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牢中捱过数日,伤口渐好,可是狴犴又开始索求无度——此事最令我不能忍受。人言龙性至淫,狴犴在这一点上完全继承了家族的传统。除本人之外,这个水牢中还眷养着数个美少年。我偶尔与他们交谈,皆言是被狴犴强掳而至。其中几个年少的论及此事,就禁不住哭泣不止,言一直潜心修行,不识云雨。却遭狴犴强迫,一朝道行毁尽……
我联想自己当初,心中悲怒斐然。那一瞬间,我觉得狴犴实在罪不容恕……
入夜,狴犴又在我处留宿,我再次拒绝。
“青冥,你最好搞清楚你自己的立场!”狴犴怒了,他擒了我的双臂锁于后背,我再次变成了待宰羔羊。
狴犴趁我不能反抗,开始剥掉我的衣服,我咬牙怒骂之:“七太子……您毁了我等处子之身,令我等修真无望!难道,就从来不觉得罪恶吗?”
“罪恶?!”狴犴大笑:“何罪之有?”
“毁人道行,论罪当膑!”
“啪!”狴犴勃然大怒,狠狠给了我一个耳光,打得我头脑轰鸣,鼻血立流。
“你为何不说说我给了你一棵灵芝仙草,助你功力大增三百年?为何不说我还给了你鸾胶瞒天过海,入住天庭供职?”
“……”
“为何沉默?你也自知理亏?”狴犴嘲讽,一脸的鄙夷。
“……我后悔当初接受你的灵芝草,因为我没有想过,那竟然是我的卖身钱……至于鸾胶,到底是为了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扪心自问!”我稍微迟疑,随即强硬反驳。
狴犴却更为霸道,滔滔不绝:“你当年若不是因为我的龙王七太子身份,想要攀龙附凤,结交权贵,又怎会主动跟我回西海?明知我好龙阳,且对你有意,你竟不避,甚至举止亲密,你要我如何想?送你灵芝草,你亦不拒,我只当你是已经默认我的心意——男人送女人衣服,总是为了脱掉。送你灵芝仙草,也是一样!你当真天真到以为天下有白吃的午餐?你敢说你心底当真清清白白?坦坦荡荡?!如今倒是把自己摘了个干干净净?!你当真不思云雨?潜心修行?你和天庭那只火鹤是何关系?!你自贬凡间又到处相亲,意欲何为?端的是到我处就成了贞节烈女,到火鹤身上倒能立刻变身淫娃荡妇?!你是自认为聪明 ,还是低估我龙王七太子的智商?!你若真的至始至终都冰魂雪魄、古井无波,本王亦不至于强人所难,可是你原先对本王的亲近亲密又该如何解释?你算计人心,贪图利益,还敢说自己清者自清?!实乃恬不知耻、强词夺理!”狴犴一口气说完,我没了言语。当年还是虺身,为得道行,求成心切。如今,竟是端端吞饮自己酿下的苦酒?当真是,天作孽,犹可活;自作孽,不可活?
“若可以,我真希望自己从来没有收过你的灵芝草……”
狴犴冷笑一声:“青冥,你可真是既当婊子,又立牌坊!”随后再次拉开我的双腿欲要强制行淫:“青冥,你当年骗了我……而我,最恨别人算计我的感情……”言毕他已强横挺身而入,我立即痛得冷汗淋漓……
无论用何种方式,我想结束目前的酷刑与处境……我用余力现出了自己的原型——蛇身独角蛟。而这头上一根独角,皆是拜当年灵芝仙草所赐,否则我或许仍是无角虺身……
“你要做甚?!”狴犴见我突然现出原型,还是多少有点惊讶,亦立刻化为龙身对峙。诺大的龙宫中同时盘踞一龙一蛟,竟然也瞬间显得狭促。
“狴犴……我把我欠你的都还给你!”言毕,化爪为刀,一刀劈向了自己的独角……“我们两清了!”
“青冥——”只听见狴犴一声惊呼,独角利落断裂,眼前血光泛滥,脑门的巨痛瞬间贯彻全身,之后沉入一片黑暗死寂……
青龙篇之十一:机关算尽囚色终成空(青冥案)
我清醒后,已不知时月。狴犴言自那日自残,我已经昏迷三月有余。而由于我自断了蛟角,亦失了千年道行,现已退化为虺身,如今仅靠剩余几百年的道行,能勉强维持人形罢了。我的蛟角不知去向——也罢了,那本不该属于我的东西 ,失了就失了吧!可惜狴犴仍旧不放我走,我依旧是他的奴隶。
身为奴隶,人生的所有憧憬想念似乎都就此了然枯竭……甚至生生死死都已经没有意义可言。唯独有一事常挂心间:必方 ,你当初离开,是真的担心我的安危?还是失望于我的懦弱?我知道,那片红羽其实是你的眼球所化——你当是已经看到了我与老爷的争执……吾事后思及,猜测难道是你自己收回了红羽?就此与我彻底恩段情绝?
