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目标明确地往那个小灌木林走去。
从现在这个地方跑到那儿,大约要一个小时,为了节约体力,所以我们必须匀速前进。
身边的两只虽然已经没有打斗,但是时不时依然有些小摩擦,会互相吼几声,咬几下,大部分是因为它们对我过分亲近,比如狮子太靠近我的时候,老大就会竖起背毛,咆哮着威胁它。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威吓的露出自己其实没有什么威力的尖牙。
在靠近那片灌木林的时候,我停下了脚步,老大和金毛狮子则分散开来,在路上我不停地和它们沟通,老大还好,金毛狮子,我只能说,也许,大概,可能它明白了我的意思?好吧,其实我一点把握都没有,只能祈祷它不要坏我的事。
在靠近树林的时候,我故意在一棵无花果树光滑的树皮上蹭了蹭,让腰腹的伤口裂开,鲜血一滴滴地落在地上。
我深信,这鲜血的味道会吸引来夜行野兽的注意,它们不可能抵挡得住一个受伤的动物就在它们触手可及处这种强大的诱惑。
在大草原上,受伤就意味着危险,大部分受伤的动物都活不下来。
我慢慢地在灌木林中踱步,甚至有心情去欣赏那些月色下绽放的花朵,大草原上的花大都色彩艳丽,就好像大草原上的动物一样,鲜明生动,绚烂多姿。
灌木林中到处都有细细簌簌的声音,昆虫们不甘寂寞的鸣唱着,对于它们中的绝大多数来说,生命已经进入尾声,正在用最后的力气演奏着属于自己的乐章。
我看似悠闲,实则调动着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观察着周围极细微的举动。
花豹是夜行动物中的杀手,它们靠着爬树的能力,悄无声息的出现在路过树下的动物头上,来一个突袭,攻击猎物的颈部或口鼻部,令其窒息,它们的嘴咬力不够,往往不能直接咬死动物。
它们动作无声无息,最适合搞突然袭击。
虽然我身后还有两个后盾,但是如果我不小心一点,很可能在后援跑来之前,就被突袭的花豹给杀死。
突然,我听到一个树枝折断的喀嚓声,非常细微。
来了!
那只花豹正在谨慎的观察我,是不是身体虚弱到它能猎杀的程度,我故意脚步缓慢拖沓的在草丛中穿行,有些慌慌张张,时不时呜咽两声,那种在黑暗中毫无保障的惶然感觉,我相信自己可以骗过这只花豹。
它唯一保命的东西就是它会爬树。
只要它从树上下来,那么,它的死期就到了。
果然!
它上当了。
我看到一个黑影从我头顶的树上扑下来。
三声吼叫在寂静的夜中传来,让夜晚立刻变得嘈杂起来,老大银灰色的矫健身影飞快的跑过来,它跃到半空中,狠狠地往那只花豹的身上抓去。
金毛狮子的吼叫则生生吓破了花豹的胆,它楞了大约三秒钟。
三秒钟足够决定生死。
我一扭脖,咬住了它的颈,老大和金毛狮子随即赶到。
花豹死了。
我制止了金毛狮子打算进食的举动,而是翻看花豹的后腿,很好,没找错仇人,它的左后腿有一个还没好全的伤口,是老大的杰作。
老大跑过来,看也不看地上的花豹一眼,它舔着我嘴角的血迹,我知道它在安慰我,我转过头不再看地上的花豹。
其实报完仇,也没让我真的释然。
只是一阵空虚,再多的血腥,也挽回不了那只胖乎乎的小东西,复仇只是给自己找点事情做,让自己有个目标,不至于在那个惘然的时候迷失。
这天晚上,我和老大没有返回在灌木林中的家,而是在草原上露营。
我和老大从来没有这样做过,对于我们这些草原次等捕猎者来说,草原上还有很多危险,比如狮子,老虎,土狗群,除非依托狼群,否则我们过夜的时候,多数会寻找一个隐蔽的场所。
天上群星闪耀。
我躺在软呼呼,还带着白天酷热暑气的草丛上辗转难眠。
一只狼失眠?真够可笑的,我在心底自嘲。
旱季才刚刚开始,我们已经五个多月大了,过完这个旱季,我和老大就差不多可以在草原上独立生存,不用再这么胆战心惊,到那个时候,我该何去何从?
