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男不欢 下——幺点

“是不是王小明又欺负你了？”

“呜呜……”

小胖孩只顾抹眼泪没搭理他，肉嘟嘟的小圆脸被抹得跟小花猫似的。男孩一看他这样当下火的不行，噼里啪啦直把那王小明从里到外骂了个遍。小胖孩吸着鼻子抽抽搭搭的拽了拽男孩。

“你……你别骂了”

“骂他怎么了，我还要打他呢，胖阿福你等着，看我不把他打得满地找牙”

一听他这样说，小胖孩又撇嘴抽噎起来，男孩有些慌了，忙凑到跟前帮他擦眼泪，小孩嘴笨的也不知怎么安慰，就一个劲儿的说别哭了别哭了。

小胖孩稍微使劲抽回手转过身背对他，小肩膀一抖一抖的可怜兮兮。好一会才从嗓子眼里咕哝出一句。

“我才不胖……我才不是肥猪……”

男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准是又有人说他胖了。重新拉起他的手摇啊晃啊，男孩讨好的说：

“对对，你不胖，一点也不胖”

小胖孩转头白了他一眼，撅着嘴控诉，还挂着泪珠的小肉脸可爱的让人直想上手去揉揉捏捏。

“那你还叫我胖阿福！”

男孩讪讪的陪着笑，哥俩好的靠在他身上继续狡辩拍马屁。

“我这样叫你并不是真的说你胖，你看咱俩是好朋友是不是，我怎么会笑话你呢，喜欢你我才叫你胖阿福，别人我还不叫呢”

小胖孩半信半疑的看贴在身上的男孩，渐渐止住了眼泪。吸吸鼻子，小胖孩推推他的头问：

“小艾，你会永远跟我做好朋友吗？”

男孩咯咯笑起来，迎着他的眼睛特豪气的保证道：

“当然了！我们永远都是好朋友”

缓缓睁开眼睛，李清泉目光有些呆滞的望着头顶。不知道为什么会突然梦到小时候的事，回想梦中的情景，他的心微微的抽着，不怎么疼，却闷闷的难受。

忽然，手边的动静引起他的注意，转脸往下一看，嘿，这给他吓得，黑乎乎的……一颗人头？那人头动了一下就消停了，李清泉有些云里雾里，阳光透过窗帘缝隙射进来一小束，他转着眼珠打量，这不是他的房间也不是他家，那这里……一瞬间昨晚的一幕幕如幻灯片般从脑中闪过，他一惊猛的坐起来，然而上身起了一半又重重摔回去了，天呐，头好晕，他抬手按着额头痛苦的发出呻吟。

原本趴在床边熟睡的男人被他这一折腾惊醒，本能的转脸去看他。

“啊！！！”

一大早的小公寓里传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惊叫。李清泉也顾不得头晕不头晕，连滚带爬的下了床就要往门口跑，娘诶，这刚明明还看见太阳光，怎么大白天就撞鬼了？！来不及细想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缺德事，他一手摸上门把恨不得直接将门立刻拉开。就在门把被扭开的瞬间，他安静下来了，保持着开门的姿势愣了好一会儿他才迟疑的转过身，不确定的看向床边那鬼。这一看又把他吓得眼角一嗝愣，个没出息的，不过这回他倒是镇定许多，仔细打量，他忽然觉得脑子一炸，比刚才还惊悚的瞪大眼睛不敢置信的看着那鬼，不，是人，活生生的人！

男人与他对视，眼里明显有受伤的情绪，李清泉激动的抖着嘴唇小心的试探的轻轻问：

“……小……艾？”

听他喊出这个名字，男人浑身一颤，脸上也不知是什么表情，复杂的一塌糊涂，忽然男人猛的转过身翻找，在床脚边找出昨晚扔那儿的口罩帽子，二话不说的就往脸上头上套。李清泉见状再也不能忍耐拔腿就奔到他跟前扯住他的手，激动的眼泪花花，嘴皮子乱抖。男人也不敢使劲挣扎，只是脸一个劲的往后转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一把将他搂住，李清泉抖着声说：

“小艾小艾，真的是你……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怎么……怎么……”

