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盆里的水有些凉了,苏淮安在把手上刚才沾到的东西都洗下去之后,去洗手间又换了一盆新水过来。看到苏白浑身没骨头一样瘫在床上,想了想,给苏白把单薄的病号服拉好,然后小心地把苏白扶起来,放到离床不远的沙发里。苏白也不挣扎,老老实实地在沙发里靠好,然后无精打采地看着苏淮安把床上的床单被褥都换掉。之后又拿出一身新的病号服还有内裤放在一边。
苏淮安要给苏白换内裤的时候,苏白已经淡定了。抬起腿让配合苏淮安把原本的内裤扒下来,穿上新的之后,苏白松了口气。虽然仍旧觉得尴尬,但是又觉得就算是自家亲爹都不一定能照顾自己到这个份儿上吧,一时间心里又有些说不清的复杂。
给苏白把腿上擦好,苏淮安帮他把新的病号服裤子换上,之后安坐在沙发上,把没什么力气的苏白面对着自己抱在怀里,让他坐在自己身上。期间苏白挣了一下,垂着眼皮说自己都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苏淮安“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手上的动作,这让苏白有些憋闷。
身上的衣服被小心地退了下去,苏淮安小心地不让衣服的布料牵动苏白手上的石膏,之后把苏白往怀里压了压,让苏白的身体几乎和自己的完全贴在一起,拿着热毛巾的手开始帮苏白擦拭光裸的背部。苏白有些困倦,脑袋搭在苏淮安肩膀上,苏淮安的一只手臂环抱着他,手掌落在苏白的脑袋上,也不知道是有意识地还是无意识地在他的脑袋上轻轻拍着。贴着苏淮安身体的前身暖暖的,苏白忽然觉得苏淮安真的是一个很会照顾人的男人,环着苏淮安脖子的手臂不禁紧了紧。
“刚才的……都记下了?”热毛巾在苏白的背上擦拭着,渐渐滑落到尾椎。
“……嗯?”苏白迷迷糊糊地,一时间不清楚苏淮安指的是什么。
苏淮安沉默了一下,身体往后退了退,把苏白从自己身上揭下来,然后看到苏白一脸呆目的神情叹了口气。伸手在苏白小腹上敲了敲,果然看到苏白立刻像炸了毛一样清醒了不少,“这个,都记下了?”
“哈?”苏白呆了一下,明白苏淮安指的是什么之后忽然抽了抽眼角,“记下了……”
OTL难道苏爹刚才那是在实验教学么……他可以申请不当小白鼠么……苏白内牛满面。
这玩意儿也是需要爹教的么,苏白皱着一张脸,有些怀疑如果自己说没记住,苏淮安会是个什么反应。
喜欢一个人真是一件莫名其妙的事情,苏白明明知道不应该再继续喜欢苏淮安,却还是看着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感情一天天加深下去。他觉得这样很不好,非常不好,简直不好到了极点,但是他却没办法控制。
几天后,在确定苏白身上的伤已经稳定下来之后,苏淮安把苏白接回了家。时隔多日,苏白总算再一次见到了林柯。
“……你怎么憔悴成这样了啊?”彼时苏白坐在床上,边啃着一个又香又脆的大苹果边好奇地看着坐在自己床前简直可以跟熊猫媲美的林柯。
“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因为你这混小子!”也从果盘里拿了一个苹果,看苏淮安出去了,林柯狠狠对苏白翻了个白眼,“本来以为你已经改邪归正了,谁知道你小子一眼没罩到,差点又把自己弄残了。”
苏白“哼”了一声,扭头不理他。
见苏白这样,林柯伸手戳了戳苏白最近又有点消瘦的面颊,“你说你没事又去招惹莫司言干嘛,你是闲我命太长了是不是?”
“……我招惹莫司言,跟你有什么关系?”
“嗤,”林柯嗤笑一声,“莫司言跟我是没什么关系,你是不知道啊,苏淮安知道是我告诉你莫司言的事儿后,差点没杀了我!你这臭小子,一天天就会给我惹麻烦!”说着,没好气地点了点苏白的脑袋尖。
被林柯这么一说,苏白也有些觉得对不起他,闷头啃了一会儿苹果,想了想,还是按捺不住地出声,“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他知道林柯是在担心他,但是事情已经做了,而且目前看来,结果还不算太糟啊。
“是,你是好好的,你要是真怎么地了我估计也给你陪葬去了。”把苏白手里的果核接过去扔掉,林柯还是没什么好气。
苏白撇嘴,“我才不要你给陪葬,成天嘴里没一句好话。”
“行,反正我就是个万人嫌,在你们苏家算是讨不着好了。”林柯说着,一屁股坐在床边的椅子里,二郎腿一蹬,扭头看窗外。
苏白看他这样,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伸手扯了扯林柯衣角,“别介啊,我知道你是关心我,你要是这么容易就生我气了,我以后还找谁抬杠去啊。”
“算你小子有点良心,”一下坐到苏白床边,林柯捏着苏白下巴打量了一番,“哎,你给我说说,你身上被打的那么惨,脸为什么一点事儿都没有?”
