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不欢 上——幺点

“妈？！”

“咳咳……小泉你，咳，你回来啦”

厨房的门被打开，佟悦微一只手抄着一把锅铲，一只手不断的在脸前扇风，显然也是被呛得不轻。李清泉眯着泪眼一脚甩掉幸存的那一只鞋，三两步奔到他妈跟前，上下看了好几遍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才放心的问：

“妈，这是怎么了？怎么搞的一屋子都是烟？”

佟悦微吸怂着鼻子抹抹眼角的泪花，气愤的说：

“抽油烟机坏了，我打电话叫人来修，可是该死的到现在人也没来，结果就这样了”

说着她又咳嗽了好几声。李清泉有些哭笑不得，他当是家里着火了呢，接过他妈手里的锅铲，把她推到沙发上坐好，他捂着鼻口走进厨房，待看清眼前的状况，他再次摇头失笑。油烟机坏了，至少可以打开窗户啊。

将锅铲往灶台上一扔，他把窗户打开通风散烟，他们家住三楼，通风条件还可以，不一会厨房的烟就散的差不多了。他开水龙头洗洗手，走出厨房，刚踏进客厅就听见他妈跟刚才截然不同的愉悦笑声，而他妈的身边坐着一个阳光少年，啧，人家笑的那叫一个灿烂，嘴都快咧到耳朵后面去了。

咦？那是陈乐？那确实是陈乐，可李清泉愣是没想明白，陈乐能跟他妈有说有笑的坐一块儿聊天？难不成这熊孩子转性了？他自己一个人站那胡思乱想，这边佟悦微趁跟陈乐聊天的空挡转头正好看到他一脸呆相的愣站在厨房门口，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泉，你也真是的，要带人回来也不提前跟我打个招呼，我都没准备什么好菜”

“阿姨您太客气了，我不挑食的，您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孩子这嘴甜的，一口一个阿姨把佟悦微叫的是心花怒放，直笑呵呵的拍着陈乐的手说好孩子啊好孩子。李清泉嘴角抽了两下，看了陈乐一会儿脑子里突然蹦跶出一句广告词，他赞同的点点头，恩，一切皆有可能！

四处门窗都开着通风，他先后跟陈乐冲了个澡，换身衣服，收拾利索了，他妈也做好饭了。李清泉照他妈的吩咐将厨房里做好的菜都端上了饭桌，本来还想让他下楼去买点熟菜的，可陈乐坚持说不用，也就作罢。等几人终于坐上饭桌的时候已经差不多七点了，桌上气氛不错，只除了李清泉不时向陈乐投去疑惑的眼光。不怪他疑神疑鬼，只是陈乐这样太稀奇了，要说这小破孩子尊敬长辈什么的，他不信，就是平时在学校也没见这小孩对那些女老师客气过啊。想来想去，他最后归结为：他老妈魅力无边！

逮了个空，李清泉跟正在给陈乐夹菜的佟悦微说了今天的意外，又说陈乐家人正好这段时间出差不在家，小孩一个人在家住不安全，要来家里住几天，他妈首先自然是虚惊一下，然后就笑眯眯的直点头，说好啊好啊，又一个劲儿的给陈乐夹菜，陈乐的嘴更甜了。李清泉暗自吐舌，心里的罪恶感汩汩的往上冒，唉，自打碰到这熊孩子，他就没少扯谎。不过现在看到陈乐跟他妈似乎处的挺融洽，他也就不想那么多了。

吃完饭，陈乐又帮着佟悦微收拾桌子洗碗，不让干还跟你急，拗不过他佟悦微笑呵呵的弯着眼在一旁看他干的有模有样。陈乐低着头利索的摆着抹布擦盘子，佟悦微上下又将他打量了一遍，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从小到大，她儿子就没带过朋友同学什么的回过家，有段时间儿子特别内向，连跟她都不爱说话，她可是担心了好一阵子，就怕自个儿的宝贝儿子患个自闭症什么的，幸好后来儿子渐渐开朗些她才算放心。不过儿子虽然掩饰的好，可到底是自个生的，好不好哪能看不出来，她一直就觉得她儿子虽然跟谁都处的好，但其实始终保持着距离。今天刚看到陈乐的时候她着实惊讶了一会儿，虽然小孩子长得不错，可穿着打扮却令人不敢恭维，不过令她惊讶的是，他儿子带人回家！对李清泉，她向来是信任的，既然能带回来家，那这孩子肯定坏不到哪儿去，关键是，这孩子对她儿子来说一定很特别！

