姓凉的大师表示他对梁先生这个名字印象很深,但他才把梁先生的梁发出第一个音节,就后颈一麻,整个人趴在桌上,秦独岸惊骇的看着同一张桌子上的那人还在若无其事的提壶斟酒,一边淡淡道:
“这位大师,太聒噪了。”
好吧,的确嚷嚷得附近几张桌子上的人都在听这边的话,但是也不用把人放倒吧?
秦独岸的同情心刚刚冒了个头,那边就一声大喊:
“都别吵,灵华公子出来了啊!”
这才逐渐安静下来,听到丝竹声和几个女子柔声的轻唱,然后就是泠泠清越的琴声,估计在二楼的人看得更清楚吧,一袭白色锦缎后,有一个若隐若现抚琴的身影,各种美好不解释,果然这才是青楼的调调,只是——
灵华公子?为毛是公子?
漠寒的表情也出现了诡异的恍然,然后跟秦独岸对视。
这时从楼梯上,由一个穿得花枝招展的老鸨带着十几个或穿艳红衣裳,或穿素雅颜色的,都半散着长发,赤足轻蹑,手腕上间或带有银铃清脆作响,全是美少年有木有!!
立刻就有财大气粗的嚷起来了,这个挑,那个抢的,老鸨笑得帕子都捂不住嘴。
“这不是青楼?是——鸣翠馆?我勒个去,青楼是美女,楚馆是小倌吗?”
“好像不是这么解释的!”漠寒也一头恼火,低声对秦独岸吼,“先前不还看到有女的在哪里陪人聊天喝酒的吗,再说你连你家总舵里开的是窑子还是倌馆都没搞清楚!!”
“瞧你说的,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会没空经常来逛!!要是没我,你们连这个门都进不来!我怎么知道九州会这么开放,连这个都有!!”
谢紫衣看着他们两个互相瞪推诿责任的模样,眼中闪过一抹笑意,加了一句:
“因为酆都教是邪教。”
所以根本不顾忌伦常啥的,再说了倌馆在古代也不稀罕,本来就是小倌的身价就比女子要高,所以鸣翠馆里价钱便宜的都是女子,撑台面的则是——最最关键的,酆都教的教主是女的呀!
“看,都是你们邪教太出奇了……”漠寒眼也不眨的继续给死党扣罪名。
秦独岸被噎得直瞪眼睛,说不出话,这时谢紫衣手指一翻,酒杯就直接落到了桌上,他纵然是当初南枫镇客栈账房的模样,但那气场,周围的NPC都觉得这是高手,偏了眼睛不敢再一直盯着这边看。
漠寒就听见谢紫衣好像漫不经心的问他:
“道长对这些没有兴趣吗?”
“……”好吧,漠寒决定用真诚无辜的眼神来表示。
谢紫衣却没看他一眼,好像欣赏似的看着二楼上面弹着古琴的灵华公子,随口道:
“原来如此,道长想必是对芩教主的兴趣更大一点,今日比武招亲的擂台上,几乎都是被华凌道长你踹下去的,江湖同道都已经绘声绘色在传了。”
漠寒如遭雷击,半天才冒出一句:
“梁先生,你是几时来的?”
“你昨天跟这位大师躲在巷角吃花生的时候。”
“……!!”
谢紫衣收回注视灵华公子的目光,漫不经心的提起酒壶,然后他的手就被漠寒按住了。
在接触到的时候,两个人同时莫名其妙的一颤。
尤其是谢紫衣,如果他不想,漠寒绝对没机会碰到他的手,但他却没有避让开来的意思,这个意外显然有点突兀,但那种悸动只是一瞬,又无迹可寻了。
谢紫衣定了定神,才扬眉看漠寒,表示对他这个动作的疑惑。
“呃……我是去升级的,没别的意思。”漠寒搜肠刮肚的找措辞,“再说了,堂堂酆都教的教主,还能看得上我这种级别?”
“如何不能?即便是我,也没想到道长能如此‘技惊四座’,这天下武林,绝对是独一份的。”
漠寒默默囧了,梁先生你是从九州系统大神那里学来的吐槽讽刺吗?
