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你在此—Wish You Were Here————阿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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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ome Together在一起
第1章
我觉得这是我一生中最倒霉的一天。
雪上加霜的是,进饭店门的时候领位还白了我一眼。我知道我的形象跟民工没什么区别,当然,我刚从工地下来,我的工作也跟民工没什么区别。
“如今农民工的生活水平是改善了,民工兄弟都下馆子了。”大奔翻着菜单,抬头瞄了我一眼,“来个虫子开会!”他对服务员说。
要是平时我就把菜单抢过来摔他脸上,不过现在我很郁闷,我需要点刺激的,哪怕这点刺激来自半尺长的肉虫子。
“比别人多念一年大学,就是为了假充民工。”大奔一边帮我倒一杯啤酒一边窃笑,“来来来,废话少说,先庆祝一下你跟冬子掰了,逃离苦海,早死早升天!”
“我准备辞职了。”我跟大奔撞了下酒杯,恨恨的说。
“那更得庆祝,双喜临门!”大奔还是一脸微笑。
“我操,什么哥们啊,还幸灾乐祸。那个傻逼整天阴阳怪气的挤兑我,我昨天就熬了一夜给丫盯表现图,今天又他妈让我去工地!你快出个主意怎么收拾他,要不我就得辞职!老子干不下去了!”
“这好办,我找俩哥们儿,废了丫的!你给我他住址。”大奔终于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
“行!”我解气的一摔杯子,引来几道鄙夷的目光。
“行个屁,你多大了?”大奔又给我满上啤酒,表情也严肃了起来。
我多大了还用问吗?我和大奔在大学里就认识,他叫刘行昭,学计算机,他在校内开了个私密的圈子里的论坛,自己写代码,自己维护,因为喜欢那个愣头磕脑的车牌,他id就是大奔,所以大奔的名字就在圈子里传开了。在这个男生占压倒多数的工科大学,我们这种人还是颇有一些市场的,只是不敢浮出水面,所以坛子里人就多,我算是里面无聊扯淡灌水比较多的,后来跟大奔就认识了。那个论坛的事也挺傻的,我叫马驰,第一个id就是March,这个id傻逼到后来我听人提起来都怕,往事真他妈不堪回首。
大奔的学生时代很辉煌,为了追同宿舍直男闹得全系皆知,那哥们东北大汉,对大奔的爱情一律以拳头回应,大奔的爱情越热烈,他的拳头越硬,如果没有辅导员天天拉架大奔的下半生就不能自理了。我和大奔认识的时候正是他最失意的时候,也许是因为人会对失意时的朋友最珍惜,反正大奔跟我就成了圈子里最好的哥们。
那次打击让大奔成熟了很多,所以后来,凡事都是他照顾我了,例如我找了男朋友都得让大奔过目,当然,他说什么我也不一定听。我跟冬子他就不同意,他说冬子太张扬,不适合我,但我没理他,我总觉得他对我有私心,圈子里的朋友也这么认为,他混了这么多年,却没有个固定的男朋友,大家都觉得他真正看上的是我,不过,这个圈子里,越好的朋友越不能轻易动感情,你可以在酒吧里找个陌生人玩玩,但是朋友你得远着,要不大家都伤了。
我和冬子还是掰了,我们同居一年的窝,现在连个完整的碗都找不出来了,能砸的东西全砸成渣了,老实说跟他正式分手我倒不怎么伤心,热恋半年打半年,还说有感情就是扯淡,我还没那么贱。我担忧的只有这份工作,前几天冬子找我掐架被全工作室最傻逼的人看见了,这几天他就一直神神道道的,一直利用这个事暗示和挤兑我,我怀疑他跟别人说了什么。我不怕丢了工作,可是我很怕丢了还没到手的北京户口,那张纸比女人的膜还贵重,没有了就意味着大学白混了,我得卷铺盖回老家了。
“要说你也是不容易,失恋还被贱人欺负,不过呢,冲动是魔鬼,你听我从头给你说。”大奔夹了筷子菜,“当初我就说,你们不成,你不听就算了,后来我劝你好好过,你还不听,非掐,不过你们散了也好,天涯何处无芳草,这个不行咱再找。咱们得总结经验,接受教训,继往开来,前途无量。”
“少他妈嚼舌头,先解决了我们办公室里那个!”