我想去看看这个世界,想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想知道有没有和自己一样转世重生却保留了记忆的动物或者人。
胡思乱想的时候,老大鬼鬼祟祟的凑过来,我眯着眼,看着它银灰色的皮毛好像融入了月光中。
它紧紧靠着我,老大总能察觉到我情绪的波动,也许它知道,我迟早有一天会离开它,所以现在才这么亲昵的靠过来。
你要是能说话该多好?我看着它明亮的眼睛,在心底做梦,想象着某天老大突然冒出了几句人类的语言,也许它会说,“老弟,不要东想西想了,当人的时候还没想够吗?当人的时候都没想出个名堂,何况是当狼,好好当条有出息的狼,比整天想着变成半狼半人有前途多了。”
我被脑子里的想象雷翻了,赶紧用爪子在眼前晃了晃,把那只叉着腰,半直立的老大给赶走。
睡吧,睡吧,明天又是新的一天。
我们要去寻找自己的同类,建立一个狼群,共同度过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个严酷的旱季。
第14章:寻找狼群
我一向是个行动派,变成狼之后,没有后顾之忧,更是可以轻车简从,随时出发。
现在刚刚进入旱季不久,已经大约半个月没有下一滴雨,再过一两个月,进入旱季的中期,草原枯败树木衰亡,河流枯竭,滚热的尘土嚣然而起,为了抢夺水源,狒狒敢跟鳄鱼拼命。
植被枯萎,直接导致草食动物的大批死亡,食肉动物也将疲于奔命,大草原的生物链一环扣一环,什么动物都将面临大自然的严酷考验,它们只有一个念头——活到下一个雨季的来临——到那时,第一场雨落下,万物复苏,极短的时间内,草原就会一片繁荣。
为了能活下去,依靠群体的力量是最好的选择,尤其是并不特别强大或者幼小的动物。
在生存困难的时候,草原上猎食动物大多会选择组成临时性的群体,它们相对于单独捕猎的动物占的优势更多,生存下来的几率也就越大,比如鬣狗群,豺群,野狗群等,甚至连花豹,猎豹都会三五成群的临时聚集在一起,组成一个群体。
狼群同理,当公狼和母狼决定在一起繁衍后代的时候,它们通常会离开狼群,单独生活,但是到了生存困难的季节,则会回到狼群,组成比较大的群体。
当我和老大把家安在那片灌木林的时候,我发现过其他狼的踪迹,不过它们的行踪不定,而且那个时候食物丰富,后来又带着小狐狸,就把这件事暂时放下。
我抬头望了望头顶炽热的太阳,觉得不能再拖下去了。
摆脱金毛狮子并不困难,只要放松它的戒心,耐心等待。
狮子每天至少花十六个小时的时间睡觉,而且睡得很酣。
第二天,我故意盯着烈日在太阳下漫步,整整走了一天,金毛狮王好几次停下来冲我怒吼,但是我装着有听没有懂,继续前进。肚子饿了的时候,就懒洋洋地去捕猎,期间失败了三次,到后来,金毛狮王实在看不下去,直接出手,捕杀了一只鹿。
吃饱喝足之后,精神又来了,我继续在草原上游荡,其实这样消耗体力的行为很累,但是为了能顺利离开金毛狮子,也只能出此下策。
期间,我们去河边喝水,看到了一场精彩的遭遇战,一只母瞪羚成功的从一只鳄鱼嘴里救下了自己的小瞪羚。
我看着左边的金毛狮王时不时的张大嘴,打着呵欠,时不时抖两下鬃毛,提起精神继续走,有点内疚,毕竟人家也没做什么,还帮我捕杀了那只花豹。
在这期间,老大一直都比较平静,看来我昨天的安抚还是有效果的,也有可能是看我腰腹上的伤口还没愈合,白色的皮毛上还染着些没有舔干净的血迹。
一直到夜晚,星星已经缀满夜空的时候,我终于停下了脚步,金毛狮王眼巴巴地看着我,确定我终于不再发神经之后,兴冲冲地吼叫了一声,立刻趴在了一堆厚厚的枯草上。
