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我没想到,路还没开始走,天就塌了。
第十八章
出事了。
事情其实很简单,只是质检局的人来检查而已。
因为合作公司是老伙伴了,在大楼建成的时候并没有过多勘查就开放营业,毕竟有前几座大楼至今正常工作。
但一检查就检查出问题来了,说是大楼的稳定性极差,随时有瘫倒的可能。
接着像顺藤摸瓜一样,大大小小的问题都爆出来了:装修公司用廉价建筑材料,靠此赢得暴利,工作偷工减料,甚至总裁还有作风问题。
本来这与我们毫不相干,充其量我们只是受害者,尽管因此分院的再也没有人来过,我们也可以索求赔偿。我问过蓝岚这事会不会影响到他,他说自己毫不知情,应该不会出问题,我向他保证说,就算出了事,我也会保你。
本来这件事就告一段落了,但总会节外生枝,质检局的人第二次来检查时发现,材料只是一方面,更多的是地基部分受腐蚀,再一检查,是因为医院大量排出有腐蚀性的废物。
我家的医药材大部分都是自行生产,于是舆论的矛头一下子指向我们。墙倒众人推,一时间各种负面报道争相刊登,所有病人都在第一时间出院,不一会儿我们家就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我不知道该怎么做,事情来的措手不及,父亲联络制药厂,却发现早已人去楼空,现在我们的一举一动都会成为舆论的话题,切不敢轻举妄动。
胆战心惊的过了一个月,药检局再次传来消息,经过认真分析药物成分,得出结论,药物中含有大量腐蚀性物质以及致癌元素。
医院本是用来救人,现在却成了害人,没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一家医院在最短的时间内失去威信。
医院倒了,父亲大半辈子的基业倒了。父亲这几个月来老了十几岁,头上长满了白发,可是,我们都无能为力。即使这时候再站起来解释,也没人会听。
基业倒了,钱没了只是小事,还要面临着坐牢。打官司必定要请律师,但现在我家的资产都被冻结了,我想起之前转移的那部分资产,便问了炒股的同学,他支支吾吾不肯开口,等我逼急了,他才告诉我,钱已经亏了一大半了。
我问他还剩下多少,还好,至少还够请个稍微好点的律师。
晚上闷在床上睡不着,我想给蓝岚打电话,打不通。自己的公司也面临倒闭,他很忙吧,我安慰自己。
想走出去散散心,刚走下楼,看见父亲坐在客厅里,一脸悲怆。
“小夜……”父亲也看到了我,说,“过来这里坐。”
我坐下,空气很凝重,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连手都不知道该往哪边放,我们之间早就有了很多的隔阂,早已经忘了单独相处时该说些什么。
“我年轻的时候,想着当医生,但是我爸不让,逼着我去学金融。”父亲慢慢的开口,“后来我还是忘不了医生梦,想着开家医院。”
“梦想终于在某种形式上实现了,我放心不下周围的药用品,便自己生产,以前年轻的时候隔几天就去观察一番,不让他们有任何纰漏,但是现在年纪大了,腿脚不利索了,你妈身体也不好,渐渐就忘记了。”
父亲摇着头,“没想到啊没想到,一不留神就是全军覆没,是我老糊涂了,忘了现在的年轻人都是金钱至上,哪会管人死活。即使现在我出来澄清,也会被看成是狡辩。”
我拉着父亲的手,我不能安慰他,因为我完全不知道怎么做。这个世界都站在我的对立面,我用什么与世界抗衡。
“对不起,爸,我以前总是让你操心,现在遇到危机了,我……我却什么也不会。但是,这次把事情交给我吧,”我真挚的说,“这件事情,无论怎么艰难,我都会努力的去解决他。”
其实连我自己也不知道,我该拿什么解决,能做的就是朝前看,硬着头皮冲了吧。
父亲看了我一眼,我不知道他眼里是什么情绪,他只是,微微的点了下头。
门口堵着各路记者,我们呆在家里,准备几天后的开庭。
我很想告诉蓝岚我实在是没有底,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做,我想听到他的声音,或许这样就会让心情安定下来。但是我始终联系不到他。蓝岚会不会出了什么事,我有种不好的想法。
寂静的房子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我跑下楼去,看见安宁喘着气跑进来,他的衣服皱巴巴的,像是刚经历一场搏斗。
“对不起,凌夜……”安宁喘着气对我说,“我爸不让我出来……但是我还是逃出来了。”
我能理解,出了现在这种事,有过合作的人都恨不得装作不认识,即使是故交也不会有所例外。但我很高兴,安宁还是来了。
