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寒瞧着眼角抽了下,默默移开。
湛罗真人除了面无血色,江湖人一看就知道有内伤之外,并没啥不妥的地方。
大约是感觉到漠寒的打量,湛罗真人抬头,看到一个不认识的跟着自己徒弟进来了,顿时饶有兴趣:
“这是?”
“……在下酆都教秦独岸。”
“啊,你就是秦独岸,贫道听说过。”湛罗真人笑得别有意味。
漠寒跟秦独岸同时打了个冷颤。
“其实华凌你,还有陛……还有重衍,紫衣都勿需担心,贫道对自己下的手,怎么会没有分寸。”
“但是还有悬微师叔刺的那剑……”漠寒脱口而出,当初他就是看见“谢紫衣”中剑后彻底乱了,连人都直接认错。
湛罗真人将手中的那蛇形的蜜蜡放到一边,沉声说:
“其实,贫道一直以为万蛊教会找的目标是你,你要是被控制的话,无论刺谁一剑,都是能轻易得手的,在草原上常枭龙就该看出这点,最后却没有,这才是最让贫道惊讶的!”
外面当铺大堂里的狄焚雪恰好也对谢紫衣说:
“常枭龙稍微有点聪明的话,就应该对漠寒下手。”
“不错……这么想来,是这样,也许是他看不起玩家,又或者玩家不在乎性命,觉得我们随便谁都能下得了手?”谢紫衣说着,忽然想起草原上遇到那个声称自己是前朝潞王的家伙,一皱眉,似乎抓到了点什么,但也说不清是啥,毕竟常枭龙与万蛊教在密谋的时候到底在想啥,谁也不知道。
谢紫衣想不通,但那边漠寒却恍然了,立刻追问:
“万蛊教用傀儡蛊的人在剑屏锋被发现了吗?”
“后来,我们都不在,不过,应该是没有!”湛罗真人一点就透,蓦然一惊,“你是说?”
“不错,枭龙堂如此实力,在草原上声势显赫,灭是灭不掉到的,但是如果能控制,假以三五年,前朝余孽必将统一塞外各部族,举兵攻打边关,以图复国。所以万蛊教,或者说潞王——”漠寒深深吸了口气,实在有点想不到那个没啥用的潞王有这种能耐,不过九州到底不会给个没本事的NPC叫他去进行这么艰巨的剧情,死了话,游戏设计师的心血不就白费?
“他们希望常枭龙只成功一半,或者最好师父与他同归于尽,就算不能,只有师父与梁先生中活下来一人,临渊派也不会放过常枭龙的,只要他死……他们就能如愿以偿,而希望常枭龙不再回草原的话,计划就不能那么完美,至少不能找最有可能得手的人。”漠寒突发奇想的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万蛊教必然跟常枭龙说‘傀儡蛊对玩家无效’或者‘只能用傀儡蛊控制那个人杀一个人,不能有两个目标’,这样常枭龙自然只能想到悬微师叔他们,因为他找不到临渊派的其他人,也找不到狄掌令。”
“言之有理,不过他们……会来杀紫衣,而不是更没防备的我,不是很奇怪吗?”
“这就说不清楚了,也许知道你们谨慎,打算出其不意,又或者是让中原武林推测,武当派无法忍受这种奇耻大辱,于是出此下策……那种冠冕堂皇的话。”
湛罗真人缓缓点头,一抬眼,就看见舒重衍站在门口发呆,唇边浮现一抹笑意:
“华凌,贫道怎么觉得,你越来越有趣了!”
立刻漠寒惊悚被口水呛到,舒重衍盯过来的目光黯而深幽。
接下来,漠寒几乎是随便敷衍几句,就狼狈的要跟死党再次逃命而去。
临出门时,一直笑吟吟的湛罗真人忽然叫住他:
“华凌。”
“师父?”
“后来的事情,我都听重衍说了,贫道的事,你的事……你明白贫道在说什么?”
漠寒默默想了一会,就点头:
“是,我知道了。”
秦独岸:……
舒重衍:……(谁来告诉他,他都不当皇帝了,为啥还要继续猜谜?)
是人都会有自我否定的沮丧期,于是在漠寒走后,舒重衍想了半天还没搞明白,湛罗真人轻咳一声:
“你知道紫衣为什么不让你来救我,他自己也不动手吗?”
“这……我是纳闷很久,我离了剑屏峰就想找地停下,他却硬是要到此处来,不过,我一直以为是此地较为安全,但他却是不肯……”
湛罗真人打断舒重衍的话:“淮左秀士一脉与临渊派的内功是相斥的,只会越帮越乱,而且闭过气去,只能自己缓过来,然后再吞服丹药治伤,就算是华凌,他武功不及贫道,也无能为力。”
说着他加重声音,一字字道:
“尔尚如此,紫衣呢?”
