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制造 中——FeelinSophie

“小……一号出事了吗？”

刚刚挂下周段方打来的电话，卫苍晋第一个反应就是冲去找Al Ⅳ，没有什么风度地破门而入，也不知道是因为膝盖前就是床所以不得不停下，还是因为Al Ⅳ的那句疑问。卫苍晋呆立在床边，盯着Al Ⅳ明显清醒万分的脸，那张和小爱一模一样，却透露着决然不同情感和信息的脸。

“你感觉到了？”

“我感觉到了三号的不安。”Al Ⅳ直起身半跪在床上，怀里抱着被褥的一角。“我知道他为什么不安。”

卫苍晋单手插着腰做了个深呼吸，转身在Al Ⅳ的床边坐了下来，十指交叉紧握在一起。

“担心？”Al Ⅳ撅着屁股趴了下，将被子的一角盖在自己头上，闷闷地说着话。“我们不是不会坏的吗？而且Bottom系列的机器人和Top系列的在一起，再安全不过了，Top会死命保护Bottom的。那是编入程序的，不是吗？我没有遇到过任何一个Top，可我知道，那种死命去保护一个人的感觉。”

“你做什么？”卫苍晋拉开盖在Al Ⅳ头上的被子。

“没什么。”Al Ⅳ维持着姿势不变，随手抓过枕头压在身下抱着。“你来我这里做什么？”

“也没什么。”卫苍晋尴尬地笑了笑。“当我的理智回来时，我已经在这里了。……我知道你们可以感受到彼此，告诉我，四号，小爱……现在怎么样？真的已经什么都看不到了吗？”

Al Ⅳ将视线投向前方拉掩饰的窗帘。“那窗帘后是什么颜色，也许看到的就是什么颜色。……我们不会害怕黑暗的，对不对？特别是在有Top在身边的时候，他们的身上会释放出一种化学物质，会让我们觉得安心。Bottom和Top相互吸引，与生俱来的本能，如同人类，女性与男性相互吸引，可……总有些人会比较特殊，他们喜欢自己的同类，你理解的，这也是bottom和top区别的由来。”

“你是说你和三号？”

Al Ⅳ耸了下肩。“你总是觉得自己控制了一切吗？”

“至少有那么一部分吧。”卫苍晋拍了下腿站了起来。“我先回去了，明天……记得你自己的任务。”

“我是一只可爱漂亮单纯的小兔儿，蹦蹦跳跳来到痴痴的主人面前，不会摇尾巴，不会叫唤，只会转转自己风扇叶子一样的大耳朵，无辜地撅撅三瓣嘴儿，在主人的脚边转圈圈……”Al Ⅳ像念儿歌一样不停说着，重新将被子盖在自己头上，声音含糊地从被褥里传出去，嘀嘀咕咕，有点像是在安慰谁。

卫苍晋看着床上拱起的那团被子，想象着一只巨大的小白兔将自己团着一个毛球的可爱样子。

周段方在电话里告知卫苍晋Top I打来电话时，卫苍晋整个人都从座椅上弹跳了起来，险些把话筒也摔了。这个电话对于他们来说，来得真是好慢，如果不是因为那该死的数据，如果不是为了更进一步地了解Al I大脑的开发程度，如果不是因为知道Top I会不惜一切保护Al I，他们早就赶到那个在一般地图上都找不到的小镇，把他们可爱的宝贝给抱回来了。对于周段方，这只是一个好消息，而对于卫苍晋，这里还有一个艰难的抉择，就是对于Top I的处理。Bottom系列如此并不畏惧，因为他们的程序里设定地，不可更改地，对于人类有一种本能地服从，而Top系列不一样，他们代表了一种权利，控制的权利。

“小爱，这一次出去到现在，你到底有什么地方，已经再不一样了呢？”

站在楼梯口，看着楼下仰着脖子，前脚已经按在台阶上，正望着他的牛牛，卫苍晋轻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小荦离开后，它从来没有在这个时候跑出来过，也从来没有碰过这个楼梯。

