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夫人说什么?”
候在一边的管事媳妇没听清宫卓良的话,见他看完了册子就舔脸笑着问了一声。
她虽是夫人派过来‘指点’少夫人办事的,可也知道眼前这位不是好相与的主,便夹起了尾巴老实做人。
“没事,叫进来吧。”
宫卓良淡淡的瞥了那管事媳妇一眼,见她并没有仗着夫人的指派跟自己拿架,便也隐隐带了笑模样的对着她,心想反正挥霍的不是自己的钱,她们爱养多少养多少,他就管好自己和乔应泽的家当就好了。
那媳妇领命去叫了人贩子进来,宫卓良让丫鬟带着那些小孩子排成一溜,挨个到面前回个话先。
既然应了老夫人这个差事,宫卓良就会尽量办好它,于是他就当了一回面试官,重复的问起了这些孩子姓名、年龄、家庭还有特长,一时间觉得自己十分的像幼儿园升小学的主考老师……
终于,初筛掉了一些太傻、太丑、太小的,宫卓良最后留下了八十个进入复试的小豆丁。
“行了,那些先带出去吧。”
忍住了抚额的冲动,宫卓良让丫鬟把那些筛掉了的小孩子们赶紧的领出去,还有那都谁谁谁家的啊,真把乔府当幼儿园呢啊,居然把五岁多的娃当七岁的往里送,这要是买进来能干什么啊?到时候是让她伺候人还是让人伺候她啊!
“领她们下去洗漱一下吃点东西,都整理的干干净净的,老夫人饭后带过去院。”
让雯书和那媳妇领着一众豆丁先下去,宫卓良回院子换身衣服简单吃了点东西,又吩咐涵书去请乔应泽庶出的那两个弟弟妹妹下午过来玩,这才去了老夫人院里伺候饭。
饭后,老夫人问起了乔应轩收通房之事,她素来重视子嗣和规矩,因着他们父亲的不成器,她对乔应泽兄弟的德行也越发看紧,不许他们在婚前太过胡闹,既怕他们随了父亲的风流性子,又恐年少意气的动了真情,以后闹出宠妾灭妻的丑事。
“婆婆放心,静书丫头是个憨实的性子,模样也很一般,我看轩儿的样子像是不可心的。”
乔夫人坐在下首笑着应了,转而便提起了乔应轩的婚事,说看好了堂兄家的嫡长女,年岁相当,又正好亲上加亲,只是人家还要一年多才出孝期,乔应轩的婚事得推到明年年末了。
“这……应轩并非嫡长子,对方的家世又高于咱们,恐非良配啊。”
乔夫人细细的听了,视线扫了眼坐在自己身边的宫卓良,见他只是表情淡淡的不显喜怒,心里暗暗点了点头,转而看向了乔夫人。
“这无碍的,我那堂兄因疼爱女儿,去年留到了十四才开始寻婆家,不料年初堂伯父突然病逝,误了孙女的婚期,等到守孝期满,再想于京中寻合适的人家就难了,因着我这姑母的关系,嫁到咱们家来倒是合意的很。”
乔夫人说这话时倒是真的满腔欢喜,一心想着能寻个可心又与儿子有助力的好媳妇,又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以后定能把这家里管的稳稳当当。
“亲上加亲倒是好事,只是还要轩儿等两年不说,对方的年纪也确实大了些。”
把乔夫人的得意看在眼里,乔老夫人脸上显出些不喜来,心想你这官家出身的女儿不是也这般不懂规矩吗?二子比长子娶的好就已经很忌讳了,现在二媳妇又比长媳年纪大,这要是真过门了,以后能服嫂子管家吗?
“年岁相当的才好相处,您也能早点抱上曾孙,做老祖宗不是?而且您可早就应了媳妇的,泽儿的婚事您做了主,轩儿的婚事可都依媳妇的。”
乔夫人貌似开玩笑般的用帕子挡着嘴笑,瞥到宫卓良身上的余光却带着些意味不明的味道,只是那明明白白的鄙视是不会让人看错的。
“……”
宫卓良垂下眼一副黯然状,实则心里已经开始抚额,心想你们谈乔应轩的婚事就好好的说他就是,老往我们夫夫俩身上扯什么啊!