秦独岸则诡异的注视着漠寒到现在还没放开的手。
这时轻歌曼唱的一曲好像到了尾调,周围一片喧哗,貌似那个灵华公子抱了琴就要走了,不满的嚷嚷声一片,老鸨则拼命打圆场,说无论多少钱,今天灵华公子都不见客。
谢紫衣不着痕迹的将衣袖一带,就从漠寒那里抽回手去,然后仰头饮尽一杯,缓缓站起来,他声音不高,但所有人都听到了那个温雅低醇的嗓音:
“五百两。”
所有人愣了下后,顿时有粗俗的大汉高声笑起来:
“五百两?大爷我出六百两!怎么样,都够赎身价了吧!”
“八百两。”
谢紫衣风轻云淡的在周围还想蠢蠢欲动喊话的人之前,添上最后一个词:
“黄金。”
别忘记九州的物价啊!!甭说老鸨了,所有人都给砸得两眼发晕,漠寒更是囧得不敢置信,这时谢紫衣负右手于后,走到两眼转蚊香的老鸨面前,好像似有意似无意的侧头看了漠寒一眼,才好整以暇道:
“诚丰钱庄的金票,若是满意,就将灵华公子的卖身契取出来罢。”
漠寒有想掀桌的冲动。
不过仔细想想,梁先生的事情一来他管不到,二如果梁先生真的对那啥灵华公子动心,不就至少说明他也有希望么,还真就不信整不好玉箫了,会弹琴算什么呀!马上,立刻就回武当找湛罗真人去,淮左秀士还有两门跟琴有关的绝世武功!
那边老鸨就光点头了,话都说不全。
秦独岸摸下巴,嘀咕着:“不能在这里一掷千金,看别人掷的感觉也很爽。”
漠寒已经淡定下来了,因为他坚信九州系统不会平白无故让梁先生出现在这里。
——你这么相信系统大神?它是你好基友么?
取了那张卖身契的谢紫衣走回来,看着还趴在桌上的大师,跟森森羡慕表情的秦独岸,觉得漠寒好像淡定过了头,他也不以为意重新落座。
“那个灵华公子很有来历吧?”
“没有,嗯?”
谢紫衣好像琢磨出味了,突然看着漠寒笑起来。
漠寒被他笑得各种不祥预感一起冒上。这时鸣翠馆这边已经唤人来请,是两个又漂亮脸也圆圆的双生姐妹,年纪都不大,穿着豆绿色的裙衫,露出白生生的手腕与肩膀,笑嘻嘻的端上茶点,柔声问是否要移步到灵华公子房间内,还是直接将人带走。
“自然要待上两夜,不然偌大的酆都教总舵,可还有什么去处,比此地更妙?”
——其实是没有更舒服酒菜更好的地方住吧,嗯,漠寒表示他懂的。
他一愣神,谢紫衣已经走远了。
漠寒赶紧跟上去,秦独岸看看很不正常的死党,也看看趴在桌上的迟素斋,就在他决定不理会大师,见色忘友的抛下大师时,跟到楼梯上眼睁睁看着漠寒进去了,他却被那两个女孩子拦下了,笑意盈盈的对他说:
“秦副舵主,那位客人说,他只请华凌道长。”
“……”
也不知道谁最开始说对这么扭曲的地方没兴趣的!!误会了漠寒初衷的秦独岸很是鄙视,转身就对那两个小姑娘笑眯眯说:
“那副舵主找你们喝茶唱曲好不好?”
两个女孩对视一眼,纷纷掩口一笑,拽着秦独岸就进了另外一间房,他正美得跟什么似的,结果进去后见到的不是满桌酒菜,而是一个特别美好的侧影,浅黄色罗衣,梅花簪流云髻,美女哇
口水还没滴下来,那个美女转过了头。
秦独岸猛然石化了,赶紧低头,死命揉掉那呆滞的表情。
“教主?属下参见教主!”
芩坠玉不悦的盯了秦独岸一眼,才问:
“那个华凌道长认识的梁先生,是什么来路你知道吗?”
