刁兽养成(出书版 下部)上 BY 恩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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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啧!”武甲面上有些不快:在家没吵够,跑外头来还吵,有完没完?

杜佑山识趣地收敛了气焰,知道这个场合需要闭嘴的人是自己,便忍气吞声地安静下来。护工不便打搅,找借口离开了,小孩绕着老人手舞足蹈地发表演说,武甲时不时含笑添上话,老人闷重的笑几声,旁观者都以为他们是和睦的一家人。

杜佑山寂寞地背着手左走走右逛逛,手贱起来,心血来潮摘下武甲的黑框眼镜。武甲出乎意料地不自在,怨道:“眼镜给我。”

“不给。”杜佑山退后一步,歪着头注视武甲。

小孩和老人正聊得开心,武甲不好发作,便不理他了。

武甲的眼睛水墨画般冷丽,睫毛浓厚却不翘,斜压下来盖住眼里的波光,眼角微微向上吊,染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傲气。杜佑山默默地望着,几近痴迷,当年就是这样一双漂亮的的眼睛将他的三魂六魄勾走了,他对自己说,请人定做的戒指找机会送给武甲,婚不用结了,那些仪式不重要,他发誓爱这个人到永远。

“杜老板,杜老板!”武甲唤道:“杜佑山。”

杜佑山缓过神,干咳一声掩饰尴尬,“什么事?”

“伯父可能有点儿累,你能帮我先推他回病房吗?314房。”

“哦,行。”杜佑山推着老人的轮椅往院部走,刚步入楼道,气温骤减。他弯腰把老人膝盖上的毯子提了提,“院部里没有中央空调呢,周伯父,您病房里有暖气吧?”

周伯父点头道:“嗯。”

“有就好。”杜佑山走进电梯,到了三楼,不知该往哪走,“周伯父,314在哪个方向。”

周伯父的手指往左一抬:“唔……唔……”

杜佑山会意,往左边走廊深处走了几步,自言自语:“呦,装修过呢,我第一次和武甲送你来的时候,这墙还是老土的绿漆。那时你住一楼,后来武甲和我说一楼太潮湿……”

周伯父忽然大声发出一连串无谓的声音,企图扭过身来面对杜佑山。

杜佑山吓了一跳,顿住脚步,按住他的肩膀走到前面来,“周伯父,你怎么了?”

周伯父不知哪来的力气,支起上半身坐直了背,攥住杜佑山的手腕,瞪大眼,比划着想说什么。

杜佑山不明所以,完全一头雾水,“周伯父,我去把武甲叫来……”

周伯父摇摇头,比出一系列写字的动作。

杜佑山纳闷,从上衣口袋抽出笔,拔开笔套,塞进周伯父手中,“您想说什么?”

周伯父努力在手心中歪歪斜斜地写了一个“列”,刚在那字下面加一个点,杜佑山便问:“周烈?”

周伯父点头,露出期待的目光。

杜佑山略一沉吟,问:“周伯父,你是想问我周烈的事吧?”

周伯父连连点头,满是皱纹的脸由于过于激动,泛出一层汗来。为人父母,一生的希望就是子女。他理智上巴不得那个贩毒的孽子早死早好,可要不是武甲告诉他周烈还活着,总有一天会回来,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他又怎么能撑这么多年?他已经撑到极限了,只为等着看儿子最后一眼。

杜佑山猛地红了眼眶,自己做了太多错事,不该骗武甲,不该骗周伯父,他一开始只想缓解他们的痛苦,直到今天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只能让他们绝望地等待希望,在这无休止的等待中,时间的流逝并不能磨去念想,反而更加痛不欲生。

“周伯父,”他斟酌一番言辞,缓声道:“您儿子在那场爆炸里,就已经死了。”

周伯父张着嘴,空洞的眼神僵直地盯着他。

“对不起,这些年我一直在骗武甲,你知道他的性格……”杜佑山胡乱抹了把脸,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泪水继续说:“我该死,我做了太多错事,但我守着这个秘密真的很辛苦……”

