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明哀怨地白了她一眼。
“切!”卫青没好气地轻嗤,路过他身边的时候撩了他的后脑勺一下、嗔道:“出息!”说完就大马金刀地坐下,抓起筷子开动了。
奚典也拿起筷子准备开动,却没听到卫明的动静,顿了顿、问:“干嘛不吃饭?”
卫明扁着嘴左右看了看,怏怏地“哦”了一声,乖乖吃饭了。
看到弟弟那副小媳妇般的模样,卫青气得笑了出来,对奚典道:“帅哥,跟我们家卫明在一起你真是任重而道远啊!连吃饭都得替他操心,你受累了。”
奚典轻轻笑了笑,朝卫明的方向偏着头、听到他吭哧吭哧划拉饭粒的声音,这才点头道:“累倒还好,而且好在最近我的耐心大增,不过这里面肯定有你家卫明的功劳。”
卫明的脸有点发烫,抬眼瞪了二姐一眼,朝桌上的菜努了努嘴,示意她多吃菜、少说话。
卫青一笑,不再逗他了。
饭后,卫青喝着奚典给她倒的咖啡,沉吟了一会儿才叹了一声道:“我太天真了。”
卫明和奚典都明白她这话里的含义,默然不语。
“奚典,”卫青稍稍倾身,按着奚典的膝盖道:“答应我,别怪我姐。”说完也不等他点头或摇头就靠回椅背里、再次叹道:“人和人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比较固执、没法接受与他的观念相左的事物,这不是他的错,只是……信仰问题。”
奚典淡淡地笑了,摇头道:“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不用跟我来这么深沉的一套。在这件事上我从来没有怪过你大姐,你们都应该心知肚明的。”
卫青窘了、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强词夺理道:“我哪儿知道你那么深明大义?先自己留条后路不行啊?真不厚道!”说着就喝了一大口香浓滚烫的咖啡、振奋了一下精神道:“好吧,我就直说了……”
“等等,”奚典抬手制止道:“先说你的那个办法。”这才是他最最好奇的问题……他极想知道卫青为了成全他和卫明的事付出了多大的代价。
卫青一愣,想了片刻才点了点头、一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样子。“嗯,是要说的。”
卫明早就感觉到二姐瞒着他的那件事必定是很大的事,于是又暗暗紧张起来。
“我和大姐的谈话也不算一事无成,”卫青还是照着她的思路开始了。“她不认同你们两个的关系也是没办法的事,强求不来的。不过至少关于卫家的香火问题现在已经解决了。”说着,她的目光不再落在卫明或者奚典的身上、而是垂落到自己手中的杯子里。“我有一个儿子,他跟我姓,将来就是卫家的传人。”
整个屋子里鸦鹊无声,静得几乎听得到三个人合奏出的心跳声。
“儿、儿子?你?”卫明结结巴巴、气若游丝地问了声,感觉自己瞪着二姐的眼珠子都快脱眶了。
奚典的脑袋里则嗡了一声,一时间说不出是什么感想、心里又是什么滋味,只是沉沉地念了一声:“卫青……”这样的代价太沉重,他背负不起。
“啧啧啧!”卫青挑眉轮流看了看对面两个呆若木鸡的家伙,不屑地道:“干嘛干嘛?明明是件好事好不好?你们两个弄得这么沉重干什么?也不晓得恭喜我一声,赶紧给你们的侄子去备个大红包当见面礼什么的?”
“二姐,你什么时候生孩子啦?”卫明哪儿心思跟她开玩笑啊,几乎是扑到了她面前、扒着她的膝盖左看右看了一会儿,狐疑地问:“真的是你生的还是你领养的什么孤儿?”
“滚滚滚!”卫青觉得有点受侮辱,一把挥开他的手道:“你二姐我身体健康,正当适婚适育的年龄,凭什么不能自己生?”
卫明懵了,随后便猛然倒抽了一口冷气、扯着嗓子嚷了起来:“你结婚啦?在贵州结的?为什么不告诉我?我二姐夫是谁?”
