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点点头道:“是啊,那你小时候,有没有这烦恼?”
巳蛇勉力睁了下眼道:“那倒没有。我们年纪小时,吃在一块、练功在一块、睡在一块儿。连一块饼也要分食,一杯水也要分喝,才不像现在这样生分。他现在瞧见我,便像见了鬼似地躲。”
十九肯定地道:“嗯,可见,这便是长大了的坏处!”
巳蛇道:“可不是!去他妈的长大。”
第二百一十一章:Freedom
常建悠悠转醒,已经是次日清晨。
昨日睡的时候,全身酸痛无比,虚弱的像滩烂泥,今日醒来,魔法满格,精力充满,犹如新生。
昨天是初七,常建突然想到。
现在这样便轻易地渡过了“月劫”,不由让人唏嘘。这些年,那个风骚的如花蝴蝶似的阎罗王,也未在他的梦里出现过,自己居然犯贱地有些想他,有时候清晨醒来,枕头湿了一块,也不知道梦里见了什么样的伤心事,总觉得自己的大脑像被清洗过一样干净,他这一年多来,连梦也不曾有过,着实奇怪。
一见了身边躺着的光溜溜的两人,常建又不免想到昨天下午的荒唐事,不由面红耳赤,尴尬地把他们的裸体盖严。
收拾了一下出了大厅,何似早醒了,已经殷勤地备好精美的早餐,让人食欲大动。
季诺白和十四自是还留在阮府学习,常建自招呼着其他娃也来吃,不料平日最爱美食的十八却有些食不甘味,还唉声叹气的。
“怎么了这是?”常建伸了纤长的手臂,越过去捏了捏他的包子脸。
“唉……”十八从魔爪中挣出来,又看了看周围的娃。噤声了。
“到底怎么了?快给我从实招来!”常建作势拿出了点淫威来。
十八一吓,只得老实道:“十九弟昨日下午本来回来了,但是一脸慌张冲进室找你,似乎要说什么事,但一瞧你和常三常七他们睡着,也不知生哪门子气,气急败坏也不理人就又冲出门去,如此这般便一夜未归,天黑的时候我们去阮府打探了一下,他也未回阮府。”
常建不由置了碗筷,皱眉道:“一夜未归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叫醒我?十九素来是个有交待的孩子,定有什么急事,你们也都是没醒着的吗?怎么连轻重缓急都不懂?”
十八郁闷地对着手指道:“三哥说了,你们三人有要事相谈,任何人都不得打扰,我哪里敢冲进去和你说。”
常建只得摆摆手,心急如焚地道:“我去找他!”
白小米拦着他道:“老师你别急,我们已经去找了。这会儿靳熊和靳鹿正牵了小白出去,一路地嗅着十九的气味排查,定能找着他。杜燕也正施展了轻功,脚不沾地找去了呢,不若您等在这里,一会儿他们准到。”
这会儿杜飞却冷不丁地来了句:“我昨天下午见十九回来的时候,头发散乱,衣服也撕破了,连手指关节似乎也有伤,指不定是和谁打架了吧?”
常建一听这话,腾地站起来,惶惑地道:“不可能,小十九一向很乖,不可能轻易和人动武,他定是有什么要紧事儿,我去找他。”
不料他一出,众娃又是一拦,冲到屋门前时,连常三的那些随从亲卫都拦他。
常建也是个浑人,一但认准的事,谁也挡他不住,于是黑了脸道:“怎么,想软禁我?”
众娃都缩了手,弱弱地撒娇道:“老师,您老实呆着吧,十九我们一定给您找回来还不成吗?”
那帮晋国的壮实汉子个个行伍出身,都高了常建一个头,这会儿全恭敬地弯了腰,半跪道:“常先生,请不要让属下难为。”
常建一看这阵势,便知一定是常三他们下了命,不让他踏出这屋半步。
常建苦笑地摇摇头,心中如黄莲下腹,鼻头发涩,讥俏道:“你们这帮混小子就是这样孝敬我的?我辛苦拉拔你们长大,便是这样的下场?你们觉得我便是这金丝雀,是你们圈养得了的?”