周伯父撤了力气靠回轮椅里,他握紧了那只写了一半“烈”字的手,拳头剧烈地颤抖,声音沙哑地,竟然说出一句较为清晰的话:“谢谢你。”

第二十一章:神话

凌晨三点半,手机响了。

杜佑山闭着眼瞎摸一气,“谁啊?大半夜的……”

武甲勉力支起半边身子,越过杜佑山去够床头柜上一闪一闪的手机,稍用点力气探身,腰间便一阵闷痛。他推了推杜佑山:“帮我拿一下手机。”

杜佑山抹抹脸,侧身挪了挪打开床头灯,拿过手机,一看来显,登时睡意全无。

是疗养院打来的。

武甲接通了电话,“喂,你好……”

杜佑山下意识握紧了拳头,手心里沁出冷汗,一种不好的预感游然而生,他惴惴不安地看着武甲,而武甲再也无话,唯有电话那一头时断时续的说话声在这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尤其刺耳,杜佑山不用靠近手机便能听清楚对方在说什么。

周伯父过世了,毫无预兆。老人晚饭时破天荒地喝下一碗瘦肉稀饭,护工们都以为他朽木逢春,身体微有好转了。凌晨三点,值班医生照例去巡查,氧气罩、输液器、恒温空调,一切如常,唯一不同的是,仪器显示屏上的线条不知什么时候,无声无息地拉成了一条直线。

武甲合上手机,一脸淡漠,躺下来默然许久,说:“关灯吧。”

杜佑山摸了摸他的脸,想劝,却不知怎么劝。

“关灯吧,”武甲用手背挡在眼睛上,语气里已带上了哀求:“很刺眼……”

杜佑山俯身把他抱紧在怀里,嗓音发颤:“想哭就哭吧。”

武甲咬紧下唇,眼泪默默地涌了出来。

杜佑山一遍一遍地抹去他的眼泪,吻他冰冷的额头,“乖,别憋着。”

武甲犹如溺水的人捡到救命稻草一般,狠命扣住杜佑山的肩膀,全身剧烈地发抖,咬破了的下唇渗出血来。

“傻瓜,别咬自己啊!”杜佑山紧张地抚摸他的嘴唇,努力往他嘴里伸手指,“咬我好了,牙齿松开点,乖……”

武甲卸了力气,短促地喘了几口气,终于痛哭失声。这一刻从灵魂最深处发出的悲恸,控制不住,如何如何的痛啊——周烈,你在哪里啊?

杜佑山从来没有听到过武甲的哭声,他们第一次睡在一张床上时,杜卯杜寅还嗷嗷待哺,转眼两个小鬼已经上小学二年级了,这么多年的同床异梦,这个刚毅冷漠的男人几乎没有显示出任何弱点,任打任骂,遭受天大的委屈和欺辱也不皱一皱眉,更别提掉眼泪,他心里荒芜得一片萧条,无欲无求,唯一的精神支柱——

周烈,一个何其幸福的男人!杜佑山嫉妒到肝痛!

武甲在哭声中喃喃着重复一句话:“周烈,你爸爸死了……周烈!你爸爸死了啊!”

杜佑山颤声安慰道:“好了好了,他身上那么多病,多痛苦啊,去了也不一定是坏事……你别哭坏身体……”

武甲捂着眼睛,哭得天昏地暗,泪水打湿了两个人的衣服,这番声嘶力竭的痛哭牵动腹肌,扯开了伤口,薄薄的棉衫渗出斑斑血迹,他却浑然不觉。杜佑山不知所措地抹开他糊了一脸的泪水,哑声求道:“宝贝,你哭轻一点,伤口都裂开了。”

武甲哭得缓不过气来,急促地连连换气,疼痛催逼得他盲目地按住腰间的伤口——当然止不住痛,反而痛得眼前一黑,眼看全身力气都松散了。杜佑山眼看这情形越发危险,赶紧松开他,在凌乱的床上找手机拨急救。

