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听学溪严词道:“姑娘此言差矣,兴修水利虽然工程巨大又繁杂,但工程一旦建好,不但可以防止洪涝的发生、甚至能阻止干旱等天灾。”
西妙儿冷哼一声,根本没把学溪的话放在眼里。
学溪耐着性子解释道:“都说天有不测风云,洪水爆发有时候不一定是在固定的雨季,除了老天爷外,谁又能提前知道,那时两村哪里来得时间准备。”
西妙儿自信满满地笑道:“强词夺理。”
学溪没有生气,继续道:“那我们来设想一下如何,假如两村合力修了一个小型水库,那么雨季到来时,及时拉下水库闸门,不让河床水位上涨,这样就发不了洪水了,还可以储存雨水,那样即使到了干旱季节,两村也可以有水喝,不至于农田颗粒无收了。”学溪的话让西妙儿的办法不攻自破。
西妙儿听后,笑容僵在脸上,脸上一阵红一阵白。
西妙儿与学溪对视道:“阁下说得倒轻巧,那可曾听闻十多年前境淮城的特大水患。”
学溪一愣,点头,道:“确曾听闻。”
我注意到周遭众人的眼神似乎有些怪异的变化,莫非这十多年前的境淮城的水患有什么不妥吗?
“境淮城的水库被誉为特里萨帝国最大的水库,其结果呢,还不是洪水泛滥,民不聊生。”西妙儿说得有些激动,一部分人脸色开始难看。
听西妙儿如此一说,我倒是有些印象了,当初在明克斯镇时,看过特里萨一些人文地理方面的书籍,是有简单介绍到境淮城特大水患,后来我曾听侨介绍过,据说十年前的境淮城水患给特里萨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受灾的百姓更是数不胜数,而当时在境淮城中有着被誉为特里萨帝国最大的水库,却在雨季时,决堤而下,淹没良田千万亩,百姓家园尽毁,水患整整持续了两个月,引起普拉亚大陆上的轰动,当时的特里萨皇帝连着斩了十几名官员,然后硬生生地把这件事给压了下来。
我并不开口调解这些,因为此时还不是我说话的最好时机,然后我注意到,那个白衣青年的脸色似乎也有点难看起来。
锦韬侯站出来,严词道:“西姑娘,请慎言,先皇过去的种种已成历史,我们这一代应该吸取教训,励精图治,发奋图强才是,而不是一味地指责先人的不是。”
西妙儿真诚歉意道:“侯爷恕罪,小女子刚才一时激动,并无诽谤之意。”说完像锦韬侯行了大礼。
我有些感慨,看来这个普拉亚大陆上的开放程度并不比地球差多少,至少谈论这些敏感的话题,并没有像以前的中国古代那样要顶着‘项上人头’的。
学溪并无惧怕,进言道:“西姑娘,境淮城的水库当时究竟是什么样,在下如今无缘相见,故无法判断姑娘所言,但是,在下可以保证若是缘公子这画版上所列的情况的话,兴修水利虽然繁重,又需要大笔财力支持,可还不至于毫无用处。至少稳固此处的水库,决堤的情况应该很小。”
“怎么说?”锦韬侯居然参合进来,问了一句。
“因为一切的资源,缘公子已经为我们提供出来了。”学溪说完,笑笑地看向我。
这下西妙儿也懵了,不只她,众人都被学溪的话给唬住了,不解地看着我俩,白衣青年也露出很疑惑的表情,而至始至终只有修文很是淡然地把玩着手里的酒杯,偶尔喝上一口。
众人显然已经把文武侯的那份淡定自动认成了胸有成竹。
我笑笑,道:“学溪阁下博才,小缘佩服,可否代小缘为大家解惑?”
