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这是喝了多少酒啊?这么远都能闻到?乐乐皱起眉头,而楚见只是一动不动地靠在椅背上。乐乐缓缓站起身,借着附近路灯的光,他终于近距离的看到了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深邃的轮廓,精致的五官,淡黄色的灯光自他的皮肤流淌而过,像是镀了一层彩金。
靠的近了,更大的酒味从楚见身上散发出来,乐乐看着他皱紧的眉头,心也拧在了一起。他不知道楚见怎么会醉成这个样子,但是看起来就算是现在把他给卖了他也不会知道的。这倒让乐乐不那么紧张了,他跟自己说,楚见现在醉得不省人事,他不会发现我,他不会发现我,他不会发现我,一边做着这样的心里建设,一边摘下帽子,前倾了身体。
他双手自背后越过楚见的肩膀,小心将楚见的领带松了,再将紧贴着脖子的衬衫解开两个纽扣,而乐乐做完了这些事并没有离开,他现在的姿势就像是从背后将楚见搂在怀里,这实在是让人难以抗拒的诱惑,是乐乐从没想过的奢侈幸福,他跟自己说就,五秒钟,不,三秒钟,一秒钟也行,让我再抱抱他,我再也不求别的。
他轻轻收拢了手臂,几乎是虔诚地把侧脸贴上楚见的额角。
少了紧勒着脖子的东西,楚见似乎是觉得舒服了些,头微微地向旁边扭动了两下。头发轻轻蹭过乐乐的脸颊,丝丝的,软软的,带点痒,撩拨起乐乐本就难以压制的爱念。乐乐控制不住地吻了下去,几不可闻地说道:“见,下次别喝这么多酒了,知道吗?”这只是一句自言自语,他完全没指望楚见能回答。
然而,楚见竟然“恩”了一声。
乐乐抬眼,一双比黑宝石还要润泽的眼睛正直直地看着他,像是已经看了一生一世,那一刻,乐乐几乎魂飞魄散得石化在当场。
“乐乐,你来啦!”楚见温柔地说,沈长乐瞪大眼睛,给不出一点反应。楚见更没给他反应的时间,抬手勾住他的脖子朝自己拉过来,然后便是一个长驱直入的吻。
浓烈的酒味儿瞬间包围了乐乐的感官,只是除却了酒味,还有属于楚见温暖的滋味。太熟悉的接吻方式和感觉,让乐乐本能地回应着。
楚见仍是记忆中的热切而温柔,舌尖密密的舔过口腔每一寸柔嫩的皮肤,细腻体贴。乐乐觉得自己的身体就像是枯干的柴草,一瞬间就被酒精的烈度点燃,火焰吞噬掉所有的理智,让他有种灰飞烟灭的错觉。
印象中第一次的吻便是这样,热辣中透着甜蜜,从此开始的纠缠里,每一句言语都宠溺万般,每一次亲昵都心动不已,那些日子摇摇曳曳的坠满了甜蜜,如同漫步云端。即便后来诸多变故,即便差点天人永隔,那些深情已然沉淀成了信仰,支撑着两个人走过孤独的日子。
乐乐的意识已经一片混乱,可是身体却能敏锐地感应到楚见的气息,神奇的温暖沿着血液在体内蔓延,久违的感觉让僵直枯死的神经末梢施施然舒展开来,长久以来积在胸口的冰悄然融化,身体如同被注入了生命最原始的能量,鲜美而跳跃,那是来自灵魂深处的悸动,如同沉睡的种子感应到春天便开始欢快地生长,就像觉醒,就像领悟,就像,活过来的感觉。
怎么可能拒绝得了,甜美的滋味,重生的快感,这想都不敢想、求都求不来的亲近。乐乐竭力收敛心神,配合着楚见缠绵辗转的需索,浅浅地回吻。
在极度紧张又极度渴望的煎熬中,乐乐听到楚见断断续续地言语,“乐乐,这次就不走了好不好?……留下来陪我好不好?……”
楚见,他并不清醒。乐乐从他说话的语气和水一般恍惚的眼神中可以确定,这一刻,乐乐的心有多么庆幸就有多么酸楚,他贪恋着楚见的爱,却又不能放任自己去破坏楚见的未来,所以,即便他再怎么渴望,却终究不可能留下来。
他是一个企业的总裁,是年轻人的榜样,是商界的后起之秀,他已经这么好了,就跟想得一样,被鲜花、掌声、赞美所包围,春风得意,光彩夺目。这不就是你想要的吗?你还想怎样呢?把他拖入不见天日的世界,给他明朗的生命背后加上一片甩不掉的阴影?算了吧,算了吧!
