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aradise Never Rains 下——水月卿卿

长长的餐桌下面，Todd的脚尖点着地，慢慢勾画着莫名其妙的花纹，尽量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古怪，“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说了很多惹您不开心的话，那个，对不起……”

吱────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锐的响声，四个人八束目光集中在缓缓站起的浅粉色的Todd身上。

“真的，对不起……”

低头鞠躬，Todd对C国那些繁冗的礼节很不以为然，要他对别人低头，还不如杀了他，但如果对方是则豪的父亲的话，他至少，还能做到这种程度，为了他的爱人，他应该跟则豪的父亲好好相处，虽然，父爱这种东西，他一直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如何相处，他的父亲是个失败的例子，没能教他这些，所以，他唯有慢慢摸索，这是他踏出的第一步，希望能够成功，如果……

则豪的父亲拒绝的话……

该怎么办……

则豪挑起视线，一脸的了然，难怪小东西今天一整天都不正常，早上出门的时候没换鞋就往外跑，下车的时候左脚拌右脚跌了一跤，签文件的时候无一例外的签成关则豪，午餐的时候把牛奶倒进汤里，下午的时候早早跑回家，洗完澡就坐在床上发呆，好不容易选定了衣服，扣子还系错，一路上牵着他的掌心湿漉漉的，原来，一直在酝酿这个……突然觉得很温暖，想把Todd抱在怀里，什么都不做，就好好的抱一会儿，贴心的小东西一点都不想让他为难，为了这个，宁可拉下脸来跟别人道歉，笨拙的样子，让人心疼。

Todd的额发垂下来，挡住忐忑的眼，挡住一双浅色的眸饱满的不安……

他为了则豪，可以放弃一切，这个想法，早在则豪狠狠的抽了他那次，听则豪说那些让人心碎的话之后，就有了，在他的人生里，从来没人像关则豪这样让他不知所措，先是不讲道理的硬挤进来，俘获他的身体，然后又挤进他心里，看穿他看透他，甚至那些他自己都不曾知道的事情，在则豪的眼里，也变得那么清晰，则豪像一面镜子，站在他对面，让他能看清自己的每个角落，丑陋的，美丽的，重要的是，他的则豪是包容的，除了他的“不爱”，他的则豪可以包容他的全部，即便是他不爱，他的则豪也已经下不去手杀他，所以，这个世界上，他的则豪，是最安全的，为了他的则豪，他什么都可以放弃，矜持，骄傲，自尊，什么都可以，唯一不能放开的，就是则豪的手，所以，比起这个，其他的，都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

向人低头，也瞬间变得轻松许多。

“这个你还记得呀……你不说我都忘记了……快坐下吧，Toddy，过去的就都过去了……”

关父淡淡的笑，挥挥手，一脸的坦然，现在他完全的相信了，Todd已经把则豪满满的放在心里，可以为了他拉下脸来跟个陌生人道歉，那个人说，Todd是个一般人看不透的角色，但现在，这个乖乖站在那里对他认错的Todd，就像个普通的孩子，像个透明的水晶娃娃，似乎一眼就可以看穿，他的心里，全是则豪，什么都没有。

如果Todd会向人示弱，那么，除了他是被逼到走投无路，就只有一个可能……他是真心的！那个人，是这么说的，看来，那个人，很了解Todd，比则豪还了解吗？

则豪愣了半天，才醒悟过来，赶紧把手搭上Todd的肩膀，把鞠躬到僵硬的小东西按在椅子上，心疼的揉着那昨晚还负担过重的腰，又细又软……

“伯父……”

“叫爸爸吧……虽然你跟则豪还没办婚礼，等春天的时候，一起办吧，新年前后事情太多了，呵呵……Toddy，你能理解吧，现在叫爸爸的话，没关系吧？”

