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失的光年 下+番外——温暮生

朴珠珠坐在车里两眼放亮，迟暮纵使巴黎米兰都走过一遭，纽约却当属头一次，心中的期待也将昨天的疲惫扫平不少。

这次在九月份开幕的2010纽约春夏时装周，虽然不可避免受到了金融危机余波的影响，还是汇聚了近百位全球知名的品牌与服装设计师，包括一些一流的杂志媒体与各界精英。

迟暮把排好的行程单又拿出来翻了翻，前面三天有各种酒会，后三天又是各大牌展颜，真正能抽出空闲来的只有第四天晚上，能和江昱辰再碰一次头，也只能等那一天了。

他忽然无比羡慕奥利维亚，和江昱辰工作都在一起，简直占尽了天时地利，差的只有人和。

第四十八章

同很多大器晚成的名设计师不同，奥利维亚几乎是一出现就已光芒万丈。

迟暮尚且记得奥利维亚出道那年正赶上自己进入《GENT》当编辑，即便是在时尚神经尚不敏感的国内，各种时装杂志铺天盖地也几乎全是他的消息，异口同声将他捧成帕比第二，为此迟暮还专门做过有关他的功课。

有人说奥利维亚的成功不可复制，就算他再有才华，如果背后没有帕比这棵大树撑着，而靠他自己一人打拼的话，说不定他现在还是一个默默无闻的小设计师。

但人家出名已经是不可否认的事实，在这次的时装周上，以往都是作为帕比？克罗蒂亚附属的奥利维亚，终于也开始操办起了自己的个人展演，并且为了表示出对那些老江湖的尊敬，他特地将展演安排在了第六天，意思再明显不过，压过所有年轻的设计师，又没有狂妄到要和作为压轴的前辈们争地盘。

各方猜测说不定这是奥利维亚要脱离帕比集团单飞的预演，也有人嗤笑抨击，大谈奥利维亚还没有狂妄到要无视帕比的程度，因为以后者的身份地位，他可以在一夜之间把你捧起来，同样也可以一夜之间把你拍下去。

不过任由外人如何评说，这场show依旧是如火如荼地展开，并且声势也确实盖过了之前三天所有年轻设计师的展演，到场贵宾无数。

中午过后，赖恩特公园最大的展场帐篷两边就被各种工作人员围满，所有的宾客被安排成一个纵队依次踩着红地毯入场，迟暮被夹在一群人高马大的外国人中间艰难地迈着步子，朴珠珠则走在他前面，和身边一位金发碧眼的帅哥聊得不亦乐乎。

宾客太多，座位有限，入场卷十分抢手，整个《GENT》也只来了他们两人。老实说迟暮其实对这场展演没兴趣，现在他和奥利维亚之间的关系很微妙，不算朋友的认识，见了面会点头微笑，但又觉得对方是潜意识里的情敌，难以有太多好感。

如果不是江昱辰会来，两人还约好了散场后约会吃饭，迟暮真的会把名额让给金元元，自己趁着这空挡好好睡上一觉补眠。

经过半小时的推推挤挤，大多数人都已入场就坐，整个大厅灯光暗淡下来，几道光束汇聚在中央的T台上。

朴珠珠对迟暮道：“看来这个奥利维亚还是蛮重视我的嘛，连位置都安排在第一排，他这么给面子，你回去以后就尽量往好的写。”

迟暮默默点头，懒得争辩位置这么好其实是因为江昱辰走了关系的缘故，而且看身边坐了这么多大佬也会很不自在。

手机在口袋里轻轻震动，来了条短信。

他埋头一看，是江昱辰发来的。

“我在你对面。”

他眼皮一跳，抬头看过去，果然在昏暗的灯光下，江昱辰正隔着T台朝他微微招手，连着他身边坐着的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都对他点头微笑了一下。

迟暮愣住了，他完全没想到帕比也会出现在这里。

这位设计师中的泰山北斗打扮得完全像是一位路人，黑色外套几乎是从头包到脚，花白的头发，其貌不扬的外貌，扔进人群实在很难被发现。

朴珠珠又道：“咦，那不是帕比么，他旁边坐的是克劳德？”