众娃无不伏倒在地,哀求起常建来。因为他们太了解自己老师的脾气,有时候可能会心软,但是遇强则强,你若和他硬来,他会不要命地与你对拼。现在唯有先动之以情,方能劝住。
不料常建闭上眼,听了一阵,便知这上上下下明卫暗卫都悄悄地往这里集合,以为是要堵他,不由双眼圆睁,怒喝道:“全部给我闪开!”
于是瞬间使出“闪现 “,一步便闪出好几米,连使了十个闪现,直出了院子,再也不见人影。话说他现在魔力充足,于是这魔法便起来也事半功倍。
那些守卫何尝见过这样诡异的身法,不由愣了一愣,半晌才听到领头的声音:“追……”
何似在后面大喝道:“别追了,他若有心逃,你们谁也追不上,都收兵了罢!一会儿常三将军这处我来替你们求情。”
于是守卫这才冷汗潸潸地回来,千恩万谢地回到了岗位。
常建这半个月不出门,宅得天昏地暗,一出门,仿佛天也高了、地也阔了,云淡风清,万事皆好。
常建现在才明白华莱士为何在死前高喊“Freedom!”
果然还是自由最重要!
他生怕有人跟踪,便又去买了身新衣裳,弄了个纱帽盖脸,穿行在大街小巷中。
他故伎重施,去了热闹的酒楼,继续和先前卖消息的掌柜接了头,买了整整一箱子消息小纸条。这一读不打紧,直让常建的眉头皱得越来越紧。
原来自己当真是笼中鸟,这天下都发生了如此巨变,自己却一无所知。
原来他不在的日子里,十九居然医治了穆夜幽的腿,现在正在修养中……
常建叹了口气,自己终究还是亏欠了他、辜负了他。最少在这半个月,他把他遗忘在角落,在他最需要自己的时候。
常建又翻了翻纸条,看到这些国家大事。原来这大周上下,也如此翻天覆地。
大晋的国土已经拓展了两倍以上,兼并了几十个大小部落。而这些均出自于常三这帮家伙之手。而他也被尊封为“战神”。此次回来,这行人等论功行赏、加官进爵。
赵国被晋国强掠了三个城,还被胁迫着年年岁贡,否则就等着灭国……
百里国现在出现了政治危机,朝中上下都不满摄政王胁傀儡以令天下,民间威望最高的居然是云清王爷——百里葺鳞。而百里葺鳞自己却依然闲云野鹤一般,只一心把白水城这块荒地打理得有声有色,四面民众摄制组奔往之,现在这城已经焕然一新,不如往日。
轩辕国里,大世子声名日隆,马上就要参加新一届的勇夫之赛,若是赢得第一,极有可能调回京师,开始慢慢处理国事。
蔡国现在出现了新的危机,而这个危机居然是——闹饥荒。因为蔡国一直是商业大国,一向重商抑农,粮食都靠从别国购入。而从今春开始,却出现了无粮可吃的情况,存粮日少。周边诸国均不再卖粮食给他们,现在他们国内粮价暴涨却依然不够自给。
常建放下纸条,突然面色凝重。
因为他不由想到某个夜里和这帮小少年讲的故事。他告诉他们一个国家打败另一个国家,其实很简单。历史上有一个国家一向重猎轻农,他的邻国就重金收购毛皮,结果这个国家所有的人都去打猎不事生产,一年之后,这邻国封锁粮食供给,他们便大闹饥荒,终于知道无农不稳的道理,可已经来不急了,最后的结果居然是因此而亡国,何其可怕!
而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原来他的这些故事,这帮小崽子们都学以致用了。
很好,很好!