父亲看到安宁,脸色有点不大好,哼了一声走回房间。
“怎么样了?你过得还好吗?”安宁担心的问。
我摇了摇头,安宁把我的头抱在胸前,说:“想哭就哭吧。”
“现在不是哭的时候,”我说,“这个家只有我撑起来了。”
安宁揉了揉我的头,说:“有什么困难就找我,我一直在你身边。”
我有些难以启齿,但心里叫嚣着想说,我轻声开口:“你能不能……去找蓝岚,我联系不到他。”
安宁愣了一会儿,苦笑着说:“这个时候你还在想着他……他很好。”
我不知道安宁的话里有几分真实,但心总算放心一点了。
法院终于开庭了,我代替父亲以原告的身份站在法官面前,身后是父母和安宁。两位律师在法庭上唇枪舌战,心里十分紧张,我一遍遍的重复,药品有毒的事我们并不知情,等到反应过来负责制药的人已经不见了,律师说,这件案子能争取到的最好情况就是监管不力,这样至少父亲不用坐牢,只需赔款。
但对方似乎始终想要证明此事别有用心,是我们想要谋取暴利,我细细听着,心中燃起了怒火,别有用心的是你吧,为什么想置我们于死地。
最后对方律师申请请出证人,法官同意了。我看到门口走出一个熟悉的身影,对方律师介绍他的措辞我都没听到,只看到他一步步走向我,却离我越来越远。
是蓝岚。
第十九章
他和以前一样,沉默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走进的不是法院,而是自己的家。似乎身边站着的人不是我,而是个陌生人。
我的世界安静了,我什么也感觉不到,连什么时候结束也不知道,等我迷迷糊糊走出法庭,看见蓝岚站在一旁的角落里抽烟。
他发现我出来了,盯着我看了一会儿,我想从他的眼里读出些什么,可是我发现我已经不认识他了。
蓝岚站着抽了会儿烟,起身扭头就走,我跟了上去。
我跟到一个隐蔽的角落,蓝岚终于停下脚步。
“为什么你会在那里出现?”声音已经变得不像是我的声音了。
蓝岚默默的开口说:“因为我讨厌你。”
世界似乎一瞬间黑了,我看不清眼前的一切,背后闪过一段段我们的过往,相识,表白,误会……这一切都是假的吗?
“为……为什么……”
“想知道吗?”蓝岚露出奸邪的微笑,“从学生时代我就讨厌你,自以为是救世主派来拯救劳苦大众的。后来再见到你,以为你已经变得成熟,没想到骨子里还是离不开父母的孩子。”
“我……”我张嘴想反驳。
“我说错了吗?”蓝岚夺过我的话“你说喜欢我,只是因为我一直不理你吧。你身边都是趋炎附势的人,所以一有个异类就想驯服,你喜欢的一直都是你自己!”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你就和我分手好了啊……”我颤抖着说。
“我没说过分手吗?你是怎么对我的?”
他的确说过,而且我没答应,还用强的……
我的心在嘲笑自己,原来一直都是我在自欺欺人,从交往开始到现在,他从来没说过喜欢我……
“就是……这样吗?所以你才……”
“当然不是!你的父亲,你的母亲,还有那个安宁,我统统都讨厌!”蓝岚抓起我的领口,把我压在墙边,低沉着声音说,“你那个父亲,带着不知道哪来的高贵感待人,视我如蝼蚁一般。你的母亲,外人面前装作贤妻良母的典范,却一句句往我心口上戳!那个安宁是个傻瓜,喜欢你不敢说,却一次次喜欢找我的麻烦。”
“你们这些有钱人,喜欢不把人放在眼里,我不是你们随意玩弄的玩具,你们说话做事的时候有想过我的感受吗?”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愤怒的蓝岚,他很少笑,但也很少生气。
“所以我要毁了你们……”
蓝岚的话像一声闷雷,震的我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是我干的,”蓝岚似乎很享受看到我这副表情,“是我命人用劣质材料,是我威逼利诱制药厂的人偷工减料,一切都是我干的。”
“你真的……这么讨厌我吗?”心脏好疼。
“是,我讨厌你!”蓝岚说着胸口上的项链滑落出来,他冷笑一声直接扯下,项链上的戒指被重重摔在地上。
我顺着墙慢慢滑落,跪在地上,慢慢捡起地上的戒指,紧紧握在手心,很痛,但比不上心里的痛,我用双手撑住身体的重量,视线慢慢模糊。
等我醒来时候,一睁开眼睛周围还是黑乎乎的一片,我的心猛得一沈,屋内的灯突然亮了,刺眼的光线让我不自主的挡住眼睛,等到慢慢习惯光线,一只手慢慢拉下我挡着眼睛的手。
安宁一脸担忧的看着我,果然我的世界只剩下你了吗?
我们对视了很久,安宁叹了口气,扔过一个东西,似乎是录音笔。
我颤抖的按下按键,传来沙沙的声音,慢慢的有个人声说“为什么你会在哪里出现……”
那是我的声音,我下意识把它扔掉,我不要,不要再听到那些话!