“汪！”牛牛突然对着卫苍晋叫了一声。

卫苍晋叹了口气，走下楼，在台阶上坐下，抚摸着趴在他腿上挂下眼角的牛牛。

“他们可以感觉到彼此，你也可以吗？嗯？可他不是小荦，笨狗，小荦早不在了。”

“唔——汪。”牛牛又叫了声，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而位于E城另一头沿湖的一幢小楼里，Al Ⅻ也睁着眼睛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还是跳起来，走上阳台望着夜空发呆，右手从左侧腹部移开，握住自己的左手，在手背上揉了揉，白皙的皮肤渐渐因为揉搓而呈现出淡淡的粉色。单薄的眼皮垂着，看不到黑眸里的神情，只是那一声轻轻的叹息透露了主人的不安。

Al系列的机器人，可以感受到彼此，不管间隔多少距离，身体的感觉，内在的感受，都会或轻或重地被感知到，这种互相的感应，让他们不至于觉得孤单，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自己的同类存在。这个人性化的程序设定是毕教授和卫苍晋斟酌后的结果，目的是为了避免机器人在意识到自己并非人类时可能产生的消极情绪，这类消极情绪可能会影响整个研究产生的数据的真实性以及可能会对人类造成危害。

不管最初的目的有多少，Al 系列机器人进入人造子宫，也就是“营养蛋”内后，就已经可以彼此产生感应，比如三号对于四号的依赖，四号对于三号的偏袒，就是最明显的表现。还有十二和二号能成功交换彼此的营养蛋而不被发现也与之有关。每个蛋里的营养液应对于自己的不同寄主在成分上会有差异，这由每个蛋自己调节，而调节的依据就是寄主的状态，像三号和四号蛋内的营养液成分就是相同的。

搬进廖韫飞住宅后第一次，Al Ⅻ走出了自己的房门，近午夜时间，也是TC最黄金的时刻。门外的走廊亮着灯，灯光很柔和，周围的墙壁和地毯似乎可以吸走噪音，整个空间里静得听不到一点声音。

走廊另一头的书房门底下透出灯光，Al Ⅻ侧了侧头，集中注意力倾听着，其中一个声音的频率和大脑里储存的廖韫飞的声音频率是一样的，另外一个应该就是自己来后见到的那个人，叫冯修白。

Al Ⅻ犹豫了会儿想回房间，突然那模糊的声音里，有人提到了TC，脚步一顿，小心地沿着墙向书房靠近，耳朵接收到的音频越来越清晰，所有的句子成形，仿佛就是在自己的耳边讲述一样。

“你确定吗？”廖韫飞的声音。

“我今天从TC带回家的那个小家伙是新人，一喝酒话就很多，估计TC在招人时没有做这个测试，或者负责做这个测试的人太过马虎没有尽职。”冯修白的声音，带了些得意在里头。“周段方这几天的状态都不是很好，他身边的两个助手也是。我是TC的常客，也是贵宾，去的话难免要寒暄几句，那个朱瓷，算是一个很风趣的人，还有些小痞，可现在……也萎靡掉了，就像丢了什么要紧东西一样。”

“不能是因为小爱，或者爱爱吗？”

“不是他，听说那个男孩是和里头的另外一个牛郎一起逃走的。”冯修白的声音里突然带了点戏亵。“他们知道你带走了小爱，嗯，或者爱爱，你总不会是TC的另外一个牛郎吧？哈哈……咳咳，我是认真地。

“你大晚上的赶过来，就是和我说这个？”

“韫飞，你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吗？这个爱爱真的很奇怪，还有现在在卫家的那个Al，还有那个特别可爱的小爱。我真想念那个小爱，但是对着你的爱爱，却没有那样的感觉，小爱……给人的感觉很容易亲近，你会想去保护他，逗弄他，把他捧在手心里，或者压在身下狠狠疼爱，他很单纯，眼睛里没有一丝杂质。而这个爱爱……那不一样，完全不一样。他的身上，还有他的眼里，有一股怨气，无法隐藏的怨气。”