“……?!”卫青被他义愤填膺的样子给吓了一跳,咽了咽口水才道:“我是单身妈妈,你没什么二姐夫,放心,阿三。”
“单身……妈妈?”卫明的眼珠再度几乎脱眶。
而奚典的脸色则顿时变得铁青。“孩子多大了?”
听到他骤然变冷的音调,卫青的表情竟僵住了,默了片刻才答了句牛头不对马嘴的话:“别告诉他行不行?”
这样的答案在奚典听来无异于肯定,他纠结了,嗓音也有些失控起来。“我不告诉他,他自己将来不会看到吗?”
嗯?卫明再次懵了。
“你不是说要回上海了吗?不是拿了楼上的房子吗?难道你还准备母子分隔两地、把孩子一辈子都藏在山里头吗?”奚典越说越生气、越问越大声,脸色从铁青变成了潮红。“这么大的事你竟然一声不响、自始至终地瞒着他,现在又做了这么大的决定……卫青,你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卫青语滞。
奚典连连喘了两下才稍稍平静了一点下来,又问:“孩子现在在哪儿?”
卫明这时再也忍不住了,呛着嗓子插嘴道:“你们到底在说谁啊?二姐你跟谁生孩子啦?”
卫青满脸乌云地看着他,没吱声。
“叶、梓?”卫明小心翼翼地从嘴里吹出这两个字,仿佛叫得大声点、叶梓这个人就会凭空出现一样。其实听着他们两个“他”来“他”去的,他就已经隐隐猜到了答案,只是因为脑子里实在太乱了,没及时分析出结果而已。
“对,就是他!”魔咒被打破后,卫青反而豁出去了,挺直了腰杆对着奚典嚷道:“有什么可说的?儿子是我一个人的,他就只贡献了一大把小种子而已。反正你们男人又不稀罕这些,随时随地都能再弄成千上万颗出来。再说我又没强求他,是他自己愿意贡献的,中彩之后又不用他承担后果,他偷笑还来不及呢!干嘛要把简单的事情搞得这么复杂?”
奚典和卫明都被她的这顿抢白说得愣住了,而她跟着的一段话更是把他们两个说得差点栽倒在地。
“自从看了天下无贼之后,我就一直在想将来等我有了孩子,也要让他生长在那种纯净无邪的环境里。在你们说的山沟沟里我就找到了这样的环境,那里的人纯朴、善良、自然,我相信我的孩子如果能在那里长大也一定会是一个顶好顶好的人!”卫青说得理直气壮,可到最后眼里却漾起了水波,因为她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这个念头似乎从头到尾都只是个梦想而已。
“天下无贼?”奚典困惑不已。
“是部电影,冯小刚的贺岁片。”卫明无语至极地扶着额头,欲哭无泪。
“我知道是部电影……”奚典依旧有种云里雾里的感觉,扭头问卫青:“你就因为一部电影所以就想要生个孩子?”
卫青狠狠地瞪他。“谁会因为一部电影而想要生孩子?照这样的话计生办的人不得把冯小刚给做了?我早就想要孩子了,跟电影没什么关系!”
“那你……”奚典的眉头又皱紧了。“你就是因为想要个孩子才和叶梓……那样?”
“……!”卫青顿时呆滞,张着嘴看着他,一个字都迸不出来了。
她的沉默让奚典不由得低低地、深深地叹了一声,也扶住了额头。他不知道该怎么告诉叶梓这件事……他和叶梓是比亲兄弟还亲的好朋友,所以他一定会说。他更不知道往后当卫青和叶梓同时出现的时候他该怎么办。
“奚典,我是真心喜欢他的。”卫青感觉到了奚典沉重的失望,急急地解释道:“真的!我、我是因为喜欢他才想要他的孩子的。”说着说着她便想起上次与叶梓间的那番对话、也想起了他受伤的表情,于是心虚得说不下去了……就连当事人都不信她喜欢他这个事实,奚典这个旁观者又怎么会信呢?
