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情手术刀 下——画眉郎

作者:画眉郎  录入:10-19

韦子安突然安静下来,撑着下巴看着苏徽。苏徽抬头,吓了一大跳,“喂!你这么看着我干嘛?我脸上有奶油吗?”

韦子安叹气,“陷入爱情的男人啊,你的名字叫Affogato。”

“啊?”

“Affogato是一种奇妙的冰激凌,又不仅仅是冰激凌。它是一种生活,是一种态度,是一种名叫寂寞的情愫。混合着咖啡的浓醇和冰激凌的甜滑,就像爱情又苦又甜的味道。”韦子安的眼中冒着颗颗粉色桃心,让苏徽不由自主地掉了一地鸡皮疙瘩。

“我说,”苏徽用指尖敲了敲韦子安面前的桌子,不耐烦地提醒他,“要是没什么事,我看我还是先走吧。我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你病情的诱因,还是不要冒险的好。脑子有病这种事情,很难办的。”

“诶,”韦子安盯着苏徽的手指,哇了一声,“好漂亮的手指啊!”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

“有啊!我到底爱不爱他巴拉巴拉,这样做可以吗巴拉巴拉,到底值不值得巴拉巴拉!”

“啊?”苏徽怔住,有些结巴,“我,我,我什么时候说过了……”

韦子安不以为然地摊摊手,“巧的很,鄙人大学时候辅修的正是恋爱心理学。恋爱中的人任何一些细小的动作都逃不出我的眼神。”

恋爱心理学……苏徽无力,“到底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啊。”

“这你就不懂了吧。这个世界,吃饭最大。但是,吃饱饭之后又该做什么呢?”

苏徽警惕地看着他。

“当然就是关灯办事了。”

倒!果然,这个家伙的思维是不能以常理来衡量的。

“你精虫上脑啊。”

“诶诶,做人怎么可以木有基情呢?生活要有节奏才快乐的。问,神马运动最有益身心?答,活塞运动!将动能转换成热能,环保又健康!”

“……”我到底是为什么还留在这里……

“安啦,人不猥琐一点,如何在这个崩坏的世界上生存呢。”

“……”

“所以啊,你不要害羞,任何问题都可以问哥哥我。我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实在不行,我还可以三次元亲身传授。”

“……”

“嗯?”

……

苏徽突然扑哧一笑,将身体往椅子靠去,瞥了一眼韦子安,“你果然是个怪人。”

韦子安也笑,“你不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你就真的没有特别烦心的时候?”

“怎么会!”韦子安瞪大眼睛,伸手扯了一绰头发,“看,早生华发啊!我每天都在为第二天吃什么而烦恼,头发都白了!”

……

“韦子安,你等过什么人吗?”苏徽问得漫不经心,眼睛看着窗外川流不息的人群车马。

“等人?”韦子安微微一笑,“等人可是我的专业强项。”

“那你说,等待会有期限的吗?”

“这个嘛,难说,得看等的那个人是谁了。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总是围在你身边,对你好,待你真,不需要任何理由。你可以要他的全部,也可以从不回应。他似乎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似乎从来没有底线。”

真难得,苏徽淡淡地笑了笑,韦子安居然有这么认真的表情。

“这种人的感情是大海,深邃宁静,似乎永远都探不到底。于是你开始放心地游荡,恣意往来,毫无戒备。直到有一天,突如其来,你触礁了,才恍然发现,这种人的爱情是最危险的。因为他给的自由太宽泛,纵容到你以为可以无动于衷。只可惜,没有什么东西是无边无际的。你可能会在无知无觉之中触碰到了他的底线。在他停止之前,他永远不会预先提醒,只会突然喊停,然后抽身离去,头也不回,干净利落。

“遇上这样的人,你若是真的不在意倒还好;你若是哪天后悔了想回头,真的是死无葬身之地。没有黄灯的爱情,一旦绿灯耗尽,只能红灯停止,没有挽回的余地。”

“你说的好像很恐怖。”

韦子安笑,“是挺恐怖的,不过别怕,这样的傻瓜,其实不多的。”

“我面前不就有一个么。”

韦子安顿了顿,然后看向苏徽,“我真的挺喜欢你的,你果然很聪明。”

“别向我表白,你的情意我注定承受不来。”苏徽敲敲脑袋,似乎很头疼的样子,“顺便问一句,你给的期限是多久?”