“所以你半夜跑过来就是想告诉我，有三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在TC？”

“我不知道。……韫飞，你真的喜欢他吗？如果是，你怎么会感受不到？”

“怎么会感受不到？好问题。”

“你在想什么？”

“怎么会感受不到呢？现在……排除所有可能，剩下的再荒谬，也是真相，所以现在……”

“现在要去排斥所有可能？”

Al Ⅻ仰着头无声地笑了，头顶的灯射出白光，亮了眼睛，对着别处眨眼时，好像都能看到一个金色的太阳在自己视线所投射的任何地方闪耀。跟着那光影回到自己的卧室门口，手盖着眼睛，瞬间的漆黑。

“替我派人盯着周段方。”

“有数，这种事儿最有意思了，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玩得侦探游戏吗？你还扮演……”

“冯修白。”

“什么？”

“你可以回去了。”

Al Ⅻ晃了晃头，将门在身后关上，不再去聆听。视线又一次恢复了正常，那一瞬间的黑暗，并不是因为盯着灯看了太久，Al Ⅻ知道，他们中有一个人的眼睛出了问题。除了一号，不会有别人。

黑暗中，窝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抱着毛茸茸软软的熊宝宝，Al I突然睁开双目。

四周黑得很彻底，没有一丝光亮，不再有一丝光亮。Al I把脸埋在Top I怀里，闭上眼睛睡了。

53.用爱报答所有（4）

Top I几乎一夜未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就起来了，下床前叫醒了小爱，在他彻底恢复意识前按下了位于后脑的感应按钮，让Al I进入了人工睡眠状态，这种睡眠状态，需要人工唤醒。

“小爱。”Top I替再次沉睡的Al I掩好被子，在他微嘟着的红唇上吻了吻。“小爱，我知道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会怪我，所以……就以小爱的方式生活下去，和你的熊宝宝一起。那所谓的生活的意义，不是任何个人或者文化可以去决定地。我只是想你知道，你是被爱着，保护着，永远放在心上的存在。”

拍了拍熊宝宝笑嘻嘻的脑袋，Top I小心地下床换了衣服，将门反锁在了身后。

这次出门，Top I给了自己三个任务，跟和善的老板辞职，去这里的古玩市场给Al I淘一件特别的礼物，还有教训昨天那三个欺负Al I的混蛋。那些画面从Al I的大脑里拷贝过来时，Top I觉得自己快要爆炸。他放在掌心上小心呵护着的宝贝在这个陌生的地方被那么欺负，他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和周段方约定的时间是在下午，原本他想一早开车过来，他想等待这一天结束，最后折中了一下，约在了下午，见Al I之前，两个人先见上一面。Top I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立场，只是周段方答应了。

老板有些惋惜，却也没有多做挽留，只是让他好好照顾自己，还有和家人多多沟通，带着弟弟这样出来终归不是办法。Top I也没有解释，全然应下，再次感谢他对自己的照顾，还拜托他和那位好心的大婶说一句。最后临别前，Top I后退一步，向这位不会再见的老板鞠一个躬。

Top I在这里做的一天半薪水，昨天晚上就已经结了，不是很多。在古玩市场兜了一圈，Top I只瞄中了一件小东西，那是一块刻成葫芦形的紫翡，穿着一根细细的红绳，和一堆其他石头放在一起，看着并不起眼。Top I只对它扫描了几遍就辨出了真伪，第一次利用自己是机器人的优势占了人类一个便宜，不识货的小老板，若他出差在外的老爸知道他如此贱卖一块看不出瑕疵的纯天然玉石，怕是一顿好打是少不了了。

将玉石在河水里清洗了两边，拂去上头的尘埃，摊放在掌心上，带着水滴的玉石水润滢亮，举过头顶对着太阳照了会儿，半透的玉身，上头还长着两块翠翠的绿，正巧在葫芦身最细的地方，好似给扎了一个领结一般。Top I笑着将他放回口袋，转身正离开，抬眼看到了那天晚上载过他们的那位船夫。