“杜佑山……”武甲惶恐地抓了一把。

“我在呢。”杜佑山重新揽过他,哄孩子一般轻轻摇晃:“我在你身边呢,别怕。”

武甲紧了紧手臂抱紧枕边的人,突然传来的噩耗让他苦心修筑的心墙坍塌了,前所未有的无助笼罩在头顶,有个人陪着自己才不会那么孤独可怖。

杜佑山把武甲的脸捂进怀里,撩起被单擦擦他被冷汗浸透的短发,“丧礼我来安排,你什么都不用操心。”

由于武甲的伤崩裂后恶化了,又入院休养了三、四天才控制住伤情,再加上黄历上的日子一直不合适,周伯父过世后,直等了九天才出殡,这一天是十二月二十,选举换届和这事凑一块儿去了。

清晨,武甲坐在沙发上,给小杜卯整了整校服,“你们好好上课,不用去送爷爷了。”

杜卯鼓一鼓腮帮,“我想请假去送爷爷。”

杜佑山没好气:“大家都忙着呢,没人顾得上你们俩猴崽子。”

“我不是猴崽子。”杜寅委屈地扁扁嘴:“武叔叔,爷爷的儿子要把他接到哪儿去?”

“接去更好的疗养院吧。”武甲勉强笑笑。

“那以后我们还能去看他吗?”

“不能了,”武甲顿了顿,解释道:“那家疗养院很远,医疗措施更好,乖孩子,你不用担心。”

杜寅懂事地点点头,在送给爷爷的画角落写上:“祝爷爷身体健康。”

杜卯送的是个手工课上做的小飞机,他扯着哥哥求道:“杜寅,你也帮我在机翼上写字吧。”

“你自己写嘛……”杜寅不乐意。

“我的字很难看啊。哥哥~求你了~”杜卯星星眼。

杜寅无奈,用水彩笔在杜卯的小飞机上写下:“祝爷爷天天开心。”

杜佑山拎起脆弱的小飞机,“好了,你们该去上课了。”转头唤道:“桂奶奶,今天麻烦你送一下。”

杜卯壮着胆子拉住爸爸的西装下摆,小声嘱咐道:“爸爸,你要小心点拿,别把我的飞机压扁了。”

什么破玩意儿!出门就给你丢掉!杜佑山正欲发作,一瞧武甲的脸色,便不做声了。

武甲用个纸盒将小飞机和画都放进去,拍拍两个小孩的脑袋,“我会替你们送给爷爷的,你们放心。”

两个小破孩一蹦一跳地跟着桂奶奶出门了,杜佑山找出一件灰色毛衣给武甲套上,“陵园那里风大,别着凉了。”

武甲站在全身镜前,虚弱地扶着他的手臂,“你今天不去关心一下换届的事?”

“嗤,爱换谁换谁。”杜佑山不屑,扶着武甲坐进轮椅里,弯腰在他的眼角落下一个吻,“今天什么事都不管了,去替我的情敌做孝子。”

武甲勾住他的脖子,另一手从他腋下穿过,搂住他的腰,下巴则支在他肩上,静静地相处了一会儿,低头将脸埋进了他的肩窝,柔声说:“谢谢你。”

杜佑山无法抑制地狂喜,激动得眼泪都要掉出来了:武甲居然主动对他示好,当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会员代表大会在省博物院会议室召开,魏枕溪老先生依然是名誉会长,他起码有五年没有在公众场合露脸了,魏南河命杨小空搀扶着魏老步入会议室,立刻引起会场内的骚动,杨小空面上云淡风清,心里却慌张极了,不时扭头去看魏南河。

魏老先生如此德高望重,不仅是那一招神话般的“开天眼”,更多还是几十年如一日为保护文化遗产和在晚辈的培养交流上曾做出卓越的贡献,门生众多。几位老一辈理事看到魏老异常激动,离席围上来,寒暄道:“魏老,您有福啊,有这样的徒弟继承衣钵……”

魏老正欲开口胡言乱语,魏南河三步并作两步走过来,不动声色地挡开众人,“爸,您就坐这吧。”

魏老精神抖擞地坐了下来,瞪着灰蒙蒙的眼睛东摸摸西摸摸,敲敲杨小空的手背:“媳妇儿,这是哪?这么吵!”

