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身边有一个身子孱弱,略有些驼背的公子,一见这红衣姑娘长得这样美好,本来也要和他娘亲一样发火臭骂她一顿,火气却又先弱了几分,结结巴巴地道:“你个小贱人,被歹……歹人污辱了还……还有脸回来,还……还带个陌生汉子,你……你作死吗?”
邹大小姐虽不是皇亲国戚,但也是书香世家培养出来的闺秀,哪里受过此等污辱,公公不与她作主,婆婆还逼她去死,自己的丈夫——这就是传说中人中龙凤的翩翩公子吗?似乎是纵欲过度脸色腊黄,身形薄得像一张纸,还驼背结巴,而且居然有大龅牙,说话如此无礼,一颗待嫁的心就像跌到冰水里。
“你们怎么这般是非颠倒?邹小姐被贼匪劫了不假,可是她被我救下了,并没有被污了清白,你们为什么要胡说?”李豹听了这些不堪入耳的话,也不由心中窝火,替这位只懂得流眼泪,一言不发的姑娘打抱不平。
“邹姑娘?这么快你俩就熟得知名知姓了,还说没有奸情?来人,把这贼人给我拿下!”邱大人终于不急不缓地吐出一句话,却让邹冰清心中一阵恶寒。看来自己的污名是再也洗不清了,就算不是有了贼匪劫了她去,现在她与这救命恩人一同回来,也会给他新的罪名。
是啊,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她知道自己回来婆家一定会有非议,所以特地把这位英雄也带来做个见证,不想这个见证人却被枉冤为新的奸夫,果然她只是圣贤书看得太多,却不识人间罪恶。
看着一众邱家护院像恶狗一样操着棍棒向他们两人围过来,那邱少爷却一边还孤假虎威地嚷着:“把那……那男的就地打死也无妨,把这贱婢活……活捉了,可以赏她……在我身边做个侍婢。”
邹大小姐终于彻底寒心了,现在他们邱家的爪牙这么英勇,想要以强凌弱,当时却把她一人弃在轿中,各自逃命。那个未来的丈夫居然如此不知廉耻,要她做侍婢,自己宁愿死也不再受这一家的侮辱,更不能再连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
于是她叹了口气,上前一步,挡住那帮护院,然后望着正堂位置说:“邱大人,勿需大动干戈,小女也不需要和你们多解释自己有多冰清玉洁了,你的手下也不需要赶尽杀绝,我自回家去,从此邱邹二家,嫁娶自便、互不往来!告辞了!”
说完深深地望了一眼李豹,李豹也神色复杂地望着她,两人相顾无言,心中都憋着一口气。她只得一边落泪一边道:“豹哥,感谢你的救命之恩。我们今天算是来错地方了,只能烦请你再送我回自己家了。”李豹点点头,牵了马携了妹子准备出府。
不料邱公子却在身后抓狂了,一边扯着邱夫人的袖子一边央求道:“娘,娘,你看这个贱……贱人要跟着野汉子走啦!我不干,我不干……”
那邱夫人阴阴一笑,给儿子递了个眼色,大致是说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称心如意。然后大声道:“老爷,咱家三书六聘的娶她来,就算她冰清不玉洁了,也是咱邱家的人,自有家法管教,还轮不到她说走便走罢!”
“做不了夫人……做侍婢吧……美人儿……”那个猥琐的邱少爷色迷迷地盯着邹冰清看,邹冰清本能地觉得恶心。
“把他们俩人给我拿下!”那邱大人一声暴喝,一帮狗奴才一拥而上。
只见李豹一声大笑,把诸人都吓了一跳,他从身后拿出那把长枪,枪头上还血迹斑斑。只见他一亮枪光,摆出个见龙在田的姿态,直指着那帮恶狗,然后他吐气扬眉地朗声道:“赵国人真有意思,打不过晋国贼蛮,便要拿这弱女子开刀,真让人大开眼界,我这柄枪刚染了晋国贼的血,现下便来会会你们这帮贱奴!”