而且，从一开始的交谈到后来陈乐的表现，她直觉得和这孩子很投缘。看陈乐将碗盘洗好擦干堆到洗碗池旁，她擦擦手接过来放进橱柜里，背对着陈乐，笑笑的说：

“我们家小泉打小就不太会讲话，也不像别的年轻人那样会玩，你跟他相处会不会觉得闷？”

“啊？……哦，不，不会，李老师一直对我很好”

猛的听见佟悦微问他，陈乐还真是有点紧张，他也不知道怎么的，就是不想给这女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娘娘腔跟他妈长得很像，所以看到这女人他并没有初见的陌生感，反而觉得很亲切。顿了一下他又补充说：

“他是个好人”

“呵呵”

做母亲的就是这样，听别人夸自己孩子总会由衷的感到高兴和满足。关上橱柜门，佟悦微转过身歪靠在厨台上笑看着陈乐，也不说话。

“阿姨……”

小孩子到底是小孩子，被人盯着就会害羞。佟悦微走上前解下陈乐身上绑着的围裙，笑笑的将他推出厨房说：

“去看电视，去看电视”

陈乐摸着耳朵回头对她笑笑，点点头。走动沙发跟前，他就看见李清泉坐在那抱着条狗又亲又搂的，电视机画面一闪一闪的播着广告。一看那狗，他撇着眉毛翻了个白眼，他妈的就烦这种毛茸茸的东西！听见哼的一声，李清泉立马打了个激灵，握马汀爪子的手一紧，就听马汀汪汪的直叫唤，吓的他手一松，马汀尾巴一甩从他身上跳下去跑开了。

有点尴尬的慢慢转过头，李清泉从下往上仰视着小孩的鼻窟窿，啧，鼻毛根根清楚，不长不短，也没露出来。陈乐看了他一眼，也没说话，就径自走到另一边沙发坐下来看电视，拿过遥控器连续换了好几个频道也没什么好看的，干脆就随便找了个频道，往沙发靠垫上一靠，歪头看起来。其实刚才李清泉正在看浙江台播的‘婚姻保卫战’，只是陈乐来时刚巧放广告了，可现在小孩子换了频道他又不敢吭声，就怕惹人家不快活，现在他妈还在家呢，万一陈乐脑子一热跟他犯起混来，这说也说不清了。他妈对陈乐的印象似乎不错。

没办法他也就跟着一起看了，其实电视里放的什么他根本没看明白，眼珠子看着看着就看歪了，控制不住的往陈乐身上瞟，小孩好像看的挺专注，眼睛一眨也不眨的。他一会看看电视，一会看看陈乐，突然，陈乐一转头，跟他撞了正着，心里一咯噔，他紧张的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喘。陈乐盯着他看了一会，嘴角一勾，笑了。这人真孬，看他就看他，还搞的跟做贼似的。

“你偷看我”

“没……没……”

陈乐哼笑了一声，那意思显然无视他的狡辩。撑起身走到他跟前坐下来，陈乐笑的一脸邪乎劲儿，贴到他耳朵边轻声的说：

“其实，我一直想问清楚……”

感觉到小孩呼出的热气喷在耳朵上，李清泉脑子一阵阵开始发晕，脸上也渐渐烫起来，身体更是紧张的绷得死紧，他都能听见自己咽唾沫的声音。而这时，陈乐的声音又传入耳中，直穿过耳道，钻进他脑子里。

“你真是同性恋？”

这回不是晕了，他懵了！刚烧起来的脸立马冷下来了，转过头惊慌的看着陈乐一脸诡笑，好一会儿才缓过神，他连忙扭头往厨房看去，他妈还没出来……慢慢收回视线，他努力调整着自己的呼吸，再看向陈乐时，已经没有了先前的热潮，有的，只是疏远的冰冷和……一丝受伤的委屈。

李清泉缓缓站起来，没有理会陈乐略显讶异的表情，他低着头，由于灯光的照射角度，让陈乐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听见他略带颤抖的声音说：

“为什么问这个？好玩么？”

说完，他转身就往卧室走，直到他卧室的门关上，陈乐才反应过来，娘娘腔生气了？看着紧闭的房门，小孩心烦的皱起眉头，莫名其妙！他就是想开个玩笑，再说，他也确实想问清楚娘娘腔到底是不是同性恋，这样以后他也好跟他相处啊，免得犯了什么忌讳。

“神经病！”

