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见听了微微一笑,万般温柔,刘岚只觉得有光在眼前一晃。
俩人往回走,没进教学楼门儿时,正看见沈长乐急急忙忙地迎面走来,大老远的就听他在那里嚷嚷:“你说你什么话不能在教学楼里说,非跑外边去,不知道自己花粉过敏么?”走到近前,沈长乐一眼就瞥见了楚见脖子里被抓得红红的一片,他更来气了,揪起楚见的衣领,“你看,皮都给你抓破了……你说你傻不傻啊?”
楚见也不回话,任他拉扯着,眼睛里是腻死人的甜蜜。刘岚瞧着俩人的动作笑得不行,他说:“楚见,我从不知道沈长乐有这么凶悍。”
楚见无奈地说:“都是我惯的。”
乐乐忽然意识到在刘岚面前这样的表现有些过于亲昵了,他尴尬地放开手,“那啥,刘岚,你不知道,楚见他花粉过敏,严重了就痒得不行,他痒就痒吧还老折腾人,一晚上我得给他擦好几次抗过敏的药水,……”
“哦?”刘岚故意睁大眼睛,意味深长地目光在乐乐和楚见俩人身上瞄来瞄去,“晚上……擦药水?你帮他?”
沈长乐看着刘岚一脸八卦的表情,知道自己说走嘴了,马上又解释道:“那个,因为楚见最近在帮我补习,住在我家,所以我才帮他擦药水的……”
刘岚笑得更加不怀好意,“他都住你家了啊,乐乐……”
解释就是掩饰,掩饰就是有那么回事!为了不越描越黑,乐乐干脆地闭嘴,为难地看向楚见。楚见揉揉乐乐的头发,笑骂道:“笨啊你!”然后扭头跟刘岚说:“你,差不多得啦!不带这么挤兑人的……”刘岚嘿嘿两声,不再言语。
看着刘岚走进教室,想着他那副怪异的表情,乐乐心里越来越没底,他试探着问楚见:“我是不是说太多了?”楚见不在意地回答:“没事儿,他知道。”
“哦。啊?”乐乐一把拉住楚见,问道:“他知道什么?”
“知道我们的事,我跟他说过了。”楚见觉得这事儿也该告诉沈长乐。
“他什么时候知道的?”乐乐阴着脸问道。
楚见以为他是嫌自己没把情况告诉他,便低声把前前后后的经过简单说了一遍。其实当时的情形也是不得已,楚见只能赌一下,后来发现刘岚是个挺靠谱儿的人,便不用顾虑了。
乐乐听完,也没表态,就那么安静地跟着楚见往教室走。楚见以为他在生自己气,正寻思要怎么哄哄他,结果就听沈长乐忽然恨恨地骂道:“靠,他够能装的,早知道了还拿我寻开心!刘岚这家伙看着不声不响,感情真不是个好东西!”
楚见白了那个懊悔不已的人一眼,说:“你考拉啊,反应这么慢,我还以为你那儿不说话是跟我生气呢。”
“哪能啊!有气我也不敢跟您撒啊,少爷!”乐乐同学就是这样好,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刚才还在郁闷,转眼就没事了。
楚见懒得跟他贫,皮肤传来恼人的刺痒让楚见忍不住去抓,锁骨那片儿肿起了好几道指甲印,沈长乐拉住楚见的胳膊,“咱别抓了行吗,再抓就出血了。”
“不抓痒啊,忍不住。”楚见皱起眉毛,表情纠结。
“知道难受还往外跑,不是自找的么。”
“那不是外面人少,说话比较方便吗?”楚见想,要不是担心人多耳杂,我才不愿意站漫天杨花里装浪漫呢。
快到教室门口时,乐乐忽然站住,说道,“楚见,其实我也有个事儿没跟你说。”
“什么事儿啊?”楚见问。
“不过我说了你一定很开心的……”乐乐故作神秘。
“到底什么事儿啊乐乐?”