“好东西啊，小伙子真好的眼力。”

“是啊。”Top I对船夫礼貌地笑了笑。“我总是能从一堆看似相似或不起眼的物件里发现珍宝所在。”

船夫惊讶地张大嘴巴，划桨的手也顿住了，一脸不解地看着Top I。

“可惜，找出后，依旧没有能力占为己有。”Top I笑着耸了耸肩，一脸淡然。“不过至少，他不会再被埋没下去，会有识货，又有资本的人，可以给他一个让他快乐做真实自己，快乐发光的地方。”

船夫想了会儿问道。“是……要送人的？”

“您觉得我带它，合适吗？”Top I对船夫挥了下手。“再见，很高兴……您还认得我。”

“我过目不忘，嘿嘿。再见，小伙子，下次你们再来，我给你们半折，外带一打有趣的故事。”

Top I没有再做出回应，转身沿着台阶走上街面，耳边响起那天坐船时船夫和Al I的对话，关于每个活着的人，每件发生的事，每样存在的物体，都有自己的位置，这是一种规律，或者法则，违背是对还是不对没有既定的答案，但是自己违背，与替他人违背，却是有答案的。

把一条小金鱼扔进河里，或者海里，它活下来，是因为它超强的适应力，它死，是最直接的后果，这个后果承担的个体，是那条小金鱼，不是那双把它放回河里或者海里的手，不管手的主人多么痛心，付出生命代价的是那条小金鱼。只带着7秒记忆的小金鱼，真的需要一条河流，一片海域？

一个为了被爱护照顾而制造出的生命，真的需要一个巨大的，充斥着无数不爱不理解他的人的环境吗？

Top I抹了把脸，仰起头让泪水流了回去，前面，就是昨天Al I等自己的地方。那个小卖部外，果然有几个菜农在那里买菜，地面上，尽然还有那只胡萝卜小兔子掉下的耳朵。很不起眼的一小节，人类的肉眼不会注意到，他们可以，Al I曾经也可以。Top I将它捡起来放进自己的口袋。

小镇不大，本地居民并不太多，如果是一般居民，第二天再次遇到的概率可能会很低，但是在街上游手好闲的人，就像是在夜里洒了荧光粉裸奔一般显眼。Top I知道，这样的人，在哪里，都会有一块属于自己的地盘，或者他们认为属于自己的地盘。在那块他们的地盘，他们掌控一切，或者他们认为是如此。

尾随着三个小混混，看着他们盯着几个外地游客，上前搭讪，借着指路之名进了一个小巷。他们需要一个没有人注意到的角落，这也是他们在夜色下骚扰Al I的缘故，他们需要陌生的外地游客，因为镇子太小，所有的人彼都间接认识。而他们需要的环境，也就是Top I需要的。

“我知道利用你们的无知让你们受到伤害在法律上是不允许的，但是没有一条法律会因为任何人类因为机械故障或者电器使用不当造成伤害而给机器或者电器判刑的。”Top I从口袋里拿出那节胡萝卜，摊在掌心给被自己围堵在死巷里的三个挂了彩的小混混看。“而我现在做的，就是证明这两件事是对的。”

倒在地上的混混头儿抱着自己断了的右腿嗷嗷叫，鼻孔里塞了那节胡萝卜，混混乙鼻青脸肿地缩在角落里不敢动，混混甲和着血吐出两颗牙，爬着去看混混头儿。咒骂声断断续续含糊地响起，又在身后消失。

你们今天在这里看到的人，过了今天，明天，就再不会存在了。

Top I在巷子口回了一次头，没有任何遗憾或者愧疚，眼神里冷冷地，目光死死地，不带一丝人气。

旅馆附带的小饭店里，那个身影不出意外地已经在了，靠窗的位置，醒目的外地人，正忙于应对过于热情的服务员小姐。Top I走了另外一扇小门进了楼，回到他住的房间。那个时候，已经快到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