此刻奚典根本就没心思去分析卫青是不是真的喜欢叶梓,只是为自己的好友感到无比的难过而已。在悉尼的时候,某个晚上叶梓陪着他坐在阳台上喝酒。喝着喝着,叶梓先醉了,喃喃地问他真心喜欢上一个人的感觉是什么。到后来随着酒醉的程度加深,他也渐渐口没遮拦起来,一不小心就泄露了与卫青在一起时接连几次都未采取安全措施的糗事。就是因为这段对话,他才能在第一时间就猜到了孩子的父亲是谁,而现在他不得不怀疑那时的“非安全”状态是不是卫青的主观故意。
虽然卫明此刻的脑袋已乱成了一锅浆糊、而他自己和奚典的那点事也被这个突如其来的惊人消息给挤到了不知道哪儿去了,但他还是隐隐地为叶梓感到点难过、也很愧疚。“二姐,孩子的事你一个人做不了主的,而且等把孩子带回来的话就不可能再瞒得住了,你还是早点跟叶梓说、跟他商量商量再定吧?”
卫青哀叹了一声,六神无主地抱住了沉甸甸的脑袋,刚才强词夺理时的气势已荡然无存、只剩下巨大的心虚和愧疚感。此时此刻,她多想能像以前一样潇潇洒洒地扛起行李就走,多想能回到那个质朴的山窝窝里,回到她托给老乡代为照顾的、日思夜想的儿子身边啊!
当初因为卫明的伤,她不得不放下孩子急吼吼地赶了回来。看到弟弟日渐消沉、活得没什么生趣的样子,她心疼极了。一边犹豫着要不要把奚典找回来“拯救”卫明于水火之中,一边却又暗暗祈祷卫明能奇迹般的想通、复原、马上振作起来,这样她就无需做什么破釜沉舟的决定了。
而当她发了邮件给叶梓之后就开始惴惴不安,一面期望着他能马上跟她联系,一面又鸵鸟一般地期望他没有收到这封邮件、不会来跟她联系。可叶梓还是马上就打来了电话,听到彼端传来他那一声惊喜满满、难以置信的“喂”时,她愧疚得恨不得找条地缝钻下去。她知道,叶梓对她是真的动了心。
再然后,就到了她不得不与叶梓面对面的时刻。她自己都没想到她会这么想他,但同时每一次见他对她来说又都是某种意义上的煎熬。她即便装得再强悍、再若无其事,可终究没有底气直视他黑亮的眼睛和笑意盈盈的帅脸。那几天里,她最大的、也是最后的心愿就是盼望大姐对卫明和奚典的态度会有所转变、甚至松动。这样所有的问题就都不存在了,她无需把她的秘密揭穿,也不会落到现在这样进退维谷、手足无措的境地里了。
但是,正如她之前所有的期望全都泡汤了一样,今天下午当她看到大姐听闻奚典回来、卫明已经搬到楼下与他同住的消息时气得面色忽红忽白、浑身发颤的样子,就已经知道自己太自以为是、一厢情愿了。其实大姐的反应并不出乎她的意料、也并没让她多么失望,反正她早就在姐姐和弟弟之间选择了自己的立场、也最终把破釜沉舟的计划和盘托出了。真正让她感到为难和揪心的是如何面对叶梓,以及她儿子的将来。
21-3
×年5月10日。多云。
日记,今天发生了一件超级诡异的事……我见到了一个就算敲破我的脑袋都想不到的人!还没来广州之前总公司就说会派一个有能力的人来出任这儿的总经理,结果今天这个人终于来了,你知道是谁?是俞华!!!就是童遥在大学里的那个爱人,当年他们两个人的事绝对天天都是学校里的头条新闻,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他们的。
你猜得到童遥看到他时的表情吗?用五颜六色、多姿多彩来形容都嫌不够生动。哈哈哈,看得我心里那叫一个爽啊!这个混球肯定想不到自己抛弃多年的老情人会突然出现、而且还是他的上级吧?