他几乎是用尽全身的力气才挣开楚见本也没什么力气的手,他要挣开的,其实是自己刻骨的留恋。
“乐乐,你又要走么?”楚见小声地问道,像是受了极大委屈的孩子,手更是抓紧了他的胳膊。
“我不走,不走,”乐乐哄着眼前醉得迷迷糊糊的人,“楚见,是不是很难受啊?”
“恩,头好疼。”
“我给你揉揉好不好?”
“好。”
“那你先放开我。”
“不行。”
“你不放开我我怎么给你揉呢?”
“放开你你就不见了。”
“我保证不走。”
“不行。”楚见说什么都不撒手,乐乐看着孩子般任性的他,很难想象这已经是一个大企业的负责人了。
楚见皱着眉头,眼睛像是敛尽了无边夜色的两池净水。乐乐心疼地吻在他紧蹙的眉心,又吻上他长长的颤抖的睫毛,“我从来都不骗你的,记得吗?见,乖。”乐乐心里苦涩地想,我就骗你这一次。
楚见果然听话地放开了手,乐乐扶正楚见的头,把手指放在他的太阳穴上,找着最合适的力度小心的揉着,他一边看着楚见,一边拿眼睛瞟着刘岚离开的方向,一边抱怨刘岚把楚见一个人扔在广场上,一边期盼着刘岚别这么快回来,而楚见则在乐乐轻柔的动作下迅速的睡了过去。
其实刘岚总共离开也就一刻钟,正赶上超市的结账机子换凭条,要不然早就回来了。
他拿着两瓶绿茶回到楚见身边的时候,发现楚见已经睡得很实,领带和衬衫松开了,他以为是楚见自己解的,也没多想。他给楚见宿舍的人打了电话,一会儿便又过来两个男生,仨人一块扶着楚见往9栋宿舍楼走去。
乐乐躲在花丛后面,眼看着那些人进了楼里才离开。
楚见以前也不是没上过酒桌,喝成这样还是第一次。基于对自己酒量和身体适应、恢复能力的错误估计,楚见在接下来的两天里都没能去上课,一直处在天旋地转的感觉中恶心不已。肖千水来看他时,很不满地指责刘岚没有照顾好楚见,刘岚也只能默默听着。楚见倒是没有怪刘岚,只是问刘岚从超市回来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人在自己身边,刘岚摇头,楚见也没再多问。他醒来的时候就只记得自己跟那些进出口公司的人握手道别,后来就模糊了,都是听刘岚说。他似乎是记得有人跟他说话,似乎那个人就是乐乐,不过,他又觉得不可能,应该只是在做梦。他做梦也经常梦到乐乐,只是醉酒这次的梦格外真实,连接吻时松林般清新鲜美的气息都一丝不差。
醉酒本来也没什么,不幸的是,楚见所在专业正好有一门选修课提前结课考试,就在这两天。选修课不能缓考补考,所以楚见就这么迎来了人生的第一次挂科重修。
后来Q大的学生遇到挂科的情况就这么安慰自己,“不就是挂科吗?人生谁不得挂几次啊?乐世的总裁很强吧,还不是照样挂科?”更有人总结出:“不挂科的人生是不圆满的!”这样的名言。
一一二
那天晚上乐乐抱着从张珂那里拿回来的杂志睡着了。
次日早上,董彦下班回来,看见乐乐枕头上放了本书,很奇怪。乐乐的床向来干净整洁,除了枕头被子,连衣服都很少放。他看过的杂志都摆在旁边的小桌子上,董彦想难道今天是忘记收拾了,于是,便随手拿起来放在了那叠杂志的最上面。
慕容下班回来刚巧瞧见了这本书,他兴冲冲的拿给董彦看,“小彦,你看,这就是我面试的那家公司,这个,”他指着封面上的楚见,“这就是我们大老板啊!我以前还真不知道呢,太年轻了,好像跟乐乐差不多大。”董彦边把杂志拿过来,边问,“怎么面试的时候也没见着?”
