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言?”林源壮起胆子叫他。
“怎么?”对方好像是不耐烦,语气有点恶劣。
“今晚校会的工作,没有表演的人十点去剧院准备。”尽量保持语调的平静。
对方哦了一声,又回头忙自己的。林源舒了一口气,心中的难过又加剧了一些。
是不是爱上一个不被允许的人,结果都是这么让人难以下咽的呢。
他拍拍脸,放弃这些胡思乱想,快步跑向剧院。
剧院里已经充满了校会的成员,林源刚到时接到了向北北的电话。
“小源,我现在要去租道具,下午可能赶不回来,话剧彩排你把我的那份也一起练练哦!”她所处的环境很嘈杂,似乎在公交车上。
“彩排在下午?”
“嗯,刚刚临时改的……说是上午先布置舞台……下午再一起彩排。”
对方的信号似乎不好,听到的声音断断续续。
“这里……信号很差……先不说了……晚上见拜拜。”向北北迅速挂机,留下林源自己孤零零地站在舞台中央,无所事事,束手无策,霎时间多了一份茫然。
“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么。”
“啊是林源啊,怎么来得这么晚?”
“不是九点半集合么?”
“嗯说是这么说……诶海报我现在就送过去!”
“文艺部,文艺部来两个干事去带选手做发型!”
“7号选手要的道具借来了么?”
……
身边的每个人都在忙忙碌碌,没有人停下来看自己,也不会有人站着吩咐自己该做什么,站在舞台中间,林源却觉得孤独无依。
大家都关注于自己的忙碌,谁也看不见自己。
很想伸手去做什么,却什么忙也帮不上。
原来无论到哪里,都是一个人。
林源苦笑了一下。
向北北、易言、夏誓君、林泉。
他们谁都不在,在自己最寂寞的时候。
对自己而言重要的人,为什么永远以背弃的姿态对着自己,若非自己厚脸皮追过去,就没有人停下来关注。是因为一直很乖很听话,不闹事就不会引起注目么。
就算是林源也会觉得累,也不会一直这么乖乖等下去。
即使是发脾气,也是毫无威慑力地沉默。
若站在原地等不到的话,可不可以就此离开。
林源自嘲地笑了笑,觉得有点头晕,就不再期盼别人,什么也不想,给自己找点事做。
办公室的工作几天前就完成了,林源去后台帮宣传部布置舞台。宣传部的男生少,林源一出现,几乎包干了那里的体力活。
“太谢谢你了。” 宣传部部长谢晓萌感谢地很有诚意。
“没事,北北不在,我替她来这里做点事。”
“是以北北的家属出场的啊~”晓萌大喇喇地拍拍林源脑袋,“也难怪啦,真是个十佳男友。”
林源脑子混混的,专心致志地盯着晓萌学姐的眼睛,觉得长长的假睫毛像两把小扇子,上下拍得他心神不宁。
“我的眼睛很奇怪么?啊今天带了绿色的美瞳,不习惯吧。”晓萌笑笑,“林弟弟脸色不太好哦?”
“啊?”林源这才神游回来。
“是不是刚刚累着了?去休息一会吧。”
“不,没事。”林源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摸摸额头,是比上午热了一点,才想起出来得太匆忙了,连早饭都没有吃,哪还会记得吃药。
“要好好休息啊,要把你折腾病了北北回来准怪我。”晓萌冲他眨眨眼睛,扛着布景去了前台。她前脚刚走,主席就和一个宣传部的新干事走往这个方向。
“这几个字要从舞台顶吊下来。”祝宵冷冰冰的声音。
“诶——怎么弄?”
“后台边门旁有楼梯,爬上去就是舞台顶了,我会在下面指挥。”
“我一个人……?”干事是个弱不禁风的小姑娘。
“四个字,一个人也够了。”
林源看着小女孩一个人战战兢兢地样子,脚步不自觉地移到了两人面前。
“我来吧,男生爬高一点没事。”林源说。
祝宵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倒是小姑娘像松了一口气,感激地把几块字牌塞到林源手里:“谢谢林源,我有点恐高——真是帮了大忙了!”
“那就你去吧。”祝宵冷着脸说,“顶楼的挡板松了,你趴在那上面,听我指挥就好。”
林源点头,接过写着“十佳争霸”四个字的四块板子离开舞台。
似乎找到点事做,心里就不会再空虚如斯。
通往舞台顶部的楼梯在暗处,狭窄得只能供一个人勉强向上,楼梯陈年失修,踩上去嘎吱嘎吱响,过道太暗,只能看到头顶上的一线天,还不时传来陈年腐朽的味道,让艰难向上的林源感到一阵阵地恶心。
好不容易爬到最顶端,上层的空间也只允许一个人蹲着左右移动,正前方是木板挡着身体,留一条宽宽的缝隙吊东西下去,从缝隙往下看竟也会觉得头昏目眩。
林源估摸着脚下踩得整个大布景的位置,小心翼翼地把“十”字放了下去。
“再往左边点。”下面传来祝宵的声音。
林源艰难地往左移动了两步,就听到小干事喊着:“不对这是右边——林源你面对着我们,应该往你右边动!”
