭地绷紧了身子,悄悄地把门锁上了,目光也瞄准了墙角的大花瓶——若是教训人,那个重量级花瓶砸下去,绝对能让一个满肚子花花肠子的少年头破血流。管他是性感酷哥还是英俊正太,敢调戏老娘的姐妹,不砸死你!
陆宇不看也能料到背后的泱兰是什么神色,不仅不以为意,反而越发感到熟悉和自然。
他半侧着身体,忍着没笑出声,摊摊手,一本正紧,略显无奈地叹道:“二位姐姐何必防着我,真是好心没好报。我的身份证是真的,来这里做驻唱时已经备案了,以你们的能力,要调查我简直轻而易举。”
他看着给泱兰使眼色的许秧,终于忍不住笑,说话越发随意,“我在X市举目无亲,不过是个流浪子罢了,有什么能耐去调戏堂堂星航娱乐的总经理?也没有能力去赔偿泱兰女士的大花瓶,还是别砸我的好,否则连医药费都要你们掏钱。”
陆宇的神色放松而且了然,尽管有些随意,但态度礼貌十足,并没有过多的亲切,也并不显得轻浮。
许秧能够感觉到他似乎对自己十分熟悉,看他的态度,好像自己竟是他的一个失散多年的亲人?
许秧顿时有些不自在,若是对方虚情假意,她还能一腿踢过去,一巴掌抽过去,但是——
她本身就是星航娱乐的高层,看透了诸多影视明星的表演,知道何为真心,何为假意,诸多虚浮的表相已经瞒不了她,自然能够分辨出面前这个少年的目光神色中,那种包容的温和,还有干净清澈的关心。
不由得,许秧心底被耍和被调戏的感觉消散了去,一时感觉有些尴尬,也感到有些兴趣。
她示意泱兰别动,自己则抱着臂膀,慢悠悠地从办公桌后面踱出来,似笑非笑地扫视毫不紧张的陆宇,无所顾忌地问道:“说,你为什么这么关心我?你很聪明,很能说会道,若是能够说服我,我倒不介意真与你交个朋友。”
陆宇看到这样小骄傲姿态的许秧,知道她已经对自己没了敌意,但还是后退一步,笑着岔开话题道:“看许总的步伐,应该是懂得功夫的,小弟的下辈子幸福可不想成为泡影,还是保持一腿距离得好。”
他下台时便把衣袖卷到手肘,此时衣衫并不刻板,多了几分自在成熟的味道,笑容更显包容。
紧接着不等许秧再说,他自己又大大方方地承认道,“你们查验一下我的身份不是很快么?我也无需隐瞒,我的确叫陆宇,身份是失去母亲的私生子,因为对初中的体育委员,一个很英俊男同学表白,结果遭到拒绝,所以离家出走,总而言之,我是个GAY。嗯,一个医术很高明、性格很独特的GAY。”
许秧和泱兰顿时呆了一下。
陆宇面对许秧,无论是前世的许秧姐,还是现在的许秧小姐,他都有些身心的放松,又轻轻笑着说:“想必A市的某一个角落已经将我的隐私彻底抖露出来了,我那位父亲或许会派人来将我抓回去猛揍一顿,再提取DNA化验,指出我或许不是他的儿子,来找回他那可怜的脸面……所以我在等着将要来临的麻烦,也没有多余的心力算计别的。”
许秧和泱兰:“……”
看着她们好像在听故事一样的表情,陆宇暗叹一声,知道无需急迫,也无需多说,只要能够说动许秧早日求医,再把前一世的方子双手奉上,让她多几成病愈的希望,甚至直接将病头掐灭在萌芽状态,那么他就没什么挂心的了。
他这样想着,笑容便微微收敛起来,说道:“我并不是一个对谁说话都这么‘自来熟’的人,许秧小姐,只是因为我看到你而感到莫名的亲切,所以才没有顾忌地将老底说出,看来是我冒昧了,请恕我孟浪。不过,我还是真心希望,许秧小姐你能认真、郑重地去某一家可靠医院,寻找一位资深医师,做一次全面的体检。言尽于此,暂时再见。”
说完,陆宇恢复了没有进门时的矜持和优雅,重新回到了那个稳重淡然的少年姿态,对谁都礼貌,却没有热情,他深深看了许秧一眼,转过身,开门离去。
许秧神情微妙而疑惑,看着陆宇离开的身影默不作声,泱兰看了她一眼,也没有出声阻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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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出门后,略有怅然,不再多想。
他来到休息室里一角沙发上安静坐下,旁边有人问好,他也淡淡回应,旁人看他并不热络,似乎还有些清高,也就不赶着上来碰他的钉子,都略微避开了他,各自有各自的事情做。
陆宇乐得一个人清静,他微微眯着眼睛,暗暗调理呼吸,冥想养身法门。
上一辈子他练功时全凭自己摸索,顶多到各大图书馆书店和网上搜集资料,着实走了不少弯路,所以进展缓慢,但就是那样,两三个月下来他也能感觉到自身的改善。