秦独岸茫然摇头。
看着芩坠玉难看到极点的表情,秦独岸心里一动,脱口而出:
“教主是喜欢那个……灵华公子?”
芩坠玉冲他一瞪眼,半晌才闷闷不乐的摸了摸脸颊说:
“可不是,这教中上上下下,谁敢给本教主脸色看来着,偏偏这个灵华,一次来见不着,两次来还要看他心情,天天来也就听个琴,也忒难讨好了!”
秦独岸囧得不行,肿么这个套路跟王爷逛妓院是一个道理,越是红牌越给你端着,非要将你胃口全部钓上来,所以这不是教主你的错,是游戏设计师就这样定的吧。高啊,实在是高,小倌原来是有整个优势的,什么客人都能吸引。
“教主……你不是明天就要嫁人了咩?”难道要跟一个小倌私奔,这剧情太劲爆了。
“嫁人怎么了,嫁人就不能来鸣翠馆了?你搞清楚整个地都是属于酆都教的,岂有本教主不能来的道理?”
“……”
“比武招亲什么的,都是天意命数,我也没办法,但灵华,本教主是真心挺喜欢的啊。”芩坠玉闷闷不乐的原因跟很多NPC一样,对于系统强制安排的事情都没有什么好感。
秦独岸立刻坏心眼的给自家教主出主意了,每个反派都需要这种狗头军师滴!
“那就抢好了,反正出了我们酆都教的地界再下手!谁怕谁啊,最好来个蒙面啥的,然后将灵华公子劫回来,放在一个,嗯比如说只有教主知道的地方,等他们重生找来的时候,我们死不承认不就完了,九州这么大,是非黑白啥的谁说的清楚。”
芩坠玉蓦然睁大眼睛,随即很欣赏的拍秦独岸左肩:
“好家伙,有前途,本教主看好你。”
“嘿嘿。”有机会砍漠寒一级的秦独岸很激动。
“不过这主意好是好,就最关键一点,本教主出马也搞不定。”
“咦?”
“那个买了灵华的……”芩坠玉沉吟,好像在思量着怎么说。
“我听漠,华凌道长喊他梁先生。”真他丫的一堆这个姓,都跟他犯冲,看,连教主名字的音跟他一样,也被刺激郁闷了——秦独岸童鞋你就扯吧。
“好吧,那个梁先生,三个本教主也打不过他,你说怎么办?”
“呃?”
第六十二章:暧昧是好物
你以为人生最悲催的事情是去逛窑子被意中人撞见么?不不,你弱爆了,最悲催的事情是意中人也是来逛青楼楚馆的。漠寒还不能说什么(没立场啊),于是悲催的终极版就上演了。
——我勒个去,跟意中人一起逛窑子叫约会么?
鸣翠馆的红牌房间,自然是装饰得精致且带着暧昧的气息,罗帐是浅粉色的,烛台上罩的薄纱绣着成双成对的五彩鸳鸯,还有让人心猿意马的幽幽香气从屋边的鹤颈小炉内冒出,除了对面坐的不是一位美女,哪个男人也挑不出毛病。
酒菜也摆好了,虽说没有绝尘宫见过的色香俱全,不过以漠寒的眼力,是发现不了那些菜的原材料是啥,他以前在绝尘宫试过,以为是豆腐,送到嘴里才发现是鱼肉泥混了荔枝肉拍平后蒸出来的。那个时候就觉得,果然不管活在哪里的人生只有拼享受才牛叉,在九州吃饭单纯就为了补充生命值的人伤不起。
琴音空灵动人,弹琴的人长得也好看,是那种女气阴柔的美。
最初隔了一道连半透明都算不上的白缎帘子,那时在楼下看到一个侧影还是武林高手眼力不差的效果,漠寒就想问,这种连脸都不让看的当家红牌啥的,一掷千金的冤大头……呃,梁先生除外,他也不怕坑爹花错钱?咳咳,好吧,物以稀为贵,连一面都见不到,就更值钱?