“你猜……”
“……”楚见身上痒得正烦躁,哪有心思猜谜玩儿。
“就是……我把抗过敏的那瓶药水装书包里带来了……”
说完,乐乐如愿地看到了楚见脸上瞬间多变的表情。
“乐乐……”
“啊……不用夸奖我了……我知道我有先见之明……”
“你早干嘛不说,磨蹭这半天,想痒死我么?”楚见吼道,拉起沈长乐就往教室跑。
教室前排偶然抬头的某同学,碰巧看到一种少有的、可以称之为狡诈的笑容绽开在沈长乐脸上,再看时已经消失无踪,他揉揉眼睛,觉得自己一定是眼花了,然后继续问他旁边的人:“投桃报李的报是哪个字啊?”
答曰:“就是报复的报……”
八十二
中午放学时肖千木通知楚见、沈长乐、孟洋等人,周末肖千水请客,让大家特别是楚见必须得到。楚见应着一定一定,却十足的心不在焉。乐乐同学一下课就奔学校收发室了,临走前神秘兮兮的说要送楚见个礼物,让他在食堂等。
楚见拿根一次性的筷子随手转着,一会儿便看见乐乐抱着个邮包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楚见马上起身招呼他,“你慢点,着什么急。”乐乐擦擦额头细细的汗渍,“这不是怕你急么?”
楚见把包裹接过来,掂掂分量,问道:“这是给我的?什么东西啊?”
沈长乐一脸得意的笑容,说:“你打开看看呗!”
楚见拿刀子小心地沿着包裹边缘裁开,动作细致地让沈长乐心急,“楚见,你怕吓着它是吗?”
楚见生平收到过无数的礼物,无论贵重的还是不贵重的,都少有这样激动兴奋的心情,因为这是沈长乐所送,所以格外不同。
那是一件长袖连帽衫,布料非常轻薄柔软,几近透明,横向蓝白相间的宽条纹,颜色清爽干净。
乐乐拎在手里摸了摸,嘀咕道:“怎么跟网上看到的不一样呢,料子也没有想象的好,楚见,你就先凑合着穿吧!”
“咋想起来送我衣服呢?”楚见好奇地问。
“那不是现在漫天飞絮么,你说你又对这个东西过敏,沾上点皮就红一片,我寻思老涂那个药水也不行,还是来点物理防护。那天上网的时候看到这种衣服,说是小女孩穿来防晒的,我跟老板一问还真有大号男生款,就给你买了件。你看这衣服料子特别薄,套在外面也不会热,而且是长袖,还带帽子,正好可以保护你娇弱的皮肤。”
“我哪有娇弱啊?”楚见小声的反对,嘴角却扬起甜蜜的弧度。
乐乐同学急着看效果,催促着说:“快穿上给我瞧瞧。”
楚见直接把连帽衫套在短袖外穿好,帽子戴上,乐乐上下打量一番,甚为惊艳:“很不错啊,看我眼光多好,特别是这帽子,看上去不仅不多余,还觉得特时尚特个性。”
“是吗?”楚见挑眉问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因为我身材好气质好,所以穿衣服好看呢。”
“当然,那也是一个重要原因啦!”乐乐实事求是地承认,他忽然想起一个问题来,“楚见,以前每年这个季节,你都是怎么过的?总不会就是靠那个抗过敏药水吧?”
“以前啊,以前到了这时候,都是家里开车接送,我也很少去户外,所以,基本不会沾到过敏源。”
“……是哦,我怎么没想到呢?”乐乐刚刚还高昂的兴致,马上低落了下去,本以为买件衣服给楚见是为了减少他的苦恼,却发现如果不是为了陪自己,楚见又何必遭这份罪。显然让楚家开车绕路来接送俩人上下学太不方便,而让楚见回家去住这样的话,乐乐同学又实在说不出口。他忽然就纠结在那儿,眼睛盯着脚尖不说话。
楚见扯扯他的袖子:“想什么呢你?”
