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万万没有想到有朝一日自己居然要把自家儿子当坐骑用。
可事实就是如此。
东绫很乖,仿佛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一摇一摆地来到景鸣霄跟前,将自己变得大一点,趴伏下来让景鸣霄坐到自己身上。
景鸣霄自是死活不肯。
但想到不能因为自己而拖延了曜冥变回人形的事儿后,便只好战战兢兢地坐到曜冥身上,任它带自己飞。
很奇怪,景鸣霄本以为坐在曜冥身上会摇摇摆摆的,但仙鹤背上像是有磁性一般将他整个人吸住了,再大的风都没有将他吹倒。
说实话,那感觉真的不错。
因为东绫是生于雪中,所以东鹤仙府的冬天是整个仙界最长的。白雪覆盖了整个仙府,西风劲峭掠过诸人眼前积雪的湖面,西风和着白雪,沾着雪的芦荻瑟瑟,雾雪茫茫。
东鹤仙府为四大仙府中最庄重的。这跟东绫个人的性格有关。东鹤仙府远瞧便是一副庄严的画卷。大门口有四棵巨大的樟树,门匾用金字写着“东鹤仙府”四个大字,庄严而肃穆。光看一个大门,就已经能够初步感觉到东鹤仙府的庄严了。
初见东鹤仙府,景鸣霄就瞬间被那厚重的感觉感染了。若用一副水墨画来描画东鹤仙府,红瓦之下,一定藏着一种江山长卷,景象万千之意,还未落笔,心已沉入意境之中。
景鸣霄跟着四方神帝进入东鹤仙府,这仙府中一园中蕴藏四季,徜徉其中,一亭一阁,一石一木,皆可入画。若是痴山醉水,东鹤仙府中有最壮阔的山水可供游览。若是醉心诗料画题之人,看到此种景象,定会铺开宣纸,笔墨横飞起来。
“这是东绫自己设计的。”南思为景鸣霄讲解道“这里的一草一木都留存着东绫的记忆。”
“难怪你们要让它回到这里了。”景鸣霄理解地点了点头“确实很美。可以想象曜冥一定费了很大的心思。”
在他们身边,正是一朵桃花渐渐暖笑。
东鹤仙府中,时间仿佛是能够控制的,花会在你身边次第开放,就像是按了快进键一般。
路过古桥,仙庭的天空中掠过一抹流云,桥下碧水满湖,流云的踪影却已经不见。
“这座仙邸已经许久未见他们的主人了。”西苍难得来了一句文艺范十足的话。
不奇怪,景鸣霄能够理解。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二逼青年也会说出文艺青年的话来的。
许久不见了昔日主人,只剩下小桃无主自开。
景鸣霄看了看一直跟着他的东绫,叹了口气。
这是他的府邸啊……
几人一路行去,那景色真胜似人间描述的任何一处桃源仙境野人家。无论是湖畔还是长堤,目之所及,不仅有前世苏东坡所说的西子西湖浓妆相宜之雅致,也有昆明湖野鸭成群,小鱼衔钩之野趣。
可就算是景致美好,也没有压过整个仙府的庄严气氛。
东鹤仙府由近及远,由高到低,由山至水,亭台楼阁,堤道林木,殿宇廊榭,互相关联,层次分明,浑然画卷,远观施朱染壁,近看画栋雕梁,将建筑隐于自然环境之中,呼天应地,计实应虚,参差六合。高远,深远,平远,次第展开,移步换景,生无穷奥妙。大手笔“借得山川入画图”,又成气象万千,所有的所有无不体现着设计者东绫帝君的严谨思维。
景鸣霄曾粗粗看过《红楼梦》,他一老爷们,对其中的爱情纠葛丝毫不感兴趣,却一直向往着里面描写的大观园美景。
今日于东鹤仙府一游,试想,人间的亭台楼阁再好,也好不过此地了。
可,这座仙府没有真正的神韵,仿佛总归缺了什么一般……
想来想去,景鸣霄知道了,东鹤仙府缺了他们的主人。
因此,景鸣霄更坚定了要让曜冥尽快化形的决心。
这座宅邸不能没有主人!