轻声啐了一句，他扭过头继续看电视，操！什么玩意儿，一点都不好看！

靠着门板，李清泉缓缓滑坐到地上，眼眶湿湿热热的，但眼泪却没有流出来，他抬手揉揉眼，最后蜷起两条长腿，将脸埋在手臂里。陈乐是个混蛋！陈乐不是人！刚刚快把他吓死了，他不敢想象，万一他妈听到了会怎么样，他们家就他一根独苗，他不认为他妈听说他是个变态同性恋后会无动于衷。而且……李清泉真不敢再想，他是个胆小鬼，他真的不敢想陈乐是以什么样儿的心态来问那句话。他真的不知道，陈乐，那个臭小孩是不是也看不起他？

陈乐有多恶劣他很清楚，那现在，那人是不是在笑话他？一个同性恋，一个变态，真恶心……是的，陈乐一直都说他是个恶心的变态。

“真恶心”

嫌恶的从嘴里咕哝出这么一句，他缓缓的抬起头，从窗户投进来的对面楼层的微弱灯光映在他的脸上，他笑了，眼泪却流下来。

第二十九章

不知道在地板上坐了多久，屁股都有些疼了。外面传来开门声，听动静好像是修抽油烟机的来了。李清泉将头贴着门板听他妈跟那人说了几句然后就没声了，估计是进了厨房。伸手抹一把脸上的眼泪，他抽抽噎噎的从地上起来，腿蜷的时间长有些麻了，他扶着门歇了一会，慢慢走到床边。突然一个毛茸茸的东西在脚边不停的磨蹭，他嗤笑了一下弯腰将小东西抱进怀里。

马汀很通人性，主人难过的时候它就会特别安静。李清泉坐到床上低头看着马汀在阴暗里炯炯发亮的圆眼睛，手一下一下的轻轻顺着它的颈毛，那茸软的触感总能令他平静。马汀是他在宠物店买来的，记得当时挑选的时候其实并没有看中它，那时候的马汀还没有名字，瘦了吧唧的，一点也不好看。本来他是看上了一只纯白色的贵妇犬，可就在他要付钱带走的时候，马汀突然冲他汪汪汪的直叫唤，这令他感到好奇，因为宠物店里的动物都很温顺，最多也就是唔唔的小声唤，可这瘦不拉几的杂毛吉娃娃却对他大叫，顿时他就觉得这只狗是与众不同的，当即便换掉了纯白贵妇犬，把这只杂毛吉娃娃抱回了家，给它起了个名字，叫‘马汀’。

马汀一直叫个不停，起先他不以为意，只当有趣，可好几天过去了小狗还是不消停，这可让他难了，小狗偶尔叫唤叫唤，增添生活乐趣，但总是叫唤就让人受不了了。怎么逗怎么安抚都不行，他开始琢磨了，回想当天买狗的情景，突然，他一个激灵，难不成……想到这个可能他赶紧又跑到店里去找老板，一问之下果然，畜生也有情！这下他算明白怎么回事了，看来想要马汀不乱叫唤，关键还在那只纯白贵妇犬，要么再买一只回去，要么把马汀送回来。可问题又来了，那只贵妇犬前两天已经卖出去了。没辙之下他不得不回去继续忍受马汀河东狗吼的摧残。后来时间久了，马汀也就慢慢消停下来，再久些，就是现在这样了。

乱七八糟的想了一通，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然后，世界黑了。当陈乐进屋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一个瘦条条的大个子抱着只杂毛丑狗歪在床头睡着的样子。看他连睡觉都撇嘴怂眉毛的熊样，陈乐啼笑皆非，这娘娘腔，就没见过这么怂的。走到床头，陈乐弯下腰仔细打量他的脸，眼角湿湿的，鼻头红红的，因为撇着嘴，尖下巴绷得紧紧的。啧，个小白脸！无声的嗤笑一下，陈乐伸手将窝在他怀里的马汀一把揪起来就准备扔出去，可突然想到了什么，他低啐一声，顺捋了两下狗毛，轻轻的将它放到地上，小狗唔唔两声摇摇尾巴也就没动静了。

回头再看李清泉，陈乐从鼻窟窿里喷出一股气，皱着脸小心的把人往下抱一点，捋直了，又帮他盖上毛毯。睡梦中，李清泉吸吸鼻子，咕咕哝哝的哼唧两声，往床中央挪了挪，也没动静了。撩撩刘海，陈乐坐在床沿开始发呆。白天发生的事还没沉淀，他也没好好整理自己的思绪。