学溪点点头,直接走到画板前,边指着画板边为大家解惑道:“兴修水库,选址非常关键,这座山为我们提供了天然的屏障,我们可以在这里修建水库,所需要的材料也无需到外地去采购运载,直接炸山取石,木材的话,只要合理采伐,山下的森林是个不错的木材宝库。人手方面,两边村民可以共同出力解决,如此一来,要建一个水库也不是什么难事了。”学溪的一席话让许多人顿然清醒过来。
我趁学溪向众人解答着我出的问题时,坐回到修文身边,修文笑道:“缘侍僚这次选的人似乎有些真才实学。”
我淡淡看了修文一眼,道:“那位学溪阁下是有些真才实学,不过静不精通此道,等下还得殿下多多配合了。”
修文来了兴趣,眼睛放光道:“哦,缘侍僚还有后文?”
我忽视修文一副玩味的眼神,凑到修文的耳边简单交代了几句需要修文配合的事。
这个叫学溪的人确有些真才实学,但是否能担任治水大任就要看他能否通过接下来的考核了,本来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本可以就此收手,但……我还并未让修文看到能将我留在身边的价值,而我要借次机会,在接下来的戏份当中,不只是帮修文从茫茫人海中挖出治理水患的人,我甚至要让这些在宴会席座的乡绅名流们,心甘情愿地吐出银子来,吐完了还要感恩戴德地歌颂文武侯的爱民如子的美德。
就当做一场入世资格考试好了,我深吸口气,只要我能替修文做到这些,那么我就有自信,修文会将我留在身边,作为他所需要的人才库成员之一,我找的这个庇护伞也就能暂时稳定下来了。
场上很热闹,先是西妙儿不服气地用问题刁难学溪,连带其他几位花魁也跟着一起帮腔,又有锦韬侯疑问连连,就连白衣青年也是跑出来请教细节,学溪不紧不慢,认认真真地一一为大家解惑,而众人似乎并没有放过学溪的意思,依然问题绕耳。
本是为花魁们举办的庆功宴,此刻完全变成了问题探讨大会。
而‘探讨大会’终以学溪的辨证取胜,这时众人才意识到还有文武侯这最后把关人,于是齐刷刷地向文武侯这边看过来。
清廷阁的花魁思凌第一个开口道:“敢问殿下,这两个村最终到底是怎么解决问题的?”显然思凌认为如此高难度的题目不是我想出来的,而是修文授意我出的。
“呵呵,之前缘侍僚已经说过,这个问题是没有一个统一的正确答案,提出这个问题只是想让大家深思并一起解决问题。如今各位觉得哪个答案是最佳的,那个答案便是目前最合理的办法了。”修文既不肯定也不否定学溪的办法,非常中肯地回答了众人的提问,然后话锋一转,接着说道:
“不过,这个题目是死的,人是活的,题目是缘侍僚想出来的,本殿也很好奇,期待着缘侍僚所知道的答案,能否给各位带来意想不到的结果呢,缘侍僚以为如何?”
“谨遵殿下之言。”我抬手作揖道,“不过,在此前,殿下可否允许在下就刚才出的题目问几个问题呢?”
修文大方道:“当然,不知各位有没胆量接受缘侍僚接下来的提问呢?”
众人皆愣,有少部分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学溪,或许已经隐隐猜出文武侯想趁此机会选拔人才了。
我不理众人疑惑及期待被选中回答的目光,单单对着学溪缓缓问道:“学溪阁下,若是天有不测风雨,在没来得及修筑水库时,洪水毫无征兆来临,淹没了两个村庄,两村物资都被洪水吞没,敢问学溪阁下,您觉得如何应对方好?”
学溪想了想,道:“若真是如此,确实令人遗憾,不过东西这两村如果及时补救,至少还是可以减少最大的损失,比如先把百姓撤离危险地带,可以暂时集中到地势比较高的西村,然后打开这条河流底下河床的通路,让洪水逐渐排出村落,同时提高河岸两旁的堤坝,石料的话,依然可以开山取石,以此暂缓水患。”
我继续问道:“要是两村刚遭遇完水灾,村落的人们还没来得及灾后重建,就遇上干旱,该如何呢?”