“人家那么大的老板怎么会自己面试呢,当然是手下的人来面试我们啊!”慕容把董彦拉到自己怀里,继续说到:“别说大老板了,后面的那些个副总,我一个都没见着。人那公司整整占了一层楼,好几百人,要不是有人带着,我非迷路不可。”慕容想起自己面试时的所见,感慨万千,“面试的人跟我说,如果做得好的可以申请线下翻译,那样工资比线上的更高,只是要按时上下班。我看那公司离咱们这里倒是不远,以后我可以申请一下……”董彦边听着慕容在耳边叨念,边翻着杂志内页的相关报道,只是越看越觉得有些不对劲。
“慕容,你这个老板叫楚见啊?”
“是啊!”
“你不觉得这名字耳熟么?”
“恩,有点,不过,这个名字也不算偏僻,就算是以前听过重名的也不奇怪!”
“报道上背景资料说,他家在L市经营电子产业……他毕业于L市第三中学……”
“是……”慕容也像忽然意识到了什么。
董彦问道:“那你还记不记得乐乐受伤那天,他昏迷前一直叫着一个人的名字……”
慕容忽然忆起来,虽然当时大家手忙脚乱的,不过乐乐说的话却都是认真的听了,“他当时一直重复的那句话是,‘对不起,楚见’。”
“对,就是这句。”董彦点头。
慕容想了想,摇头说道:“虽然说都是一个城市的,不过,重名的可能性还是很大。”
董彦指着“第三中学”说道:“我还想起一件事,那天入院,你让我把他那件破了校服拿出去丢了,我虽然没仔细看,但是却清楚的记得那件衣服后面学校名称缩写里有字母‘S’,而且乐乐说那时候他上高三,算起来,这个楚见那时候也应该是高三……”
“小彦,你想说乐乐可能跟我们大老板是同校同学,而且还可能跟他认识?”慕容觉得这有点太巧了。
董彦看着封面上的年轻英俊的脸,摇摇头:“不,慕容,我觉得他们不只是认识这么简单?能让一个人临死之前还念念不忘的,那恐怕是对他极为重要的人。”
“要不,等乐乐回来问问他?”慕容提议。
董彦想了想,有点为难,乐乐不喜欢提过去的事情,所以,即便问也有可能白问。不过,董彦直觉这个楚见肯定跟乐乐是认识而且关系匪浅的,甚至乐乐一直回避的从前也跟他有脱不了干系。
吃晚饭时,慕容对乐乐说:“乐乐,我们最近想买台电脑。”
乐乐奇怪地问:“买电脑干什么?”
董彦说:“慕容他又找到份新兼职,做翻译的,得用电脑。”
“哦,买吧,我后天发工资,到时候添上你买台好点的。你们屋子不大,别买台式的,买台笔记本吧!”乐乐建议。
“好。对了,我那家翻译公司叫‘乐世’,老板叫楚见,是你同乡呢!”慕容假装随口一提,董彦仔细看着乐乐的神情。当然,其实他什么都没看见,因为乐乐把整个脸都埋在碗里喝米粥。
等了又两分钟,乐乐才把头从碗里抬起来,粥已经见底了。他抱着碗长长的出了一口气,忽而对着慕容一笑,“慕容哥,你说的这个‘乐世’的老板,是我原来的同学,不过,他成绩好,大家都知道他,但是我想他是不认识我的。对了,我那儿还有一本杂志有他的专访呢,你可以看看。我吃饱了,你们慢慢吃。”
说完便拿着自己的碗去洗。
“乐乐,”董彦叫住他,问道:“你们真的不认识啊?”