戳了块苦味的巧克力蛋糕在口中，丝丝入微的甜，Todd瞪大眼睛单纯惊讶的样子，其实很可爱，像是个受宠若惊的小孩，怎么看都不像那个人说的，一个狠到亲手弑父的凶徒，他一定有着特殊的魅力，否则则豪在心里结了这么久的疙瘩，怎么就被他轻易的给打开了呢，前一段听烨轩说他们闹的一塌糊涂，而且貌似Todd在LV还有没摆平的事儿，那时候他其实很想去插手管一管，但那个人不允许，那个人说，这是则豪自己的劫数，他已经帮不上什么忙了，所以他只有在一边看着，还好则豪没受伤，据说Todd有几次被则豪打得挺惨，则豪这孩子，脾气上来就撒野，谁都拦不住，真的为难这只小猴子了，看起来这么单薄这么瘦削的小身子，真能禁得住则豪的折腾么？

“当……当……当然……爸……爸……爸爸……”

Todd生平第一次结巴，巧舌如簧的他竟然僵硬的像个蜡人，桌布盖住的膝盖上，交握的手攥得死死的，勉强压抑因为紧张而引发的颤抖，则豪的爸爸，原谅了他，轻而易举，原谅了他曾经的冒犯，并且，并且，则豪的爸爸，叫他，Toddy……这是对他的认可吧，算是吧，而且，则豪的爸爸，则豪的爸爸，让他叫他爸爸……还说……要让他跟则豪结婚……

一切来得太突然，这就是中了彩票的感觉吧，从天而降的狂喜，似乎在地狱里祈祷了千年，终于有一束阳光落在他身上，不是那种微弱的感觉不到的，也不是那种强烈的可以灼伤他的，而是温柔的，像母亲的抚爱般的那种，轻轻掠过他的发梢，让他忍不住快乐的全身颤抖。

他终于，不再孤单一人了吗？

转头看则豪，墨色的眼里藏不住笑意，则豪他，也很开心吧……他好想，哭……

低头，用一小团柔软的布丁挡住眼泪，咧开嘴笑，布丁融化在口中，吃了快三十年，原来布丁是甜的……

烨轩和鸿文两个人大概从Todd道歉开始就一直保持石化状，半个钟头过去，Todd和关父已经愉快的喝着红茶撩起天来，他们才注意自己面前的甜品早换成了红茶。

烨轩看看鸿文，却发现鸿文正看着他，用跟他同样茫然不知所措的眼神，他叹了口气低头，认命的仔细去剥开一粒粒白色的坚果，他明白，除了吃，他做不了别的，那三个人在一个世界，他跟李鸿文在另一个世界，那三个人在外星，他们在地球，不是同样的人，进了一家门的结果，就是这样，还是吃比较安全，打从上次他间接让关则豪出了丑，他可是一听到关则豪低人八度的声音，就从心到肝儿的颤抖。

这病，到现在还没好，有个吃里扒外的哥，就是这种命，没办法，只能忍着。

鸿文凑过来，一双眼睛不安的看着对面笑得开心的三个人，听老头子一口一个Toddy叫得亲热无比，实在不明白他们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熟悉，据说从第一次见面闹得不愉快之后，Todd没再见过则豪的父亲，怎么现在这么亲？竟然还说到结婚了，要结婚，也是他跟烨轩先结！

想问问烨轩这是怎么回事，刚一开口，烨轩就把一团不知道是什么的坚果塞进他嘴里，还狠狠的瞪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吃你的吧！

瞬间他明白了，烨轩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那只好继续装傻子了……这一家人……

“Toddy……加入家族的事情，你再考虑考虑，你知道，我是很诚恳的希望你能接受邀请的，而且，呵呵，如果你不肯来，则豪那倔脾气……”

关父啜了一小口浓浓的茶，笑眯眯的看着Todd，忽略了则豪一脸的愤慨和“原来如此”的视线。

则豪抬起离Todd近的那条腿，想勾一勾Todd的脚尖，让他别答应，他还没动作，Todd就开口了，生怕晚一秒回答他父亲的话，会被说成不敬。

“伯……爸爸……”