“这个……”这下学溪有点为难了,众人几乎有奇怪以及惊讶的眼神看着我,似乎都在说:分明是刁难嘛。
刚才还跟学溪唱反调的西妙儿很快不服气地站起来,帮着学溪道:“缘公子真的是在提问吗,你自己能答的出来吗?或是根本就是在故意刁难!”
“岂敢!在下只是遵照殿下的意思奉命提问而已。”坏人还是让修文来当好了。
“你……”西妙儿显然气的要命又不好发作,只得闷声坐下。其他人更不敢发作,只是眼神里多了一股支持学溪的坚持,而看到花魁们偏向学溪,那些在座的名流财主们都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一面倒的袒护学溪,
其实,我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
思考中的学溪完全没注意到场中的变化,突然叫道:“有了!”
第二十一章:双石
学溪一脸兴奋道:“缘公子,既然阁下说干旱来临,那我们就趁干旱的早期时候,挖深河渠,同时巩固河堤,接着再修建水库。因为雨季刚过,就算接着开始干旱,地底下面不可能没有水,东西村的人可以在靠近沿岸的地方挖井取水,以此度过干旱期。如何,缘侍僚觉得此法可行吗?”学溪说着全身都激动得抖起来,好似小孩子解了一道非常难的数学题,高兴得手舞足蹈,连带感染了周围的人,大家对学溪由开始的赞赏变为钦佩。
我点点头,学溪的意思无非就是挖井取水,同时趁机修建水库,不过这个答案的实践性……
我反问学溪说:“就刚才学溪阁下的办法,在下想再问一句,阁下是否想过,水患过后,两个村落都元气大伤,如何有余力和财力来治理水患,更甚是水患过后的干旱,倘若挖几口井就能解决水源问题的话,那两个村落赖于生存的粮食问题,学溪阁下是否考虑过如何解决呢?温饱都没着落,相信不会有多少有功夫去开渠河道,更甚是修筑水坝的。”
“这个……”学溪这次是彻底傻掉了,有些不解地看了我一眼,显然他似乎是感觉我有些在刁难的意思了。
“太强词夺理了,还以为缘公子会说出什么更好的法子,结果却是在鸡蛋里挑骨头。我来回答你的问题好了,这有何困难。”西妙儿个性比较直爽,听到我这分明故意挑毛病的提问,早就气得怕是连文武侯在场都忘了,一下就站出来直视我。
旁坐的几位花魁们也一副支持西妙儿的样子,柳飞仙不动声色,只是别有深意地看了我一眼。
席坐上的名流宾客们看到花魁们的态度,立刻跟着一副正义凛然、视我如仇敌的模样表示支持西妙儿,而那个将我推出来的白衣青年并未作任何表示,跟修文一样淡淡地看着。
我微笑道:“那请西姑娘为在下解惑。”
“缘公子口口声声说两个村落遭遇天灾后没有财力和粮食抗灾,难道不会有外来帮助吗?”
“呵,外来帮助,谁愿意给呢?”我嘲笑她的天真。
西妙儿憋着一张发红的脸,愤愤道:“若是这两个村落在我们特里萨帝国,我西妙儿第一个为这两个村落捐出自己的积蓄,并动员我认识的人捐集物资,这样总没问题了吧。”说完得意地笑着,好胜心此刻一览无遗,跟当初我在街上相遇的那个样子判若两人。
我仍是摇摇头说:“姑娘的杯水车薪,救得了几个人,一个,还是两个?”