乐乐没回头,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站着,说道:“不认识。”
“你信吗?”慕容小声问董彦。
董彦摇头,过去想让乐乐说点他以前的什么事情比登天还难,今天居然这么主动,显然是打算随便糊弄糊弄断了他们的念想。没关系,有线索就好,董彦想,如果以后慕容可以到乐世线下工作,那以后也可以打听一下。
乐世的业务发展的如火如荼,楚见虽然给刘岚、肖千水、李晓、周全都配备了经验丰富的助理,基本他们就可以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营,但是有些特别重大的决定或者特别重要的客户还是要他来处理。
大二开始上专业课,就他学那个专业基本上是Q大最好也是最忙的专业,他白天上课,晚上处理公司的急事,有时还要请假翘课,忙得喝口水的时间都没有,唐小愚约他约了三次说有事要跟他谈,他都没抽出来时间。现在办公室了加了个隔间,放了张床进去,晚上工作结束基本都后半夜了,他就在公司睡,白天开车去学校上课。
这天在公司开会开到一半,楚见接到一个电话,挂了之后跟肖千水说,下面的事情你来安排吧,我有点急事,便匆匆离开了。
楚见对待工作向来认真,公司里管理层的人都佩服他的能力和魄力,同时也非常敬重他对待工作严谨勤奋的态度。像这样开会开到一半跑路的事情极少发生,所以,底下人都小声的猜测是不是出了什么大事。会议内容高层的那几个人都已经商量妥当,其实就是跟下面的人传达一下,要说肖千水也满能应付了,不过她也很奇怪,楚见这是遇到什么急事了。
明月大厦46层,秋意咖啡厅。
楚见到时,已经有人在等了。
“楚先生,你好。”那人站起来,跟楚见握手。
“何先生,久等了。”楚见在对面坐下,随意地点了一杯黑咖啡。
“有什么新的进展吗?”楚见问道。
姓何的人拿出一个资料袋,“我现在向您报告一下我们调查的进度,根据您提供的车牌号,我们查到,在在去年6月10号左右那辆车曾经被低价转手给黑市,当时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车,交易人没有下任何个人信息,所以没有办法再查下去。
我们在北京市各种公共事业单位的比如三险一金管理中心,低保中心等机构新增登记中,都没有发现你所提供的三个名字,这说明他们即便是在北京也没有正式的参加社保体系,也就是说我们要开始调查一些不入社保的小企业,这个需要的时间就要多一点了。
我们还查了公交月票系统,各个通讯运营商等,从去年到现在的记录中都没有符合条件的人,我们猜测是不是他们在有意识的避免在任何场所留下个人身份信息。
调取医院的记录工作量非常大,而且很多医院对病人的身份查验管理并不严格,他们不是银行不是派出所,不是说只有你出示身份证他们才给你看病、手术,所以,病人接受治疗时可以报一个假名字,这样便给我们的调查增加了难度,当然我们可以根据您提供的伤情还查找但是,如果是急诊的话,这样的登记也是可能没有的,我们只能尽量的查,所以还没有有价值的发现。”
楚见听着,轻轻搅动着面前的咖啡,没有表情的点头。
何姓男子继续说道:“请恕我直言,我们调查的过程中发现还有其他两批人也在跟我们查同样的人,我想知道这是您的安排还是?”
楚见挑起眉毛,说道:“另外两批?我不知道。我只找了你们一家事务所。”其实他只知道楚林成在派人查,其中一队人应该是楚林成找的,另一队是谁他就不知道了。
何先生对这个回答表示满意,“这样就好。我们跟另外两方面还没有正面接触,所以不能断定是什么人在查。只知道那两伙人一伙像是来自公安部门的,还有一伙有些黑社会背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