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楚见对自己说,我这样根本就是无理取闹。
但是这样的思考没有减少丝毫心中的不甘,楚见一早就发现自己一直在谋求一个与众不同的位置,在沈长乐的心里。今天他忽然察觉其实自己是一种心理失衡,因为沈长乐在他心里是特别的,不一样的,不同于他所有其他的朋友,他总是给他最多的关注,最多的鼓励,甚至最多的宠爱,这些东西积累起来,让他迫切地希望自己也能同样得到的对方的重视和殊遇,而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他以为他得到了,沈长乐那样无微不至的照顾和关心,让他感觉到了自己期待的那种平衡。
可是突然间,他发现,自己好像会错意了,沈长乐是对自己好,可是他可以对身边的任何一个人都这样好。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自己特别,而是因为这是他的本能。这个发现让他难以接受。
不甘心,甚至有些委屈,楚见仍然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的笔,一圈两圈,钢笔在指尖灵巧的滑动,任谁都看不出来,此刻楚见的心里,正一片混乱狼藉。
下课铃响起来,肖千木长出一口气,度过了艰难的一堂课,楚见的表现过于失常,平时哪里见过这样阴晴不定的楚见啊,他从来都是淡然的,对什么都可有可无,就像没有什么能进到他心里、眼里,他总是一派自信,亲和又有淡淡的距离感。
沈长乐跟乔琳琳再见,哗哗几下收拾好自己的书包。过来一拍楚见的肩膀,“嘿,楚见,咱们走吧。”楚见揉揉眼睛,这一节课楚见过得也很辛苦,他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挫败。整个人没精打采的跟着沈长乐往外走。沈长乐觉得不对劲,转头用口型问旁边的肖千木他这是怎么啦?肖千木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孟洋从后面跟上来,贼兮兮地问沈长乐:“哎,跟美女一起学习,什么感觉啊?”
沈长乐大手一挥:“不错!”
楚见瞟了沈长乐一眼,脸色马上又难看了一分,沈长乐被楚见看得发毛,凉气从脖子里冒出来,心想:“这是怎么啦?”
孟洋、肖千木与这俩人不同路,先走了。楚见跟沈长乐刚出门,就听后边有人叫沈长乐的名字,楚见回头,发现来人正是乔琳琳同学。
只见人家骑着电动车赶上来,冲沈长乐甜甜一笑,说:“我们一个方向,我跟你们一起走吧,顺便你把那个复杂的长句子再给我讲讲。”然后转头问楚见,“沈长乐讲不通还有个权威人士呢,你不介意一起吧?”
楚见心里已经憋火到极点了,他能感觉到怒火就在自己的脸皮下一毫米燃烧,怎么看这个女的怎么讨人嫌。但是他还是牵起嘴角,淡淡一笑,什么都没说。
沈长乐其实也不大乐意,他一向觉得小姑娘挺麻烦的,有什么明天再说呗,可是人家话都说出来了,他也不好拒绝,只得道貌岸然地说:“好啊。”
这一路乔琳琳同学都在拉着沈长乐说东说西,偶尔还会问楚见个问题,为的是让楚见这第三个人不会因为搭不上话而尴尬。楚见有种深切的被孤立感,虽然他习惯高处不胜寒,可是自己孤立自己跟被人孤立还是不同的。这一路楚见觉得太憋屈了,明明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非要插一脚,反倒是我成了碍眼的。
二十三
当乔琳琳跟他们分道扬镳时,楚见的脸色刷的就沉了下来,一路上顾及到女孩的面子,楚见一直表现正常,温和而疏远,现在人走了,楚见总算可以松懈下来,沈长乐也嘘了口气,说道:“真有比我还能东拉西扯的人啊。我算是服了。”
楚见也没搭话,沈长乐见楚见脸色不好也没多问什么,两个人在楚见家小区门口分手时,楚见忽然开口:“乐乐,我手都好了,以后不用给我打水了。”
沈长乐愣了一下,“啊?”
