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政流氓（第一、二卷）——姹紫嫣

孟念慈斟酌片刻才道：“我平时一下班就回家，放工时间很少跟江科接触，我只知道他跟中院刑庭的人比较熟。”

“刑庭的人？”胡劲东眼神一沉，问道，“那你知道江科他认识中院刑庭一个叫李春花的人吗？”

“认识，”孟念慈没点了点头，道，“我们还吃过饭。之前江科想把她介绍给我当女朋友，不过我对她没感觉，便没有答应。”

“介绍给你当女朋友？”胡劲东向来以“笑面虎”而着称的脸上很罕见的露出一丝嘲讽的笑容，“他居然还做过这种事。哎，我说小孟啊，你也太老实了。”

胡劲东有些怜悯的看着孟念慈，道：“小孟，呆会公安机关的侦查人员会来问你几个问题，到时候你就把你刚才跟我说的话原原本本的说一遍就行。”

公安要来问话？

孟念慈大吃一惊，战战兢兢道：“胡科，出什么事了？公安为什么要找我问话？”

胡劲东见孟念慈这小年轻吓得脸都白了，越发觉得他老实得可怜，便柔声道：“没事。就算有事也跟你无关，你不用害怕。江玉伟他出了点事，但具体出了什么事我现在也不好透露，总之公安人员呆会问你什么你答什么就是了。”

“好。”孟念慈见胡劲东忌莫讳深、神神秘秘的，也不敢多问。

胡劲东平时和孟念慈接触得不多，主要是因为公诉科三个副科长里面他最看不上的就是江玉伟，而孟念慈是江玉伟一组的，所以他对孟念慈的印象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

刚才主管公诉的傅顺平副检察长打电话叫他到办公室，把中午发生的流血事件原原本本的告诉了胡劲东。

原来江玉伟老婆谭青不小心把李春花踹了下楼，李春花当场流血不止，等到江玉伟把人送去医院，医生一检查，发现不但小孩保不住，而且因为大出血，连李春花的子宫也保不住了，需要全部切除。

李春花才二十几岁，虽说肚子被人搞大了，但还是未婚的“黄花闺女”一名，现在不但孩子没了，连生育能力都彻底丧失，这口气无论如何她都咽不下去。何况江玉伟一听说孩子保不住、而且以后都不能生育，整个态度便来个一百百十度大转变，对李春花冷冷淡淡的，丝毫没有往日的柔情蜜意。李春花心都凉了。

她知道江玉伟之所以一直对她都这么好，一开始是贪图她年轻、懂事，不会整天吵着要他和老婆离婚；后来是因为自己怀孕了，而且是个儿子，能为他传宗接代。现在江玉伟的老婆已经知道他们的事，自己又流了产、失去生育能力，以江玉伟的为人，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失去利用价值的自己而跟老婆翻脸，甚至会为了求得老婆原谅而疏远自己。加上出了这件事，法院的人多多少少会知道，自己的名声也没了，以后估计在法院也很难呆下去。总之，这下子自己是什么都没有了！

李春花虽然疼得死去活来，但她还没丧失知觉，她也不能丧失知觉，她必须趁着现在这个时候为自己盘算，争取自己最大的利益。

于是，李春花在极短的时间内，做出一个意料之外、情理之中的决定。她在医生准备对她全麻做手术前，强忍巨痛，对医生说道：“医……生，麻、麻烦你帮我报……警，是、是刚、才送我到医、医院的人把我推、推下楼的……”

医生吓了一跳，李春花现在这种情况可不是说着玩的，轻则丧失生殖器官能力，属于重伤；重则说不定会死。因此医生也不敢托大，赶紧打电话报警。等警察来到时，李春花已经全麻动手术、失去知觉了。那个受李春花委托的医生因为要动手术，所以让医院保安看着坐在医院长凳上发呆的江玉伟，不让他逃跑。等到警察一到，保安便带着警察把江玉伟给逮住了。

“你们凭什么抓我？”江玉伟又惊又怒，大声喝道，“你们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市检察院的！”