那帮护院本来就是一群乌合之众,见了一小队晋国贼兵便要逃命的。现在一听他说杀了晋国贼,而且枪头的确染了血,不由都往后退了几步,谁也不敢上前犯他。
“给我拿……拿下他,取他头者,一人……赏银五十两!”那邱少爷在旁边煽风点火。
一群奴才看看自己人多,他只有孤身一人,身后还要护着个弱女子,终于冲去准备捉他。
不料他们高估了自己的水平。这李豹果然好身手,一套长枪耍得风声水起,游刃有余。
长枪最是一种以多胜少的武器,枪杆柔韧有力,一挥过去,只要力度够强,可以拍倒一大片,那些赵国的护院下盘不隐,被他长枪一扫,早已经倒得七零八落,乱成一团,他枪头如星光点点疾出,更兼枪身抖颤,让人无从捉摸尖戳处,于是好几个站立的也都挂了彩,伤得不轻。
就这样不消一柱香的功夫,院中倒了一大片,无人能敌李豹神勇。
邹小姐看着现在的情况,又惧邱家再叫帮手来。李豹只有一人,又是轩辕国的人,到时候怕闹出大事来,于是叫他再也不要恋战,两人速速冲出府外。
这下子,再也没有人敢追来,只有那结巴少爷还在不依不饶地呵斥着那帮废材。
第七十九章:邹冰清的春天(下)
一出了邱府大门,邹冰清觉得全身都温暖起来了。
初春季节,草长莺飞,绿染树梢。
她归心似箭地要回爹娘家报平安,就算受的委屈再多,也只有真正回到爹娘怀里,才能安心。而现在她什么也不怕了,因为身边那个英武的李豹。
连晋国贼蛮他也能打得过,天下又有什么更可怕的呢?
李豹现在放开怀抱大打了一场,出了口恶气,心中舒畅极了,于是豪爽地道:“你也别走路了,我教你骑马好不好!”
本来之前说到骑马她连小脸也吓白了,现在她却点点头说:“嗯,人生在世,的确是有许多新鲜的东西需要尝试!”
骑马并不是特别困难的事,特别是这马特别通人性,而且身后有个超大型的肉垫稳住他的身子,现在她只需要克服恐惧,闭上眼睛,感受风在她脸上拂过就好了。
她生平第一次骑在这么高大的马上,而且是与某个男人共骑。
当时她还天真地说:“这马要载两人,会压坏它吗?”
他似乎听到了极好笑的事情,放声大笑道:“你的重量可以忽略不计,所以它根本不知道骑了两人。”是啊,当他把她抱上马时,轻的像羽毛一样,他一辈子再也没有抱过这么轻的人。她的腰肢似乎还比不如寻常轩辕女儿的大腿粗,天下间怎么会有这样娇弱的女孩子?
她本是不想与一个男人这样亲密,可是四野无人,她又急着想回去。后来她转念一想,反正她的事情很快就会传遍整个赵国,赵国的八卦速度可是天下无双的。她会被打上不洁的记号,于是做得过份些又有什么关系?也许她的内心远比自己想象中勇敢。
不想还未到家,已经在半途遇到他的爹娘,他们正在外面四处打听,到处找她。她心中一酸,这个世上最亲的人就是他们了,只有他们才会挂念自己的死活。
李豹忙跃下马来,又慢慢把她从马上扶了下来,恭敬地向两位老人行了个礼,然后看着姑娘与父母抱成一团痛哭不已。
今天邹老夫妇真是经历了人生中最难熬的一天。不幸的是闺女今天遭遇了这么多惊险的事情,幸运的是现在她又活生生地出现在面前,毫发无伤。
虽然如此,但她未来的路也前途未卜。
“原来邱家小儿竟是这等泼皮无赖,幸得我女儿此番逃了出来。”邹老夫人听了女儿刚刚说的经历,又抱着心肝宝贝大哭了一场。
“没想邱家大人也这般责难人,明明是他家护亲不利,居然要怪责我们,真是欺人太甚。”邹老夫子虽是一代名师,却也很有骨气,现在是死也要护着女儿了。