如今,他重新修炼金箔法门,毫无弯路,没有错失,全是直捣黄龙的有效手段,又不吝钱财地购买上好中药,做成药浴来泡熬筋骨血肉,更是百分努力地习练武艺,所以,十多天下来,内外辅助,势如破竹,除却在火车上的时间,他的收获日新月异。
至少,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他身体的柔韧性就得到了充分的延展,体魄也隐约凝实了些,自己给自己喂招演练的时候,身体也勉强能够跟得上上一辈子的经验思维了,不再有笨拙的累赘。
更重要的是,他刻苦之下,终于微微感到一股子通体的清透——这是逐渐奠基、初窥门径的气感,有这种微妙的气感存在,他才有寻找奇遇并练出内气的可能,这是金箔法门的前提,对人的体质似乎要求极高,亏得陆宇天生体质符合,否则一切休提。
这么短时间就顺利熬练出通体的清透气感,陆宇更知金箔法门是个宝,练功十倍刻苦,不肯浪费每一分每一刻。
很快到九点至九点二十的场。
陆宇离开休息室,衣衫袖口都理得齐整,这回他只是将曲目往音响师身边随手一扔,多余的话一句不说,直接上了前台,高凳旁边就是吉他,而他来这里的目的可以说已经提前达到,再没有什么情况需要他真正的担心,无论是不是有人搞鬼,对他来说都如秋风拂过,何须在意。
不过音响师早被泱兰下了警告和通牒,根本不敢再对他使坏,面对他时,虽然谈不上讨好谄媚,但也笑脸相迎相送,并在他登台之时,恰当地奏响了单子上面应有的曲目前奏,让高凳旁的吉他没了用武之地。
陆宇年少挺拔,沉着温雅,风度雍容俨然,站在昏黄柔和的光影之间,竟是一个多余的字都不说,歌声随着悠扬的轻乐飘飞漫漫而散,当真是一副华美悦目的画面。
——傲气得好像他是尊贵国王似的……
隔间中,郑毅姿态随意地仰坐在椅子上,目光带着一股子锐利的邪性,一错不错地看着台上仿若高高在上的少年,嘴角扯着一抹蛮不在乎地笑,却是对着旁边的女子说:“许秧小姐这话是什么意思?为什么要这么说,莫非你看上他了?”
许秧离他三尺之外,梳理而慵懒地靠在椅子上,也看着台上不疾不徐地,专注地沉浸于轻唱中的少年,秀眉下的明媚眼眸闪过一丝温柔的疑惑,话语却毫不客气:“别废话,既是我帮你找到的他,我自然要对他的安危保留一份责任。多余的话也不必说,总之你郑二少给我记住,我许秧难得看一个男生这么顺眼,你不要伤害他。”
顿了一顿,又说:“今儿晚上,我就做一回星探,待会儿回去找他谈一谈,明天就和他签约,等他成了我星航娱乐的人,想必你郑二少也能给我两分薄面吧。”
第十四章
许秧的话让郑毅莫名地感到一丝不舒服。
他眼中染上一丝戾气,同时脑中又不自禁地闪过那张十多日混沌梦境唯一留下的画面来:刺目的血色,结实修长的俊雅男子,冰冷死寂的一切……这是梦的终结画面,在他眼前一晃而过,晃得他心头闷疼。
他咬牙皱眉,急忙将这在他看来强加在他身上的、突兀怪异的终结梦景狠狠抛到脑后,眼神中多了一分不服输的邪气和狰狞,冷哼着道:“放心,我找他,只是为了弄清楚一件稀奇古怪的事情而已,本就用不着对谁喊打喊杀的。”
“你能保证就好。”
许秧转过头,眸光沉沉地盯着他,然后向泱兰点了点头。
泱兰在一旁面无表情,眼中却有几分怪异的兴致,她不为人知地瞥了郑毅和许秧两眼,才把手中的一张纸递给郑毅,淡淡地说:“这是陆宇来应聘时填写的内容,他刚才也对我们坦诚了一些话,不过没有经过他的允许,不便泄露他的隐私,纸上只是他客观的资料。郑二少手眼通天,是真是伪,自行探察和分辨。”
郑毅一把抄过那张纸,嘴角的笑容更大:“那是自然,这次谢了,不会再麻烦你们。你们也不知我的遭遇,那实在是一件让人压抑和苦闷的不愉快的诡异事件,不过想必我很快就能摆脱。”
前世今生、三世孽缘、来世续情……等等神话对于郑毅这个只信权势和枪弹,连关二爷都不大敬重的无神论者来说,实在玄乎飘渺得幼稚可笑,在他看来都是欺骗那些伤春悲秋的小姑娘的把戏罢了。
所以他本不屑于去忖度。
但是真实发生在身上,他又不得不正视起来。
他一直都是个理智占上风的人。
十多日不停的梦全都混沌得一丝一毫都记不住,最后看到陆宇这个少年,才猛然记住了那张令他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的鲜血画面,记住了这个名叫陆宇的人……
这听来感人动情,甚至凄美幻妙,但是在现实中讲来就实在太过诡异了!