“原来是市检的啊！”那些警察们互相看了一眼，都有些幸灾乐祸。

要知道检察院可是管公安的，平常都只是听说公安犯事、被检察院的抓了，这次好不容易来一回公安把检察院的给抓了，实在解恨！

一个公安更是语带挖苦道：“不好意思，检察官大人，你涉嫌一宗故意伤害案，请你回去接受调查。”

“故意伤害？”江玉伟愣了愣，随即对那两个公安吼道，“你们发什么神经！我怎么可能伤人？”

“不好意思，有人报警说你把一个叫李春花的孕妇推下楼，现在那名孕妇还在抢救中，随时有生命危险。”另一个公安耸了耸肩，道，“所以请你先跟我们回去接受调查。”

说完他伸手去拉江玉伟。

江玉伟听完警察的话，一时间头脑一片空白，等到对方的手碰到自己身上，他才反应过来，一边挣扎一边大叫道：“哪个混蛋敢冤枉我！我根本没有推她下楼！是我老婆干的！你们要抓就抓她吧！”

他也是学法律的，知道像李春花这种切除子宫、丧失器官功能的已经构成重伤，如果追究起来，绝对要负刑事责任，而且分分钟要去坐牢！他可不想从检察官沦为囚犯。

之前他还想着怎么求谭青原谅，顺便把李春花给甩了。现在突然杀出几个公安说自己涉嫌犯罪，紧要关头，他也顾不上其他了，赶紧把谭青推出来洗脱自己的嫌疑。

只是事情到了这一步，究竟是谁推李春花下楼，已经不是江玉伟一个人说了算了。不但江玉伟被带去派出所接受调查，连送完李春花到医院后灰心丧气离开的谭青也被带去派出所问话。

李春花终究没有死，但子宫是没了，目前还在昏迷状态，不适合问话。公安正式立案，因为涉案人员一个是检察官、一个是警察、还有一个是法院的，而且案情又是如此狗血，加上A市公安局副局长章梅芳才刚刚在夜总会被鸭子杀死，万一这件“检察官包养情妇、公安大婆恶斗法院小三”事件传出去，那A市公检法的脸面都别想要了。因此，领导们对这个案件十分重视，迅速成立专案组，第一时间走访群众、询问相关的证人，争取把这件事以最快的速度圆满解决。

所以江玉伟被抓后半个小时，公安那边就把这件事通报给市检领导，然后从市检“一哥”徐桂检察长到“二哥”、主管公诉的傅顺平副检察长、再到公诉科科长胡劲东把这件事一级级的往下传，大家的目的都很一致，就是要不偏不倚的配合公安机关破案，争取把这件事对市检的影响降到最低。

不过，领导们对江玉伟捅出这么个漏子都挺生气的，徐桂还恶狠狠的扬言，哪怕公安不办江玉伟，他们检察院都要给江玉伟好看！

因此，江玉伟即使不用坐牢，他的饭碗也保不住了。

39.流氓动心之六

胡劲东知道江玉伟因涉嫌故意伤害罪被刑事拘留后，非但不为江玉伟担心，反而有些幸灾乐祸。无他，只因公诉科三个副科长里面，数江玉伟和他关系最差。

说起来，公诉科三位副科长江玉伟、韩百川、曹虹，风格都很分明，各自走不同路线。江玉伟最爱拍领导马屁，可惜段数太低，不太得领导欢心，因此混到四十岁才只是个副科长。韩百川是某政法大学法学研究生毕业，和单位一半同事是校友，既有理论功底，又有群众基础，这个副科长当得最是实至名归。曹虹，唯一的女副科长，年过三十，打扮得花里胡哨的，嫁了个开厂的老板，家里挺有钱的，天天开着辆霸道上班，过得很是逍遥——不过也有人说她是徐桂检察长的小情儿，反正胡劲东和这样的人是不会有什么利益冲突。惟独江玉伟，因为跟胡劲东是同一类人，胡劲东的段数又比江玉伟高出许多，于是江玉伟对胡劲东多多少少都有些嫉妒。胡劲东已经不止一次听说江玉伟在领导面前踩他了。