楚见转身走进高楼深处,沈长乐看着他渐渐淹没在黑暗里的背影,突然觉得他一身疲惫。
当第二天沈长乐又把水打好了放在楚见桌子上的时候,楚见疑惑地说:“我昨天不是跟你说了……”乐乐同学白眼一翻,“我手痒不行吗?”
楚见没说话,在心里鄙视自己,你一大男人怎么心眼儿比针眼儿还小,想太多了吧你,他仍是你最好的兄弟,那种打都打不走的赖皮,你还计较什么呢?
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楚见也没在意手里的水,拿起来就喝,话说那可是学校锅炉里刚出锅的水,没有一百度也有九十度。沈长乐刚回身,就听楚见哎呦一声,转身就看见楚见捂着嘴紧拧着眉头,嘶嘶地吸气,杯子里的水还在剧烈的晃动,桌子上也有洒出来的。沈长乐两步退回来,“我滴个神啊,这是开水,您以为您铁齿铜牙纪晓岚呢?”
他小心地扳起楚见的脸,其实刚感觉到热度,楚见就把杯子移开了,但是水还是浇在了他的嘴唇和下巴上,看起来通红一片,沈长乐仔细瞅着,微凉的手指划过灼热的皮肤,应该是不会起水泡。楚见顺从地抬着头,嘴唇因为烫过的原因,红得晶莹而艳丽,沈长乐的指尖在唇边划过,清凉中带着刺痛,他的长睫毛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沈长乐本来一门心思的查看伤情,不知道是不是这样的动作太过暧昧,还是楚见的表情太过诱惑,沈长乐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低头扳着人家下巴,而对方抬头闭眼的情景实在像是偶像剧里准备接吻的前奏,这个想法让他把目光放在了楚见微张的嘴唇上,刚刚被开水烫过的下唇红艳饱满,指腹轻轻擦过时能感觉到花瓣般的柔软和轻微的战栗。沈同学觉得自家水果摊上最好的樱桃也没有这样的光泽,那么,那么尝起来是不是也有别样的甜美?沈长乐如被蛊惑了一般,不觉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楚见唇上一疼,哎呀一声,沈长乐惊觉地松手,他呆呆的看着楚见抱怨的眼神,迅速地把刚才的情绪抛到脑后,马上恢复正常,“少爷,您能不能别这么二啊?一点都不让人省心。还好没事,烫得不重。”楚见哀怨地瞪他,本来他也觉得烫一下不能怎么地,倒是沈长乐刚才古怪的眼神把他镇住了。
沈长乐跑去接了凉水,手上有没有毛巾,正打算用自己的纸巾湿了水给楚见敷一下,旁边一只纤巧的手帕递过来,是乔琳琳。乐乐同学毫不客气地接过来,濡湿了给楚见糊上。开始楚见不知道还忍着嘴疼笑话沈长乐带个花手绢,娘娘腔什么的,后来听沈同学说这是乔琳琳的便不再言语,只敷了一会儿就千恩万谢的还了人家。
自习课上楚见正给肖千木讲题,听见后面俩人吵吵起来了,一会儿,就见乔琳琳拿着卷子过来问楚见:“你看他这个公式是不是用错了?”沈长乐也凑过来,“楚见,你给评评理,我这公式怎么就错了呢?算出来都是一样的。”楚见瞄了一眼,说:“乐乐啊,你这个确实是错了,算出来一样也是巧合,随便改个参数就不同了。”
乔琳琳看见自己的观点得到了权威人士的支持,一下子就底气十足了。昂着头,得意地看着沈长乐,沈同学瞅了楚见一眼,垂头丧气地走回去坐下,像只斗败的公鸡。楚见莫名其妙地觉得这人无论如何都是可爱异常。
后来乔琳琳偶尔也会跟这俩人一起走,只是偶尔,也不至于让人特别烦;自习课上有难解的题也会跟沈长乐一起向楚见请教。楚见发现,自己越来越忙,人家是一对一,他是一对三,有时候肖千木会抱怨楚见忽略自己。
某天孟洋跟李晓一起聊天聊到开心处笑得声音大了点,惊动了沈长乐。知道孟洋跟李晓结组,沈同学还是很惊讶的,心说,就你俩那到一起能学个球啊,一个整天没正经的,一个看着人畜无害实则暗地里一肚子算计,这俩人一起,不知道谁会倒霉。沈长乐冲那俩人做了个手势,孟洋悄悄摸过来,沈同学严肃的问:“两位是讨论出何等的惊世真理了,高兴成这个样子?”孟洋嘿嘿一笑,“我们在讨论这个世界上最复杂的东西——感情。”
“我呸,”沈长乐作出吐他一脸口水的姿势,“就你们俩?那什么,说说呗,让我也长长见识。”
孟洋压低了声音,“乐乐,你还别说,真跟你有关系。”沈长乐眉毛一挑,好家伙都编排到我头上,他不动声色的示意孟洋讲下去。孟洋左右看看,靠近沈长乐的耳朵,“就是关于你和楚见和小乔的三角关系。”
“小乔?你说乔琳琳啊。”乐乐同学问。
“是的,是这样的,我们觉得……”
“你们?你跟谁?”
