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正七愤然问:“以前喜欢?怎么,现在不喜欢了?”
柏为屿笑:“现在也喜欢,永远都喜欢。”
乐正七下巴支在他肩上,有点儿害羞:“我也是。”
第六十二章:我爱他
工程期尾新运来的石料和前几批颜色差别极大,工程队的包工头打电话给白左寒,要他定夺一下是否要用新石材,白左寒到工地一看,那批石材实在没法将就,得全部退回去,石材厂方面收了定金,自然是含含糊糊地推卸责任。几百万的资金不可忽视,白左寒带上律师去郊区石材厂花了一整天时间谈判,最后达成协议多追加一笔款子,厂长承诺加急从外地调一批石材过来才了解这事。
从石材厂出来,白左寒已热的浑身疲软,精神透支过度,觉得累透了,怕是有点中暑。他在路边摊吃了点东西,强打精神开车回家,头脑昏昏沉沉的,正是心烦气躁得很,方雾不合时宜地打来电话,手机呱唧呱唧吵个不停。
白左寒不想接电话,便将手机设成静音假装没看到,方雾电话一停,杨小空电话来了,手机一亮一亮的,杨小空完了是方雾,两人跟接力棒似的轮番打,白左寒翻个白眼,真想两个都甩掉谁都不理!到了家一看手机,未接来电方雾五个,杨小空六个,白左寒沉吟片刻,回拨杨小空的号码:方雾那个厚脸皮可以不理,杨小空是只敏感的小兔子,再不接电话小兔子就要着急了。
果不其然,杨小空迅速接通了电话,焦急地问:“你怎么不接电话?”
“刚才有事,手机静音了。”白左寒关上院子的大门:“在家好玩吗?新姐夫怎样?”
杨小空不安道:“就那样呗,我跟长辈一块儿去喝喜酒,对姐夫不是很熟。”
“过年过节串串门就熟了。”白左寒口气冷淡。
“你忙什么呢?”杨小空不想继续那个无中生有的“姐夫”话题。
“我从石材厂回来,那混蛋厂长……”白左寒走上台阶,摸出钥匙正准备开门,门从里面开了,方雾的笑脸无限放大在眼前,这一惊非同小可,白左寒吓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一把捂住方雾的嘴巴示意他不许说话。
杨小空听他说了一半没声音了,疑道:“石材厂厂长怎么了?”
“哦,哦,他运了一批颜色差距很大的石材,”白左寒语无伦次:“那个什么,我找他谈判来着呢……”
“谈好了吗?”杨小空遇到的麻烦解决的很顺利,故而口气愉悦。
“谈好了,你别操心。”白左寒把贴近手机的方雾推开,怒目质问他:谁让你来我家的?
方雾嘿嘿一乐:“我……”
白左寒使劲摆手:别说话!
“你在哪呢?”杨小空问。
“在家。”白左寒说完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旁边有谁吗?”
“没,没人!来福拱我呢,唉,你什么时候回来?”白左寒捂着手机往沙发角缩,朝方雾发出哄猪的呵斥声:“去!去!”
杨小空云淡风轻地笑道:“我半年才回家一趟,打算多呆几天。”
方雾不依不饶地俯身压在他身上窃听电话,同时食指比在唇间,用眼神表示自己不会发出声音,但如果不让他听,那可就说不定了。
白左寒瞪着方雾怒不敢言,“也是,你自己定吧。”
“左寒,天气太热,你得买点藿香正气水备着。”
“好的。”
“空调别一整天一整天的吹,会吹出病的。”
方雾无声地勾起白左寒的耳垂轻嘬,眼神里是好整以暇的挑衅。
白左寒竭力避开:“知道。”
“没什么事,那我挂了。”杨小空的声音轻缓而柔和:“明天再给你电话。”
方雾已然吻到了白左寒唇角,手指四下游移。
白左寒拽紧对方的后衣领,冷汗从背脊上滑落下来:“行,好,拜拜。”
杨小空停顿半秒,一字一字说:“白左寒,我很爱你。”
白左寒咬了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些,控制住颤音回应道:“我也爱你。”
方雾迫不及待地替白左寒掐断通话,粗鲁凶狠地吻住了他的唇。
白左寒甩手给对方一巴掌:“你有病啊?”
“我能容忍他呆在你床上这么久,还听你们亲亲我我?”方雾丝毫不让:“我有病?我没病也快被你逼出病了!”
“你答应给我时间好好和他谈的!”
“上回我也答应你,你和他谈着谈着就反悔了!”方雾狰狞了面孔:“你只管他会不会伤心,怎么不管管我?我的心就不是肉长的?我受不了了!”
“我就爱他怎么了?我就在意他伤不伤心怎么了?你受不了谁让你受啊?你有完没完?老子我缺了你们照样活!我谁都不要!”白左寒歇斯底里地爆发了,打开门往外指:“全都给我滚!”