下面的话他没说出口，眼泪鼻涕早已横流不止，一直以为失去的好友突然出现在眼前，而且变成这副样子，他已经完全混乱，心里千万个问题此时却一个字也问不出来。男人任他抱着自己哭，一双漂亮的丹凤眼紧紧的闭着，浑身颤抖的似乎在忍耐什么。

哭了一会儿，李清泉轻轻松开搂住男人的胳膊，吸怂着鼻子硬将男人的脸扳面向自己，惊愕的看着男人的脸，泛起一阵心疼。抖着手缓缓摸上那半边脸的疤痕，指尖刚触碰到男人受惊一般想要躲开，可李清泉哪能让他避开自个儿，平时黏黏糊糊，娘里娘气的小李同志也终于硬气一回，淌着眼泪冲他吼道：

“别动！”

男人果然不动了，只是眼睛仍然闭的死紧，长长的睫毛不断颤抖。指腹摩挲着疤痕，那粗糙刮手的触感让人几乎不忍心再摸下去，然而李清泉硬是将半张脸摸了个遍，像是要确认一般。好一会儿，他才憋着嗓子又问：

“到底……怎么回事？我以为你已经……”

男人似乎在挣扎，眼珠子闪烁不停，终于，在李清泉快耐不住再问的时候他睁开了眼睛，一双丹凤眼一如既往的美丽，却与记忆中的那纯净的热情的稍有不同，究竟是哪儿不同李清泉也说不上来。稍微怔愣了一下，他撇开心中的迷惑直直看进男人的眼里。四目相对，两人仿佛都陷入了遥远的回忆，各自在对方脸上寻找熟悉的影子。沉默许久，男人才微微动下嘴唇，发出嘶哑低沉的声音。

“……胖阿福……我好想你”

这一句说的李清泉又是鼻头一酸，别开脸强忍下眼泪，他拉着男人从地上起来，原来这人竟坐在地上守了他一晚。在床边坐下，李清泉抹干净脸，仔仔细细的将他上下打量个遍，发现他仍然是一身黑，将自个儿包裹的严严实实。

“上次见到你……我一直觉得不太真实，没想到真的是你，既然活着为什么不早点找我啊”

“让我以这个鬼样子见你吗……”

男人自嘲的说着，脸上闪过尴尬，他还是不情愿被这样看着。

“你……”

李清泉心中一紧，本想对他冲的语气慢慢变成叹息。摇了摇头说：

“算了……你赶紧跟我说说究竟是怎么回事，这些年你都在哪里？”

男人想了想缓缓叙述。原来两人是在李清泉上初三那年分开的，分开的理由比较悲情。

这样一说就得翻下两人的老底，小李家原先富裕，不过他爹死后就过得不怎么摇摆，跟他妈搬进现在住的那套公寓，也从私立学校转进了公立学校，就是那一年，两孩子认识了，两人同岁，能聊得来的话题也很多，自然而然的成了铁哥们，上学也是在一块上的，那时候他有点胖又自卑，总容易被人欺负，不过小艾总是会替他出头。李清泉一直都知道小艾家里情况不好，没妈的孩子只有一个没出息的爹，亲戚朋友也不怎么跟他们家走动，小艾经常挂彩，都是那没出息的爹揍的。李清泉不怎么去他家，但是经常会将他邀到家里玩，两孩子就这么哥俩好到初三，如果没有那场意外，也是会一直好下去的。

现在回想李清泉都不禁寒一把心，记得那是个深冬的傍晚，小李一天没见到小艾心里就犯愁，担心小艾会不会是被他爹揍得出不了门了才没去上学。背着小书包，虽然长高了点但还是有点婴儿肥的小李颠簸颠簸往小艾家跑，远远的孩子看家小艾家门楼下围了好多人，还停着消防车，当时孩子还没心没肺的幸灾乐祸这又哪家失火了，然而越走越近他感觉有点不对劲儿了，抬头往那冒烟的窗户口看去，孩子当场懵了，那可不就是小艾家么！想也没想，孩子拔腿就跑过去，然而到跟前的时候却被人拦着硬是不给上去，他急的眼泪直飙，冲着窗户叫唤着小艾小艾，却一直没人应他。