“哼……既是如此,那就都随你了。”
乔老夫人被噎了一句,长长的哼出口气不耐烦的应了,去年乔应泽病重的时候,她执意要为乔应泽冲喜,因其中只有宫家近亲族中有为高官的,她便匆匆的定下了这商贾之女,让乔夫人非常不愿意,哭着闹着的不允,老夫人烦的没法,便说了轩儿婚事随乔夫人的话,所以现在也不能反悔失了威信。
这时雯书带了小女孩们过来给老夫人选,众人便都转移了话题,正巧乔夫人也在这里,便一并把她院里和乔应轩院里的选走了,竟是直接替乔应轩越过了乔应泽,完全没有顾乔应泽这房的面子。
“作孽哦!”
待乔夫人带着人走了之后,老夫人屏退众人,拉着宫卓良的手略显疲惫的长叹了一声。
“祖母……”
宫卓良抿着唇露出了一点点委屈的模样,但适着度并没有太做作,也没有说什么抱怨的话,反正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妍丫头啊,有些话祖母本不该跟你们这些小辈说,可与其让你们听到些流言蜚语后胡乱猜测,伤了自家人的感情,倒不如我亲自告诉了你,让你心里有数的好。”
老夫人倚着垫子侧靠着,轻抚着宫卓良的手陷慢慢说了起来。
原来老夫人这一脉本只是大族的旁支,当初乔老太爷父母双亡,孝期过后孤身进京赶考,虽中了进士但也只当了个京中闲官,乔老夫人是低嫁,所以年轻时颇为厉害,婚后几年不许丈夫纳妾,有了嫡子嫡女后才略放松了些。
但乔老太爷中年病逝,乔老爷一代的男丁只有他一个,嫡女早夭,庶女两个嫁出去后也没了多少往来,全靠老夫人娘家帮衬,乔老爷这个纨绔子弟才能混了功名顺利进入仕途,而后他凭着好容貌好口才哄到了个京中高官的老丈人,又靠老母和妻子的娘家势力步步高升,他们家这一脉才算是兴盛起来。
可婚后乔夫人娘家惹了圣怒,险些败落,虽然后来又蒙恩起复,但乔老爷此时暴露了自己薄情风流的本性,在岳父一家危难之时明哲保身,害得乔夫人伤心之下早产又碰上难产,险些一尸两命,也累得乔应泽早产体弱还被生母厌弃……
“那时候我看她可怜,又心怀愧疚,便为她出头堕掉了妾氏怀的儿子,保住她在这个家里的威严,又教她怎么稳固自己的地位,后来我也放权给她,她又怀上了轩儿,没多久娘家也起了复,这个家才算渐渐的好了……”
说起家中的过往,老夫人也是唏嘘不已,想当初儿媳妇刚进门的时候,她们也是相看两相厌,后来儿子犯错,她和媳妇也一度好的胜过亲母女,可后来又因着乔应泽和一些旁的事,她们再度反目成仇,这转眼,时间竟已经过了十多年。
“那为何……”
欲言又止的看着老夫人,宫卓良知道她明白自己想问的是时候,他对乔家老一辈的恩怨不感兴趣,他只是不明白,既然是同父同母的亲生兄弟,乔夫人怎么就能一个视若仇敌,另一个又如珍如宝?
“说起来都是糊涂账,当初不知道谁跟你婆婆嚼的舌根,说她命中一子克她一子幸她,你婆婆怀着泽儿的时候娘家出的事,泽儿又是难产,折腾了你婆婆一天一宿,好险没熬不过来,所以你婆婆就对泽儿又厌又怕,后来她怀了轩儿,娘家不久就起了复,她又是顺产一点罪没遭,加之我因泽儿之事怨了她,泽儿一直体弱多病也不与她亲近,所以你婆婆就更信了命,和泽儿的关系竟是越来越差了。”
说到这个乔老夫人也实在没法,就像她会坚持给病重的乔应泽冲喜一样,乔夫人心里认定了乔应泽克母,她就是再怎么劝也没用,还得压下这事不许任何人提起,就算明知道乔应泽心里有怨,也不能跟他解释什么,不然以乔应泽的性子,知道了这些以后要如何自处?
“……”
暗暗咬着牙听完老夫人的解释,宫卓良只想大大吼一声‘靠!’