苏白瞥了他一眼,“我跟莫司言说让他不许打脸。”
林柯囧了,“然后他就没打?”
苏白点头。
林柯无语了一阵,摸了摸下巴,“看来莫家那小子也有点意思啊……那你还跟他说什么了?”
“还跟他说让他轻点= =!那小子忒不厚道了,竟然把我打这么惨。”
林柯面孔扭曲了一阵,“你也算是一朵人间奇葩了……莫司言没把你送去见阎王还真是休养不错啊……”
“喂喂林柯,你到底是哪边的╭(╯^╰)╮!!”
林柯狠狠捏住苏白的脸颊,“我这只不过是就事论事,告诉你,以后别再去招惹那小子,再遇到这种事就交给苏淮安去解决,你个毛还没长齐的成天总得瑟什么啊!”
“吕哥唔晃叟!”(你给我放手!)林柯的手劲儿不小,苏白被扯得脸皮一阵疼。
林柯就是欺负苏白现在行动不方便才看准时机下手的,早就看这小狼崽子的脸不顺眼了,今天总算能掐个够了。
“呼爹!”(苏爹!)
“叫什么苏爹,苏淮安现在也不在,你以为他还能给你撑腰么灭哈哈——嗷——!”
被一脚踹到地上,林柯揉着屁股站起来,就看到苏淮安黑着一张脸站在自己面前,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不在你就欺负他?”苏淮安的语气很平静,看着林柯的眼神凉飕飕的。
“看来我们需要好好沟通沟通。”一把拽住想要跑路的林柯,冲正在揉脸的苏白点了点头,苏淮安拖着正哭丧着一张脸的林柯,把门一摔,就不见了踪影。
part 44
苏白最近有点失眠,因为他的床上多了一个人,这个人就是苏淮安。
本来一切都还好,只是在他从医院回来后的某一天,晚上忽然被手臂上传来的一阵疼痛惊醒,然后才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整个人趴在床上睡着了,受伤的那只手臂可能因为打了石膏太沉,所以在睡梦中无意识地被他压在了身下,硌得胸口和手臂都挺疼。当时正是后半夜,苏白不太想打扰别人,自己也没太当回事,就那么迷迷糊糊地盖着被靠在床头眯了小半夜,结果第二天一早就无比悲催地又烧起来了,然后被一群人折腾到医院,重新做了检查打了石膏挂了点滴才算完事。
林柯之后考虑了一下,跟苏淮安说苏白身上的伤复原的时候可能会有些不舒服,所以半夜可能睡觉会不老实,让苏淮安最好派个人在苏白睡觉的时候看着点。苏白当即就举爪反对,一来是觉得自己睡觉旁边坐个人会不自在,二来则是觉得大半夜的不让人家睡觉太不人道了,再说他也没觉着自己睡相差什么的。
苏淮安当时没说什么,苏白还以为他也不同意,只是那天晚上大概八点多的时候,苏白就眼睁睁看着江管家在自己瞪得溜圆的眼皮底下,又往床上放了一床新被还有枕头,之后笑眯眯地告诉苏白,苏淮安已经决定从那天开始,亲自看着他睡觉。
苏白心里当即被无数点点点军团淹没,看着倚在门边的苏淮安默默无语。
80、90后的一大显著特点就是晚上普遍睡得比较晚,作为一个灵魂80后壳子90后的娃,苏白当然坚决彻底地贯彻着这条普遍规律。之前在医院的时候,因为装得比较老实,所以陪护的护士们对他比较放心,每天在苏白装作睡觉后基本就不会再来了。苏白就在她们都出去之后,偷偷把电视打开——没办法,每天都在床上躺着,人都快发霉了,而且明明时间还很早啊……习惯性熬夜的苏白,在住院那阵子每天都会看电视节目熬夜到凌晨,虽然有些无聊,但也不会觉得太寂寞。回家拿到早就被送回家的手机之后,苏白每天也会和王瑶发发短信,没事拿手机上上网什么的,笔记本他现在自己还没办法去拖到床上,而且容易被人发现,所以暂时还没办法指染。结果现在换了苏淮安这么个比闹钟还准时的特护,到点就让闭眼睛睡觉,睡不着也得睡,睡前还给苏白擦好脸,连手指头都一根一根给他擦得干干净净,然后再喂给苏白一杯热牛奶,之后拍拍苏白的脑袋让苏白乖乖睡觉。