“我跟李晓啊!别打岔,还想听吗?”孟洋显然很想说。
“说说说。”
“据我们观察啊,我们觉其实小乔跟你结组是另有目的的,当然,不是看上你了。其实她是想通过接近你来接近楚见,难道你没有发现吗?”
沈长乐茫然地摇头。
“你看啊,她本来跟你成绩上下没差多少,他就是看中了你离楚见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嘛,难道你没发现最近她跟楚见说话比跟你这个正经互助组的成员都多吗?”
沈长乐想想似乎是的,说实话,跟楚见比,沈长乐基本上是没有什么威信可言的,俩人任何的意见不统一或者都解决不了的难题最后都会推给楚见。现在的情况基本上就是,楚见带着三个人在学。
孟洋见沈长乐不说话,以为是自己说对了,“乐乐啊,我们知道你是身在此山中,不识真面目,现在明白了吧。其实我们很同情你作为一个踏板的遭遇,被人利用是很让人气愤的,兄弟们都替你不甘。”
沈同学听完,拍拍孟洋的头:“这些都是你分析出来的?”
“不全是,主要是李晓。”他抬头看向李晓的方向,李晓那厮正贼贼地笑,抬手一个飞吻,占尽一干路人甲乙丙的便宜。
沈长乐心想我就知道,就你那脑子肯定YY不出这些东西来。他使劲扯过孟洋的脖子,说:“这些话你们私下想想也就算了,满足一下你们空虚的内心,别TM没事嚼舌头,我们大男人怕什么,可是那些个丫头片子不同,这个你也明白,要是让我知道你们谁把这不着四六的话给散出去了,看老子不拆了他。”
沈长乐半开玩笑半认真地威胁着孟洋,孟洋并不傻,听话听音,大概也明白这个道理,他打着哈哈说:“兄弟放心,哥哥做事有分寸,这不是就逗个乐子吗!还不是闲的。都是李晓那损人内心阴暗,自己是只蛆就觉得世界是个大粪坑。”
二十四
放学的时候,乐乐同学把这事跟楚见一说,楚见哈哈笑起来,“你知道肖千木怎么说的么?他说开始是你重色轻友,然后勾搭得我也我重色轻友,我们俩人最后都把他给抛弃了。”
乐乐同学委屈地皱眉,“我怎么就重色轻友了呢?再说了,”沈长乐看着楚见的脸,“如果说色,也是你比较色吧。”楚见马上反驳:“我怎么色了?”