迟暮心中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果然，朴珠珠接着道：“看来有关他们两个是情侣的传言是真的，老设计师配年轻超模，这个圈子里的口味真重。”

你和那个金元元的关系都没扯清楚还好意思说别人。迟暮心中暗想，嘴上辩解道：“都说了只是传言而已，克劳德是帕比的御用模特，带在身边也很正常。”

“以前或许是这样，可是现在克劳德已经转行往设计界发展，我听说帕比特地向投资商推荐过克劳德的设计，而且这次时装周克劳德也会有一场show展，作为一个新人已经很了不起了，他还会继续为帕比走秀？”朴珠珠从包里取出一副大号墨镜架在鼻梁上，看向迟暮，“你还太年轻，有些事情是非常明显的。”

迟暮没法把他们其实是父子这件事说出来，也只好闷着，心中只道照你这个逻辑那帕比是不是每捧一个设计师都会顺便把他骗上床，但仔细一想，到现在为止帕比认真捧过的也只有奥利维亚一个，而奥利维亚也果真爬上了他的床，横竖算下来，朴珠珠这通话的确十分在理。

二人谈话到此为止，随和光束变换，体态高挑的model们身着华服踩着高跟鞋依次出场，服装秀开始了。

不得不说，这是一场十分精彩的show。整场展演，奥利维亚用他个人风格浓郁的作品博得了满堂彩，最后以一身纯白色燕尾服出场的他，配上灿金色的头发和俊俏的脸孔，更是赚足了眼球，相机的闪光灯差点都要盖过了屋顶的聚光灯。

散场后，朴珠珠有饭局先行离去，迟暮则跟着去了记者会场地，在临时搭建起来的桌子后边，江昱辰，奥利维亚分别坐在帕比身边，被大群记者围得水泄不通。

奥利维亚明显对今天展演的成功很满意，脸蛋上都要笑开了花，记者们先对他一阵歌功颂德，然后齐齐话锋一转，对上了江昱辰。

“克劳德，听闻你将会在明天帕比的展演过后以小型show展的形式发布转行设计以来的所有作品，能让帕比先生如此力捧，有没有觉得很受宠若惊？”

迟暮噗嗤一笑，跟在大师后边借个场地开展就能叫力捧，这些记者真能夸大其词。

江昱辰不可置否地点头道：“从转行至今，帕比先生的确给了我不少帮助，我很感谢他。”

又有记者问：“有传言你和帕比先生是恋人关系，帕比先生会为此在你的设计事业上提供更多便利机会吗？”

此言一出，周围忽然变得十分安静。

早领教过了国外记者的尖锐程度，但一开始就这么直奔谣言主题的却也十分少见。迟暮不禁看向那个提问的女记者，长着一张一丝不苟的脸，看上去就不是好敷衍的对象。

“大家要知道，对于现在很多传言我这把老骨头都有种无力感。”一直没开口的帕比终于出声了，“我想以大家专业的目光，很容易就能判断谣言的真实性，那些关于我和克劳德关系的传言纯属子虚乌有。”

“帕比先生是我所尊敬的长辈，我们也只是合作与师生关系。”江昱辰也附和道，末了他目光忽然扫向迟暮，又说了一句：“而且我的恋人现在正在场，大家这么说，我怕要让他误会了。”

迟暮明显没料到江昱辰会突然这么说，顿时呆住，而同样一句话仿佛也在记者中间引爆了重磅炸弹，一阵喧闹声后，他们齐刷刷把目标对向了坐在另一边的奥利维亚。

在江昱辰与帕比的传言后边，也有江昱辰与奥利维亚的绯闻存在，但因为帕比的名气太响而总能把奥利维亚盖过去，也引不起大家重视。而现在，帕比先是否认，随即江昱辰又大谈恋人在场，以正常人的思维，自然退而求次的把目标瞄向至始至终都一脸微笑的奥利维亚。

“奥利维亚先生，关于克劳德先生如此大胆承认你们的恋情你有何看法？”