我在旁边老老实实的卧好,把头搁在前爪上,打算睡觉。
地面还是比较热,老大在旁边一遍遍的舔着我的毛,试图把我毛上的血迹全部舔干净,我动了动,翻了个身,拒绝它再继续这么做,现在天气太干燥,它这么持续的舔舐,很容易脱水。
它呜咽了一声,因为我的拒绝而沮丧地扭过头,埋在自己的前爪间。
我看着它这可怜又惹人爱的小模样,不觉叹了口气,只好凑过去,敷衍地蹭了蹭它的脖子,老大很好哄,立刻掉转头,亮闪闪的眼睛看着我,我不自觉的又舔了舔它的眼睛。
它闭上眼,满意地趴在那儿,摇晃着尾巴。
我哭笑不得,你又不是狗。
半夜的时候,我轻轻把老大唤醒,最后看了一眼熟睡的金毛狮王,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露营地。
终于能甩开金毛狮子,老大非常兴奋,它在草原上撒开腿狂奔了一气儿,本来还打算对着月亮狂嚎一番,被我轻轻咬住脖子制止了,我可不想招来一群不速之客。
我们绕了个大圈子,在天亮的时候回到了灌木林,离开两天的窝让人充满了亲切感。
可惜,这个地方也呆不久了,我有些遗憾的想着。
我们睡到下午,旱季干燥的风把周围混杂的味道吹来,我意识到要在辽阔的草原上寻找到一小群狼,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和老大并肩站在一个山丘上眺望着远方,从那儿,隐隐约约传来同类的气息。
我和老大往北方迁移,一边在路上捕猎一边寻找着同类的踪影。
让人高兴的是,我们走的方向并没有错,路上遇到的狼群留下的痕迹越来越明显,就在昨天,我还发现了地上一堆新鲜的粪便,这说明,我们离狼群越来越近了。
我有些迫不及待想见到这些同类。
我没想到,我第一次遇到狼群就看到了一场大战。
那是在离开金毛狮王十天以后。
一群狼与一群鬣狗对峙,不远处的地上躺着一只角马的尸体,看起来那就是引起纷争的原因。
鬣狗在人类的眼里,是一群猥琐而又令人讨厌的动物,主要是外型不讨喜,怪模怪样,脑袋过大,最让人厌恶的是,它们进食的时候,会发出类似人一样“吃吃”发笑的声音,而且习惯于夜间活动,你们可以想象,大半夜的,突然在大草原上听到这种声音,该是多么令人胆寒,难怪人类会极尽所能的抹黑它们。
地面上血迹斑斑,看起来刚刚已经经过一场大战,两只鬣狗一只狼倒在血泊里,而旁边对峙的野兽身上也带着伤,它们一边互相警惕对方的一举一动,一边在同伴的舔舐下止血。
谁也没有撤退的打算,一旦有一方表现出怯懦的情绪,并且打算转身逃跑,就会遭到另一方的疯狂攻击,只有极少数跑得快的才能幸免于难。
狼群的数量比鬣狗群稍微少点,但是气势一点也不弱,几只成年公狼站在最前面,冷静从容的看着鬣狗们慢慢围拢过来,它们竖起坚硬的背毛,张开大嘴露出狰狞的利齿。
一场大战迫在眉睫。
我和老大对视了一眼,觉得这是个很好的打破平衡的机会。
我们悄悄地绕到鬣狗群的后面,我准确地咬住一只鬣狗的后腿把它拖拽住,而老大则疯狂地扑上来,咬住旁边一只鬣狗的咽喉。
几乎在我们进攻的同时,同为狼的那种不可言传的默契感,立刻使被围住的狼群发动了攻击。
战斗在一瞬间爆发,并且很快就结束了。
将近十只鬣狗,在不到两分钟的时间里,死伤大半,受伤的鬣狗呜咽不止,其他的鬣狗看到形势不对,立刻突围消失在了草原上。
得到胜利的狼群开始大声嚎叫起来,好像在庆祝胜利。
那群狼亲热的跑过来,与我们打招呼,狼群的见面礼很奇怪,都是互相嗅闻对方身上的味道,所以往往就看到一群狼鼻子凑到对方面前闻来闻去,我很怀疑,是不是如果味道不对,就会立刻撕咬起来?