难怪说封建迷信害死人啊,大人们的恩恩怨怨都栽到孩子身上算个什么事!谁不知道生孩子疼啊,尤其是第一胎,不然现代能那么多宁可剖腹也不自己生的准妈妈吗?至于说乔应轩生的容易,那不更废话嘛,又是顺产又是第二胎,他哥都给他蹚好道了,只要他不是巨大儿畸形什么的,怎么着出来都比他哥容易啊……好吧,宫卓良承认自己现在纠结的问题有点诡异,但他真是太气愤了,他家大乔多乖多好的一孩子啊,怎么就落了这么没德行又迷信的爹娘呢!
“妍丫头,你怎么了?”
老夫人说完就看宫卓良整个脸都变了,气鼓鼓的样子吧挺像她家应轩小时候的……老夫人还没诧异完,就见宫卓良整个人扑到了自己怀里,还把自己抱的紧紧的。
“祖母,孙儿媳妇代相公谢谢您,孙媳妇知道该怎么做的,祖母放心。”
宫卓良紧紧的抱了抱眼前的老人,感谢她这么多年来对乔应泽的维护,同时心里也明白她跟自己讲这些的用意,是让自己能体谅一些乔夫人的心态,不要因为怨恨她而闹得家中不宁。
宫卓良从老夫人这里听到的话,他是不会跟乔应泽说明的,至少现在不会,不然那个心细内向的人啊,会把克母什么的荒唐说辞当真,然后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的。
“好,你这丫头啊,真是招人疼,难怪泽儿那么护着你。”
老夫人别宫卓良的小样子逗乐了,嗔怪的捏了捏他的鼻头。
老夫人早就想到了,以乔应泽那样淡漠的性子,往年自己不赶他都不出门,现在却又是疗养又是避暑的直往外跑,不是怕他的小媳妇受委屈还能为什么?老夫人免了宫卓良在婆婆那里的规矩,也是为了体谅孙儿,现在看来倒是没白用心,这孙媳妇儿确实是招人疼啊。
“祖母……”
宫卓良又跟老太太装了会嫩,这才收拾心情回了自己院子,看到乔应泽一直留着饭菜等自己回来,宫卓良走过去搂住了他的腰。
“忙到这时候才回来,饿坏了吧?”
乔应泽摸了摸宫卓良在自己颈窝乱蹭的脸,拉着他走到了桌旁,掀开盘子上的盖子,饭菜都还冒着热气,显然是一直重复温着的。
“我去之前都垫过呢,倒是你,身体不好还不按时吃饭,以后我要是回的晚了,就自己先吃嘛,别饿着。”
宫卓良一翻平时让乔应泽伺候吃饭的大爷模样,先按着他坐好了,然后自己才挨着他一起坐了。
哼,以后他的相公他罩了,谁也别想再欺负!
“不碍的,对了,我见你回来的晚,就让媛音和应梓也晚些再过来,你叫他们是为了选丫鬟的事?”
乔应泽平时跟这俩哥庶出的弟弟妹妹甚少往来,但也不会像乔应轩那样为了母亲而不待见他们,所以宫卓良在家时请他们一起吃饭喝茶什么的,乔应泽也都随他了。
“他们俩身边都没有合用的丫鬟,一会让他们自己挑两个,到底是咱们的亲弟妹,没得让下人随便欺负,以后咱们能帮的就多帮把手。”
替乔应泽收买人心,这是宫卓良一直在做的,老夫人自不必说,乔应轩那个暂时持观望态度,而乔媛音和乔应梓两个在这家里虽然没什么分量,但血缘关系摆在这里,能让乔应泽感受到亲情总是好的。
“哦,也好,说起来梓儿也真是个聪明的孩子,我教他的东西都是一学就会,还能耐得住性子学写字,以后会有出息的。”
提起乔应梓,乔应泽的语气带上了些为兄者的骄傲,以前因为对乔应轩有些芥蒂,所以乔应泽并没有多少做兄长的感觉,但现在看着乔应梓那个小家伙总是一脸崇拜的粘着自己,乔应泽得承认那感觉挺好的。
“喜欢他以后就叫过来玩就是了,现在先吃饭吧相公。”
摸了摸乔应泽的肚子告诉他该吃饭了,宫卓良见他不好意思的住了口,便笑眯眯的端起旁边的小水盆先让他净手……
******
待宫卓良办好了新丫鬟的事,便让雯书带了名册去回禀老夫人,这时有若蓝来禀收到了宫家派人送来的信,说送信的小厮看起来很着急,还在府外等着回信,宫卓良闻言和乔应泽不禁对视了一眼,接过信打开一看,原来是宫家本族族长的嫡长孙考中了状元,他们将于四月初回乡祭祖,而高中的那位宫卓祥大少爷,特地要绕来泊城见见这门族亲。
“宫卓祥?”