韦子安笑着伸手,左手握拳,右手笔画了一个二,“十二年。”

“十二年?为什么是十二年?”

“等他等到十二年,等他等到三十二岁,如果他不回头,我便转身。”韦子安始终在笑,笑容越来越深,“我一直相信,十二年是一个轮回。二十岁开始的一个梦,注定要轮回之后重新出发。”

“如果他真的不回头呢?这十二年不就是浪费在虚无的自我折磨之中了么?”

“那又怎样?反正,爱他的这十二年,我相信他是值得的那个人。如果我错了,这也算是惩罚我的眼光有问题。”

苏徽沉默了。

“为什么呢?”许久之后,他开口问道,“为什么要这么执着?爱情真的就可以这样无私而不计较吗?”

“怎么可能?”

苏徽惊讶地看着韦子安。韦子安认真地一字一句说道:“爱情怎么可能不讲条件不讲缘由?”

“爱情如果有条件,你又怎么保证自己就是符合他的那个人?这样不会一直活在比较之中吗?”

韦子安笑着摇头,“所以啊,所以你才要努力,努力将自己变得更加符合条件啊。没有人是不会变的,在爱中坚持自我本身就是一件矛盾的事。或多或少,我们都会因彼此而改变。如果改变是必然的,为什么不让我们都变得更符合对方的条件呢?爱情就是有条件的。什么王子与灰姑娘,什么豪门与乞儿,任何童话都是有条件的,灰姑娘有她的美貌,乞儿有他的才能,都是因为符合了条件才有相爱的可能。这个世界本来就是俗的,你怎么要求不讲前提不讲背景的感情?一见钟情是命中注定的吗?你如果没有任何符合条件,又有何资格要求对方对你动心动情,为你付出?”

苏徽太过惊讶,以至于香蕉船上的冰激凌球融化后奶油滴落在他的指尖也无知无觉。

原来,爱情是有条件的;原来,也并非是无缘无故;原来,我们一开始就是平等的。

只要有条件,你便有机会去争取。不要在乎何时会结束,因为你也可以参与经营。你害怕他转身离开,空给希望。为何不在他未曾离开的时候,紧紧牵住他的手?

他爱我,我也可以去爱他。

“苏医生啊,看来我是彻底没机会了。”韦子安笑着看着苏徽,“好可惜啊,其实我还真的是蛮喜欢你的。”

“为什么?”喜欢他的人很多,像这样无厘头地挂在嘴边的还真不多。

“不知道啊。像你这样一直都顶着木鱼脑袋活着的人如果哪天开窍了,肯定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的人,会让人有种捡到宝的错觉。”

苏徽觉得眼角的青筋就要爆裂了。

“不过,我想,大概是因为你让我有种很亲近的感觉吧,就像见到了千年古尸一样让我浑身激动不已!苏徽,你有种让我很熟悉的味道啊!”韦子安咂咂嘴,一脸回味。

苏徽俯身作呕。这家伙,居然说我像古尸!

付了钱(苏徽的卡),韦子安开心地拎着打包好的冰激凌,笑眯眯地和苏徽告别。

“喂,”苏徽突然叫住转身要走的韦子安,“你真的还等吗?”