我也想过金环蛇精——金伦,竟两次欲加害于本人,到底所谓为何?然我如今亦只想付之一笑罢了……生命空虚而贫乏,甚至竟然不想再去计较……毕竟,小人之过,记之又如何?
可是小人金伦却再次出现,而且竟然偷了狱卒钥匙,打开了水牢的大门,众少年见势立刻鱼贯而逃。我虽搞不清楚状况,亦与众人同出。
待到岸上一僻静地,金伦对大家叮嘱;“他日断不可言是我金伦所为!”大家皆对金伦道谢后四散而走。我抓住了欲走的金伦:“且慢,阁下可还记得本人?”
“当然……青冥大仙!”金伦眼中隐隐透露出害怕。
“我待你从无歹心,你如何三番两次害我?!如今倒是又来救了我?”
“我……”金伦显然隐藏有龌龊之事,几乎不敢正视我的眼睛。他想挣扎逃脱,不过道行在我之下,试之无果。
“青冥大仙,我可以告诉你事情经过,但是你要保证不杀我……此番种种事情,皆是狴犴之计,我亦是迫于无奈,受人指使!”
“你先说来听听。”
金伦沉默了良久 ,见我束缚他甚重,确实没有可逃之机,这才开口:“……狴犴要我接近你,假装对你色迷心窍,引诱必方上神现身……”
“为何如此做?!”我讶然。
“狴犴言……你身上有必方上神的眼球,所以但凡你身边发生异动,必方肯定出现。于是我这才用媚药假装迷奸你,其实是专门设套,就等着必方出面阻止,令你二人行二阳交合之道!待你二人既成事实,独自私奔,必定激怒必方的家人。其实你们云雨之后,狴犴一直派我跟踪你二人,待你们定居雾隐山后,他又向必方家人写信言明情况。如此这般,必方的父亲也就自然找上门来要挟——狴犴认为若必方的家人出面反对,你们必定各自东西,他甚至不用亲自出手,就可以重新掌控你……”
“……之后在峨眉金顶将我灌醉,也是你故意为之?就为了让我落入狴犴魔爪?”我已经推知了后续之事,心中不禁悲极而狂笑:“原来,我和必方的情缘……竟然是被狴犴设计得来?!”我揪住了金伦,力道大得恨不能将他掐碎,他蹙眉屏眼,明显有些不能承受。
“羽毛呢?必方的眼睛在哪?”
“我……我扔到峨眉山下去了……”看我气得浑身颤抖,就要发作,金伦赶紧补充道:“不过你放心,必方上神已经在天庭施法收回。狴犴大人也是看到羽毛消失之后又半日无动静,这才将你带回龙宫的……”
我放开了金伦,颓然道:“你是说,必方收回了眼球,却不肯来找我?”
“当时我正在作势轻薄你,我猜测必方大人可能误会了……怕打扰我俩云雨吧……”金伦说得有些小心翼翼,末了又补充道:“这也是狴犴授意的,他说他就是要让必方以为你另有所爱,自动放弃……否则必方日后还会找他麻烦,令他烦恼!”
我仿佛被狠狠敲了一棒,瞬间天旋地转,头脑发懵。我一瞬间想哭,可是哭不出来;想笑,却又尽是讽刺与悲哀;想怒,却又被更大的悲伤取代……我放开了金伦,摇摇晃晃起身想要离开,却又茫然无处可去……
“你想去哪?”金伦见我突然松开了桎梏,反而觉得诧异,又追上了我。
“不知道……”我已出离愤怒,现如今头脑极度混乱:“许是该杀了狴犴……方能解心头之恨……”
“喂,你冷静点!”金伦抓住了我的肩膀,眼神甚切:“你可千万别干傻事!千万别去找狴犴!你的道行不可能和狴犴抗衡,他只需一只爪子就可以压死一只蛟——更何况,你如今还退化成虺身了……”
见我无话,金伦继续道:“再说,你若真的喜欢必方上神,可以再去找他,解释清楚误会,然后重新找个藏身之处……”
“你认为,世间还有几个雾隐洞?!”我咆哮着打断了他,眼泪汩汩而出。
“……”金伦语塞,但是他片刻后依旧鼓动:“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你不试怎知再无其它?再说,必方的父亲真的敢因当初欺天之罪去告你?若你被捕,必定牵涉龙王七太子。鹤族不可能得罪得起龙族,我猜老头子也不过是吓唬人而已!”
所言倒是甚为合理,我心中回暖,又多了几句话:“……可是,我只怕,必方已经对我的懦弱失望至极 ,并不愿与我再续前缘……”
“到底是否失望,你难道不能去亲自问他?或许他也一直在等你……”
“……”金伦虽为精怪,却深谙人心 ,他所说的每一句话皆是我心中所想。冒死抗衡狴犴?与必方再私奔一回?或许我终究还是苟且偷生之辈,我选择了后者……
金伦见我放弃刺杀计划,如释重负:“另外,我可以陪你同行作证,以证明你对必方的清白和坚贞。就算是,我补偿之前对你的伤害……”
“那你一定要好好跟必方解释 ,若他不信,我不会放过你!”