如此让人摸不清头脑,根本不知缘由,突然从天而降,诸多混沌梦境之后直接以一张终止符般的悲情画面将人砸得蒙头蒙脑的浓烈感情,恐怕对于任何一个理智精明的男人来说,都是要戒备和怀疑的,更何况是向来狠辣果决的郑毅?
于是,心底虽然存了几分对于鬼神爱恋的惊疑,但实质上,他的理智根本不能接受,现在心底就强硬地压下了那莫名的或悲或喜的情愫,迫使自己向理智的方面猜测和怀疑:是源于某诡异民族的毒蛊?还是各种现代高水准的不为世人知的迷香幻药?
他狠狠压下那突兀的情感,打算动用力量彻彻底底地查探陆宇的资料,完全弄清楚这个人的身份来历,里里外外看透这个人有什么本事,然后再想办法,将这件来势汹汹的、“强加他在身上”的诡异事件彻底解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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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宇做事总是全心投入,他演绎着自己的情感,用歌声拂动着酒吧的氛围,专注认真的英俊少年,眉眼尽是坦然,连续五首歌曲,都没有什么变故发生,顺顺利利地完成了这场倾情轻唱。
他走下台去,念着药浴练功,不愿在这里耽搁,直接打了招呼就要走人。
临近离开时,又推拒了几个意图不明的所谓邀请,数了数酒客的捧场红包,然后也不去看孟欣源等人的神色,一边礼着衣袖,一边和塞岩道别:“客人捧场送我的红酒,以原价八折卖自家酒吧里,钱放在我工资里面。”
塞岩嘿嘿低笑:“知道知道,以后这种小事我全帮你办妥。”
陆宇轻笑:“谢了。”
正要转身离开,泱兰又下楼将他叫住,她这次说话竟有几分随意熟悉,直接淡淡地丢下一句:“过来。”然后便回身蹬蹬蹬的,板着细腰,背影严整地上楼。
塞岩登时张大了嘴巴,表情怪怪地看着陆宇,嘀咕道:“连万年冰都……这魅力真让人……惊叹。”
陆宇也笑,并不解释什么,只神色温和地跟着上了二楼。
走进泱兰办公室里,还是许秧姿态闲散地坐在老板椅里等候。
“来了,首先感谢你刚才的关心,然后,想和你谈一谈工作的事情。”
许秧依旧是直截了当,看着陆宇道:“不止是唱歌,我发现你也很有表演的天赋,所以,我建议你签约我们星航娱乐,不过你还未成年,这要你的监护人允许和签字。你意下如何?”
陆宇眉头微微一挑,俊雅的面容带上几分疑惑,他看了看许秧,见她神色略显郑重,明眸平静无波,便问:“许秧小姐,恕我冒昧,你看上去性情独立理智,并不是容易轻信别人的人,对工作想必十分严肃严谨,那么,即便你对我十分看好,也不至于初次见面就亲自来找我签约。莫非还有别的事情?”
泱兰在旁听得眼光一闪,十足惊诧——果然聪明啊,许秧可不就是感到过意不去,才帮你的吗?
许秧也微微睁大眼睛审视陆宇,然后突然秀眉眉梢狠狠一挑,瞪眼呵斥道:“多问什么,就你聪明!第一次见面就这么自信了解本小姐?你不是说感觉本小姐十分面善可亲吗?本小姐现在说看你也还顺眼,想要抬举抬举你,只问你乐不乐意吧!”
说完,扭头清傲地哼一声,拿起桌上的文件夹洒然一拍。
陆宇笑了,优雅地抚胸欠身:“抱歉,许秧小姐,是我多疑了。我愿意签约你的公司,不过,我个人很懒,喜欢独居养身……”
许秧故意斜着明眸,仍旧有些冷笑似的,起身打断他的话:“你‘愿意’?架子大哟!再大的架子,这些也得等到签约的时候再细说,现在只说你怎么让监护人签字。”
陆宇对许秧的脾性了解甚深,当下笑容不改,目光隐含包容,摇头道:“我没有监护人。我父亲姓陆,母亲也姓陆,我的户口身份是记在母亲名下的,也就是说,虽然在A市的某个地方,人人都知道我是某个富贵男人的私生子,但是在官方备案上,我却是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否则我何必出来流浪?一个监护人的身份就足够把我轻易捉回去了。”
许秧听着,张了张口,沉默了一下,才把玩桌上的镇纸,摆手低声道:“行了,我知道了,你明天上午十点钟去星航娱乐找我,我会通知前台给你放行,回去吧。”
陆宇点头说“好”,又向泱兰道别,开门转身,礼貌地随手关门,嘴角的微笑优雅大方,像一位尊贵的王子。
许秧等他离开,才抬起头来,蹙眉向泱兰嘟囔道:“这么可怜又坚强的小帅哥……我怎么感觉这不仅不是保护和补偿,反而像是欺骗、欺负了他似的?都是郑毅那个色心滔天的二货,简直比他哥郑蟠还王八蛋!”
泱兰神色木然地抱着细胳膊,毫不留情地嘲讽:“怎么突然这么多愁善感了?这人再怎么性感帅气自来熟,也终究是一个陌生人而已,你不会真的对他一见钟情吧,忘了曾经一见钟情的郑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