“要我说,这个也好解决。”大奔神神道道的一笑。
“有话说有屁放,少卖官子,你解决了他,我请吃康师傅顶级弹牙牛肉面。”
“你倒会图便宜,不过看在这么多年哥们的份上,我就教你这一招。反正他威胁你不就是你怕别人知道你是gay吗?你告诉别人你是gay,他还威胁你个屁!”
我下巴都掉盘子里了。
“你没高了吧?”我用筷子抗议的敲了一下桌子。
“你以为现在什么时代?你是gay怎么了?他们能把你拉出去砍了?这年头,女人都是同人女,你长这样,不是gay她们还恨不得把你yy成gay,男人,他们少一个竞争对手才高兴呢。你要是在办公室里跳桌子上说你是gay,那你就是神经病,你私下里一个一个跟他们谈,告诉他们是信任他们才说,他们还会感激你信任他们感激到流鼻涕。”
虫子开会端了上来,蜂蛹,竹虫,柴虫,真有创意的组合,看着那盘壮观的大虫子小虫子,要是平时我就出去吐了,不过今天我是真需要点刺激,我夹起一条肥大的柴虫,一闭眼塞进了嘴里,唉,太他妈美味了!
第2章
现在那个傻逼来找我的时候我总是白眼相向,所里就那么十来个个人,不知道我是gay的已经快绝种了,如大奔所言,他们都对我的信任感激不已,这年头还有人敢把自己的秘密跟同事说的?他们一个个拍胸脯保证绝对不外传,保证都是放屁,不过几个小姑娘倒真是眼泪汪汪的祝我幸福。等我告诉了老板,我就彻底没什么可怕了,不过想到要跟老板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我老板叫宁昊,三十出头,回国几年了,在一个美国大腕的事务所干了几年,挂在国内大设计院下面自己开了这个事务所,人手不多,活儿也能养活自己,我跟他干是因为他在这个行业里还总想干点什么,虽然也总是以失败告终。我对他还是有点感恩之情的,为了帮我争取一个户口指标,他把院里的领导也快求遍了,就冲这个我觉得他也不会把我踢出去。
他为人很和气,跟员工话不多,一天到晚也不见笑脸,到现在也没结婚,我曾经怀疑他是跟我一样的人,因为他身上隐隐约约有我们这种人能感觉到的气场,可是他又跟一个女人走得很近。老实说,我有点怕他,虽然我们平时都是直呼他的名字,可是他走到我面前的时候我会觉得有压迫感,这种感觉已经影响我的判断力了。不过这年头直男里神经病的也很多,过了三十条件不错还不结婚的人简直就是八卦爱好者的靶子,所里几个八卦女把他的破事翻了不知多少遍了,例如他上学的时候不抽烟整天多嘴多舌,但是现在他不说话整天抽烟,他跟那个叫杨西果的女人是同学,大学时代就暧昧了好几年都没成,现在可能还在暧昧,不过晴天霹雳是,那女人今年结婚了,于是八卦女们又开始yy,他会不会也找个女人结婚呢?当然她们打心眼里都希望能有机会,不过嘴里说的还是那么的不屑啊。
我得跟他谈谈,即使他是直的,他也不至于把我当怪物,或者赶我出去。我打了几张洽商找他签字,他正躲在自己的小玻璃阁子间里一边抽烟一边勾草图,看起来挺悠闲,不过看了我送过去的几张图又冷了脸。
“以后不要去工地了,这种洽商也不能给他们出,让他们直接找我。”宁昊龙飞凤舞的签了名字。
“有件事我想跟你谈谈。”我干脆一屁股坐了下来,虽然他看起来不算高兴,不过我还是得说,我就那么点勇气,如果现在不说,可能一辈子都不敢说。
“说吧。”他怀疑的看了我一眼。
“我知道这是个很个人的问题,不过我还是觉得说出来比较好。”我忽然觉得太傻逼了,我真怀疑大奔是在涮我,跟别的同事私下里说还好,正襟危坐的在办公室里跟我老板说这件事,我撑疯了吗?
