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不欢 上——幺点

“你怎么在这里啊？”

没记错的话，这孩子应该是市一中的学生吧，那可是H市重点中学，每年升学率都在全国排前位的。

有些闪烁的微微低下头，少年这样说：“今天刚办了转学手续，以后我就在这上学了……哦，这位是我弟弟二毛，我正好和他在一个班，他比较调皮，我来这上学正好可以管着他点儿”

哦，朱一苇，朱二毛，这么一听还真是兄弟俩，只是李清泉就觉得他们爸妈也偏心眼的太厉害了，这哥哥的名字起得这么文艺，弟弟的怎么听怎么感觉像是随口叫出来的。不过这也是人家的事，他点点头，冲着朱二毛心有余悸的笑笑，但熊孩子连看都没看他，就盯着自个的哥看了。李清泉不知道啊，二毛这心里犯糊涂呢，这是他哥吧？是的吧？眼睛鼻子都是他哥的样儿呀，可他哥怎么能说这话啊？长这么大他这位哥不想法子整他玩就算发慈悲了，什么时候见他这么为自个着想啊，还他比较调皮，在一块正好管着他点……想着想着，二毛感觉浑身开始竖汗毛，他哥变脸了，他妈的准不会有好事！

光头二毛自个在那天人交战，他哥已经跟李清泉寒暄了好一会了，陈乐就站跟前听他俩你一句我一句的聊，不对，整操场的人都看着他俩聊！当终于意识到这点的时候，李清泉忙收敛起荡漾在嘴边的微笑，又板起脸装训导主任。戏没看成，一个个的也没了兴致，纷纷的往教室退散。李清泉虽顾着跟朱一苇说话，可也没忘记身边这位，等学生走的差不多了，他转过头看着陈乐，孩子也正抬头看他呢。想了想，他大着胆子捋捋炸狮子毛，在孩子头上拍两下说：“你看你就没消停过，走，上课去”

说着就拉起孩子的手，转头又跟朱一苇笑了笑，几个人一起回教室了。

前一刻还热闹闹的操场，这时候就只剩下一个人影了，单杠下，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鬼，不，白衣少女表情呆愣的顶着大太阳站着，一阵风吹过，扬起地上无数灰尘。

第十四章

经这么一闹腾，大半节课都过去了，回到教室，李清泉首先做了自我介绍，然后又说了一些有关画画的话题，操场事件就算是被搁浅了。对他这位新美术老师，在座的熊孩子们看法不一。当然基本也就分两派，男生派和女生派。男生派的又分两小派，一种是抵制派，一种是漠视派，所谓漠视派的领军人物就是陈乐，孩子打进了教室就没正眼瞧过他，偶尔瞥到一眼还带着嗤之以鼻的蔑视。而女生派就比较规整了，一致表示欢迎新老师。当然，还有个小例外，就是刚转学过来的朱一苇同学，这位同学是男生，这位同学欢迎新老师，这位同学比较另类。

叮铃铃铃下课铃响了，李清泉不禁松了口气，天晓得他有多期盼这阵铃。

“同学们，下课！”

这一声他可说的铿锵有力，把之前在操场上憋得闷气一吐而快。视线又在教室里扫了一圈便转身率先走出教室，午休了，该吃饭了，该休息了。

刚走到楼梯口拐弯的地方，他就听身后有人叫他。

“清泉哥”

这哥叫的可真亲，不用回头他已经知道是谁了，停下脚步，他侧过身看着向自己走来的朱一苇，孩子笑的春光灿烂，活跟见着他亲哥似的。走到了近前，亲昵的拉着他的胳膊，说：

“中午我们一起去吃饭吧，我刚转来，对这里也不熟悉，好不好啊？”

不着痕迹的往后躲了点，李清泉心里有些犯难，说实话，他真不大想跟这位太亲近，也不知怎么的，他就感觉这孩子总是很黏他，每次见到都会碰碰他的手，拉拉他的胳膊什么的，对别人来说或许没什么，可对他来说却无疑是种困扰，他是个二椅子，不正常，所以正常事搁在他身上就不正常了。正犹豫着呢，他又听孩子说：

“清泉哥，我最近画画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些问题，你待会给我分析分析呗”