“我觉得我给你添麻烦了……”乐乐讷讷地说。
“瞎说,是我给你添麻烦吧?”楚见笑道。
“你给我添什么麻烦?”乐乐问。
“天天烦你给我涂药水啊!”
“那算什么麻烦!”乐乐说,“我还挺乐意你麻烦我的。”
“……我也一样啊!”楚见揉揉他的头发,骂道:“笨蛋!”
那是楚见少有的低沉语调,清润舒缓,入耳却又变成了拂过心尖儿的一缕叹息,深情而酸楚,温柔却坚定,让沈长乐不觉有些热泪盈眶,他强自镇定地岔开话题:“那什么,网上说这衣服能防紫外线,你穿着它,这一夏天没准儿能捂白了。”
“我很黑么?”楚见问道。
乐乐抬头,看到楚见长眉轻挑,风致卓然。
“不,当然不是,”乐乐说,“你的一切,都刚刚好。”
八十三
周五晚上没有晚自习,楚见回家跟爸妈吃了顿饭,报告了一下近期的学习生活情况,特意显摆了一下自己收到的那件防过敏的连帽衫。安克芬摸着那件衣服,微微皱眉,却只说“乐乐这孩子挺有心的。”楚见知道,就自己娘亲的眼光,那是毙掉了商场里多少知名大品牌的,肯定瞧不上这些从网上买来的标签都模糊不清的衣服,不过没有关系,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评定所有事物在自己内心的价值,在楚见的天平上,这薄薄的一件轻易就翘起了天平另一头精工细作、千金难买的华裳无数。
楚林成看着楚见开心的样子,说道:“小见,乐乐父母不在了,就剩他一个高中生,没有经济来源,从现在到他大学毕业有能力养活自己还要好几年呢,就算他家有些积蓄毕竟是坐吃山空。我以前也跟你说过朋友之间最怕便是有金钱上的纠葛,容易把好好地感情给破坏了。不过我倒不反对关系好的同学互赠一些东西,只是你别让人家白白给你花钱,特别是像乐乐这样的家庭情况,知道吧?”
楚见光顾高兴了,竟然没有想到这一层。平时在乐乐家吃喝都是乐乐在管,楚见也不曾想过那些水、电、网、物业的花费都是哪来的,去乐乐家前,老妈给他的一叠钞票因为乐乐说带着现金不安全也全都存卡里了。今天听自己老爸一说才发觉,自己竟是这样的粗心。一个从来没有担心过钱的孩子,总是容易忽略钱的意义。
当天晚上回乐乐家时,楚见特意绕道沃尔玛超市,买了吃的用的东西整整两大包,还换了两千块钱购物卡,让卖场的服务员给贴了个300块的标签。乐乐开门时,眼珠子都掉地上了,他把东西接过来,问道:“楚见,你把超市搬我家来了么?”
楚见揉着手上勒出来的红印子,说:“我在这白吃白喝的,实在不好意思。再说,咱也得适时的改善一下不是,高考压力这么大,营养跟不上也不行。”
乐乐想着也对,整天给楚见吃白米粥也不是个事儿,于是也没说什么。他把东西塞了满满一冰箱,塞到最后发现了那张贴着300元标签的购物卡,“楚见,你的购物卡拿回去。”
楚见瞟了一眼,故作惊讶地说:“哦?买了这么多东西我还以为卡里没钱了呢。不过估计里面剩不下几块了,你拿着吧,有时间路过沃尔玛就花了,不然到期也是作废。”
乐乐没找见购物小票,在心里加了加,楚见这堆东西怎么也得贰佰多,三百块的购物卡确实是所剩无几,他也没多想就把卡收了起来,说道:“行,天也热了,回头我去买些冷饮雪糕什么的冻冰箱里。”
居然这么容易就得手了,楚见不禁暗自佩服自己的聪明才智和精湛演技。
吃饭时乐乐同学发现楚见今天似乎格外开心,难道就因为餐桌了多了个青椒炒肉片儿?沈长乐开始寻思:我是不是最近太苛待楚见了?都把人孩子给委屈成这样儿了?他哪里知道,如果有一个人想方设法地要对你好,那真是防不胜防。
楚见洗完澡出来时,沈长乐正坐在沙发上发呆,他看了楚见一眼,又低下头去。这个姿态楚见太明白了,他笑着走过去,“说吧!”