常建颤抖地放下纸条,痛苦地抚着额头。
你们有没有想过,吞噬全国的大饥荒,并不是纸上谈兵,那是由多少无辜者的性命换来的?如若你们只是通过征战来壮大自己的声威和势力,一将功成万古枯,那也许还情有可原,毕竟战场有时候总是不可避免的,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总会有战争。而且上了战场的军人互相较量,生死状早定了,半点不尤人。而他们现在做的这样的粮食封锁,是把一个国家平民百姓往死里逼,这太阴毒了!
常建全身发抖,站起身来,踱着步子。心中有千头万绪,理不清楚。
他们为何要对付蔡国?难道就因为孙华透在蔡国被坑过?这不可能吧!
难道因为蔡国现在是最富有、军事等诸方面却最弱,而且地理位置最有战略性,所以变成一块肥肉?
那为何连轩辕国也不支援他们?轩辕国可是他们以往最大的粮食输出国。
难道因为蔡国欺了孙华透,所以被钟凤舞怂恿了轩辕设,对他们蔡国落井下石?
常建觉得怎么都不对,但却隐隐觉得这一切都和自己的娃们有关系。
他不知道为何这个天下被自己的孩子搅成了一锅粥。
但他理解什么叫不破不立。这些全是当年他教给他们的。现在他是不是应该为他们的活学活用而感到欣慰?明知历史的脚步不因任何渺小的个人而改变,但面对这些巨变时,却发现这过程居然那样生疼。面对那些变革的牺牲者,难免动容。真是该死的侧隐之心!
常建舍了那箱子字条,望了那天空半晌,喃喃道:“群雄崛起,霸王出,又一个乱世之开端。”
而那个始作俑者,居然是自己。若不是当年自己教得太过尽心尽力,今日这天下诸国,何须要对付这些早慧而不安守本份的年青人?
又不知道有多少人因此饱受亡国之伤、灭家之痛。又不知道这战争中会出现多少华莱士,在斩首时也不忘仰天长啸一声:“Freedom!”
第二百一十二章:我养你
夜幕降临。
今日的庞国都城有些不寻常。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股危险的气息,如一根弦,拉得再紧一些就会分崩。
常建面色凝重地瞧了瞧万家灯火的城镇,心中难掩失落。
这万家灯火里,却没有一盏是他的西窗烛。
心中的那个人,远在赵国,不在这城市。
小十九,还不知去向。
常建孤寂地叹了口气,纵身一跃,支起两个黑鸦一样的翅膀,腾地扇了两下,往穆府的方向翱翔而去。
常建一旦心情失落、不犯花痴,就会格外冷静。于是也不会失手。
现在他便凭了敏锐的听觉和黑夜里过人的视觉,还有高超的飞翔、降落能力,成功地逃脱了好几层防卫。
毕竟这防卫主要就是堵着几道门,哪里还会想到有“鸟人”这物种呢?
于是常建成功地落到穆夜幽的屋顶,悄悄地在瓦缝里瞧了瞧下面。
感觉着下面的人似乎睡了,灯也灭着,常建这才轻手轻脚地落了下来。这正是盛夏时节,于是窗户都大开着,正方便他这瘦削的身子由窗口一溜而入,像轻捷的银鱼。
不料他脚刚刚沾了地面,就在黑暗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你终于来了吗?”
不是穆夜幽是谁?
常建心头一酸,喉头一硬,说不出话来。
黑暗里传来床单渐渐作响的声音,似乎是他要挣扎着起来,一边沙哑着道:“是你吗,一定是你吧,常建。”那声音里居然夹杂着一丝无奈、一丝期许。
常建只得上前去,稳住他,不要他乱动,知怕影响他的术后恢复。
不料他一碰着那温热的身子,自己便被强有力的手臂箍住,然后听他说:“我就知道你总有一天会来的。终于还是让我盼到!”
常建心中千言万语也只得苦涩地汇成一句话:“你还好吗?”