才张口，老爷子就瞪起眼睛，Todd赶紧纠正称呼，吐了吐粉嫩的小舌，心想，这一家子都这么霸道……“这件事情，我还得考虑考虑，毕竟我以前，呵呵……你也知道，惹了不少麻烦，我想彻底解决干净之后，再……”

他露出为难的神色，却牢牢抓住则豪递给他的赞赏，忍住笑看着老头子。

“这个自然，总之你记得这么件事儿就好，现在你跟则豪接手的事情越来越多，所谓名不正言不顺，如果没个名头的话，很多事情，都不好弄清楚……”

“我知道了，爸爸……”

乖乖的点头，像个孝顺的好儿子，本来他就是个孝顺的好孩子，可惜，他没有一个温暖的父亲，他想，他的父亲一定也跟他一样，从来不知道什么叫做亲情和爱。

“爸爸……还有件事……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

Todd抿起嘴，踌躇着。

“说吧，都是一家人了，还这么客气干什么……”

关父继续喝茶，笑得很大度。

什么时候成一家人了？

鸿文转过头，沉默的问烨轩。

吃你的！

烨轩沉默的瞪他……

“我想……跟则豪搬回来住……”

Todd用手挠挠头，自动忽略则豪瞪大的眼，在关父开口前又补充了一句，“鸿文和烨轩也一起搬回来，在一起的话，也好照应，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给爸爸添麻烦……如果爸爸……”

一个人住惯了，那就算了──还没说出口，关父就赶紧点头，放下跟茶杯的纠缠，大声回答，“好呀！”

自然，谁都没给则豪叫反对的机会，事情来得太突然，以至于李鸿文和白烨轩被人打包硬弄回来之后，他们还没明白，到底是谁卖了他们俩，又卖给了谁，卖了多少钱这种复杂的事情，就更没空去想了。

但是他们至少弄清了一件事──他们，被卖了。

这是一次愉快的家庭聚会，以至于则豪在那晚抱着Todd坐在窗台上数星星的时候，觉得月亮都格外的圆，格外的灿烂，他很久没见过父亲有这样轻松的毫无防备的笑容了，Todd也是，两个人都像个孩子似的小心掩饰自己的紧张，但又迫不及待的互相靠近，为了他，而彼此关爱彼此信任，这种感觉，真好，大概，这就是家的感觉吧，如果妈妈知道，应该，会觉得欣慰才对。

他的小猴子紧张起来原来是这么可爱的，呵……

他老爸紧张起来，更可爱，喝茶从来不加糖的人，竟然在自己的茶杯里一连放了三块放糖，还用小汤匙不停的搅，一口喝下去，好像感觉不出味道似的，露出满足的表情，以至于Todd最后问他说，爸爸为什么喝茶的时候，放那么多牛奶？

两个可爱的家伙……

“Toddy，你不用刻意做什么，现在这样其实就很好了，真的，不用违背自己意愿的做事，不想搬回去的话，就不回去，爸爸他没关系，我也是……”

把包在毯子里湿漉漉的小身体往自己怀里拉了拉，则豪将下巴垫在Todd的肩膀上，低声的说。

他知道，Todd提出回家住，只是想撮合他和父亲的关系，其实没有这种必要的，这个小笨蛋。

干净的玻璃窗映出Todd巴掌大的脸，刚洗完的头发湿漉漉的，贴在头皮上，叹了口气，他笑得有点无奈，“不是的，则豪，我只是不想住在你因为别人而开辟的乐园里，比起这个，我宁可住在你出生并长大的地方……”

则豪愣了一下，看到Todd低垂的浅眸，了然的笑，能折腾的小东西，口是心非……

Todd从玻璃窗的倒影里，看到则豪的笑，一瞬间的温暖，暖得他想哭，挣扎着从毯子里抽出两条赤裸的胳膊，转身缠上则豪的颈子，脸贴过去，唇蹭着则豪的脸颊，亲昵的，“而且，爸爸年纪越来越大，总要有人照顾，一个人住那么大的房子，太冷清了，老人，总是很怕孤单的，人多，热闹……”