方雾颓然地收敛了气焰,走过去抱着他安慰道:“好了,别生气。我保证不和他起正面冲突还不行吗?他来我就走。”
白左寒冷静下来,心酸得眼圈发红,“对不起。”
方雾将十指拢进他的凌乱的发间轻轻梳理,而后吻吻他的额头,苦笑不语。
杨小空打完电话后,若有所思地呆坐了几分钟,转而找到一个接待他的人说:“请帮我订一张机票,我今天就回去,越快越好。”
柏为屿一连三天没回家,不知道在忙什么,段杀没人虐待反而失眠了,下班抽空去了妆碧堂几趟,竟然没有一次逮着柏为屿,只好三五不时打电话给他,确定他没有想不开玩跳楼玩割脉,到了第四天更是隔两个小时就打一通,柏为屿一个上午接了第三通段杀的电话,烦了,狂吼:“老子跟你好好说话你不领情,一直打电话干什么?没骂你你皮痒啊?”
段杀木头人般呆呆地问:“你在哪?我去接你吧。”
“不用。”
“你,你不会做傻事吧?”
柏为屿恶言相向:“你搞笑的吧?老子会为你这人渣自杀?吃屎去吧!”
段杀松了一口气:“我还欠你很多钱,你不要了?”
“你想的美啊!”柏为屿爆粗口:“干嘛不要?我操!大爷这几天忙的很,忙完再找你讨债。”
“哦,好。”段杀的口气明显高兴起来。
柏为屿摔了手机,火气蹭蹭蹭窜上来:“有病不去看病,贱货!”
段杀也觉得自己病的不轻,病得都像变了一个人,从来没有这么落魄过。他到大学城来花三块钱请弟弟吃了碗馄饨,旁敲侧击地问:“段和,你这个月工资发了吗?”
段和不假思索:“发了。”
“夏威呢?”
“发了。”
“一共多少?”
段和警惕起来,“差不多……六千吧……”
“六千八啊?借我三千八。”段杀一脸理所当然。
段和差点喷出汤来:“六千!不是六千八!只有六千,没有八!”
“借三千吧。”段杀的口气不容反对。
“你怎么这么讨厌哦?拿去拿去!密码你知道的,自己去取吧。”段和只好拿出自己的工资卡递给他,泪奔:三千八就三千八好了!无赖啊,你上个月欠的钱还没还我!
段杀伸手:“给我支烟抽。”
“我没有烟……”
“再给我一块钱坐公车。”段杀摸摸裤兜,只剩一枚硬币了,不够转车。
段和拿着勺子的手抖得如筛糠:“哥,你怎么穷困潦倒到这地步?你的工资呢?”
“工资卡在柏为屿那。”
“他不给你钱花吗?”
段杀不耐烦:“别废话,给我钱。”
段和无语:借钱还这么凶,什么态度啊?
被迫支援贫困户三千八,段和越想越不对劲,便给柏为屿打电话兴师问罪:“喂,你搞什么?上次我就想说你了,吃一餐饭花两千多,你暴发户啊你?”
柏为屿哼道:“关你屁事?”
段和火冒三丈:“喂!你一分钱不赚全靠我哥养,也不知道体谅他,他穷的连包烟都买不起,你把钱花哪去了?”
电话那一头没有声音,一阵让人尴尬的沉默。
段和骂完也觉得过意不去,悻然道:“为屿,不好意思,我口气太冲,我道歉,不过你们这样过日子可不行……”
柏为屿淡淡道:“他没和你说吗?我们分手了,他现在和别人在一起。”
段和张大嘴:“啊?”
柏为屿继续说:“我会把他的工资卡还他的,你放心。”
段和搞不清这是什么状况:“啊?”
“没别的事挂了,拜。”
段和捏着手机犯痴呆半天,义愤填膺地拨通他哥的电话:“你和为屿分手了?”
段杀一口否定:“没。”
“没你的头!那你们俩闹什么矛盾?”段和嚷嚷:“你把钱都花到谁身上去了?”
段杀难得见弟弟生这么大的气,只得老实说:“武甲他……”
段和没听他说完就大喊:“你脑子被猪踢了啊?快去给为屿道个歉求他原谅,不然后悔死你!”
段杀听傻了:这书呆子弟弟从来没有用这么放肆的口气和他说话!
“你是我哥吗啊?”段和情绪激动:“哑巴啦?”
段杀缓过神来,恼羞成怒:“我的事不需要你指手画脚!”
段和反唇相讥:“我才不屑管你,你把钱还我!上个月三千五,这个月三千八,加两百块利息,一共七千五,马上!立刻!迅速还我!”
“没钱。”
段和耍无赖:“我和奶奶说你抢我钱——”
“去说吧,谁怕你!”段杀气急败坏地关掉手机,才不理会他那么多,按计划交了房租和车子按揭,还剩一千,寻思着去买一套新的床单被褥。
进了超市,段杀在货架前后打转,怎么也找不到小鹿斑比。导购小姐问:“先生,请问您需要买什么?”