“你……”西妙儿着实没想到我居然会这样耍无赖,气得想过来揍我,旁边的侍女赶忙及时制止。
“若是加上我呢?”白月楼的思凌站起来,看着我挑衅道,先前对我的那副友好眼神已经消失无踪,看来我在他的印象中已经完全颠覆了,也难怪,连我自己都有点讶异自己居然可以做到这种地步。
“还有我们。”醉翁坊的香怜和清廷阁的昆素也站起来,柳飞仙慢慢站起来微笑说:“那就加上我吧。”
有花魁的支持,那些名流宾客很快发挥了跟随精神,积极表明态度。
“不知任经拂督军打算捐多少?”我故作好奇道,从刚才他出言挑衅我时,我就知道此人是个打肿脸充胖子的类型,所以他一定会给我想要的答案的。
我的话一出,众人都用非常热切的目光看着任经拂,花魁们齐齐看向他,西妙儿甚至是带有点期待的眼神。
没办法,英雄难过美人关,任经拂在美人们‘热切’的注视下,非常慷慨道:“要是村落在我们特里萨境内,我任经拂绝不会袖手旁观,我会把我一半资产捐出去。”口气说得无比豪壮,如愿赢得了美人们‘特殊礼遇’的目光,这下其他宾客纷纷仿效,连白衣青年也表示愿意捐。
西妙儿见这么多人都是站在她这边,高兴的不得了,挑衅地看着我,似乎在说:你没话说了吧,的确我是没话说了,我是高兴得不得了。
我并不回答西妙儿的话,朝向修文微微行礼道:“殿下可是听得清楚了?”
修文一愣,怔怔地看着我,好像在重新打量我一样。
西妙儿以为我又想寻文武侯庇护,厉声道:“缘公子既然请出殿下,大家不防让殿下做个证,殿下,刚才小女子所说句句真言,如有虚假,可遭天打雷劈。”
“我们几个花魁也是。”思凌看到其他人点头,就代表花魁发言。这下宾客们全部急着表忠心了,反而是学溪不知道做何表示,让人给遗忘了似的。
话题虽然有些偏了,但本来西妙儿的话也是我要让诱导她说给修文听的,西妙儿误以为我是想找修文做靠山,主动说了这些话,比起我来说更具影响力,差点让我怀疑,西妙儿是否也是隐香阁的人了。
当然,这样的收获我非常满意,我朝修文看过去,果然修文喜形于色。
修文看着众人,严肃地站了起来,对着众人道:“各位有此衷心是我特里萨帝国万民的福气,本殿由衷为你们感到骄傲,刚才各位表决心的豪言壮语,本殿将命人记录起来歌功颂德。”
全场听后,热情高涨,西妙儿显然心情很好,大概是因为文武侯也站在他们这边,而那些宾客想到只是随口说几句话,就有被载入史册的可能,争先恐后地说起自己会如何慷慨解囊。
锦韬侯拿着个本子,笑得跟狐狸一样,把每个人的话都记录下来,包括他们信誓旦旦愿捐的数目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趁机回到修文身边坐好,冷静地看着宴会场上热情高涨的宾客们,这些人其实一点也不笨,甚至精明无比,只是人都会有冲动的时候,就像再精明的女人若是上街购物,有时候也可以用疯狂来形容,只要能成功控制整个宴会的情绪点,就能暂时麻痹宾客们的思考力,挑起他们的冲动。
说实话,这就像一场心理战,打得我身心疲惫,好在最后还是做到了,剩下的事就是修文去验收我的成果了。
等锦韬侯记录完后,修文走到主宴席的上座前,沉痛道:“告诉各位一个很不幸的消息,特里萨帝国齐谭城的百姓们如今就犹如这两个东西村落正遭受洪灾,处在水深火热之中,各位,此刻正是需要大家同心协力的时候。”一席话把热闹的宴会变得鸦雀无声,似乎还有人听到心碎的声音。
这些宾客据修文介绍都是些超有钱的守财奴,而那些真正深明大义的商人或世家当然不可能用这种办法来对付,修文专门派了费斯奇当说客,文斯特和凯尔德当助手,登门拜访挨个说服。
花魁们听到修文的话后,都是一脸惊讶,显然他们都完全没有这方面的消息,这些花魁都极为聪明,大概都明白这次举办宴会的真正目的的,宴会上的宾客中也有一些人开始清醒过来,虽然已经有点迟了。
柳飞仙站前一步,支持道:“殿下所言甚是,既然刚才飞仙已经说了会捐献一笔资金,定当不会食言,飞仙愿意将这些年积攒的财物全部捐给遭受水患的齐谭城百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