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来两人斗嘴掐架是常有的事情,当晚谁也没真生气,可第二天一大清早,烈焱飞就神神秘秘的承诺,说要痛改前非外加将功补过。冷少游尽管是一头雾水的毫无头绪,但见那人如此在乎自己的一言一行,心中到底还是高兴,两人有商有量的出了家门,约好了晚餐的时间和地点便各自出发不在话下。
冷少游的好心情一直延续到了上午十点钟整,也就是说,在SCU五号审讯室见到尹匡辉的一刹那。理论上讲像尹匡辉这类身上背有重大命案,毫无翻身余地的重犯,情绪通常会出现两种极端化:要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死缠烂打的想要保住性命;要么则是心灰意冷消极呆滞,不抱任何希望的混吃等死。而尹匡辉却是个特例,冷少游透过监视器看了十几分钟,尹匡辉不仅态度恶劣气焰嚣张,最气人的是无论问他什么,他给出的答案永远都是:“替我转告烈焱飞,拜他所赐我在看守所受了很多的‘特殊关照’,我的兄弟说了,会让他的爱人十倍的偿还回来。”
“莫河,你查一下尹匡辉转压过程中所有的人员接触,我要一份详细的名单。”冷少游推门进入审讯室,拉了把椅子与尹匡辉对面而坐,心中想着G5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查清自己的底细,并将信息秘密的传进24小时高度戒备的关押所里,着实有些不可思议。
“不用查了,还有两天时间,冷警官请多保重。”尹匡辉看样是休息的不好,浑浊的眼白上泛着缕缕血丝。冷少游听出他这是在暗示些什么,坦然一笑的无畏回道,“威胁恐吓需要有资本,你作为一名死囚犯,谈这些实在是不合时宜。”抬手打开桌前的案卷,“尹匡辉,我今天找你谈话其实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万象珠宝劫案中,你引爆了一辆校车,仅此一条就是死罪难逃。但是眼下,如果你愿意配合警方办案,主动交代罪行,转作我方污点证人……”
“笑话!警官你不必再说下去了,我向你保证两件事:第一,绝不会出卖G5;第二,你会死的很惨!”尹匡辉朝着冷少游手中的案卷细细看去,目光锁定在爆炸现场的残骸遗照之上,兴致昂扬得半眯了眼睛,骄傲的仰着头喃喃自语道:“照片拍的不错~双程复合电路,14秒延期电雷管,瞬发引爆器和子母平衡拼装,哈哈,是我最引以为豪的一次作品。校车上的孩子们很幸运,能和这样完美的一项艺术品一起化为灰烬,是她们的荣幸。”
尹匡辉两句话出口,把一屋子的笔录人员弄得目瞪口呆,冷少游啪一声合了手中的案卷,“尹匡辉,作为一个男人,我对你这种只敢躲在阴暗角落里,把~玩儿电子遥控器的懦夫孬种,深表同情和不解!像你这种只敢伤害弱小无辜的懦弱男人,从小到大应该经历了不少生理上以及情感上的双重挫败吧?能不能告诉我,你这种胆小如鼠怯懦无能的性格,是源于极度的自卑还是无意识的自怜?”