东鹤仙府,自然是要东绫帝君来镇守的。
第二十七回:给自家儿子喂食
一路行去,景鸣霄和四位神帝终于到了东绫平日里办公休息的地方——镇东阁。
镇东阁门前,东鹤仙府的两位护法对诸人行了个礼“多谢三位帝君。”
“朱砚、墨砚,你们要谢的应该是这位才是。”南思说着指了指身后的景鸣霄。
“这位是?”墨砚问道。
“这位就是你们家主子下凡后的父亲。这次也是他帮忙才能让东绫孵化成功的。”南思对朱砚和墨砚介绍道。
“原来您是我家主子的恩人!”朱砚墨砚同时对着景鸣霄下拜道:“恩公在上,请受我们一拜。”
景鸣霄这辈子受过许多人的跪拜,但被仙人跪拜还是头一回。
他惶恐地扶起了朱砚和墨砚,连连摇头道:“曜……东绫是我儿子,我救他是应该的。”
仙鹤东绫在一旁疑惑地啄了啄景鸣霄的手臂。
“帝君!”朱砚和墨砚感慨地看着东绫。
“那个……我暂时还没法子将他恢复人形。”景鸣霄有些尴尬地对两位护法说道。
“无妨。”身着红衣的朱砚摇了摇头“只要帝君能回到东鹤仙府,那便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仙界的人有漫长的时间能够等待,等他们的主上化作人形。
“这你们就说错了!”西苍嬉皮笑脸地说道:“景鸣霄此次上界就是为了帮助东绫化形的。”
“这个……”墨砚有些不解“恕我冒昧,恩公大人虽能帮助主上破壳,但据我观察,恩公乃一介凡人,又如何能够帮助主上化形呢?”
景鸣霄暗叹,这护法提的问题非常到位啊。
“嘎哇!”东绫叫了两声。
“主上?!”墨砚和朱砚既惊又喜。
惊的是自家主上变成仙鹤后,声音和平时大有不同,一时间难以习惯。
喜的是终于有自家主上又回来的真实感了。
“看来,东绫不同意你们的观点啊。”南思微微一笑道。
景鸣霄一愣。
没想到,就算变成了仙鹤,曜冥还是这样袒护他。
这不禁让他想起了初到渺桑城的情景。
四面环敌的他们,只能相依为命。
曜冥就是景鸣霄的命,景鸣霄也同样是曜冥继续待在玄琊大陆的理由。
那个时候景鸣霄还不知道曜冥的身份,现在想来,自是又被自家儿子感动了一番。
明明是仙界上神,却能为自己这个一介凡人下跪求情。
十七年的相依为命,十七年的骨肉情深,换做今日的仙人两隔,真是令人叹惋。
正当景鸣霄在回忆往昔之时,东绫牌仙鹤君的鸣叫却越来越悲切……
“唔,帝君莫不是饿了?”朱砚试探着说道。
东绫死命点着自己的头,长长的喙甚至划破了景鸣霄的外衣。
景鸣霄这才反应过来。
看来,这家伙并不是在袒护他,而是纯粹地饿了呀……
叹了口气,景鸣霄对朱砚说道:“请问有什么能让他吃的饲料么?”
这句话一说完,景鸣霄就发现有些不对劲了。
给神帝吃的东西,怎么可以叫“饲料”呢?
乘着朱砚和墨砚只是黑了脸,尚未发飙之时,景鸣霄赶紧改口“那个,吃食。”
好吧……这词儿也好不到哪儿去。
“嗯咳,给东绫准备点特殊的膳食。”还是北川会说话。
朱砚和墨砚这才领命下去准备。
景鸣霄也因此松了口气。
但当两位护法准备了一些新鲜的小鱼端上来时,东绫牌仙鹤君死也不肯吃。
正当北川心中内牛满面,以为东绫终于改好了,不吃他的同类时,只见东绫摇摇晃晃地走到景鸣霄面前,用喙指了指盘中小鱼,然后抬头眼巴巴地盯着景鸣霄。
“看来……帝君是想要您帮忙了……”朱砚尴尬地说道。
景鸣霄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哈哈哈!估计是东绫想要你喂他吃。”西苍边笑边说,“这家伙还真是会享受啊!”