“等啊,反正没到三十二不是吗?”韦子安回头,“忘记跟你说,还有另一种人。他们可能等着等着就等习惯了,也许一辈子就这样习惯了也说不定。”

苏徽眯着眼,看着韦子安瘦小的身影消失在暖阳融融的人群里,越来越远。

人就是如此奇怪,当手中握有某种东西时,会不由自主地去忽略去无视。当习以为常磨成理所当然,当毫不在意消耗成可有可无,当蓦然回首,发现手中的所有早已悄然无踪,才会急忙回头,才会怒极攻心。想要去挽回,想要挣扎,想要不顾一切回到从前。

没有失去,永远不会珍惜。

苏徽将侯茯苓约出来的时候,心情是平静的,平静到连抱歉都很淡然。侯茯苓对他的欣赏和接受是一种难能的幸运。只可惜,苏徽自觉太过自私,他想要的不是淡淡的相敬如宾,而是噬骨的温暖,融化心冰。

侯茯苓并未呈现出太大的惊讶。她似乎对于所有的事情都不会有过激的反应。震惊也好,匪夷所思也好,到了她眼中,仿佛都是事出有因。即使对于苏徽那句惊世骇俗的爱上了男人,她也只是皱了皱眉头。

“苏徽,”她斟酌着开了口,“你,会后悔么?”

后悔?苏徽微微一笑。

“人们口中所说的刻骨铭心是什么味道呢?”侯茯苓似乎是开玩笑地问道。

“没什么特别的,就是,当你爱上了某个人,被某个人爱上之后,就再也忘不了那种味道,就再也无法忍受寂寞了。”

侯茯苓眼中闪过一丝诧异。

“算了,”她突然浅笑着开了口,“我们家现在有多个病号,我可没有心思分心再去试验。不过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想,有些东西,大概真的是存在的吧。”

苏徽冲她灿然一笑,然后起身,轻而郑重地点头道别。

从咖啡厅里走出来,华灯初上。人类是有多害怕黑夜的寂寞,燃烧起这满城的霓虹如火。苏徽的指尖冻结,冷意从手指一路爬至心尖,说不出的痛。

后悔么?

没有做过的事情,怎么能断定一个悔字?

苏徽牵唇一笑,反正是你起的头,想跑?晚了点。

61、宇宙换红豆(二)

不想再见就非得跑到地球两端不可吗?当然不是。只要有心不见,就算在同一城市,相隔不过数里,也可能老死不相往来。不见从来都不是一件需要费尽心思的事情,反倒是相见,总是让人牵肠挂肚,求尽一生,只为寻一个有缘相见的擦肩而过再回眸。

所以,陆觉非和苏徽生活在同一个城市,也不是最远的两个点,也不是刻意避免相见,却真的是难有交集。有的时候,等着红灯,一个人在车里用手指敲打方向盘,陆觉非会习惯性侧头看去,仿佛副驾驶座上还有有人歪头睡得正香甜。也会忍不住想,会不会就这么巧,苏徽会出现在旁边的那扇车窗里,冲他点头一笑。有的时候,苏徽下班路过那家甜点店,也会发发呆,会不会就这么巧,碰见拎着食品袋的陆觉非从里头推门而出。毕竟曾经有那么多次,他千里迢迢开车跑来买酥饼,只为给苏徽送夜宵。

但,俩人终归还是没有遇见。

公司里的事情终于处理干净之后,陆家度假的计划也再次提上了议程。陆觉非有心查起来才发现自家老头子在过去二十多年里从来都没有修过年假,若是年假叠加起来长得可以吓死人。怪不得一到退休年龄就开始病怏怏的,陆觉非气呼呼地想着,那老头也太不懂爱惜身体了,他如果倒了,这家谁来养家糊口啊(喂喂!!)。

于是,在陆觉非和许庭革命联盟的鼓动下,陆董同志决定走出国门,冲出亚洲,去到欧洲看一看,瞧一瞧,走一走。这一眼粗定在瑞士,也许能顺便来个北欧游什么的。敲定下行程之后,陆家人办签证的办签证,打包的打包,购物的购物,托孤的托孤(诸位别忘了生下手术刀的妞妞童鞋),脸上兴奋得和要去春游的小童鞋一般。没办法,无论是陆觉非还是许庭,都极少和老头子一起出过门,被这巨大的天伦之乐给冲昏头了,那准备架势绝不亚于乾隆爷下江南。