“冷少游,你早晚有一天要为自己的狂妄自大付出代价,我就在这儿等着,看你究竟怎么死!”尹匡辉愤怒之极却仍在极力压制,强挤出来的笑容带着让人心寒的狰狞之色。
“今天的讯问就到此为止吧,押解途中注意安全警戒,通知看守所方面,加强对犯人的实时监控。”冷少游说话起身,临行前不忘在尹匡辉肩膀上轻蔑的一拍,“我有胆抓你,就不怕你们的打击报复,记好我的名字,有种就光明正大的放马过来,我冷少游奉陪到底。”
走出审讯室,冷少游叮嘱了秦轩密切关注近两日来中央银行金库的资金动向。想到尹匡辉口中的两天,肯定是代指G5近期的行动,依序提示了相关部门加强警戒力度,冷少游来不急吃午饭便拿了昨晚的解剖图片,直奔十一楼的法医鉴证科。
法医鉴证学科毕业的人,无论男女,在解剖室里呆久了,多多少少都会依恋上香烟的味道。所以当冷少游看到鉴证科的女法医廖静,一手香烟一手筷子的扒着盒饭,浏览着自己送来的解剖图片,冷少游的面部表情平静的犹如见猫吃鱼一般,没有丝毫的波澜起伏。
“廖法医,你看这里,”冷少游将三张女死者的背部放大图平铺于桌面之上,“我在这三名受害人的腰臀部位,都发现了面积不等的奇怪压痕,”冷少游目不交睫的指着照片上那些类似于花纹的珠状痕迹,认真专注的问道:“以你的专业眼光来看,这些压痕是产生于受害者遇害之后吗?”
廖静盯着照片细看几眼,“人活着的时候,新陈代谢以及血液循环会刺激皮肤的张力和弹性,即使产生了撞压痕迹也会很快的自我恢复。”廖静用拿着烟的右手,点在女死者身上的压痕处,“人死后心脏停止跳动,血液转为酸性。紧接着身体出现尸僵,周身肌肉呈现瘫软状态。皮肤没了弹性,长期做压在有异物的地方,才会留下如此清晰深刻的压痕。”抽口烟话音一转,“我说冷少,冰刀毁容案已经结了,那个明星的女助理也认了罪,你现在这是要查什么?”
“我怀疑影星IVAN和这案子有关,我仔细比对了这些压痕,觉得它们的形状特征和新加坡的国花(胡姬花)非常相像。在证物室以及那名女助理家中,并没发现任何拥有相关图案的装饰物品,可我看了几篇关于IVAN的采访报道,这人对于胡姬花相当沉迷,就连脖子上的纹身也是类似的式样。”其次则是冷少游和那名在押的女助理接触过几次,实在不认为那名瘦弱的女人有精力和体力如此密集的连续犯案。
经历过不少大场面,就在二十分钟前才做了一次九级(最高级别)伤残事故鉴定的廖法医,有些见怪不怪的摇摇头,“推理很独到,”大略的看了看其它几张女体解剖图,“其实我当时也纳闷过,单说一个女人要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对受害者进行如此密集的性虐待……就体力和女性心理而言……我实在是不能理解。”将照片整理归类,语带感叹的接到,“冷少,我这就给你出份详细的书面报告,但尸体上的压痕体积不规则且面积较小,能不能申请到搜查令,就要看你们自己的运气了。”
“谢谢你了,廖法医。”
“可是,冷少,那个影星不是自杀未遂,陷入昏迷状态了么?”
冷少游本来想说自己的职责是还原案情的真相,给予受害人及其家属最大限度上的重视。可想到烈焱飞成天讽刺自己官腔太重,索性改道:“一纸搜查令而已,搜一搜,说不定就会有意外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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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弼远坐在私家车内,用电话紧急的安排了诊所里的各项事宜,因为临时要去机场,赶乘今天唯一一班直达墨尔本的德航班机,不得不带上了自己的亲信ZAC充当司机一职。
四点半钟交通已经渐渐繁忙起来,ZAC连赶了几个黄灯,一路压着限速疾驰而上,风急火燎的在五点钟前赶到了冯殊越的地产公司门外。临下车前,再一次拨出了电话,冯殊越电话那头依旧还是忙音,杜弼远脸色阴沉的挂了电话便要下车,一旁的ZAC适时提醒道:“DANIEL,你的航班八点起飞……如果谈的不顺利……要不要找人解决他?”杜弼远笑着摇头,开了车门自信的回道,“你不用担心这些,只要有我在,冯殊越方面不会出任何问题。”
待到杜弼远和冯殊越的私人秘书交谈之后,确认了冯殊越正在开会的地点,杜弼远对着秘书小姐微笑着说了声谢谢,便抬腿直奔顶楼会议室。轻而易举的绕过了工作人员的拦阻,强行推开了会议室的大门,对于一屋子的诧异目光视若无睹,杜弼远径直走到冯殊越身边,用温文尔雅的语气开口,“对不起打扰到您的工作,我有件重要的事情要和你谈,能和我去一下你的办公室吗?”