那个灵华公子穿了件玉棠白的衣裳,全神贯注的轻拨琴弦,看起来的确是一幅挺赏心悦目的画卷,要是有截图功能,随便哪个角度喀嚓一下,都不用PS的。
但问题是,哪怕让漠寒去听交响乐会,虽然吧他不懂得欣赏,不过也可以闭上眼睛仔细感受那种效果,但古乐因为音节有限,是很单调的,不但没有多重音效的混音,更不会有和弦,叮叮咚咚如清泉流淌,偶人听来是心情舒畅耳目一新,但听久了——只会想睡觉的好吧。
他一扭头,发现谢紫衣听得很认真的模样,只好继续忍。
也不知道是出神,还是别的啥意思,谢紫衣目光凝在灵华公子拨弦的双手上已经很久很久了,久得漠寒都忍不住从袖子里伸出自己的手看了看,呃,还真没得比。
也不知怎地,漠寒就想起了一个史书上的段子,算了那故事太残忍。
“你觉得这琴弹得好?”
漠寒再压低声音,怎奈房间里太安静,弹琴的人怎么可能听不到?不过那个灵华完全没有异色,可能是被人评头论足惯了,他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拨弦。
谢紫衣瞥漠寒一眼,然后说:
“我怎么知道?”
“唉?”
“我看你听得很有……很欣赏的样子啊!”
谢紫衣慢悠悠的往椅子上一靠,古怪的一笑:
“要学琴的人,似乎是你那一派才对。”
“……”
“音律美妙者,当可使人如痴如醉,圣贤说三日不知肉味,又或者如道长那般‘余音绕梁’,故而……”谢紫衣微微一动,后面的话全无声息,竟好像凝注一线般,细而低沉,在漠寒耳边响起:
“临渊派掌门,可以学任何东西,独独不能懂乐声。”
因为触类旁通,最容易被乐曲撼动影响的人,当然是行家,要是连调子在哪里都搞不清楚的,想必再动人的音乐都要大打折扣。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不然淮左秀士与龙潜川当年就能分出胜负了。这种优势必须要保持,不,是必须要当乐盲啊。
“……我现在换门派还来得及吗?”漠寒小声问。
“在九州重新开始?”谢紫衣上下打量漠寒,然后点头,“我不介意连杀你九十九次,只要你坚持每次死完后不迷路,能再次跑来这里找我就成了。”
“……”
漠寒扭头,半头才冒出一句:
“那既然听不懂,为什么我们还要坐在这里听?”
“那你说说,在这种地方还能做什么?”
不小心想歪的漠寒默默的在心里自拍,然后继续试图让话题严肃:
“不,我就想不明白,梁先生到这里来干啥?”
“自然是听琴的。”
我勒个去,这是死循环吗?
漠寒一脸囧呆的表情,谢紫衣却好像没看见,从白瓷碟上取过一枚松子,放在手里把玩,漫不经心的加上了最后一根击倒漠寒的稻草:
“丝竹浅唱,可有可无,不过有幸聆听过道长箫音的,都需要找个地方,好好静心。”
这时琴声越来越低缓,行将于无,忽而峰回路转,灵华公子一个滑指,四弦同响,乐曲终了。
漠寒觉得没有比这房间更尴尬的事了,他不说话,谢紫衣也不说话,灵华公子的琴也弹完了,难道再弹一首?一直弹到明天天亮?呃,灵华公子你的生命值够么?
他还没胡思乱想完,就看见穿着白衣,哪个角度看都赏心悦目的灵华从桌前站了起来。
然后,居然微微低首,无声的拱手行礼。
——喂这啥情况,难道梁先生那番言论也能算高山流水遇知音?
谢紫衣微一颌首,那灵华公子无声无息的转身,撩开后面粉红的垂幔,然后直接就开始解绣有翠竹外袍衣领的盘扣,人长得好看的优势就是做什么都赏心悦目,却囧得漠寒手足无措,九州的系统大神喂,赶紧出来解释下这是神马情况,不是说青楼楚馆的都卖艺不卖身么?别说这是时装秀啊,还兴当着客人的面换衣服再次演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