李清泉这人有个毛病，只要一听到画画什么的事儿就啥都不管不顾了，这会听到一热爱艺术的青春美少年有烦恼，当即豪气万千的一拍大腿，拉着人家手就下楼。

“走，吃饭去！”

到食堂的时候里面已经排了不少人，刚想走向一排人比较少的，他就又听见有人叫他，嘿，谁说新来的没人气，他今儿可香了！

“小李，这里！”

循着声音望过去，李清泉看到了叫他的人，原来是吴老师，女人扬起手冲他招呼，那劲头可热乎了，也摆摆手回应了下，他就拉着人家孩子走了过去。

“吴老师，真巧啊”

“什么巧啊，这吃饭的点儿，咱们天天都能巧遇”

斜睨了他一眼，吴老师打趣的说，看到他身边的少年，又将他俩一起打量了一番，吴老师好奇的挑起眉毛问他：

“这你弟弟？”

“啊？……哦，不是”

愣了一下，李清泉才会意过来，忙松开了孩子的手解释。

弯弯的眼中闪过一抹诡异的流光，朱一苇将手背到身后，礼貌的冲吴老师点了点头，笑呵呵的自我介绍道：

“老师您好，我叫朱一苇，今天刚转学过来的，以后请老师多多指教”

瞧孩子嘴多甜啊，吴老师当即被哄的咯咯直笑，直夸孩子有礼貌有前途。

“原来就是你啊，听说还是一中的尖子生呢，呵呵，校长他直说捡到宝了”

重新打量了少年一番，吴老师笑的满脸春意盎然，又絮絮叨叨的说了一大堆听得懂听不懂的话。

打完饭几人找了个人少的地方落座，早就说云中私立中学的伙食不错，看着一盘子荤素搭配合宜午餐，李清泉不禁有些食指大动。忽然食堂门口传来一阵骚动引起了他的注意，手里捏着筷子他抬头看去，首先入眼的就是一抹火艳艳的红，嘿，这小子又干什么了？好奇的盯着门口，他浑然不觉嘴角已经露出了一抹极淡极浅的微笑。

陈乐没干什么，他就搂着一女的领着一帮小猴崽浩浩荡荡的从门外走进来。那女的很眼熟，李清泉一下子就想起了她的名字，陆婷婷，他们身后还有好几个人，其中只有一个是他有印象的，那一头金灿灿的刺猬毛直闪的他眼晕，记得好像是陈乐的表弟吧。

一群熊孩子嚣张的旁若无人，被陈乐搂在怀里的女孩一脸腼腆乖顺，啧，那小眼神忽闪忽闪的直勾人，看的李清泉心里也不是滋味，直想着这朱二毛怎么搞的，刚不还为她热血沸腾么，怎么这会人都躺别人怀里了也不见动静，这么想着他压根就没意识到，作为一名教师，或者说作为一名正常人，这心理活动绝对是有问题的！而他更不知道，二毛这会正顶着他的洋气秃脑袋瓢蹲在大太阳底下高唱逝去的爱，唉，熊孩子受伤了，一颗清纯小少年的玻璃心已经碎成了玻璃渣子。就在刚才，陆婷婷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叉着小蛮腰指着他鼻子喊：

“朱二毛，你又丑又笨的还那么讨厌，以后不要再出现在我面前”

说完，姑娘的小眉毛一耸，眼神一荡，扑进了陈乐的怀里，顿时全班哗然。

朱一苇往门口瞥了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极隐晦的嘲讽的笑，又转回头看着他清泉哥，孩子心眼多，转了几圈眼珠子就笑眯眯的说：

“清泉哥，我最近啊，总是静不下心画完一幅画，每次快到收尾的时候就下不去笔了，你说这是怎么回事啊？”

李清泉这会正酝酿十八般演绎呢，一时没留神孩子说什么，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些心不在焉的哦哦了两声，收回视线对他说：

“你可能是遇到瓶颈了，其实有时候也不能埋头死画，适当的休息一段时间，多看看多思考思考”