看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宫卓良那继承自本尊的模糊记忆突然清晰了一大块,一个风度翩翩的英朗青年的模样浮现在眼前,仿佛看到了他搂着本尊的少年坐在池边讲故事的温柔模样,也仿佛听到了他低醇迷人的笑声……
宫卓良瞬间惊悚了,晕啊,那恋童的家伙过来干什么?
“就告诉母老虎说宫卓良远游在外,她没找回来,至于请相公帮忙接待的事情,我们家老爷要避嫌,不方便请到乔府来住,相公会以私人的名义请他到别院暂住的。”
瞥了眼面露不解但还是毫无异义的乔应泽,宫卓良将信递给了若蓝,他光头疼的想着自己要怎么应对了,没有注意到若蓝看了信后一瞬间的惊喜,和惊喜过后的沉静与落寞。
33.新欢?VS旧爱?
少夫人的娘家堂兄高中了状元,状元爷还特地要亲来泊城探亲。这一消息在乔府里传开后,倒是一下子盖过了二少爷定情喜事的风头,
毕竟这世上官家小姐多的是,状元郎却是三年才出一个的珍稀人儿,加之他本家也是京中权贵,将来的仕途不可限量。所以老夫人知道了消息后,很是高兴的命人去收拾城中的一处别院,并从公中拨了一笔银子给乔应泽两口子,让他们定要招待好这门亲贵。
老夫人此举一是希望乔应泽能交好这门有助力的亲戚,二也是替宫卓良撑脸面,而乔应泽虽然不愿意去巴结别人,但多少也对这位弱冠之年高中的状元有些好奇,加之宫卓良也说他的品行学问都是好的,想着能交到个朋友也不错,便痛快的应下了此事。
乔应泽这边难得的对外务上了心,拿着老夫人给的银子管起了别院的小修布置,隔两天便坐轿子出门去看看进度,有机灵的乔铭和稳重的石康跟着,宫卓良也没什么可担心他的……事实上,宫卓良现在更担心的人反倒是自己。
说起宫卓祥家,跟宫卓良一家的祖父辈真是堂兄弟,不过宫卓良家这房的都不争气,败落了家产又没有出息的子弟,便渐渐与京中的亲戚疏远了,直到宫夫人那个母老虎进门,挣下了宫家现在的家财,又主动孝敬京里的亲族,才算又有了联系,但也不过时被人家当成钱袋罢了。
而要说起宫卓良这身体的本尊和他的这位状元堂兄,那也还真称得上是段狗血的孽缘啊。
那还是在一年多年,宫卓祥外出探亲,被得知消息的母老虎盛情请到泊城做客,他便顺路过来了,但一见宫家风气便十分不喜,正欲借故离去,却意外见到了偷偷哭泣的宫卓良,当即对这少年心生怜惜,便改变主意多留了半月,对少年是关怀备至,虽然没有做出什么BT的事,但也整天搂搂抱抱的好不亲热,还约好等他高中之后,便接了少年去京中安置……
把那些肉麻的回忆统统赶出脑海,关在自己房里的宫卓良郁闷的挠墙,心想这是多么狗血多么俗套的话本剧啊,还是才子金榜题名,‘佳人’却梦断魂离的虐恋情深剧!
而且宫卓良一记起自己这个身体以前是多么的弱受,他就十分的想要吐血三升!
“狗血,太狗血了。”
感慨的摇头轻叹了声,宫卓良结合这段记忆再深入的想一想,这少年在宫家各种的刁难辛苦都忍了,却在被逼代嫁之时跳湖自杀,这段年少情意怕也是占了主因……想到这里,宫卓良对于那个会喜欢一个十一岁少年的恋童堂兄,更是难以生出好感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