景鸣霄满头黑线。
“自己吃!”他拿出了身为父亲的威严,想要好好教教自家的非人儿子。
东绫牌仙鹤不应,依旧用亮闪闪的眼神盯着景鸣霄。
“别撒娇!卖萌也没用!”景鸣霄决定要做一位严父。
东绫“矢志不渝”地加大了卖萌系数。
没办法,景鸣霄历来对这种喜欢卖萌的小动物没辙。
最终,他屈服了。
提起一只只小鱼,景鸣霄认命地对东绫牌仙鹤君招招手“曜冥,过来。”
这只仙鹤似乎更喜欢听别人叫自己曜冥而不是东绫,每次听到这个名字,它总是会非常活跃地蹦到景鸣霄跟前,像忠犬一样地张大嘴巴,同时用无邪的眼神盯着景鸣霄。
景鸣霄无法,只得乖乖地将鱼送入它口中。
就这样,东绫吃了五大盘鱼。
看得北川心血直流。
这些可都是他的同胞啊!
就在仙界弥漫在一片其乐融融的同时,地府迎来了一位说贵客不能说,却又绝对不是普通人的来客。
地府是掌管万物生灵生命的地方。凡天地万物,死后其灵魂都在被黑白二常拘到阴界,其在阳间的一切善恶都要在此了结。正所谓是活人在阳间,死人在阴间,阳间一个世界,阴间一个世界。世人都说阴间阴森恐怖,到处是孤魂野鬼。其实,又有谁亲眼见过呢,称为一个世界,就有美有丑,阳间是这样,阴间也是如此。
仙界之人寿命无限,自是不会以低等级的态势走进地府,人间之人再长寿也难免一死,而魔界之人是没有轮回的。
当然,魔界和地府的混血人种以外。
毫无疑问地,冥曜就属于混血人种。
照理说,魔界和地府纠结了这么久了,冥曜身为堂堂魔王,只身前往地府一定是凶多吉少。
可若是你这样看待地府,那就错了。
地府秉承的是上古仁义之道,也就是说就算你和我有深仇大恨,只要你是我们地府请来的客人,那么我们就绝不可能动你。
当然,如果是地府之人去魔界,那就没那么幸运了。
就冥曜了解的地府的主要狱城,也就是受难之地,周围有八万多里。地府的大部分城都是用铁做成的,高有一万里。城上都是团团火焰燃烧,连一点空隙的地方都没有。上面的火烧到下面来,下面的火再烧到下面去。
事实也正是如此。一路走来,冥曜看到了许多诡异的情景:
恐怖的铁蛇、铁狗吐出火焰,驱逐追赶着,在狱墙的上面忽东忽西地奔跑。定了罪的人躺在刑床上受罪,这些都是众生罪业所感召的报应。
千百个夜叉和恶鬼,它们口中的牙齿如利剑一般,眼睛闪耀着四点精光,手像铜爪一样粗鲁地托拽着罪人。此外还有许多夜叉,把罪人当作玩具,用手中的大铁戟戳向罪人的身体。然后再将罪人拖转过来,扔在空中,倒翻着接。或者把它放在床上,用铁鹰,啄啖罪人的眼睛。用铁蛇绞住罪人的脖子。还有在罪人的四肢的骨节之中钉下很长的钉子。有的拔他的舌头,用耕犁来犁他。有的用熔化的铜汁灌入他的口中。有的用热铁丝缠捆他的身体,痛得罪人千生万死,欲死不能,欲活不可。如此这般,地府都将他解释为是罪人自己造恶作业的感召。
纵是冥曜看了也不禁心头一震。
自己的母亲……难道也在他们之中么?
也在受着这种非人的折磨?
她还会像之前一样不待见自己么?
她知道父皇已经离开了么?