妞妞用爪子扒门,叫得天崩地裂,寻死觅活就是不愿意上车搬家,那惨兮兮的模样看得陆觉非都不禁怀疑许庭是不是把她送到屠宰场做汉堡去了。相比之下,手术刀冷静得多,只是吧嗒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不叫,就这么直直地看着陆觉非,看得陆觉非泪流满面,抱起手术刀嚎啕大哭。

手术刀,爸会回来看你的,乖~哇!太难过了!呜呜……

许庭在一旁看得侧目,“诶诶,我说陆觉非,你又把辈分搞错了吧,妞妞是你妹妹,那手术刀就是你外甥,乱叫什么呀!”

手术刀是当时一窝小狗里唯一留下来的。原因无他,只因为小狗出生的时候不知为何尾巴短了一截,好像被人咬了一口。陆觉非说手术刀这名字再贴切不过了,而既然叫了手术刀就没有让他流落民间(?!)的道理。手术刀也够有个性,平时对谁都冷眉冷眼不甚爱搭理的模样,冒冒失失伸手要摸的人搞不好还会被狠狠地咬上一口。偏偏它见了陆觉非就爱卖萌装可爱扮可怜,一双黑豆眼写满了“求疼爱”。然后一口咬住陆觉非的裤脚就不肯撒口,害得陆觉非一回家,走哪儿都得拖着一条腿。

嘿,你说这小家伙怎么就看着那么像某个人呢?

陆觉非摸摸手术刀毛茸茸的脑袋,叹了一口气。

乖,我不在,要好好照顾自己哦,不许生病听见没?嗯?

抱起来吧唧亲了一口。嗯?中午又吃牛排了吧。靠!这小子的伙食比我的还好!抗议!严肃抗议!!

……也不知道,他吃的怎么样……到底有好好吃饭没?

呵,敲敲脑袋,陆觉非苦笑,这好像又是回到戒烟那会儿了。习惯性去想,上瘾的东西,要拔除谈何容易。但自己到底还是戒掉了,不是吗?

不过又是一种戒瘾罢了。

估摸着苏徽不在的时候,陆觉非回了一趟家……两人合住的房子。苏徽还是一如既往将房间收拾得一尘不染。什么都没变,摆设,装饰,盆栽,甚至是空气。陆觉非忍不住推开苏徽的房间看了一眼。冷冰冰的,床铺整洁干净得好像没有人睡过,少了记忆里苏徽身上那种淡淡的味道。莫名有些失望,又莫名对自己有些无奈。在门口略站了站,陆觉非关好门,进书房拿好证件和其他一些必需品之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散散心,大概也好。也许,说不定,在他国异乡,会有稀奇古怪的精灵将答案放到枕头边,一觉醒来,就什么都清楚了。

最后一天到公司,交代工作好后打算提前离开,陆觉非乘坐电梯下楼,穿过大堂准备回家,才出门,一抬头,生生定在当场,惊得目瞪口呆。

陆觉非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的眼睛。分开的日子里,他就经常能看见苏徽的幻影在自己眼前晃,甚至还会对他笑,是苏徽从来都吝啬给予的特别甜蜜的那种笑容。所以面对眼前背着登山包,一脸灿烂的苏徽,他第一个反应就是,娘啊,大白天做梦,看来我的症状真的是越来越严重了。

正要揉揉眼睛继续走,那个幻觉越走越近,笑容越来越大。陆觉非本能后退一步。

这个,真的是幻觉?幻觉会越靠越近?幻觉会挡住前面的阳光?幻觉会开口对自己说话?嗯……嗯?说话?他说什么来着?

“陆觉非,今天有空么?”苏徽收起笑容,隔着眼镜放过来的光又锋又利。

陆觉非缩了缩脖子,下意识地就点了头。

“明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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