可是他把烟掐了,安静的等我说下去。
“我是同性恋。”我终于说了一生中最傻逼的一句话。
“哦。”他说。
我想从他的眼神里看出点什么,是惊诧,不屑,鄙视,或者随便什么东西,可是他的眼神像什么都没听见,只是他自己发了几秒钟的呆。
“下周你得把那个小学的方案做完,下周末一起出图。”他又点了根烟,继续勾草图。
就像武侠小说里一拳打在内功高手身上了,软绵绵一点回应都没有,其实比被狠狠的打一拳还难受。我从来没有这么恨大奔过,打心眼里恨他,坐在电脑前我还在恨他,心烦意乱的拿几本杂志随便的翻。
根据惯例,上个月加班一个月,这周不是赶图周期,可以休息,而且又是周五,晚高峰猛于虎,五点刚过,大家就趁着就纷纷逃窜了,我也想趁机溜了,找到大奔骂丫一顿,可是宁昊忽然走了出来,趴在我旁边的柜子上看我画图,看得我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好在他不停的提意见,我稀里哗啦的胡乱改图,越改越没头绪。
终于,整个办公室的白痴们都对我致以同情的注目礼后溜走了,终于,那个我已经排好一切功能的平面被改得像狗屎一般糟烂,宁昊竟然装腔作势的看了看手表,明明我屏幕的右下角就是时间。
“下班了,你也回家吧。”他说,“我好象影响你了,还是按你一开始的思路好些,你还有以前的存档吧?”然后他就一个人走了。
直接说让我改图都是成心的,其实我做的根本就没问题他就是在捣乱就得了!我手忙脚乱的存盘收拾东西,在心里问候了宁昊的母亲二百六十七遍,逃到办公室门口的时候他正好从自己的房间出来。
“害你加班了,我请你吃饭吧。”他竟然笑了一笑。
我被他的笑容震惊了,五雷轰顶。
第3章
我是世界上最大的傻逼,在我认识宁昊的三个月零十八天后,我终于沮丧的认清了这个问题,因为我怕他,所以躲着藏着,不然我早该发现,而他从见到我第一天大概就知道我是什么人了,我甚至怀疑他会为我的事奔走是不是就是因为他发现了我是同类。
我们都放下伪装一起去停车场的时候,我一直在偷偷的揣摩他,一个男人最好的年纪,成熟了,又没有衰老,健身房练出来的身材,算不上强壮,根据八卦女们的情报,他上学的时候踢足球,有点运动天分的男人总是性感一些,我怀疑他不是在圈里混的人,不然,以他的条件,没可能这么默默无闻。总是穿着整整齐齐的休闲装上班,随意里又有几分刻意,发型也是如此,看似平常的寸头,其实每周都精心修剪。总之他就是这样的,看似随意,其实一切都刻意得不行,连偶尔冒出两句脏话都像是精心挑选的。还有,如果他不是外面混,很可能是因为一直有固定的伴儿。宁昊扫了我一眼,好像觉察到我在揣摩他,也罢,我已经胡思乱想到没边。我甚至能猜到对大奔描述他的时候大奔会用怎样鄙夷的语调说:“装逼。”
宁昊的确很装,不过我不觉得他装得有半分不好,他是把逼装成本色的人,我真不知道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很多事也许换个人身上就会觉得很恶心,不过在他身上就会觉得恰如其分。
上了车大奔给我打了个电话问我周末想不想去山里烤虹鳟,我想起来本打算骂他来的,不过明摆着他是好心,怕我周末一个人不爽,而且当着宁昊的面不宜爆粗口,所以敷衍了几句就过去了。事实上我得感谢他,他帮我发现了办公室里唯一的同类,鉴于这个同类是我老板,我也不好说这件事是喜是忧。
“你男朋友?”他发动了车子。
“哥们儿,圈儿里的。我有一个男朋友,不过刚分了。”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跟他说私生活的事,莫名的亲近感。