“奥利维亚先生，这段恋情会给你带去困扰吗？”

“你们选择在这个时机公开，会不会对双方的事业都造成一定程度的影响？”

“你们……”

铺天盖地的问题一个接一个朝奥利维亚飞过去，江昱辰也想不到自己无心的一句话反倒起了如此推波助澜的效果，他歉意地对迟暮的方向笑了笑。

迟暮则把目光看向奥利维亚，他很好奇奥利维亚究竟会怎样回答。

结果奥利维亚只是优雅地站起来，冲在场记者微微点头，用一种欲擒故纵的语气轻飘飘道：“大家误会了，我和克劳德只是一般朋友。”然后又道：“我今天很累了，先行退场了，因为考虑到各位工作辛苦后台特地准备了水果和香槟，大家可以自行取用。”

说罢，他带着招牌式的笑容，走到幕后，潇洒离去。

记者们怎么可能放过这种猛料新闻，顿时一窝蜂追了出去。

现场瞬间变得冷冷清清。

帕比慢悠悠站起身，目光意味深长地看了迟暮一眼，也带着助理离开了，江昱辰下台走到迟暮身边，叹了口气说：“抱歉，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迟暮整理了半天啼笑皆非的表情，想说没关系，可心里总有股奇怪的感觉堵在那里，什么都说不出来。

两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到了吃饭的餐厅，沉默着看菜单，点完菜，江昱辰终于开口结束了受刑一样的安静氛围：“明天下午，来和我一起走秀怎么样。”

“走秀？”迟暮系餐巾的动作硬生生顿在了半空中，“你是指……我和你？”

江昱辰点头道：“那两套礼服你也看过了不是吗，作为压轴，我准备亲自走秀，还有你。”

迟暮张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可是我从来没有走过秀，而且我这种身高也当不了model吧。”

“你不能拒绝。”江昱辰靠上椅背，的语气像是板上钉钉，“其中一件就是完全按照你的尺寸设计的，你不穿，我临时也找不出其余的model来充数，至于你会不会走根本不重要，只要两眼平视前方，迈开脚步就可以了。”

“行了行了。”迟暮抬起手阻止江昱辰继续往下说，“我是拿笔杆子的人，你这么做是想把我推去台前丢脸吗。”

“如果你不去，我会当成你根本不认可那两件礼服，说明那根本就是失败的作品，我也不会在展演上show出来。”

迟暮不可置信道：“你疯了么，那么有创意的作品，你不发布了？”

“这个决定权在你手里。”

江昱辰目光波澜不惊，静静看着对面的人。

迟暮这辈子最怕看到的就是这种“你看着办”的眼神。

第四十九章

第二天清晨，迟暮正在刷牙，酒店前台打了电话进来，说外边来了一辆接他去会场的车。

他前一天晚上拗不过江昱辰，答应他要求的同时，对方也说过为了万全起见，今天会专门派车来接迟暮过去。迟暮看了眼壁钟，心里嘀咕就算再怎么万全，现在也着实太早了些。

不过车已经来了，他也不好意思让别人干等，急急忙忙以最快的速度洗漱完毕，穿上一身得体的衣服匆匆下楼。酒店外边果然停着一辆嚣张霸气的迈巴赫，人高马大的黑人司机站在车门旁，见迟暮出现在门口，他忙迎身而上，递出名片。

“迟先生您好，我是克劳德先生的助手史密斯。”

黑人笑得陈恳，迟暮不疑有他，微笑接过名片，反手递出自己的，也没想过江昱辰什么时候冒出了一个黑人助手。

史密斯恭敬地拉开车门，让迟暮坐进去。

到底是高档轿车，车内装潢已经不能用奢华来形容，四面八方镶嵌的胡桃木透着欧洲宫廷的气息，脚下是埋过脚背的厚实绒毯，史密斯边开车边按下几个按钮，迟暮身前缓缓挪出一张胡桃木的小桌子，上边摆着冰镇的香槟酒。

“如果迟先生觉得紧张的话，不妨喝一杯舒缓情绪，这种香槟的味道非常纯正。”后视镜里，史密斯望向迟暮的眼神中透着笑意。

“谢谢。”