段杀比划着说:“小鹿斑比,米黄色的底……”
导购小姐掩嘴而笑:“迪士尼系列没有了。”
段杀发窘,“什么时候有?”
“应该不会有了,半年前就断货了。”导购小姐问:“要不你买蓝皮鼠和大脸猫吧?小朋友挺喜欢。”
于是,段杀买了一套蓝皮鼠和大脸猫回家铺上,小鹿斑比舍不得丢,塞进洗衣机里洗了两遍,三八线洗不掉,那滩尿的形状还留在布面上,他把被单晾到阳台,看着那滩尿忍俊不禁。
他一门心思想把柏为屿求回来,却没脸见对方,也没脸见武甲。
把家里打扫干净,送沙发套去干洗的半路上,段杀遇到武甲,武甲挑起一边眉毛端详他一番,目光停留在他手上的两个黑色垃圾袋上,问:“这是什么?”
段杀照实回答:“沙发套,送去干洗。”
“有什么话想和我说吗?”
“……你的伤怎么样?”
“老样子。”
两个人冷场了。
小区道路两边立满了芒果树,丰茂浓绿的树冠上挂满绿中泛黄的芒果,空气中漂浮着缕缕奇异的香甜。附近的小孩最喜欢和保安玩猫抓老鼠,趁保安叔叔没留意就蹭蹭蹭爬到树上摘芒果,斯文点的则是用竹竿去勾,其实芒果收获后全屯在值班室任由住户去领取,保安队禁止私自采摘是担心住户的安全问题,但小孩子们就是屡教不改,偷摘芒果成了一年当中的一件盛事,个个乐此不疲。正是盛夏,傍晚时间略微凉快,出来散步乘凉人们三三两两地从他们身边悠闲地踱过,打闹玩耍的小孩跑来跑去,唯独他们两人静止一般干杵了两分钟,段杀心神不定地躲闪武甲的目光,没话找话说:“要不,去完干洗店,一起吃个夜宵?”
“我晚饭还没吃,吃什么夜宵呢?”
“哦,那你快去吃饭,我先走了。”段杀良心有愧,巴不得赶紧逃。
“你别急着走,我有话问你。”武甲绕半圈截住他的去路,侧脸看着他,笑容暧昧:“叫你考虑考虑我们的事,你倒是三天不见人影。”
“我?我最近到新单位上班很忙。”
“然后?”
“没空去找你,不好意思。”
“然后?”
“柏为屿又不在家里……”
“然后?”
“我还没和他商量好……”幸而段杀两手提着东西,要不就抓耳挠腮了。
武甲看笑话般看着他:“和他商量什么?”
段杀慌不择言:“我有急事,改天你有空,我们再坐下好好谈。”
“干洗店十点才关门,你不需要那么急,我现在就有空,你谈吧。”武甲毫不让步。
段杀没辙,“我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样了,”武甲和颜悦色,说出来的话却强硬非常:“怎么想就怎么说,我们的事今天就解决,给我干脆一点。”
“对不起,我……”段杀在脑袋里拼命搜刮委婉的语句,无奈他说话简短霸道惯了,不知道什么叫委婉。
武甲了然,依然笑着说:“拒绝我就一句话而已,我当初拒绝你可没这么婆婆妈妈。”
段杀窘迫地偏头避开对方咄咄逼人的气势,“对不起,我爱他。”这句话说出来连自己都想抽自己两个耳光,在柏为屿面前说爱武甲,在武甲面前说爱柏为屿,这辈子再没有干过这么龟毛又可耻的事了!他鼓起勇气抬眼与对方直视,一半歉疚,一半释然,没有左右为难,没有三心二意,坚定地添上一句:“我没法和他分开。”
十几年来难以割舍的暗恋对象不是站在他面前的这个武甲,是年少时那段胎死腹中的初恋,他太固执自负,没有察觉那久远的爱情早已化成了一潭回忆中的死水,永远击不起什么涟漪。每当他的脑海中出现武甲,总是在反反复复地追忆往事,没有现在,没有未来,只有回忆——他有多么迷恋消失无踪的回忆,就有多么偏执,这一份无关痛痒的执念简直要了他的命!
同样一句“我爱他”,听到这三个字的两个人,截然不同的反应,武甲落寞地笑了一笑,没有太大情绪起伏,回他一句:“我知道了,是我自作多情以为你还有这方面的意思,非常抱歉。”
段杀混混沌沌地应付了几句,没脸接受武甲的歉意,谁都没做错,错的只有他一个人,他是一个瞎眼迟钝的大狗熊,舍不得怀里的西瓜却还想捡玉米,好笑。那一场车祸他就应该看清自己的心了,他本该愤怒本该憎恨,甚至本该揍一顿肇事者,但他看到摔在车边满脸是血的柏为屿,理智瞬间瓦解,自己说了什么干了什么都由不得自己了,手中温热的鲜血刺痛了他的眼睛,他怎么摇晃柏为屿都得不到回应,第一次感到天塌地陷的绝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