有时候我还是挺感激这时代的,我能感觉到那种重压在变小,我不知道我,大奔,或者宁昊,我们公开了身份对我们的生活会有多大影响,也许不足挂齿,也许天崩地裂,但是我们还是得小心翼翼的守着自己的领域,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这些异类聚在一起特别容易结成坚实的同盟,也特别乐于分享感情,因为我们知道,我们是异类,是弱者,是彼此守护着秘密的人,我们在一起,才能安全。我知道宁昊对我是善意的,人总是喜欢自己的同类一些。
“难怪,你这几天都心情不好,我还以为是给你的压力太大。”
“没什么不好的,都打半年了,早该分了。”
“你想吃什么?”宁昊岔开了话题。
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电话就响了,是个特别的铃声,一群人热情的合唱“All together
now”,宁昊接了电话,我不由自主地竖起了耳朵,一个男人的声音,语速很快,我听不清他说什么,但是宁昊的语气很不耐烦。
“下次你丫早点说,我他妈事还多着呢。”然后他就挂了电话,面色不善。
“你有事就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去就行了。”我小心翼翼的说,心里已经想出好多种小说里常见的桥段了,那个人是谁,要他干什么,为什么他生气却不拒绝。
“没事。”他犹豫了片刻就平静了,“咱们去望京那家全州馆烤肉吧。我去接个孩子一块吃饭你介意吗?”
“没事,谁的孩子?”我觉得好奇心不是坏事,不过我的好奇和多嘴结合在一起的时候我真恨不得抽我自己。
“一朋友的。”他没反应。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在这个周末选最堵车的地方吃饭,我们就在四环上慢慢的爬,宁昊很有耐性的抢道和加塞,还顺手从CD夹里抽出一张封面空白的碟塞进CD机,是一张从没听过的电子乐,时而旋律优美,能把人感动的前仰后合,时而莫名其妙,难听至极,摔盘子摔碗的声音,倒让我想起和冬子掐架的场景。过了一会儿宁昊也烦了,关了音响。
“你一直知道我是gay吧?”我觉得还是说点什么比较好。
“只是猜测,不过你跟我说还是不说都没什么,我觉得你人不错,很能干,能出活儿。”
我觉得他在掩饰,至少没他说的那么直白。
“你一个人过,还是有伴儿?”
他看了我一眼。
“我没别的意思,你可以不回答。”
“我有个朋友,不过不住一起,不知道算不算——有个伴儿。”
“上床就算吧,像我跟大奔这样,跟他说的心里话比跟男朋友说的还多,可是什么时候都守之以礼,就不算。”
“那就算吧,我操他十多年了。”宁昊冷不丁狞笑一声,我吓一跳。
“他是不是惹你了?”
“我认识他的年头跟不认识他的年头差不多长,从我认识他开始,他就没有一天不惹我。”
“我们有个坛子,都是不错的人,大家经常一起出来玩,我觉得,认识点圈子里的朋友,挺有归属感的。”
“好,我会去。我觉得现在适应多了,刚回北京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就是个进城的土鳖,混了二十多年的地方哪儿都不认识,别人玩儿的我什么都不懂。我一个这个圈子里的人都不认识。”
他停下车,熟门熟路的进了一个院门,我看了看门口的牌子——新运弱智儿童养育院。
第4章
宁昊抱着一个男孩走了出来,男孩看起来4、5岁的样子,肉乎乎的,可是不显胖,脸蛋小小的,很漂亮,完全没有电视里弱智儿童那种痴呆相,只是一双黑漆漆的大眼睛茫然而忧郁的看着周围,却不落在什么东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