安宁默默捡起录音笔,硬塞到我手上,我挣扎着要躲过那只录音笔,似乎那是我所有的梦魇。但是我怎么比得过安宁的力气,安宁把他压在我颤抖的手上,低沉着声音说:“有些事,你总归要去面对的。”
安宁扶我躺回床,替我掖好被角,临走之前说:“那只录音笔,你想怎么做就怎么做吧。”
我的手里还握着那只录音笔,我想放开,但是手已经麻木着不受意识控制,手中硬硬的触感不只是录音笔,还有那枚戒指,我慢慢的松开手,因为长时间握着,戒指似乎已经成了手的一部分,每动一下感到肉被狠狠的撕开,取出里面多余的部分。
黑暗中我看不清什么,却能感受到它在嘲笑自己,嘲笑我的无知,我的懦弱。
我没想好怎么办,让戒指和录音笔掉在地上,蒙上被子,我想好好睡一觉,最好就这么一睡不醒。
但是我还是醒了。我想再睡一觉,却怎么也睡不着。安宁推门进来,说是律师来了。
我无奈的下床,脚底传来钻心的疼痛,我捡起底下的东西,把戒指和录音笔一起扔进了花园里的水池里,水面溅起小小的水花,很快又趋于平静。
律师讲了很多,说是现在的情况很不乐观,尤其是对方的证人,希望我们还能提供什么线索,最好能证明证人的话没什么可信度。
我说我和他只是合作关系,没有任何过节。
安宁皱着眉头看着我,我假装没看见他的表情,结果律师还是无功而返。
“为什么不说?”律师走后,安宁质问我。
“没什么……”我淡淡开口,“算是……我欠他的吧。”
我好像笑了,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还是这么难受。
一个月后,再次开庭了。
我以为经过了一个月,至少再次看到他,我的心不会那么难受了,没想到再次看到蓝岚我依然充满压迫感,若不是双手撑着身体,我怕我会直接倒在法庭上。
我的目光始终跟随着蓝岚的一举一动,为什么你还是这么平静,似乎那天的愤怒只是我的一场梦,如果真的是梦就好了。
如果想毁了我,毁了我的一切,能让你的心好受一些,如果这是你所希望的,那就如你所愿好了。
或许,这真的是我欠你的。
就让我们来个彻底的了结吧。
第二十章
刚一开始,整个法庭就充满了火药味,蓝岚一口咬定是受我指使用劣质材料,我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律师不停的与对方律师唇枪舌战,我像是个局外人看着剧情发展。
后来律师指出蓝岚曾经被父亲打过一巴掌,不排除他伺机报复的可能,接着大屏幕上放出蓝岚在晚会上被父亲打的镜头,我的心一阵紧缩,蓝岚的脸色瞬间变白。
蓝岚依然用镇定的声音说:“我不会因为被打一巴掌就做伪证。”
“那请你解释为什么会被打。”
对方律师马上反驳说这与本案无关,法官同意了。
蓝岚的脸色似乎好些了,但眼睛里还是充满了仇恨,看来你真的很恨我……
虽然有蓝岚这个人证在,但还是离立案差那么一点,法庭上一直僵持着。
蓝岚突然开口称自己还拥有物证,说着拿出一只录音笔当场放出来。
“……只是找两个人而已……”
是我的声音,是那次在美国因为工程队长携款逃跑的事我说的话,但这又能证明什么?
法官问我这是我说的话吗?我说是。
蓝岚解释,那是我要求他造假,他不答应,于是我要挟他要是不肯做就找人杀了他,只是找两个不怕死的人而已。
乍一听可以解释的通,但律师马上反对,这只是断章取义。
“那请对方律师给个更为合理的解释。”
律师不知道该怎么说,于是他看着我,让我解释。
“是……”我突然不想继续下去了,反正都一样,在我扔下录音笔的那一瞬间,我就有准备接受一切指控了,拖到现在,只是想能多看他一会儿。
“是我干的,一切都是我干的,我父亲并不知情。”
法庭内一阵哗然,没人意识到我会这么说,就连蓝岚和对方律师也楞住了,我朝着蓝岚笑了一下,他一脸不可置信的看着我,我恐怕是世界上见过你最丰富表情的人了吧,我幸福的想。
法官宣布暂时休庭,等会儿就宣布对我的处分。
我走进休息室,父亲一脸怒气的看着我,气愤的说:“为什么要承认!你不是说会保护这个家的吗,这就是你保护的方式!”
“是我干的。”
“你以为我是那些不长眼的人吗?别忘了你是我生的!”父亲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是为了台上那个小子吗?你要把所有的一切都赔进去吗?”
“现在说什么都没有意义了吧……”我苦笑着,“对不起父亲,您就当做,没我这个儿子了吧。以后……安宁会替我照顾您的,对不起。”
“我不会的!”安宁瞪着眼着我,他的眼圈红了。
我露出安心的微笑,“你会的。”
“我不会的!”安宁紧紧按住我的肩膀,“你如果因为蓝岚发生了什么事,我不会照顾伯父,而且我会让蓝岚百倍奉还!”
我慢慢抚平安宁紧皱的额头,说:“我不想你为我做什么犯法的事,我说过了,我做的一切就当是我欠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