说完，他又忍不住转开视线去追随那一抹火红。

李清泉是看出来了，陈乐这一出明显就是现实版校园江湖，熊孩子就是一大哥大，走哪都得要范儿。这不，连打个饭都得弄一排场，身后的几个小弟不等他到跟前就已将障碍扫清，于是，熊孩子悠哉悠哉的搂着姑娘往橱窗前一站，耷拉着眼皮，一脸阴阳怪气的挑着菜，师傅给盛好了他也不接，他怎么能接呢？谁见过大哥吃饭还得自个端盘子的？搂着姑娘转身走了，身后的另一个棕色刺猬头忙不迭的把餐盘端着跟后面。

得，这要不怎么说大爷都是给惯出来的，有人积极当狗腿，不使倒显得不地道了。抬起眼皮，陈乐在食堂扫了一圈，最后往一处人少的地方走了过去。

李清泉眼瞳一缩，手不自觉的攥紧了筷子，就看熊孩子往自个这边走来，孩子脸上带着笑，是那种玩世不恭的笑，可不知道怎么的他就越看越觉得好看，他有些被迷惑了，但人家孩子压根连看都没看他，径直从他身边走过去，当经过的那一刹那，他明显感觉带过一阵风，扫的他一个激灵，小心肝儿不争气的扑通扑通直蹦跶，听见他们在身后一派坐下，他只觉得背上爬了一窝蚂蚁似的，浑不自在。

“清泉哥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朱一苇的话犹如当头棒喝，一下子让他回过神来，心虚的扯了扯嘴角，他埋头扒着饭，就差把脸埋菜汤里了。李清泉可以确定，这绝对是他二十三年的人生中最快的一次用餐时间，匆匆扒了几口饭，他手脚不利索的站起来冲朱一苇和吴老师含含糊糊的说：

“我，我突然想起来有东西落在画室了，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那你也得先吃完……饭啊……”

吴老师话还没说呢，他人就风一阵似的刮走了，弄的她纳闷不已，画室还不就他的地方，什么时候去拿东西不行啊，真奇了怪了。可转念一想，她脸上又露出了然的表情，不由皱起眉，瞥了陈乐他们那桌一眼。

这小李也太胆小了吧，不就挨了顿打么，至于见到人就吓成这样了啊。

“吴老师，您慢慢吃，我也吃好了，就先走了”

她这边想着，耳边就听朱一苇这么说，只见孩子把餐盘一推，站起来就走了。她再看看那餐盘，竟一丁点没动。嘿，怎么着，都觉得现在时代进步了，生活富裕了，拿粮食不当粮食是吧，有这么浪费的么！

第十五章

出了食堂大门，李清泉闷头瞎走，他不是想去哪里，只知道不能再呆在那里了。眼前晃过各种款式的鞋子，有男生的，有女生的，五彩斑斓的像一只只花蝴蝶胡乱飞舞。他现在脑子里一片混乱，直觉得耳边嗡嗡的作响，该死的！

“呀！”

突然，他只觉一阵碰撞，耳边便响起一道惊呼，猛的回神，他错愣的抬起头，却见一个清秀瘦肖的姑娘皱着脸坐在地上。

“啊，李老师，对不起对不起！”

连忙上前将人拉起，李清泉不知所措的搔耳挠腮，脸都憋红了。李云揉着屁股没好气的瞪了他一眼，可也没为难他，见他一脸失魂的样子竟也不好意思就此走开。

“没关系”

“真，真的？要不要去医务……”

他话没说完自己差点乐了，瞧他，人家自个就是校医，磕了碰了的还能不知道怎么弄！尴尬的扯扯嘴角，他想他现在笑的一定比哭还难看。

“你怎么了？”

“啊？”

没明白姑娘的意思，他有些反应迟钝的眨眨眼。李云笑了，真笑了，指着他的脸说：

“你脸上有字”

“字？”

他傻愣愣的还真伸手去摸脸，这可把姑娘逗乐了，捂着嘴直扑哧扑哧的，差点没笑背过气去。得，这拿他开涮呢！讪讪的收回手，他脸更红了，不过也亏他心理素质好，这会儿还能自我安慰哩，牺牲小我，娱乐大众是美德，他得觉得光荣！

光荣李同志搓着手看着姑娘笑的花枝乱颤，风中摇摆，愣是足看了有一分多钟，姑娘才歇下来，叉着腰哼哧哼哧的喘粗气，拿眼角瞥他。半晌，才又说话。

“你脸上确实有字，我给你念念”