冯殊越昨天一整晚都没接杜弼远的电话,本想一刀两断干净利落的处理两人的关系,可眼下杜弼远亲自跑到自己的公司里找人,自己当着众人的面儿实在是不想多生事端,“我正在开会,有事情我们晚上再谈,你等我的电话。”
“请带我去你的私人办公室。”杜弼远面上平静,可这次出口的话语,却是用了命令的语气。冯殊越抬眼看向杜弼远,还没来得及开口,便听到杜弼远恢弘大气的冲着自己喊道,“马上!”
一语惊得门口的保安人员迅速靠拢过来,冯殊越挥下手缓缓起身,并不是怕了杜弼远,只是冥冥中感觉到了诸多不得不解开的疑虑,随即对着会场里的众人淡然一笑,“大家先继续,我处理一下私人事物,马上回来。”语毕抬手向外一扬,示意杜弼远先行一步,“请吧。”
两人一前一后在秘书的带领下走进了冯殊越的办公室里,杜弼远拉了椅子与冯殊越隔张豪华办公桌对面而坐。尽管两人年纪上只是相差了三年的光景,可杜弼远严肃起来,面上却是带了让冯殊越心有不安的凝重之色。看眼时间,杜弼远平静的开口,“我今天的举动有些唐突,但你一直不接我的电话,我也是被逼无奈。上次在音乐会上碰到你是个意外,孟昕然这个人相信你也有些印象,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不查他,但这些不是重点,可以留下以后再聊。4957,我只有半个小时的时间和你谈话,而我下面要讲的事情非常重要。我要强调的是,我身上没带任何攻击性武器,所以,也不希望你随便乱动你抽屉里的任何东西。你心平气和的听我把话讲完,无论如何我都是不会伤害你的,不管是现在还是将来,请相信我。”
“很抱歉杜先生,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冯殊越笑着拿烟,礼貌性的递向杜弼远,杜弼远眼底划过一丝无奈的笑意,“不用了,谢谢。”
“冯殊越,你没有必要紧张,你比我弟弟大一个月零十五天,在我和你相处的九年时间里,我一直把你当成家人看待。”杜弼远拿出打火机帮冯殊越把烟点上,语气平稳的接到,“我知道你一时难以接受这么多的信息,但我讲的都是事实,我和你一样,都是任渐思在管理衡山监狱时期,收养的孤儿。我有个比我小三岁的弟弟4961,4911是我的代号,我在12岁的时候离开你们,执行的任务是暗杀YVO财团的烈夫人……”
“对不起杜先生,”冯殊越一脸不可思议的起身,满脸的疑惑茫然,“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讲些什么,很抱歉,您应该是认错人了。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就请先回吧,恕不远送。”之前听了这些话,冯殊越联想到两人的初遇以及相处,再看这人的长相,确实是有些相像。但杜弼远谈及暗杀行动,一切可能性便瞬间被扼杀于无形,那个人早在十年前就死在了烈夫人的枪下,这是不争的事实。
“任渐思利用我们年幼掩人耳目,专职进行刺杀暗杀活动,当年我的任务确实是失败了,但烈夫人不但没杀我,反而还收留了我。我这次回来就是想要帮助你们摆脱任渐思的控制,过上真正自由的生活。”杜弼远起身迎上前去,攥住冯殊越按向电话的右手,“冯殊越,你一定要相信我,就像我当年临行之前,相信你会好好照顾4961一样。别怀疑我是任渐思派来试探你的人,更不要以为我是烈夫人送来的奸细探子。”