正在一家团聚间,突然有一个中年的白面秀士飞也似地跑过来,嚷嚷着:“不好啦!老师,快点逃罢!我在衙门听到消息说是邱大人要状告你们无故毁约,还伤他们护院,要来找你要女儿呢,还要让你赔钱医人,我得了消息四处来找,务求老师快点远走高飞吧。”
“怎么办,怎么办啊,老爷,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女儿再入邱家!”邱夫人身子都软了,跪倒在地,再也不起来。
“我行得直、坐得正,他就算告我又怎第!他且去告,就算告到赵王那,我也问心无愧。有理说理,我自不怕他。我就不信这大赵没有国法了!”邹老夫子虽然有骨气,但明显和他女儿一样,看不清这时事。
“老师,你们还是逃吧,就算你们不逃,邹小姐你也逃罢,我看这气势,他们不捉你回去势不罢休,今天我总算见着那邱少爷一回,居然……唉,怕小姐此番嫁去了也要被折磨得不能活,还是早做打算吧。”那中年秀士是自从跟随邹老夫子读书的,对邹家也颇为敬重,这才冒险前来报信。
正在这时,李豹却发言了:“赵国人好奇怪,媳妇被晋贼掳走,也不去救,人回来了又要嫌弃,又还要死乞白咧地把人霸着,真拿小姐当一件物什吗,竟一点也不把人当人看!”
这时诸人才注意到这个女儿的救命恩人,细问起来,才知道是轩辕国的一位勇士,女儿只说他是护镖路过的镖师。一众人等现在完全没了主意,小姐只得哭得稀里哗啦抱着母亲只往河边奔,说是要母女俩一起投河算了。
李豹急得又去扶她,然后终于忍不住道:“小姐何必轻生,不如同我去轩辕国吧!我李豹虽然不是高门大户的人家,但有的是力气,自可以赚钱养活小姐。我还未娶妻,内心敬重小姐,爱慕小姐,小姐你可愿嫁予我为妻,我指天为誓一生只娶你一个妻,再不纳妄,一辈子忠心无二。”
剧情到了这里,简直让在场的四人目瞪口呆。小姐听了他说忠心无二,心里温暖极了,虽然无端被夫家轻贱,这个世上却还有人珍视她的。
邹老夫子询问地望了望女儿,见女儿又安慰又羞涩,样子似乎并不怎么抗拒。
邹老夫人偷偷地看了一眼身边那个像山一样高壮的男人,觉得有几分惧怕,总觉得这样粗鲁的汉子,只怕未来有一天恼了,一巴掌就会把女儿给拍死,于是悲哀地泪道:“女儿啊,你好命苦,这可如何是好?”
邹冰清自是明白母亲的心思,突然觉得有些好笑,因为就她的观察来看,那个李豹武艺高强没错,对自己却着实不错,以女人的直觉,他对自己有些痴迷,又是个心地善良的青年,是比那个邱家大少好了千万倍的对象。于是握了握母亲的手,决绝地道:“爹爹,我同意李豹的求婚,你就把我嫁到轩辕国吧。赵国人一向欺软怕硬,我看他邱家敢不敢追去轩辕国来逮我罢!”
以当前的情形,这的确是皆大欢喜的唯一办法。女儿另嫁他人,虽然的确是悔了婚,但也是他们逼的。到时候就算邱家追究起来,木已成舟,女儿也能得到保全,再也不受他邱家欺辱。至于这所托的李豹未来对女儿如何,只能听天由命了。
一个简单的仪式之后,邹老夫人把腕上的一对翠玉镯取下给女儿戴上,以此为陪嫁,那李豹突然从脖上取出一块上等血玉,又从行囊中拿出几锭银子,说是来不及下聘礼,就拿这个临时充当聘金和信物。
两老本以为女儿在赵国的名声尽毁,下辈子必是凄惨收场,也不由她再挑人了,只能下嫁给这轩辕国的蛮子。也以为这李豹真是个干粗活卖力气的贫苦人家,却不料他出手如此阔绰,这些银子就算在赵国也是一大笔钱,这血玉一看即知是传家宝级的上古之物,于是两老心中又稍微安慰了些,看样子对女儿也有几份真心诚意,女儿的后半生应该不至于太过凄凉吧!