“……Toddy……”

缠绵的捉住湿润的唇，则豪宠溺的吻下去，他的小猴子，好贴心……

如果这不是珍宝，那么，这世界上，就没有有价值的东西存在。

那晚，则豪把Todd压在卧室的玻璃窗上，小心的疼爱，Todd赤裸温润的身体，在冷清的玻璃上，勾出一个模糊的人性轮廓，性感的低哑呻吟，和柔软滚烫的甬道，暖透了则豪的心，暖出泪来，则豪哭泣着达到高潮，眼泪弄湿了Todd赤裸的胸口，沿着肌肉的轮廓，蜿蜒着流淌，在交合的私处消失。

为了他，再多的痛苦，也值得──他这样想着，把洗干净的，睡着的小东西抱上床，裹在怀里，一辈子，都不要放开。

幸福得来不易，但如果幸福是这样的东西，如果他从一早就知道幸福是这样的东西，那么，哪怕最初让他豁出性命，断手断脚，他都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去获取。

Todd，是神，是关则豪的神……

是他唯一的救赎，人世间唯一，并不可或缺，没有Todd的人生是什么样子，他早已经不记得，并不愿意再回忆起，现在，他所要做的，就是安心的享受他经过阵痛得来的幸福，和他唯一的珍宝一起，从今日，到永远，如同誓言，不弃不离……

所有的事情慢慢回归正轨，则豪和Todd变得越发忙碌，两个人一起做事情之后，才发现，原来彼此竟然是这么的契合，仿佛是被撕裂的两张纸，重又相逢，拥抱的时候，完美的没有一丝缺憾。

他们两个，总是在大方向上一致同时又难能可贵的在细节上互补，则豪是客观的，冷硬的，数字的，逻辑的，肯破釜沈舟放手一搏的，Todd是感性的，柔软的，直觉的，经验的，总要给自己留条后路才能放手去做。

常常，是则豪告诉Todd在C国一些事情要遵守怎样的原则，而Todd告诉则豪，在LV，他们有哪些疯狂但有效的做法，即便是时空转换，Todd相信，人心不会有决定性的差别，因为操控人类的，不是良心就是欲望，而良心和欲望，往往大同小异。

他们是那种很完美的情人，整天腻在一起也不会觉得腻，分开的时候，就是彼此忙碌的时候，偶尔闲下来，一条简讯就能传达全部的思念，而且不管忙到多晚，一天的最后，他们都会回到家里，爬上彼此共享的床，即便什么都不做，只是互相拥抱着睡着。

时间日复一日，两人手里的事情渐渐的变多，分开的时间也变多，但因为彼此都繁忙，所以他们都安享着这份甜蜜，抱怨的，只有被分开的李鸿文和白烨轩，两个原本游手好闲的家伙，突然回归正途，自然不适应，烨轩依旧跟着Todd，鸿文留在则豪身边。

一个月里一定要有两天，全家人聚在一起吃饭，并且严格规定吃饭的时候不谈公事。

则豪不知道那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总是觉得，老爷子最近脸色越来越好，人似乎也胖了些，虽然老爷子总拖着Todd在书房彻夜长谈让他颇为不满，但他无法拒绝老爷子的小脸──血缘的力量，Todd曾经告诉他的话，别小看血缘的力量，呵……小猴子真是人精，不，是妖精。

“上帝请保佑Toddy的则豪今天不要喝醉，否则Toddy会打他的PP”

小妖精的简讯，则豪对着手机傻乐了三分半钟，无奈的摇头，看看时间，九点钟发过来的，现在已经十一点，不知道小东西有没有好好吃饭，“上帝听到了，不过他说，Toddy的则豪祈祷Toddy今天要好好吃午餐在先，所以，如果Toddy没有乖乖听话，那么则豪可打他的P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