这么耗了几个小时火终于被扑灭，听救火的消防员说火是灭了，可里面的人一个也没救出来，全烧死在里面了。小李当时只觉天旋地转，赖在地上就哭，嘴里直嚷嚷小艾出来小艾出来，而小艾始终没有出来。这事被认定是意外事故，警察来来去去几趟就结案了，周围的邻居扒事儿的扒事儿漠不甘心的漠不关心，但总归只是当做茶余饭后的消遣。也许这场事故只给李清泉一个人带来了悲伤，他在小艾家楼下呆了几天，他妈把他领回去，一不留神就又跑回来，小李妈也拗不过他，眼看着干心疼没法子。就这么过了好多天，他的情绪也终于缓解一些，最后在小艾家楼下哭了一下午，那时候还下雪了，他被冻的边直打摆子边抹眼泪，隔天就发烧烧了好几天，之后就再也没去过了。这唯一的好朋友被他深深的珍藏在心底，一直过了这么多年。

这些只是李清泉的认知，而事实上，那场火灾并不是意外，男人，也就是小艾回忆当年，将他爹如何欠高利贷被人殴打，连带着他也被牵连，那些人如何在到家里摔锅砸盆威胁他们，最后又如何狠心放火想烧死他们的，而最后也的确是烧死了人，其中一个是他爹，而另一个却不是他，是被他爹死死抱住的害他们的人其中一个。火势烧起后那些人就离开了，他是之前被打晕了扔在卧室才逃过一劫，但是半边脸和身上都大片烧伤，冒着火找到他爹，他爹和那人眼看也活不了了，哭着看他爹咽下最后一口气，他恨恨的拖着被烧伤的身体逃出了火海，在离家不远的巷子里，他看着消防车开来，看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也看到李清泉。瘫在巷子里他承受着身上的痛楚，只记得后来慢慢失去意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很幸运的被人救了。

之后的事他说的就很含糊，基本都是草草带过，李清泉听得又是眼泪鼻涕一大把，一颗心揪的酸疼酸疼。男人说完看着他哭得稀里哗啦的脸，抬手给他擦。沉默了一会又说：

“我现在不叫徐艾，叫徐明远”

第五十章

两人这一叙旧就叙了几个小时，李清泉才知道原来他昨天竟一直跟踪自己，庆幸之余又不免有些不是滋味。等终于觉得肚子饿的时候已经到了正午，他尴尬的揉揉肚子。忽然一拍大腿，坏了，赶紧伸口袋里掏手机要给他妈打电话，可里外掏遍了也没掏到，猜想该是昨晚跑的时候给丢路上了，怪不得这一夜没回去也不见他妈来个电话。徐明远有眼识的掏出自己的手机递过去，在他跟前也不再掩饰了，拍拍他的手说：

“用我的，我先给你做饭去”

李清泉眼睛一亮，点头如捣蒜，他可知道这人小时候做饭就好吃的很。徐明远站起来揉揉腿就出去了，还体贴的把门带上。视线在屋子里又转悠一圈，李清泉拨了他老妈的手机号码，一拨通那头就接了，电话里果然传来他妈焦急的声音，都没给他回话的空就一个劲儿的问怎么了为什么打手机没人接现在在哪里什么什么的。他嘿嘿的笑，等他妈问完了才慢条斯理的说：

“我没事”

“朱一苇昨晚上打电话来问你到家没有，他说你不舒服先走了，我在家等了一晚上快急死了”

听他妈提起朱一苇他心里一抽，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暗叹口气，他继续安抚他妈，想说现在跟小艾在一起，可又担心电话里说不清楚，干脆就随口胡诌了一通。说是昨晚本来想回家的，后来在半道遇到一个朋友被邀请去他家，晚了想打电话说不回去了才发现手机丢了，而且那么晚也不想吵到她休息。佟悦微听他解释完才算放下心，嘱咐他一顿又问什么时候回去，小李羞愧的直对着电话点头嗯嗯嗯的，细心的听出电话那头传来的嘈杂声，他好奇的问他妈：

“妈，你在哪儿呢？怎么身边那么吵？”

小李妈唉一声，说：

“警察局，一直找不着你我这不要来报案的么”

“啊？……”

小李感觉被人提溜了一下，心里的愧疚感更胜，跟他妈说对不起让她担心了。得知儿子平安无事，小李妈压在心口的石头算是沉底了，不禁哈哈笑起来。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一会儿回家，晚上早点回来，我给你做好吃的”