李豹正要邀请这两老也去轩辕,邹老夫子摆摆手道:“你们先走一步,过几日寒假了我们便着空去看你。家里还要安置书院的学生呢,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李豹见丈人如此决绝,也只得点点头,又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递给丈人说:“爹,这是通关的令牌,您和娘到时候通关只需拿这个牌子一亮,他们便放你过去了,要收好,莫丢了。什么时候都可过去,就算是夜里,守城的一看这令牌,也必不敢啰嗦。”
邹老夫子听他喊了这一声爹,心中百感交集,自己的女儿就这样交给一个底细不知的陌生人了,就像种了一冬的萝卜给猪拱了。
他翻看了令牌的背面,精美地刻着一个“豹”字,心中大约也猜到这女婿必不是寻常人,但又不敢深想,只得送别了女儿女婿,和学生携着老伴回家去。
邹小姐自与李豹往轩辕国的方向行进,现在她安安稳稳地躺在夫君怀里,再也不像刚才那么僵硬,生怕与他挨着。父母回去最多是赔些钱给邱家罢了,过几个月放寒假了,父亲安置好学生,定会来轩辕国看她。李豹宽广的怀抱格外温暖,她放心地窝在那里,听着李豹开心地哼唱着轩辕国的小曲,觉得自己的春天终于来了。
跟着这个男人,会幸福的吧?就算这是一场幸福的赌博,她也愿意把全副身心都押上去。
第八十章:逃狱
邹夫子刚一回家,就被逮个正着。官府直接将他拿去,关到大牢里。
过了不久,他在牢里听说自己家产被抄没,定的罪居然并不是毁约伤人,而是“通敌判国”,明日天一亮便要处斩。
就因为他嫁了闺女给轩辕国的人,便是通敌判国?他在牢里笑得老泪纵横,这就是他贡献了一生心力的赵国啊!早知今日,他当时应该听女婿的话,即刻就去轩辕国。可惜他放不下这故土、故国。
“邹夫子,你知不知道你的女婿是什么人?”他面前突然出现一个白衣的男人。
“嗯?”邹夫子被吓得不轻。
“你获通敌判国罪,并不是因为让闺女嫁给轩辕国的人,异国通婚早已不鲜。你是因为女婿给你的通关令牌才被斩头的,因为那个李豹,是现在轩辕王最为器重的四大心腹之一,操练十多万禁军的头领,轩辕大世子的枪术老师。你钓到金龟婿啦,邹老夫子!你也是因为这样没命的,居然持着这尊贵的‘兽令’,通行轩辕国无阻无碍,甚至可以进王宫,当然论罪通敌了。”那白衣男人一边说着,一边晃了晃那块令牌。这令牌在他一入大狱时就被收缴,却不知何时到了这个人手里。
“你是谁?”他望着那个高大男人的背影,发现他居然神出鬼没地出现在死牢里面,而周围悄无声息,可见守卫们早被制服了。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若我们达成协议,就即刻救你出去,如何?”那白衣青年声音不急不缓,胸有成竹,好像从这死牢里救一个人出去易如反掌。然后他慢慢回过头来,露出真容。
那是一个俊逸潇洒的翩翩公子,脸上有一道明显的疤痕,由额角到下巴,似乎把那个完美的脸劈成两半。
他知道他是谁,他是名满京华的剑圣,当年的郢都第一美男——欧阳光曦。
整个赵国半年前最劲爆的消息莫过于欧阳府大公子在一夜之间突然毁容,不知道这一噩耗揉碎了多少怀春少女的梦。
所以没有人会不认得那张脸,虽然破碎了,依然美得让人窒息,让人不由目不转睛地看他。
“你答应帮我朋友教一帮学生,大约二十多人,然后把你的毕生所学教给他们,不限十年还是八年,五年,直到你觉得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他们的为止,我救你出去。”欧阳光曦轻轻过来扶起他,尊重无比,又说了一句重磅的话:“然后救你去轩辕国,让你和夫人与女儿女婿团聚。”
这个条件的确很诱惑,他没有理由不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