舒重衍一惊,这才发觉,对谢紫衣来说,就算早知道常枭龙会对他们其中一人下手,但是事到临头,非但不能救人,连漠寒似乎也死在他眼前,大约这两人命悬一线时,碍于内力相斥,谢紫衣连灌输内力维持他们一息都做不到。
“我……”舒重衍脸色变了变,“先前我只是觉得,这个玩家……远出乎我所想,前年腊月京城初见,似乎完全看不出,而朕……我不是皇帝,原来就一无是处了。”
“陛下何须说这番来哄贫道开心。”湛罗真人表情无奈的戳了下桌上的蜜蜡小蛇,“华凌之所以能想到这些,你想不到,是因为潞王也好,内功相斥也罢,这些事情你都一无所知,潞王的事别说你了,贫道觉得你师父坐着想一夜都不明白,因为他其实跟常枭龙一样有个坏毛病,都很相信自己的眼力与判断,那个潞王,大约他从未放在眼里,又对自己的武功信心太足,自然不肯多想别的,唉!”
湛罗真人缓缓摇头,复而笑道:“能瞧中华凌,还好不算错得离谱。”
舒重衍在他身边坐下,神情还是有几分不快:
“国师不能换个话题?”
“你这是……”
湛罗真人瞄他一眼后失笑,“我的陛下何必对华凌耿耿于怀,他怎能同你我,以贫道看来,怕是他现在连一丝半点的好处都没从紫衣那里得到,你还瞧他不痛快吗?”
“什么?这,这不可能吧?”
“嗯,华凌挺傻挺死心眼的,紫衣比他更……咳。”
“还是早些歇息吧,你非要三日后就起程赶回武当。”
“天下何处,比得上南岩观绝尘宫安心,再说这武林中蠢蠢欲动之辈,还不知道有何居心。”
舒重衍对武林事实在提不上半分兴趣,吹熄蜡烛走回床前后,忽然听湛罗真人问他:
“江湖传闻,总将宫廷秘药传得神乎其神,也不知道是真是假,倒可看别人试试。”
“……”
当初在宫里百般回避这事的真相是,谁会让那种东西有机会用在自己身上!
舒重衍默然半晌后,才闷闷说:“国师如此说,那个‘别人’我懂了,不过我除了那匹马,身无长物,连一路的花费都是当掉身上配饰才有的。”
“你,实在是够没脑子的了。”湛罗真人在黑暗里眯了眼睛,毫不留情收回之前安慰舒重衍的话,果然皇帝做习惯连钱都不知道带,还挑剔讲究,爱凉快哪待着去。
“朕如何能不依仗国师……”
“养不起!”
“……”
就知道你更喜欢你徒弟!!
第一百零八章:归来
漠寒站在门口许久,虽然只是隔着一道不厚的帘子,里面的狄焚雪与谢紫衣哪个不是绝顶高手,如何能察觉不到有人站在那里,但是里面却没人吭声,就连跟着漠寒过来的秦独岸都摸着鼻子,下线睡觉去了,有些事情,当死党的都劝不了,难道还能帮吗?
夜里开始落起小雨,滴在瓦檐上淅淅沥沥。
好像整个九州都跟着静谧下来,寒风灌进走廊,将花格砖地面打湿了一大片。
终于有忍不住的人。
“想看好戏就那么难?算了,我找地方高枕安卧去!”狄焚雪说着,掀帘而出,好像完全没看到漠寒在门口一样,就看着夜空长叹:
“哎呀,这月色真是好,难怪有人看半天都不动。”
“……”
九州会吐你槽,说它没刷新月亮程序在这里!
“好月,好景,当浮生长醉啊,哈哈!”
狄焚雪大笑,拂袖而去。
漠寒看着他从眼前消失,想了想,还是没进去,只是站在门口说:
“梁先生,你是知道我师父他没有大碍的……”他停了下,然后又说,“而对玩家来说,无论死几次,都没有影响,我以忆山剑起誓,从今往后,必定竭我所能,就算死,也不绝对不让你看见。”
风是往走廊上吹的,却不知为何,漠寒这句话说完后,那帘子相反的往外飘了下,然后又悄无声息的缓缓落下来。
半晌,谢紫衣的声音才低低传出来:
“你所为并无不妥,凭常枭龙的武功,想要杀他,须得再耗上许久,湛罗真人的伤势不能再拖,速战速决,才是对的。”
“因我武功不高,两仪剑法才不能在三百招内取他性命,缘由在我。”
这句话后,又是许久的沉默,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舒重衍与湛罗真人刚才的情景刺激到了,漠寒听着风雨声,以及街上遥遥传来的更鼓响,也低声说:
“梁先生,你听,像不像南枫镇客栈的晚上。”
江南多雨,偏偏又不大,雨滴在瓦片上再顺着凹处流下来,一夜都没有休止。那个时候,破客栈里到处都漏风,还有漏雨的声响,歪歪斜斜的木桌上大约只有冷馍馍。
“绝尘宫的莲池,有大雨的时候,水都会漫出来,那时候,大约鱼也会跟着滑出来罢。”
“确实见过。”谢紫衣起初不知道漠寒想说什么,但是他稍微一想后,忽然有些明了,蓦然注视帘外,右手不自觉的缓缓收缩,捏得极紧,但外面的漠寒却看不见,只是继续说:
“我大约知道梁先生想跟我说什么,无非是人如浮萍,如果不想认真的话,聚过就散也没什么大不了的,活着总是有东西是不想错过的,但想要的多了,总是会患得患失,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这听起来是个对所有人都好的主意。”