如今，江玉伟这刺头终于被拔掉，胡劲东当然是心情愉悦了，又想到江玉伟这缺德的竟然想把自己玩腻的破鞋甩给孟念慈，还想让孟念慈做自己孩子的便宜老爸，胡劲东就更加觉得江玉伟这人没救了、死了也不冤！可怜孟念慈这老实孩子差点被江玉伟算计，自己以后多关照、关照他吧。

想到这，胡劲东很难得的对孟念慈起了恻隐之心，问孟念慈道：“江玉伟以后就不带你们了，你就跟我一个组吧。”

孟念慈越发惊讶。要知道三个副科长各带一个组，科长统领全局、是不带承办人和书记员的，现在胡劲东突然说带他，这既是机遇、又是挑战——毕竟是相当于自己越了一级，直接跟科长混。如果自己干得好，那自然对前途有帮助，但万一干得不好……

“怎么了？”胡劲东见孟念慈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你有什么难处不妨直说。”

孟念慈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道：“胡科，我们组其他人都是由你来带吗？”

“我哪儿带得了这么多的人？”胡劲东觉得孟念慈还挺纯的，说话带些天真，不像平时接触的人那样圆滑狡诈，便笑了笑道，“其他人我都让韩科和曹科去带，我只带你一个人。你工作也快满两年了，很快就会被任命为助检，我再把白真真要过来当你的书记员吧，以后要努力了。”

“我会努力的，谢谢胡科！”孟念慈赶紧表态，一副感激涕零的模样，心里却是比黄莲还苦：让白真真当自己的书记员？自己还有好日子过吗？

胡劲东笑了笑，正想说什么，这时，电话铃响了，胡劲东拿起电话，说了句“知道了，我很快就到”便放下电话，对孟念慈说道：“刑警队的同志过来了，记得我刚才说的话，不用紧张。”

“嗯。”孟念慈唯唯诺诺的应着，心里还是有些紧张。

虽然胡劲东一再保证与自己无关，但以前都是自己讯问别人，现在轮到自己被人问，而且还不知道是出什么状况了。这让孟念慈如何不紧张？

他跟着胡劲东去到会议室，一见到站在会议室门口等着的两个便衣公安，孟念慈还真的就不紧张了。

来的那两个公安，其中一个不正是乐正遥吗？

孟念慈心头一松，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乐正遥虽然板着脸，但趁着别人不留意，朝孟念慈眨了眨眼，示意孟念慈别担心。这下子孟念慈心里剩下的几丝阴霾也一扫而空了。

胡劲东带着孟念慈，先跟那个叫“吴队”的人寒暄了几句，随后又介绍孟念慈道：“这是跟江玉伟一个办公室的小孟，吴队你们有什么问题尽管问。”

“谢谢胡科，希望我们没有影响你们工作。”吴队人倒是挺客气的。

胡劲东甩了甩手，道：“吴队你才客气呢，配合警方调查是我们的义务，又怎能说是影响工作呢？我先回办公室，不打扰你们了，如果吴队你觉得还需要问问其他人的，我再看看有哪个同事跟江玉伟相熟一点。”

“好的，谢谢！”

胡劲东一走，孟念慈便跟着吴队和乐正遥进了会议室。进去时，乐正遥还趁着吴队背对着他们，给孟念慈做了个“没事”的口型，让孟念慈心里一暖，情不自禁对乐正遥笑了笑。

孟念慈的笑容带点甜甜的感觉，把乐正遥看得心里一动，直到吴队拉开面前的凳子，发出椅子与地面摩擦的声音，乐正遥才回过神来。

自己是怎么了？虽说和孟念慈把不该做的事都做了，但自己只是为了救人，可千万别陷进去才好……

乐正遥定了定神，拉开另一张凳子坐了下来。孟念慈则自觉的坐在乐正遥和吴队的对面。

大家都坐下来后，吴队咳嗽一声，开门见山道：“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姓吴，叫吴铮铮，是清河区公安局刑警队的副队长；这位是我的同事，叫乐正遥。今天我们过来这里，主要是想问问关于江玉伟的一些情况，希望你能如实回答，配合警方调查。”