太多太多的疑问充斥了冥曜的脑海,他非常想见到繁鳞,哪怕她依然不待见他,哪怕她知道索伽离去后的反应只是无动于衷……
母亲,你在哪?
第二十八回:闯荡地府
“魔王陛下可以放心,您的母亲并不在他们之中。”心有七窍的薛千秋立时明白了冥曜的担忧。
“那她在何处?”冥曜不会天真到以为地府会给自己母亲最好的待遇。
“且随我来。”薛千秋并没有直接告诉冥曜。
冥曜也不介意,只继续跟着薛千秋往前行去。
他们先到了第一殿,秦广王蒋听闻薛千秋和卞城王竟将魔王带到地府来了,初闻之时自是吃惊不已,而今,当他看见冥曜时,便只是嗤了一声。
地府和魔界几代结仇,身为地府中最有威信之人的秦广王,他能不上来揍冥曜一顿已经算是很客气了。二月初一诞辰的现任秦广王蒋,司人间天寿生死,统管幽冥凶吉。善人寿终,接引超生。功过两半者,交送第十殿发放,仍投人世,男转为女,女转为男。恶多善少者,押赴殿右高台,名曰孽镜台,令之一望,照见在世之心好歹,随即批解第二殿,发狱受苦。可以说,第一殿就是地府的接待处一样,孰是孰非,自有公断。
“我们要想办法绕过第二殿。”薛千秋对冥曜说道。
“怎么?”冥曜疑惑。
“楚江王厉脾气最为暴躁,若是让他知道你来了,肯定要冲上来与你搏斗一场。”卞城王冷言冷语地解释道。
“我还怕他?”冥曜自傲地冷笑一声。
正说着,短脸阔口,头戴冠,身着长袍,左手持笏的楚江王厉就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好你个薛千秋!竟帮着敌人出卖我!?”楚江王厉大叫道,同时只一脚就把一旁的巨大石子踢做粉碎,以示愤怒。
“楚江王你冷静一点。”薛千秋就怕楚江王来坏事,谁知他不知从何处得来消息,竟拦在这小道上等他们到来。
“冷静个屁!”楚江王说罢,立刻操起一把斧头,立刻就冲冥曜舞过去。
“楚江王!”薛千秋心急。
“正遂我意!”冥曜也憋屈很久了,这下,有个送上门的靶子给自己打,不打的绝对是傻子。
楚江王厉已经操大斧冲到冥曜面前。
冥曜却连武器也不上,只以手抵斧。
楚江王大笑——他自以为定然能将冥曜拿下了。
冥曜以手制住了大斧。
只用了一只手!
楚江王大惊!
冥曜冲楚江王厉挑衅地用另一只手招了招——仿佛是将他看成一只宠物。
楚江王厉怒了。
他加大力气,将斧头从冥曜手中抽出,使出全力,继续攻击。
“哗哗哗”——那是一次次的攻击引起的风声。
眼看着,楚江王厉的大斧终于要触及到冥曜了!
冥曜冷冷一笑,一闪身,瞬移到楚江王厉的身后,制住了他。
“该死的魔头!”楚江王厉大声喊着。
“冥曜……别把事儿闹大。”薛千秋见情势好转,才松了口气,说道。
“你们也看到的,不是我要把事情闹大,是他自己不识抬举。”冥曜沉声说道。
“楚江王,你别再闹了!”薛千秋的语气也沉了下来。
“闹的是我还是你?”楚江王哼了一声“将魔王带到地府,你亏你做得出!”
“我们之间有误会!魔王并没有将酆都大帝劫走。”
“你这个叛徒!居然会听信这个魔头的话?!他说没有就没有?哼!那我还说你跟他\娘有一腿呢!那么你就真的和魔后有一腿么?”尽管被制,楚江王厉的嘴巴还是不干净。
“你!”薛千秋被气得几乎背过气去,但他知道现在绝不是晕过去的时候,他立刻转头去看冥曜的脸色。
呼……还好,还没有发飙。
可就当他庆幸的同一刻,冥曜已经出手,使力将楚江王厉整个埋入了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