“没问题!”金伦笑了起来,顺势给了我一拳,随后拖住我一路向南天门而去……
我脚底生风,恨不能再快一点。必方,我很想念你……
青龙篇之十二:人面桃花物是人已非(金伦案)
我金伦虽非正人君子,但也绝不是无耻小人,我决定再帮青冥一回——欠债还钱,理所应当!我不想看着他白白送死却袖手旁观!更何况,之前诸多事件有我作祟使然。
幸好临走时,从龙宫偷来一些珍宝,贿赂了南天门的守卫 ,我俩得以顺利进入天庭。青冥几乎是用连滚带飞的速度奔向必方的宅邸,我简直快要跟不上他的脚步。我尚在思索如何瞒天过海,混入宅邸,青冥却提前放弃。因为我们看到了一场婚礼,而红衣加身,酒意阑珊的新郎,正是必方本人……
高朋满座,觥筹交错……簇拥在如织的客流中,我们浑水摸鱼,顺利进入。青冥足足盯着必方有小半柱香的时间,或由于酒醉的关系 ,或许由于环境喧哗,必方始终没有发现青冥。最后青冥默默退出了大厅,我紧跟其后,感觉到他有有眼泪飘飞。
回到凡间,青冥彻底沉默,但是我见他眼圈红得可怕,亦不便多问。我无奈,只愿他放弃刺杀狴犴的念头就好,否则我后半辈子恐要睡不着觉。
我以为他会从此变成哑巴,谁知长久的无声之后,竟然被一个死讯打破了死水。
一只雄兔精突然找到我,言其兄长上吊自尽了。二人本亦是龙宫囚徒,当初和我们一起逃出。好不容易与家人团聚,然其兄长的未婚妻认为他兄弟二人巴结权贵,甘心沦为狴犴玩物,怀疑人品,执意退婚。兄长百口莫辩,羞愤交加,最后竟然一时想不开寻了短见。
“金伦大哥,你一向最有办法,能不能为我兄长找来灵芝补气回魂?我来世做牛做马报答您!”兔子说着就地跪下,磕头如捣葱。
我赶忙扶起了他:“实话实说,若你家兄长还有气,灵芝或能回魂;但若魂魄皆已被黑白无常召走,堕了阴界,必定任何仙丹妙药都回天乏力,无计可施……”我说的是实话,且不说这灵芝仙草断难得到,而对已死之人是没有作用的。
“金伦大哥,真的没有办法了吗?”兔子涕泪齐下,双目通红,连白眼球都一并红了。
“如今,怕是只能节哀了……”
……
兔子哭着走了,青冥却突然开了口,似在自言自语,又似在下审判宣言:“狴犴,果真该死……”说话间牙齿似已经格格作响。
我有点诧异,但还是本能接了话:“老天爷,你可总算开口了,我以为你都成了哑巴了……”
可我还没说完,青冥就打断了我:“金伦,你如何要救众人?”
“哈!本大仙明日就要入天庭供职了,走之前想再行善一桩。”我说的是实话,之前虽然为了鸾胶帮着狴犴干了不少破事,但是如今既然鸾胶已得,明日又离去可待,我实在不能忍心这群兔儿爷继续被锁住龙宫受狴犴蹂躏。
“……你,确定一定会入选?若不曾入选,狴犴以后断不会放过你……”
我有点生气,不服气道:“你未免太小看我!我如今可是有鸾胶在手,骗过甄选官员易如反掌,至于其它条件,我自认为非常合格!”
青冥眼色瞬间如冰:“原来 ,你之前所作所为都是为了狴犴的鸾胶?!”
我猛然发现自己说漏了嘴,当下有些后悔:“那个……也没真想要害你们,这……不是都把你们放出来了吗?我可是冒着生命危险!”
“……那祝你明日顺利通过甄选!”青冥说着又起身欲走。
我急忙追赶:“喂,你去哪?”
“杀了狴犴!”
“你又发疯了?!”我有些恼羞成怒,此人怎如此死心眼就一心想着送死?我再次拦住他。
“我没疯!”
“啪”!我给了他一耳光:“你给我清醒点!我救你出来,不是为了让你发疯发傻,自投罗网。必方是结婚了,但是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单恋一枝花?为何一定要死要活的?!”
青冥捂住被我打过的脸颊,却是眼泪森然:“狴犴不能再为所欲为,祸害世人了!若一定要人出来以牺牲作为代价惩罚狴犴——那就让我来吧……毕竟,没有必方的世界,于本人犹如枯井,生死又有何惧?”
“……”我一时词穷,呆了片刻总算找到说辞:“想死也要死得有价值吧?你自己说说你贸然送死除了断送自己性命,当真能对狴犴造成影响?你道行才几年?你真想杀他 ,能不能找个更为有效的办法?至少再修炼几年,或者拟定什么计策,要么也得去天庭偷一两个宝贝武器……反正现如今就是白白送死,毫无价值!”我后面已经有点语无伦次,胡说八道了。即使青冥再修炼上千年,怕也永远不是狴犴的对手,我只希望他不要意气用事,徒然送命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