俞华倒是很镇定、装作一点都不认识童遥的样子,反而对我挺亲热的,还说我们是校友、要跟我找时间聚聚什么的。你说他要干嘛?我觉得他是来报复童遥的,否则哪儿会这么巧,全中国那么多个广告公司,他怎么会偏偏来大中、而且还偏偏是广州分公司的总经理呢?不管怎么样,我决定以后还是少和俞华或者任何与童遥有关联的人(小白除外)有联系,免得一不小心又被人陷害了。哼,跟童遥这种人要好的人都不是好东西(小白除外),不是说近墨者黑吗?
可是小白还会和我联系吗?他还生我的气吗?他扑倒别的猫了吗?为什么这么多月过去了,我还是那么想他、而且越来越想他了呢?
——摘自卫明的日记
第三天一早,卫青要搭飞机去贵州接她的儿子。
卫明的屁股还没好利索,没法送她去机场,只好帮她提着两大包要带去贵州送人的礼物、陪她走到了小区门口,目送她上了赵师傅的车。
车当然是奚典安排的,可是因为他还在生卫青的气,所以已经两天没跟她说过什么话了、更别提来送她了。
车么即将关上时,卫明的心里忽然没由来的一阵忧虑,急忙一把拉住车门道:“二姐,说好了,你尽快回来呀!”他真怕一向飘来荡去、自由惯了的二姐就此又躲到山沟沟里不回来了。
“嗯,知道。”卫青猜得到他的忧虑,安慰地一笑道:“放心,我不走了。再说你们俩的事还指望我给你们镇着台脚呢!”
卫明的脸色一窘,揉着鼻子嘀咕道:“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反正……都到这个份儿上了。”这两天他已想透彻了,既然大姐摆明了反对的态度、而他又坚决不会再和奚典分开了,那就只能说明他与大姐站在对立面上了。唉,为什么人生路上总会遇到这样那样的岔路呢?要是能简简单单的一条道走到底该多好啊?
“我不在的这些日子里要是大姐来找你们,你可千万劝着他点、别让他跟大姐再来脸红脖子粗的那一套,听到没有?”一说到这事,卫青倒有些不放心了。
“嗯,知道。”卫明埋怨地白了她一眼。“早点把我外甥带回来,我给他备这么大的红包。”他比划了一下便推上了车门。
卫青隔着玻璃窗跟他摆了摆手。
车子绝尘而去,卫明的心里又开始没着没落起来,耷拉着脑袋慢吞吞地回到102,却看到奚典正面色凝重地跟什么人通电话。
听到卫明开门进来的动静,奚典朝厨房的方向指了指、示意他去把早饭端出来,自己则拿着手机去院子里继续通话了。
卫明布置好餐桌就坐在桌边等他,目光情不自禁就聚焦在了伫立在青葱的草地上、金色的晨光下那道笔直的背影上了。看着看着,他咧开嘴无声地笑了……嘿嘿,这个大叔可真帅啊!
没多大会儿功夫,奚典结束通话,摸索着进了门,习惯性地先问:“卫明?”
“嗯。都放好了,洗洗手就来吃吧!”卫明依旧托着脑袋傻呵呵地盯着他。
奚典放下手机去洗了手,然后坐到卫明的对面、他惯常的位置上。
“你能不能别再做鱼片粥了呀?我都吃腻了。”卫明一边盛了一碗粥出来给他,一边撇着嘴角嘀咕。
“不是还有小馒头吗?再说我只会做这个,吃腻了的话明天你来做好了。”奚典板着脸回了一句,随后又恍然大悟地一拍额头道:“哦,对了。要是我每天不叫醒你的话,你都是直接起来吃中饭的。”
卫明的脸黑了。
听他不吱声,奚典的嘴角勾了起来,心情略微好了点,便问:“刚才跟你姐姐说什么了?去了这么久才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