穆夜幽挽着他,低低地笑道:“你来了,我便好。所以,我很好。”
常建知道自己已经辜负了这样一个好人,也只得硬下心道:“夜幽,夜幽,你好生休养着。等你的腿好了,便可以起来走,起来跑,起来跳,多好多幸福。”
穆夜幽也抓住他的手,絮絮叨叨地和他说了许多情话。他越说得甜蜜,常建心里越是酸涩难当。正在这温暖的怀抱里昏昏欲睡,外头的更声邦邦地响起来,正是子时。
一想到自己还有正事未做,常建只得挣脱出来,道:“夜幽,我要走了。”
若依穆夜幽平日霸道的脾气,哪里肯的。今日却突然有些反常,只是伤心哽涩地道:“你要回到使馆处去吗?”
常建道:“不是。”
穆夜幽又道:“为了不让你嫁给我,你的这些学生可真是不惜血本。此次,怕是不会善罢甘休。看来此战,必分胜负。”
常建最恨别人把他当件物品一样争夺,于是烦闷地道:“我此生欠你的太多,怕是还不清了。不过现在我还有许多事情要做,你善自保重。”
“你准备一去不还了吗?为什么我会有这样不好的预感?”穆夜幽忧伤地道。伸手想去抓住什么,可惜却抓了个空,常建早已经无声地闪现到了屋中间,早不在他身边。
常建悠悠地道:“你不是会测命?那你应该能测到将来。可惜我没有时间,坐在听你帮我们预测将来。”
穆夜幽听了这话,大笑起来,笑地声音比哭还让人心酸。他说:“可惜我测得到别人的未来,却测不到自己的。你说这是不是个笑话?”
常建只得轻轻地放下三个字:“对不起”然后张了翅膀,绝尘而去。
常建现在在这个天空漫无目的地翱翔着,一边用耳朵搜索着十九的声音。
“十九,快说话,哪怕是一声,让我听见也好。”常建对自己说。
常建如一只游隼,在空中滑翔了大半夜,听了千万人的鼾声梦呓,又听了许多夜宴寻欢的声音,但没有任何声音是属于十九的。
常建心头越来越冷,用力地想着——十九,你出声啊。只要你发出一声响,我定能寻着你。
快到拂晓时分,正当常建快要放弃时,居然真的在某个郊外的小屋里听着他的声音。居然是他的一声惊叫:“啊……”
难道十九被绑架了?
常建急忙贴了过去,却是一个破庙。常建轻轻落在屋顶,从破瓦缝里窥视着下面。现在天已经微微亮了,蓝光映着室内,加之佛龛上还没有微微的两点烛光,于是隐约能看见正有对峙的两个人。
十九刚刚应该是踩到了地上的一块废瓦,跌了一跤,而刚刚屹然不动的人,居然着急地去把他扶了起来。
十九敏感地道:“五姐?”
那人叹了口气道:“我不出声,你也知道了?”
十九似乎放下心头大石,笑道:“嗅着你的气味,我便知是你了。那桂味丸是我帮你配的,味道独一无二,我怎可能嗅不出来?”
百里缨月解了面巾,去了斗蓬,却没有和他寒暄,而是直接道:“十九弟,我约你独自过来,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天快亮了,我们长话短说——此次你万万不可回晋国,否则……”
十九道:“否则怎么了?”
百里缨月也是个急性子,只得无奈地道:“你以为你上次遇着事,不是我去惊动了阮府,你能平安活着吗?”
十九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五姐你通风报信,我就说为何这样巧,每每都刚好遇着贵人相助。”
百里缨月叹了口气道:“若是姨妈知道是我走漏的风声,也不知会有怎样的下场。可你是我亲弟弟,我也不能看着你死。”
十九颤抖地道:“姨母?姨母怎么可能让我死?”
百里缨月道:“我也希望是我猜错了。可是我不能让你再犯险了。所以我亲自过来寻你,又诱你爬山涉水地走了这么远的地方来,生怕有人盯梢,就是要告诉你,你别回晋国,以免遭不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