杨小空惊吓不小,连忙把收音机的耳塞塞进他耳朵里,老人有昆剧听,别提多老实了,一个人在那自得其乐。

魏南河捏着把汗,他就怕杜佑山临时搞什么花样,于是冒险把老爹抬出来压场子,不想杜佑山那龟儿子居然缺席。

文化厅、文物局、博物院等单位的代表致词,演说一个接一个,魏南河抽出一支烟,在扶手上敲打,“小空,过了今天,我要叫你杨会长了。”

杨小空窘然道:“魏师兄,你就取笑吧。”

“我没取笑你,你以后会明白,这不是一场闹剧。”在会议室里不能抽烟,魏南河焦躁地四下张望,还是没有见杜佑山,他把烟叼在嘴上,又拿下来在手中转动,想了想,说:“我实话告诉你吧,没有我爸的威信和我跑动关系,你就是有触物即知的本事,照样没人理你,短期内想有什么动作根本不可能。小空,我帮你,虽然有私心,但还是希望你学有所用。将来怎么发展,你会有什么改变,都很难讲,请你千万记住一点,这社会有很多事善恶难辨,不管你做什么都必须有底线,有损国格和人格的事不能做,你懂吗?”

杨小空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我发誓。”

魏南河一笑,“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选举后魏南河和杜佑山仍旧是两会理事长,各会副会长分别三位,会长杨小空,社会各界人士和会中大多数理事的态度很明确——魏枕溪老先生为奋斗在文化保护上的人们做了个好榜样,他的嫡传弟子要延续不仅仅是鉴定技术上的权威,还有对保护文化遗产的满腔热情。年轻没关系,没有经验可以锻炼,只要认知和观念不出偏差,有师父魏枕溪的教导和师兄魏南河领路,杨小空有能力胜任。

杨小空明知这是板上钉钉的事,可坐上首席还是很慌张,他打开魏南河给他准备好的演说稿,局促地笑了一下,清了清嗓子:“尊敬的各位领导,各位理事和行内的前辈们,你们好……”

风云突变,暗潮涌动。

从此以后,旧的神话正式退出舞台,一个新的神话拉开序幕。

第二十二章:过个节

夏威不是傻子,什么事只有他不想办,没有他办不到,尤其是假正经,简直是他的拿手好戏,公务员笔试第三名,面试第一名,只等着去单位报到上班。

不可思议,假道士竟然要当公务员了!段和差一点儿喜极而泣,觉得自己包养这小白脸也是值得的,故而对夏威也没有管得太严了。

夏威闲暇无事,到超市去打几天假期工,守在门边及时替顾客提供购物车。绑架事件让那小子受打击不小,跟遭了雷劈似的,着实安分了一段时间。元旦前一天下班回来,夏威拿了工资颠儿颠儿上交给段和,在当了一年吃软饭的小白脸后,他总算趾高气昂地拿出一点男人样,从裤兜里抽出三张百元大钞,潇洒地抖了抖,用手指掸得啪啦啪啦作响,“见过这么多漫拧没有?”

段和这个月的课时费和杂七杂八的福利不算,单基本工资和过节费就拿了四千,他瞅了眼夏威手里三张可怜兮兮的钞票,本想寒碜几句,转念一想,如此打击对方的积极性不太厚道,于是故作惊讶地赞道:“哇,你才上了几天班就是三百,真了不起!”

夏威揉揉鼻子,一头扎进段和怀里,大摇尾巴撒娇:“和哥哥,其实我拿了六百。”

段和挑眉:“哦?你还有三百块私房钱?”

“不是不是,”夏威扭捏着说:“我给你买了个新年礼物。”

段和心里一暖,笑道:“又不是小孩子,还送什么礼物呢!三百块买了什么?手表?领带?墨镜?”

推书 20234-10-21 :九罪+番外——墨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