从谢紫衣的声音里是听不出他神情剧烈变化的:
“人,近之则生怨隙,何况有‘天意’在上,这一切知不是你‘活着’时很短的一段经历而已,你没有必要太过认真,我也不想认真。”
漠寒忽然笑了一声:“于江湖‘相忘’,那是因为这样对两人都好,但我无论走或是不走,与你其实并无影响,‘天意’若是给你三年,我就在这里三年,若是十年,我也在九州十年,再以后的事情,我暂时束手无策。”
烛火燃尽,暴了下灯花,就熄灭了,屋里屋外一片漆黑。
雨声淅沥,一夜,隔着一道帘子的两人都没有再说话,只听着固定响起的更鼓,默默在心里数,三更,四更,五更……将天明的时候,雨停了,铅云散尽,居然看见了带着暖意的晨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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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喧嚣其上的传闻,被传得沸沸扬扬后就有冷却期,九州的剑屏峰一战虽然还是论坛热点,不过逐渐的,就不再是人人见面必然提到的事,就算挤火车一路到学校报到的陈墨跟梁爽都没听周围座位的学生把这个话题持续多久,越来越多的人发现,在九州不是武林高手也没关系,只要有钱,自然能请到武功高的人,那时候,只要不是门派独密的武功,其他大路货拳法身法,连NPC武师都不介意教给你。
当然剑气纵横,凌波微步啥的是没指望,不过翻个墙跳个房,使套虎虎生风的刀法还是米问题的。很少有人跟自己过不去一心想要成为绝顶高手了,这大约跟游戏新进来的玩家年纪也有关系,由于九州的设置,玩家都不会有超过二十五岁的外表,像年轻的学生也就罢了,稍微大些的中年人到九州之后,大约只有老朋友在路上遇到敢肯定的一口报出名字,他们已经是社会上拼打摸爬许多年的人了,纵然有梦想,也不会那么不切实际。
“啥,你老爹也进游戏了?他是做什么的?”
“不知道……”梁爽摊手,“他连我叫啥都没问,他的脾气你也不陌生,要是自己觉得没个样子,是不会跟人说一个字的。”
“嗯,我晓得,你像他。”陈墨点头如捣蒜,话题一转,“对了,你听说国内有三家大游戏公司联手签署合作协议,誓要用一年时间研发出比九州更好的全息网游吗?九州运行一年半了,期间有无数打着全息网游幌子的小游戏跟风,都不怎么上台面,简直就跟当初3D电影开始出来的时候那样,第一个经典很难超越,但是总有被……”
陈墨的的意思很明显,梁爽看着死党,微微点头,“你知道我这次回老家过寒假,带了一批电子配件回来,初八一过完年,我老爸公司卖出去多少吗?”
“百分之三十的纯利润,我老爹已经在家里盯着我念了,擦,难道你不知道,人生最大的敌人,就是父母口中那个‘别人家的孩子’?你丫的给我增加压力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陈墨嚷完,又低头很是不赞同的说,“我觉得你小子再聪明,没个十年八年的,你绝对不成。”
“的确是这样……”
“九州不可能继续运行十年,这是傻子都知道的事情。”
“知道哥们你是为我好,但这种事情,就好像怕被车撞死,就不要上街,怕被噎死,就不吃饭……可能没严重到那个地步,但是,人总是要死的不是?”
“咦?怎么扯到死上面了。”
“你会因为,你将比你所爱的人后死,就不去爱那个人了吗?你会因为那个人只能与你在一起寥寥数年,就要放弃?”
陈墨点头又摇头:“等等,这不是一个概念,你以后难道都单身,伯父怎么办?别说谢紫衣并非真实存在,就算他真实存在……光是一个男人这点,伯父能接受得了吗?”
“……你没发现我又减了一公斤体重?天天晚上下线后都想着这些问题,翻来覆去睡不着。”
梁爽揉揉脸上顽固的黑眼圈,“麻烦你找话跟我说,放我一个人就会胡思乱想。”
“你那游戏头盔明明带睡眠功能,你干脆在游戏里睡就是了,下线干嘛,省得你小子咒怨似的跟着我!哥是有女朋友的人知道不”
“……”
梁爽忍住想吐槽的心,只是问:“你真要还跟着上武当山?最好机会啊,别说我没警告你,你就没感觉到这些天脖子后面发凉?”
“你丫威胁我?”
“……不是我,是那些侍女,你难道没注意”
“我注意到她们人天天换,虽然都穿一样的衣服,但是真心数数,我都看到不少了,真是美女啊,那啥要植树造林美化世界的宣传是对的,一片亚马逊雨林的享受感跟学校操场后的小树林泥煤的在本质上有云泥之别啊!就是光看都幸福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