主席和女孩的声音轮流出现在耳边,嗡嗡嗡地混沌成一片,脑子转不过来,有点发懵,林源使劲摇头让自己保持清醒,身体却一阵阵开始发冷,他意识到体力活让自己的体温又上来了,手脚竟有点发软。
“‘佳’再往右边一点!”
“‘霸’有点歪了,往左偏三十度!”
“等等,‘十’是不是也被风吹歪了?再往右二十度这样子……”
男女声一句一句地砸向自己的脑子,听不清内容,却刺得生痛。林源使劲揉揉太阳穴,眼前不争气地黑一阵白一阵。
“对不起我有点晕,你们一个个说。”他有气无力地向下喊。
“‘佳’——往右边靠一点!”传来的是女孩的声音。
林源便昏昏沉沉地向左挪动,提着字牌的线像有千斤重,似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才把它固定在更左边的位置。
“最后那个字有点歪,再往左偏三十度!”
林源配合她往最靠里的方向,脚下的木板不安分地动,他突然很想念夏誓君,昨晚睡着前,记得他说早上会来看他,可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你在哪呢,会不会急着给自己送药呢。
怎么又出现了这么不切实的想法,林源,你还没认清楚现实么。
“不对不对,这样更歪了,往另一个方向——!”
“过头了!再往右转一点!”
林源听得头晕,身子探出缝隙外,想亲眼看看那字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差一点了!再往左一点——”女孩依然高声叫嚷。
林源被折腾地厉害,只觉得烦,头疼得厉害,探出身子想看着字操作。
“危险!别往下看!”突然主席的声音穿过大脑。
同时穿过大脑的还有清脆的断裂声,似乎是木板。
林源没有考虑太多,只是觉得天旋地转,紧握绳子的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松开了,字牌似乎掉下去,落地的声音巨大地像从另一个世界传来。
自己的身体,似乎也轻盈了许多,眼前不再是阻挡着的木板,而是整个世界。
有种失重的感觉。
身边的布景,在疾速上升,到底是怎么了呢,他觉得自己听到了姐姐的声音。
他知道自己正在坠落,连世界也远离自己。
最后一刻,还是没有见到那个人。
他想哭,于是微笑着闭上眼睛。
救护车到医院时林源的意识已经涣散了,双眼空洞,满头冷汗,不停地发抖,嘴里一直在嗫嚅着什么,直到他被推进手术室,跟去的翁海萤和谢晓萌还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幸好他失足掉下来时,下面站得是主席祝宵,当机立断地冲上去护住他,才避免了他以头着地的姿势降落,倒是祝宵为此奉献出了右手,粉碎性骨折,已经绑上了厚厚的石膏,加上他一脸阴沉的表情,坐在救护车角落,活活一尊石膏像。
“你们还有工作。谁让你们跟来的。”
“那孩子是做我们部门工作时才发生意外的,你想让他自生自灭?”谢晓萌的气势毫不输人。
“我们部门的干事出事了,部长不关心谁来关心?”翁海萤也挺身而出。
“你们跟来什么也做不了,碍事。”祝宵自顾自说着,完好的一只手掏出手机打电话,“喂,晚上的演出不能停,布景上的字牌就不用了,赶快找个好点的编剧,把话剧里林源的戏份全部删掉……我的戏份?我的戏份留着我自己处理……主持我不做了,现在马上去主持队找男主持人……对,一定要找主持队的……我处理完手头的事马上回来……”
“切,冷血动物。”谢晓萌白了祝宵一眼,翁海萤像是有点害怕,双手不自然地揉搓膝盖,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术室上亮起来的灯。
“我找了一个人过来照顾他。外联部的易言,晚上没有工作,和林源一个寝室。”祝宵言简意干,“医药费用学生会的钱垫着。你们两个跟我回去。”
“哈——?”谢晓萌腾得站起来,正想要发作,就看着一个矮个子的棕发男孩子朝这里奔来,停在三人面前,满头的汗。
“你来了,挺快的。”
“他怎么样?”易言连喘气都不顾,逮着人就问。
“不知道。”祝宵面无表情地回答。
“从舞台顶掉下来?怎么会这样?”