冯殊越手上不经意的微微一抖,杜弼远本就是个很有说服力的人,往往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便可以于无形间潜移默化的引导他人。冯殊越试着转头避开那人的眼神,却被杜弼远攥着手强行拖到跟前,冰冷质感的银框眼镜下,杜弼远的目光中透着另人心旷神怡的睿雅深情,“4957,当年你知道任渐思不想同时留下我们兄弟两个,你就时常和我弟弟说,‘如果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么,爱哭鬼,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我临行前和你告别,你说应该是永别吧,我问你为什么,你就抱住一旁的4961,模糊不清的把那句话又重复了一遍,你说,‘如果你们两个只能活一个,那么,爱哭鬼,我希望活下来的那个人,是你……因为你哥哥就是为你活的,你要是上一秒死了,他下一秒就会头也不回的找你去了。’你当时就知道,我要把机会留给我弟弟,冯殊越,我本来不想这么快和你们相认,要不是情况紧急,逼不得已我绝对不会贸然行事。”
冯殊越一言不发的站在杜弼远跟前,联想着从相遇到相识的点滴线索,对比那人的言语确实是无懈可击,特别是自己说的那些话,除了他们两兄弟外,绝不会再有人知道了。时间一分一秒的划过,杜弼远知道对方需要时间消化咀嚼这些信息,只是自己时间紧迫耽误不得,只得温和的松开了冯殊越的右手,“对不起,我现在就要赶往机场,搭乘航班返回德国,”杜弼远长吁一口气,“冯殊越,你要是相信我说的话,就和我一起下楼上车,我还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问你;你要是信不过我,我也不会怪你,”低头看眼时间,“但是,我必须要走了。”
杜弼远缓缓转身朝着外门走去,行到门口处,才听到冯殊越平静的问道,“我说没说过我喜欢你?”杜弼远闻言转身,风雅俊朗的双眸带了温润的笑意,“在我离开的前一天,自由搏击训练场的更衣室,你那天被陪练的人打得很惨,我偷偷问你伤没伤到骨头,你回答我说,‘我对你,就像你对4961那样,非常的喜欢。’”
“为什么不早说!”冯殊越抓了桌上的电话,连座机带话线,狠命的砸了过来。杜弼远握着手中正在震动的电话,略带欣慰的叹口气,“早说又能怎样?”“早说我就收拾了东西,搬你家去!顺便把你那个不听话的弟弟打包还你!”冯殊越是个商人性格,世故内敛鲜少发怒,可这两句话说的,简直是有了杀人掠地的狠绝气势,杜弼远被他骂的哭笑不得,抬手为他拿了外套,两人便匆匆走了出去。
上了车冯殊越才发现有外人在场,杜弼远会意的朝他坦然一笑,“ZAC是我一手栽培的人,我和他认识了十年有余,是个可以为我挡枪的兄弟。”
“你这次突然回德国是为了什么?说有要紧的事情问我,又是什么呢?”冯殊越和杜弼远并排坐着,语气沉重的问道。
“我回H市这段时间,一直在着手调查一件事情。”杜弼远看向冯殊越,“是关于我们这群孩子的身世之谜,具体的细节等我回国后再和你仔细说明,眼下的情况是,我找到一名重要的线人,可就在我要和她见面的当天,这人神秘消失了。经过调查,我才知道这名女士在昨天下午被烈夫人秘密接到了德国。”
“我不明白,按理说你们调查任渐思的事情,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冯殊越紧皱了眉头,清冷的回道。
“这表明烈夫人不信任我,甚至有可能,这些年来都是在利用我。具体的情况要等我去了德国,当面问了夫人才能知道。”杜弼远深吸一口气,“烈夫人对付任渐思,说到底是因为任渐思派人杀害了她的丈夫。烈夫人收养我,是为了从我这里获知任渐思手中少年杀手的具体资料。如果我没猜错,烈夫人是想在烈景函的祭日之前,杀了那个凶手替自己的丈夫报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