夜深人静的时候，人就特别容易感慨，醒悟。也特别容易想一些平时不愿想不常想的事。陈乐也在想一些事，一些往事。这些往事里，有他至今为止最好与最坏的记忆。抬手摸上嘴唇，他的身体骤然一阵颤栗，上面残存未散的触感让他打心窝里感到熟悉柔暖，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了，可每每想起还是分外鲜明清晰。

他不由自主的又转头看着那个几乎将脸都埋进枕头里的大男人，认识不算久，他记得这人睡觉一定要抱着一条恶心巴拉的小草莓被单才能睡的，今天倒是稀奇。陈乐没有注意到，对着这个之前令他鄙夷嫌弃的娘娘腔，他已经不再觉得恶心讨厌，甚至还会不自觉的微笑。他知道李清泉是个好人，在别人眼里自己就活脱脱一个二世祖混混小无赖，接近他的无非是想要沾他的光，或者说，沾他们家的光，除了表弟魏嘉亮，没有人真的想要跟他亲近。他脾气暴躁，蛮横嚣张，看不顺眼的直接抡拳头。很多人都怕他，但更多的人厌恶他，不过没几个敢当面表现出来，这是当然的。可是，这个人却不一样，他揍过他，骂过他，如果换作别人，早该躲他躲的远远的，或者像朱二毛那王八一样跟他对着干了。然而这人却不知好歹，总爱多管闲事，挨揍委屈了就哭，哭过了继续管，跟个二愣子似的。

其实，陈乐真不想打他骂他，只是每次看他明明怕挨打却还硬撑着对自己说这说那的，心里就烦劲。陈乐见不得他对自己好，那会让人心慌，总会情不自禁的多想，想多了就烦。

有多少年了，他不再真心的笑，有多少年，他不敢接受别人的好意，多少年，他不曾再次感受到那种窝心的暖意。真的好多年了。

鼻腔里酸酸的，他揉揉眼，手指抹掉一些湿润。暗骂自己没出息，他起身关了灯又摸黑走回来轻轻的躺上床。这一夜还很长，可是陈乐真的很累了，他还只是个孩子，再强悍也敌不过心酸的潮涌。他要休息一下，放松放松。也许，今夜他会有个难得的好梦也说不定。

马汀趴在床脚边，尾巴在地上一扫一扫的，偶尔翘起来甩两下，它的眼睛睁得圆圆的，有点瘆人。从窗外投进来的微弱亮光映在它的眼里，就像流年在飘转。

隔天是周日，佟悦微也比平时起的晚些，她洗漱完毕后看看儿子房门紧闭，猜想着两个小孩还没醒。做好早餐，她吃了一点，把剩下的用罩子罩起来就拎着画袋出门了，周日比较轻松，去画室的小孩不多，而且只下午去。她照惯例散步到公寓附近的花园，选了一处人少的地方观察了一下，不错，这处景很漂亮。思趁间她已经摆开了，在草地上铺了一块手帕，她席地而坐，爱干净这点李清泉显然也是遗传自她。扶着画板，她用笔大概测量了下入画比例，闭上眼在脑子力又构思了下，这才下笔。娴熟的在纸上勾勒，不一会，大致的景物轮廓就出来了。到底是行家，下笔精准，毫不拖沓，深入刻画的也不欠细腻。渐渐的，她的身边开始聚集一些围观的人。这些人多半都算熟人了，她经常来画，久了也都能聊上几句。

李清泉醒的时候太阳光已经很明亮了，他皱着脸抬手挡住眼，昨晚又没拉窗帘。眯着眼醒醒神，他打算起来，可刚一动就觉得不对劲儿了，肩膀怎么那么沉了？他疑惑的转过头，嘿，顿时小眼睛全睁开了，他也没看见什么惊魂玩意儿，不过就是陈乐枕着他肩膀流哈喇子。好嘛，感情这小子是认准他肩膀头靠着舒服了。瞪了一会眼，他放松了身体重新躺好，只是头也没扭回来，直盯着陈乐看。看着看着他就皱眉毛了，放松下来的身体又绷起来，这种感觉太熟悉了，他咬着下嘴唇，脸都憋得一阵一阵热，他觉得怪难为情的，一边臊一边还是忍不住想看小孩的脸。虽说男人一大早斗志昂扬很正常，可他清楚，是他心底邪恶的欲念在作祟，天呐！他真的办不到看到这样的陈乐不起邪念，尤其是当看到小孩嘴唇微启，脸蛋晕红的样子，他就会情不自禁的想起在旅馆的那个夜晚。这不正常！这不正常！……不，这很正常，因为他是个同性恋，是个喜欢男人的变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