沈长乐更正道:“不是,我的意思不是你色,而是我觉得如果说姿色的话,还是楚见你色压群芳。”楚见看了他半天,想了想,这是赞美吗?好像是,不过又有点不对劲。反正不是什么正经好话。他骑着车伸脚去踹沈同学,沈长乐灵活地躲过,他继续说:“我说真的捏,就咱班那些女生绑一块也没有你好看。”楚见狠狠瞥了他一眼,作不屑状,嘴角却不由自主的向上弯起,心中似乎有只快乐的小鸟在唱歌。
回到家,保姆跟楚见说楚林成和安克芬夫妇俩人公司有点急事匆匆出门了,具体什么时候回来得看情况。楚见答应一声也没多想,这事在他家很平常。
九点多的时候,安克芬的电话打过来,“小见啊,爸爸妈妈公司这边有点事,现在扬州呢,估计要一周才能回去,赶不上你生日了,我们打算在丽枫社给你订个房间,到时候你就带你同学过去庆祝一下吧。”
生日啊?楚见发现自己都把这事忘得干干净净的,算算还真是没有几天了。以往生日的时候大部分都是跟爸妈一起过的,赶上周末还会出去晃晃买买东西,最近几年是在家里过,什么都不缺的孩子对这种仪式性的东西总是兴趣不大。
爸妈不在,今年的生日就跟同学一起庆祝吧。楚见想到了什么,然后对老妈说:“饭店也别订了,今年我跟朋友一起过生日,您就不用惦记了。”然后楚见又嘱咐妈妈南方没有暖气要注意保暖之类的,说的安克芬心里特别舒服。
挂了电话,楚见看看日历,自己生日正赶上周五,这样的话也就是说晚上可以玩到很晚,次日也不用上课。
单独过生日,这可是前所未有的体验。他想要叫上自己最要好的朋友,沈长乐,肖千木,还有孟洋,女生,女生就算了,他想起去年自己把生日的消息告诉了肖千木,这个大嘴巴后来弄得人尽皆知,结果生日当天他收到了一大抽屉的礼物,大部分都是女生送的,有些人他甚至都对不上号,搞得非常尴尬。
生日这个东西,只有特别把你放在心上的人才会记得住,不然一年365天,你的生日对于别的人而言只是非常稀松平常的一天,很难有人每年都记得,要是有个人真的年年都记得你的生日,那这个人一定要认真对待。所以只要自己不声张,应该就可以过个清清静静的生日。今年不能再重蹈覆辙,他只给那三个人发了信息,而且特别交代不许跟别人说,走漏风声,军法处置。
过了一会儿,肖千木的短信回来了:“能告诉千水吗?反正她也知道。”
楚见回答:“行吧,她也不是个多话的人,别再告诉别人了。”
孟洋的短信也到了:“去哪里吃?”
楚见一笑:“我家。”
最后是沈长乐的:“好!想要什么礼物?”
楚见回他:“礼物就算了,你不是老说我家大业大吃喝不愁吗。不过,我老听你吹嘘自己做饭手艺如何如何,晚上那顿饭就交给你了啊。”
“没问题!您就瞧好吧。”
放下手机,楚见发现自己居然有点雀跃的感觉。很久没有这样期待过一件事情了,随着年龄的增长,楚见觉得能让自己开心的事情越来越少,成败得失变得无趣,别人觉得光彩熠熠的未来在他看来似乎也是平淡无奇。但是现在的他有点不一样,他觉得自己沉寂的心灵似乎装满了新鲜的动力,每一天都让人兴奋,每件事都不再无所谓,生活丰满而朝气蓬勃,究其原因,是因为有了一个叫沈长乐的人出现,他成了自己的好朋友,每天给自己不一样的惊喜,这个干净又乖痞的人,像最清新的空气吹进楚见心里,于是每一个敏锐的细胞纷纷醒来,生活变得滋味俱全,这感觉如此真实美妙。
接下来的几天这几个人每天一有空就凑在一起讨论。
肖千木:“乐乐你真的会做饭吗?我们不如叫外卖吧。”
孟洋:“是啊,哥们大好青年,祖国的花骨朵,别被你给毒死了。”
沈长乐:“相信我吧,保证你们人身安全。”
孟洋:“能点菜不?”
沈长乐:“随便!”
肖千木:“我喜欢吃辣的。要川菜。”
孟洋:“恩,我要粤菜。”
沈长乐:“一群没见识的,你们到饭店了直接跟老板说我要川菜,我要粤菜,我要湘菜,是吗?说具体的。”
孟洋:“西红柿炒鸡蛋。”
楚见:“这是粤菜???”
孟洋:“多多放糖。”
肖千木:“土豆烧牛肉。”
楚见:“这个不是辣的吧?”
肖千木:“再给我来半碗油炸辣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