“舞台顶操控台的栏杆松了,主席提醒过他,可不知道……”
“哈?你们让他去操控台?他在发烧你们不知道么?”易言没轻没重地说得很大声,安静地走廊里只有他空荡荡的回声,两个女生的脸色瞬间变了。
“冷静点。现在说什么也没用。”祝宵还是铁着一张脸。
“他应该没事,否则主席的手臂不是白折了。”谢晓萌安慰性地补了一句,又从包里掏出几样东西,“这些是林源带在身上的,先交给你保管了。”
“我们还有工作,先回去了。”祝宵碰碰还在发呆的翁海萤,“喂走了。”
“林弟弟就麻烦你先照看着,晚会结束我们马上过来。”谢晓萌满怀歉意地拍拍易言肩膀,和另外两人一起消失在走廊尽头。
太阳渐渐坠落,夕阳的余晖安静地洒进病房,易言坐在窗边,看着床上的人白得没有生气的脸,额头上缠了一圈圈绷带,连着的脑电波传来医院常有的声音。
医生说幸好摔下来的地方不高,又有了缓冲,对身体造成伤害不大,但是触发了头上的旧伤导致昏迷不醒,还得留院观察,烧没退下来,身体虚弱,可能会睡上很久。
这家伙,发烧了还到处乱跑,也不知道和别人说,活该现在躺着被罚睡觉。
易言觉得心情不爽,托着脑袋看窗外,把玩着林源的东西。
一部手机,和一个护身符。
这护身符是哪个杀千刀的给的,一点也不护身,扔掉算了。
还有手机是怎么回事,他睡了那么久居然一通电话也没有,这小子就这么遭人嫌弃?
林源跪在床上,帮夏誓君口交的画面一下子跳跃进脑子。
“靠。”易言揉揉头发,狠狠地按林源的手机,翻出夏誓君的电话号码。
这个混蛋是林源喜欢的人么,再怎么不济应该也知道林源出事了吧,至少也该打个电话过来——
已拨来电里一排的夏誓君映入眼帘,拨打时间都是今天上午——刚出事不久。
靠!
易言无法置信地瞪了躺在床上的人一眼,你不是有女朋友了?不打给女朋友打给他?脑子摔坏了吧?
他使劲控制住自己想摔手机的情绪,咬牙切齿地拨夏誓君号码。
无人接听音几声响后,电话被接了起来。
“喂,小源?”
传来的居然是个女孩的声音,易言身体经不住一抖,要说的话硬生生咽了下去。
“小源,那个对不起——”
对方无视这里的反应,声音颤抖,语速奇快地说:
“过了那么久才告诉你真的很对不起,其实当初是为了接近夏誓君学长才和你在一起……”
易言咬住嘴唇,死死忍住要倾泻而出的怒吼,像做贼一样看了一眼林源,弓着身子蹑手蹑脚地走出病房。
“后来你不和学长在一起,我一急,就和你在一起……对不起,我不是真心想骗你……我也很喜欢你,你就像我的好朋友,可是一开始,我真的……”
“那你以为他是什么?想要就要,说扔就扔——卫生纸么?”
“诶?”易言自认为自己的语气还不算恶劣,不过还是把对方小姑娘吓得噎在那里。
“林源出事受伤了。”他竭尽全力让声音保持镇定,“告诉你学长,如果是个人的话就来C大附属医院解释清楚——”
电话对面只剩下了粗重的喘气声。
“天黑之前到医院住院部五楼,如果没出现,他这辈子都别想见到林源!”
喘气声变得疾速。
“至于你——你从现在起,就别想见到他!”
易言狠狠的挂掉电话,把手机摔在地上,似乎还不解气,又上前踩了两脚,这才深呼吸了一下,若无其事地捡起手机走进病房。
林源你个死小子。
他很想摇醒病床上安静睡着的人,再左右开弓给他两个耳光。
如果本大爷不在,那个白痴肯定会笑着让这对狗男女夫妻双双把家还了。
幸好易老大面子不成仁义在,与那人冷战了一个多月,该出的气还是得出。
天色见见暗下来,易言眉头紧锁,拳头在口袋里,默默地攥了起来。
Chapter 13 争执
林源醒来时,天已经全黑了,病房很安静,他头疼得一时无法思考,看着易言的眼睛很是茫然。忽然他像想起了什么,竟猛得要坐起来,牵动了连在头上的线,疼得倒吸一口凉气,又倒了回去。
“喂喂喂,你要干嘛,好好躺着别乱动!”一直很不爽的易言说话语气也恶劣了一点,皱着眉头帮床上的人整理被角。
“……晚会……已经开始了么?”
“开始了吧,天都黑了。”易言忍住骂人的冲动,好脾气地回答。
“祝宵主席……伤得怎么样?”
“他?勉勉强强,没死。”
“诶?”
“只断了条胳膊,好得很!你好不容易醒来就问些这个?”
“……”林源沉默了一会,然后轻声试探般地问,“你……不生我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