乖巧的应承一声，娘俩就结束了通话，看着黑下来的手机屏幕，小李同志心情更加复杂，也不知道是该反思自己太没用还是感慨他妈对他太紧张，二十好几的大小伙子才一晚上没回家就闹得要去报案。唉声叹气了一会，他从床上站起来伸展胳膊腿，绕到窗边两手一拉把窗帘拉开了，顿时刺眼的阳光铺面射来，他本能的偏过头眯起眼，等适应了一会才慢慢睁开。

从窗户往下看几乎能看到附近所有的景色，看了一会儿他脸色微变，这……这里竟是小艾以前的家，虽然附近的许多地方都变了，可是楼下那个小花坛始终留着，记得那一年他就是在小花坛边哭的死去活来。一想到这里，他心头又泛起酸涩，虽然小艾避重就轻的说了这些年的生活，可是任谁也能猜想到一个严重烧伤的十几岁毛孩子孤零零的漂流在外，能过的好才怪。想起小时候的誓言，又想想小艾现在的样子，他默默在心里下决心，无论如何，他不能让小艾再吃苦了，既然说好要一辈子做好朋友，那就是一辈子，不论分开多久不论发生什么，都要好好守着这份珍贵的羁绊。

他在这大发感触，徐明远在简陋的厨房里忙活开了，熟练麻利的程度跟陈乐比有过之而无不及，诡异至极的脸上扬着满足的笑意，那半边烧伤的脸此时看起来竟也不怎么骇人了。等李清泉出来的时候正好看见他将一碗汤从厨房里端出来。打量了一下客厅，小李又感慨起来，这家伙多愁善感的，布局没变，虽然小时候没来过几趟，记忆也很模糊，但多少还记得一些，只是这里显然比那时干净整洁很多。走到他跟前将手机还给他，李清泉循着记忆走近洗手间，这时徐明远也跟了过来，指点他干净的毛巾牙刷在哪里，两人相视一笑。

洗漱干净后出来，徐明远已经盛好饭坐在饭桌旁等他，看着桌上不算丰盛的三菜一汤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多少年了，居然还能吃到这人做的饭。看出他的心思，徐明远拉着他的手坐下来，那半边完好无损的俊脸对着他笑着说：

“来，尝尝好不好吃，我也只是偶尔在家做饭”

点点头，李清泉收敛心情。饭菜做的很可口，他吃的嘴角流油，一边吃还一边跟男人闲聊，尽量让气氛显得欢快。

“对了，小艾你现在干什么啊”

夹菜的手顿了一下，徐明远会意他是想探一探自己现在的状况，半阖眼，他简单说自己现在跟一帮认识的朋友合伙做点小生意，收入还不错，能管得住温饱。李清泉听他这样说也没再深问，只点点头说挺好的。

接下来又随意聊了几句，吃完了饭，徐明远也没让他帮忙收拾。磨磨蹭蹭已经到了下午，李清泉是想让他跟自己一块儿回家见见李妈，毕竟他小时候也经常去家里玩，他妈也是很喜欢他的。可是他似乎有顾虑推辞了，想了想，李清泉也不勉强。时间也不早了，虽然有点不舍可还是说要回去，徐明远也不留他，却坚持要送。

李清泉根本记不得自个儿昨晚上是怎么来的，这下了楼上了车着实惊讶了一下，心里嘀咕着这小子小生意做的不错，连奔驰都买得起了。没有错过他脸上瞬间变换的表情，徐明远也不打算多做解释，发动车子。

一路开的很稳很缓，车窗摇下，小风徐徐的吹乱他的头发，将他原本还有些晕的脑袋吹的清明许多，他转头看向身边驾驶位上的徐明远，男人又戴上了帽子口罩将自己裹在黑色里。心疼的有些不忍心再看他，李清泉移开视线继续看向窗外，一路上两人偶尔搭几句，基本都在沉默。

即使开的再缓，也终究会到达目的地，在小李家楼下不远处停下，徐明远转头无声的看着他。李清泉也不急着下车，重逢的喜悦渐渐染上一些愁，摸摸鼻子，他转头对上男人的丹凤眼，笑着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