说着她还真煞有其事的凑近些瞧了一瞧，直把李清泉羞的差点掉头就跑。

“四个字呢，我有心事”

姑娘打趣的念叨着，又伸手抹了抹眼角笑出的眼泪花。

虽然被女孩子调侃很丢脸，可李清泉也并没有在意，只是有些意外，原先他以为这个看起来冷淡淡的校医姑娘性格也是冷淡淡的，没想到居然会跟他开玩笑，还笑的这样开怀，其实，这女孩长得真的不错，瘦瘦小小的，眼神有些忧郁，让人看着都觉得心疼的慌，想着他也放松的淡淡笑开了，先前混乱的情绪也慢慢平复。

“李老师这是要去吃饭吗？”

终于收敛起玩笑的心思，李云嘴边带笑的点点头，又跟他闲聊几句，就往食堂去了。看着姑娘背影越来越远，李清泉轻轻叹了口气，一只脚在地上突拉突拉的磨蹭着，好一会儿，他将手放进裤口袋里，转个身漫无目的的溜达。

下午半天过的很平静，上了两节高一的美术课，然后他就一个人呆在画室弄教材。其实他觉得给他在办公室安的位置有点多余，美术老师基本都是呆在画室的。

终于，最后一节下课铃声响起，李清泉转头看看窗外，已经是黄昏了，带着今天最后一点温度，落日的余光懒懒散散的洒在窗台，将画室染成了暖橘色。

看着看着，他突然想起了幼时的一件往事。那年他十四岁，而那天是他爸去世正好一周年的日子，他妈虽然掩饰的很好，可通红的眼角还是出卖了她，他知道他妈又躲起来哭过了，那时候小，不知道怎么安慰人，于是，他逃避了。

独自一人坐在公园的石凳子上看着黄昏的湖面，他难过又迷茫，身边走过几对父母带着孩子的，笑着闹着，他没有去看，只是专注的看着湖面。突然，一个瘦瘦的身影挡在自己前面，他一愣，仔细一看，原来是他爸朋友家的小孩，是个长得不错的女孩子。

“小泉哥，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啊？”

女孩瞪着天真无邪的大眼好奇的看着他，这让他有些不知所措，低下头，他沉默的回避了女孩的问题。突然，一只手伸到他脸前，白白嫩嫩的，他不明所以的抬起头看着来到跟前的女孩，女孩笑了笑，竟在他头上揉了两下，用一本正经的口气说：

“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看起来这么难过，但我不希望你不开心，小泉哥，以后你要是有心事可以跟我说的，我会逗你开心，好不好？”

看着面前与自己差不多年纪的小女孩，李清泉足足有五分多钟没有移开视线。那个傍晚，李清泉第一次认真的看华晓岚，那天的夕阳，很美，就像现在。

他笑了笑，其实那时候很想看看那些有父母陪伴的小孩，想看看他们脸上都是什么样的表情，只是，他太固执了，不想以卑微的心态去羡慕。

“小李”

一个爽朗的声音骤然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他回过头看，原来是吴老师，女人肩膀上挎着一个时髦的亮皮包站在画室门口。他才想起来，今天说好了要去吃饭的。从一堆画具里抽出身，他笑笑的应了一声，又简单收拾了一番，就锁门跟着女人走了。

办公室里多数都是单身的，就李清泉一天观察所知，只有吴老师和体育老师王力是结了婚还有孩子的。他下午才知道吴老师的名字，原来她叫吴咏梅，是教语文的，还是年纪主任哩。

出校门的时候，李清泉考虑再三，还是放弃了去牵自己的小绵羊，这一大群人，待会难保不多喝点酒，虽然他不喜欢喝酒，可是盛情之下他也不好拒绝的。

李清泉以为他们会去一个像样的酒店什么的，怎么说欢迎会也算比较正式的，可没想到，他们的目的地居然是……酒吧！天知道这种地方他从小到大就只进过一次，还是刚上大学那会，小孩思想简单，一时没禁得住诱惑就跟着同班的几个小伙子去了，可刚进去没十分钟他就逃出来了，当时的情况让他印象深刻到现在都记得清楚，一想起来那些跟他搭讪的如狼似虎画着大浓妆的女人们他就不自禁的浑身打寒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