不过,还好,没有发生这种情况。
这群狼闻过之后,没有什么表示,开始收拾战场。
把那匹角马以及地上的鬣狗咬在嘴里,拖走。
狼的嘴力道非常惊人,能够咬住比是自己体重十倍的猎物,即使是比较长距离的运送,依然可以带上比较多的负重。
我和老大也随便拖了点猎物跟在狼群后面,刚才这几只狼,狼王并没有在里面,如果狼王在的话,刚才的战斗也许不需要我们的帮忙,也能轻松获胜。
这里离主狼群并不太远,行进了大约半个小时之后,我们终于看到一群跌跌撞撞跑上来迎接的母狼和幼狼。
当然,还有站在不远处的岩石上的狼王。
狼群通常拥有简单而有效的组织结构,经过打斗,最强壮的公狼会成为狼王,大部分情况下,小狼群基本上是由单一家族构成,而大的狼群,则可能是由一个或者数个家族构成。根据草原上的食物分布情况,形成的狼群有大有小。
一般的狼群都排斥孤狼,除非你带来一个家族,它们才会欢迎你的加入,所以我对是否能加入这个狼群并不太有把握。
狼王远远地看到外出捕猎的狼群归来的时候,就站了起来看着这边。
在夜色中,它的目光就好像指明灯一样显眼,毛好像是黑色的,个头很高大魁梧,充满着彪悍凛然之气。
它跳下岩石,所有的狼围在猎物面前,等待狼王的指示,没有狼王的示意,它们不敢先进食。
依然是老规矩,我们摆出顺服的样子等待着狼王的审核。
它是一只精悍的黑狼,看起来精力充沛而且睿智精明,它看着我和老大,冲着我们低低咆哮了几声,绕着我们走了一圈。
我嘴角抽搐的看着这只黑狼走到我面前,居然低下头闻了闻我的下体,这算什么?难道我是公是母不是一目了然的事吗?
它闻了一下之后,又嗅了嗅周围的空气,最后,掉转头,走到角马旁边,大口的进食起来。
再也没有什么反应。
我眨眨眼,这是怎么回事?
最后我觉得既然没有驱逐出领地,那就是默认我们加入的意思。
第15章:黑狼王与老三
狼群三三两两的分散在附近的草丛和土洞里,静悄悄地沉睡着。偶尔的时候可以看到某只被某名的动静打搅的狼站起来,四顾看着周围漆黑的夜色,扇动耳朵,然后又趴回去继续睡。也可以听到幼狼争夺靠近母狼身边的位置而起的短暂的争执,往往被吵醒的母狼狠狠地咆哮一声之后又归于宁静。
漫长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清晨的微风唤醒了这些酣睡的野兽。我和老大躺在狼群的外围,看着朝阳的血色慢慢洒满整个草原。
今天狼群不用去捕猎,昨天的猎物足够狼群吃几天。
我们看着和我们差不多大的幼狼跟在母狼后面撒欢,它们处于狼群的庇护下,又生长于食物丰富的时节,还没有真正体会到大草原的危险。
为了生存而进行的战斗才是智慧和知识的真正来源,母狼所能教给它们的只是一些守则和经验。
它们对我和老大这两个突然冒出来的外来者很感兴趣,尤其是我,白色的皮毛,特别惹眼,它们在我周围徘徊,我懒懒地半卧在地上,对它们幼稚的好奇心爱理不理。
老大则在我身边发出一些示威的低吼。
突然,我看到不远处有只眼熟的幼狼,有些不敢相信的站起来,我眼睛没花吧,那个灰色的脑袋上的小黑点。
老大跟着我站起来,我慢慢地向那只小狼靠近,它正趴在那儿津津有味的舔着自己的爪子,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它一脸懵懂地看着我,有些畏缩和不知所措,明显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的。它土灰色的皮毛上有几块丑陋的伤疤,营养不良的瘦削身体,看起来是在狼群中没有得到足够的食物。
我低低的吼叫着,用记忆中特有的母狼呼唤我们的节奏。
它迟疑着,很明显,这个吼声勾起了它的回忆,它站起来,看着我们,然后慢慢地回应着这个吼声,激动地扑上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