迟暮给自己倒了半杯酒，一口喝干。

冰凉香醇的酒液滚入喉咙，带着一阵细细碎碎的酥麻感倾泻进胃里，整个人仿佛都要飘起来。果然如史密斯所言，起先那些隐隐约约的紧张感随着这杯酒烟消云散。

随着窗外挪移的风景，渐渐的，迟暮察觉到一丝迷蒙的睡意涌了上来。

“快到了吗？”费力撑开眼皮，他问向史密斯。

“还有一段路。”史密斯说道：“迟先生你如果困了可以先休息一会，到了之后我会叫醒你。”说完，车里响起舒缓的音乐。

迟暮撑住额头，不再思虑什么，意识很快变得模糊。

他没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只知道睡得很深沉，没有做梦，哪怕睡醒了睁开眼，脑子里都有股盘桓不去的倦意。

他花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不在车里了。

但也不像到了目的地。

眼前这个场景倒像是被无数言情剧演烂了的场面，无辜的女主角被人灌醉，醒来时发现自己睡在一个陌生的房间，浑身上下赤裸，而且多半已经于某人发生了性关系。这样的想法让迟暮不得不审视自己的衣着，还好，身上除了鞋被脱掉外尚可说是一丝不苟。

愣了半晌，他又想笑，自己一个大男人居然还会考虑这些东西，再次打量四周的场景，这里应当是一处别墅的二楼，装潢考究，床边是有着巨大落地窗的阳台，鹅黄色丝绒窗帘正随风摆动，透着窗帘扬起的缝隙望出去，还能看见郁葱的树木与草坪。

下了床，拿起挂在床边衣架上的外套，迟暮摸了摸口袋，果然不出他所料，手机不见了。

从钱包尚在身上，与周围的环境看来，自己并不是被绑架。手机被人拿走，就是切断他与外人的联系。迟暮不知道是自己心理素质太好还是周围的环境实在是太祥和宁静，很难激起人的紧张感，而让他有心情在这里慢条斯理地推理。

反正能肯定的就是，那个史密斯有问题，他喝的那一杯香槟酒也有问题。

再往深处想，自己一没钱二没势，也没得罪过什么人，更别说这里还是他人生地不熟的美国，要是有人出于什么目的而把他带到这里的话，就太明显不过了。

奥利维亚。

纵使迟暮不愿意把人想得那么阴暗，但是除了他，自己还会和谁有交集呢？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开了。

而出现在门口的人，也无比证实了他刚才的猜想。

“迟先生。”史密斯依旧是那身黑西装，顶着一副恭敬地表情对迟暮说：“凡赛尔先生已经在楼下客厅等你了。”

这个黑人大汉杵在那里把门堵了个严丝合缝，分明就是在暗示想逃跑你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本事。迟暮定了定神，没多问，示意史密斯领路，跟在他后边下了楼。

奥利维亚穿着白色的真丝睡衣，整个人就嵌在楼下宽大的沙发里，一边看电视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喝咖啡，而且还是极浓的黑咖啡，那浑厚的味道即便隔着老远都熏得迟暮险些两眼一黑。

史密斯做事万全的将迟暮领到奥利维亚对面的沙发上坐下，立刻就有女佣走过来在他身前摆上咖啡，他想拒绝，却听见奥利维亚笑道：“这可是今天早晨才从非洲运来的高档手工咖啡。”

这句话立刻打消了迟暮推辞的念头，这种便宜为何不占。

迟暮不说话，埋头喝咖啡，摆明了在等着奥利维亚先开口。这个金发美男倒要比想象中更能沉得住气，待迟暮一杯咖啡见了底，他才轻飘飘关上电视，说道：“首先我对用了点非法手段把迟先生你请到这里来表示抱歉。”

“这里是哪里。”迟暮开门见山。

“布鲁克林区，这是我在海洋公园旁边的别墅。”奥利维亚微笑地看着迟暮：“我想我让史密斯把你请到这里的目的，你应该多少能猜到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