乐乐伸个懒腰没说话。
楚见挨着他坐下,一只胳膊拥着乐乐同学的肩膀,边擦头发边说:“别装了,就你这点儿小伎俩,打从刚才做功课时就一个劲儿的瞥我,说说吧,什么事儿啊?”
沐浴露清爽的气息混合着楚见身上干净的味道把乐乐包围起来,他不由地深吸了一口气,不经意地瞄了瞄楚见领口下的皮肤。因为有了连帽衫的保护,过敏的红肿现象基本消失,才洗过澡的肌肤透着细致盈润,惑人心动。
楚见发现乐乐的脸不声不响地染上层粉嫩的血色,“艳比梅李,灿若桃花”几个字瞬间在脑袋里闪了几闪,心思还没动,身体已经凑过去,嘴唇在沈长乐红扑扑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意犹未尽地想继续下去时,却被乐乐推了一把,“你……你犯什么毛病?”乐乐水淋淋的眼睛瞪着楚见,脸更红了些。
“谁让你没事玩什么脸红!”楚见不在意地往沙发上一靠,想起刚才的事儿,“你有话快说,不说我就去睡啦。”
乐乐把手放进口袋了摸啊摸,边摸边说:“也没什么,就是想给你个东西。恩,手张开。”
楚见听话地摊开手掌。
乐乐把从口袋里摸出的东西放在楚见手心里,是一把小巧的钥匙,沉甸甸的,带着沁凉的金属质感,泛着精钢般的光泽。
“这是……”楚见似乎有点不敢相信。
乐乐故意偏开头去不看他,用一种非常虚伪的抱怨口气说道:“你出门进门地老让我给你拿钥匙,烦死人了,现在给你配一把,以后别老麻烦我。”
一个家的钥匙,意味着什么呢?信任,托付,牵挂,期待,总之太多,多到让楚见觉得那小小的一枚似有千斤重,压得手心隐隐作痛。几乎是颤抖着把钥匙收起来,楚见觉得自己应该跟沈长乐说点什么,或者他应该跟自己说点什么。反正,这么重大的事情,总该说点什么才好。可是,俩人就那么坐着,看着,居然什么都说不出来。
最后,乐乐干咳两声,“那什么没事儿了,睡觉去吧!”
楚见点头,也是,他想,身家性命都交你手上了,还说什么?
他跟在沈长乐身后走了两步又被那个人拉回来,按在沙发上,“你头发还湿的,等我给吹干了再睡。”
楚见看他翻抽屉,插电源,调风量,试温度,忙忙活活地,觉得生活无比满足。
热呼呼的风在头顶嗡嗡地吹着,乐乐的手指穿梭于潮湿的发间,轻巧温柔,楚见舒服得眯起眼睛。头发吹干了,乐乐发现那个人居然就那么睡着了,梦里还在笑。
“喂,起来去卧室睡。”乐乐拍醒他。
“恩……”楚见晕乎着答应。
“做梦了?”
“恩……”
“梦到什么了?”
楚见抬起迷离的眼睛,浅浅一笑,“梦到我们……白头到老了。”
八十四
周六中午,肖千木特意给楚见发了短信,申明“三个务必”:晚上有什么其他事儿都务必给推了,务必参加肖千水的饭局,务必准时到不能提前走。
楚见奇怪地看着沈长乐同学在柜子里翻腾,“乐乐,你找什么呢?咱们该走了,肖千木三令五申不让我们迟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