“好的。”孟念慈点了点头，虽说他以前跟江玉伟讯问过几十个嫌疑人，但被询问还是第一次，心里头多多少少都有些紧张。

乐正遥见他神情有些拘谨，忍不住开口说道：“你不用太紧张，我们只是随便问问，你无须顾虑太多。”

孟念慈感激的朝乐正遥笑了笑，道：“我知道了。”

而乐正遥旁边的吴铮铮则微微皱了皱眉头，看了乐正遥一眼，心想：小乐今天怎么话这么多？

须知刑诉法规定了讯问或询问至少要两个侦查人员，而侦查人员在问话时，一般都是由主办人员开口发问，另一个人是很少说话的。乐正遥虽然年纪轻轻，但业务水平在刑警队里也是数一数二的，因此吴铮铮有些纳闷乐正遥为何会“坏了规矩”。

吴铮铮正纳闷，乐正遥已经跟他解释道：“小孟是我朋友，吴队你就别吓他了。”

熟人吗？怪不得这么关照。

吴铮铮明白了。

吴铮铮以前性格比较硬，做事不懂变通，后来一而再、再而三的经历了好友同事的生离死别（详见《认贼作父》），对许多事情都看开了，为人处事也宽容不少。

反正孟念慈又不是嫌疑人，吴铮铮自然乐得卖乐正遥一个人情。

于是吴铮铮对孟念慈笑了笑，道：“既然你怕我把你朋友吓坏，那你来问好了。”

“谢谢吴队，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乐正遥也不客气，拿出纸和笔，开始边问边记了。

乐正遥问的问题和胡劲东问的大致相同，反应也大同小异。当乐正遥和吴铮铮听到孟念慈说江玉伟打算把李春花介绍给他时，两个人都忍不住笑了。

因为有乐正遥在，所以孟念慈大着胆子问道：“介绍对象这事有什么问题吗？”

“呵呵，”吴铮铮越想越觉得好笑，又不好放声大笑让孟念慈难堪，便从位子上站起来，对乐正遥道，“我出去抽根烟，小乐你继续问吧。”

乐正遥会意，知道吴铮铮是故意走开，让自己把真相告诉孟念慈的。于是在吴铮铮离开后，乐正遥把江玉伟和李春花的关系一五一十的说给孟念慈听。

“混蛋！”孟念慈听完后，气得一拳头砸在桌子上，“江玉伟也太不是东西了！好在我不喜欢女人，否则差点就被他算计了！”

不知为何，乐正遥一听到孟念慈那句冲口而出的“不喜欢女人”，脑海里便浮现出昨晚与孟念慈在床上的一幕幕，脸顿时红了起来。

孟念慈则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说错话了。即使乐正遥知道自己的性取向，可彼此都是心照不宣的，哪怕两人连最亲密的关系都发生了，可也要装作不知道啊？现在自己口没遮拦的说出来，乐正遥会不会认为自己太粗俗、太随便呢？

“嗯……那个，”孟念慈抬头看见乐正遥窘迫的模样，越发的忐忑不安，不禁问道，“我不喜欢女人的事，你不会介意吧？”

“不介意，我怎么会介意呢？”乐正遥看着孟念慈，眼神很是真诚，“同性恋又不是罪，我为什么要介意？”

“我……”孟念慈犹豫了片刻，终于鼓起勇气试探道，“你就不怕我喜欢上你？”

乐正遥摸了摸脸，装出一副自恋的模样，道：“我果然是长得英俊潇洒、玉树临风，连你都情不自禁的爱上我，呵呵！”

“开玩笑啦！你就别自恋了。”孟念慈挤出几分笑容，好像真的是跟乐正遥开玩笑似的，把刚才的话题掩饰过去。可他心里却是难过极了：乐正遥果然是直的。这样的好男人果然跟自己无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