苏白每次面对着这样的苏淮安时,都会觉得心情异常地复杂。苏淮安这么细心照顾他,说不感动根本不可能,但同时他也觉得自己毕竟不是小孩子了,这次的事情他本来是好意,结果现在又要劳累苏淮安照顾自己,总觉得和自己一开始的预期不一样,他本不想给苏淮安添麻烦;但每次在看到苏淮安平和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时,又都会有一种很温暖的幸福感,不是特别浓烈那种,却总会让他胸口暖暖的,连心情也会柔软几分;他有时候甚至会觉得,苏淮安在某个时间的片段中,真的把他当成了原来的苏白,因为只有为人父母的,才会真正关心照顾自家小孩到这个地步吧。林家爸爸从来不是一个会关心人的男人,苏白在他身上从来没有感受到那种直白的关于父爱的感官,却在苏淮安身上感觉到了,这让他自己也有些迷失。他甚至有些分不清楚,自己对苏淮安的感情,究竟是爱恋多一些,还是对于长辈的依恋多一些。
房间里很安静。苏白躺在床上,微微侧头看着正靠在床头曲着一条膝盖坐着的苏淮安。苏淮安是个很细心的男人,因为要让苏白睡觉,所以他只留了一盏自己那侧的小灯。他的身影高大,本来可能会落在苏白身边的灯光,全部被他的影子所覆盖,所以苏白才可以安心地躲在阴影里观察这个男人,而不用担心被男人发觉。苏白知道苏淮安很忙,平时这个时间,这个男人应该正在书房里处理文件,而为了照顾他,现在这项工作就移到了他的床上。苏白不明白这个男人为什么永远有那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他只希望自己能少给这个男人填写麻烦,甚至如果可以,他想要成为这个男人的助力,帮他一起分担那些抗在肩上的重担。
这个想法多少有些自作多情,苏白在灯光的暗影里无声扬起唇角,可就算如此,他也还是想为这个男人做些什么,只为了能让苏淮安可以不要那么累。
这是苏白第一次看到苏淮安戴眼镜,样式简约的无框眼镜安静地立在苏淮安挺直的鼻梁上,镜片后的眼眸古井无波,专注地盯着手里的文件。淡黄的灯光在苏淮安脸上勾勒出一道柔亮的线条,让正观察着他的苏白偶尔会产生一种,这个男人其实很温柔很温柔的感觉。
本来还不习惯床上有另一个人出现的苏白,几乎每天晚上都是这样,在男人逐渐被光影模糊了的轮廓里,安静地睡去。
苏白每天睁开眼睛时,身边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他起得晚,而苏淮安每天都要准时上班,所以两人除了晚上能在床上见面,其他时间反倒没什么交集。
让苏白有些意外的是莫司言时不时发过来的短信。虽然和莫司言的接触不多,而且他现在整天躺在床上还是托了莫司言的“福”,但苏白总是对这个男孩生不起什么厌恶的感觉。或许是因为那天那个喜怒无常像小孩子一样的莫司言让他觉得有趣,也或许是莫司言第一次发过来的那个问苏白什么时候能去学校上学的短信,触动了苏白某根名为寂寞的神经,苏白对莫司言偶尔发过来的那些跟他本人一样跳脱到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短信,总是会很认真地或吐槽或毒舌地回复过去。一来二去,两人反倒亲近了许多。
然后在满院子里的花花草草都已经开始发芽的某一天,那个不定时抽风的莫家少爷,在江管家如临大敌的目光中,拎着一大包东西登堂入室,直奔苏白卧室。
苏白那时候正拖着已经恢复了大半但依旧不能做剧烈运动的身体在阳台上逗鸟。被苏淮安赐名“玄墨”的那只小鹩哥正站在一片带着春意的微风中吊着小嗓子,声音清脆嘹亮,唱得不亦乐乎。苏白就坐在一旁的老爷椅里,身上盖着薄毯,眯着眼睛喝着果茶吹着小风听他家小鹩哥唱歌,时不时扔两个腰果过去作为奖励,一人一鸟其乐融融,看得莫司言一阵心里不平衡。
“哟,美人儿,你这小日子过得倒是挺舒坦啊。”把包往地上一扔,莫司言两步窜到苏白身边,挑起苏白下巴做花花公子状。
“舒坦你妹!”一巴掌把莫司言的爪子拍下去,和莫司言已经混了七分熟的苏白瞥了眼莫司言那张对于男孩子来说有些过于艳丽的小脸,“东西都带来了?”
“嘿~”莫司言怪笑一声,把扔在一边的打包拖到苏白脚下,然后拖了个椅子坐在苏白对面,坐定后挑眉,“你要这些废纸干什么?难不成车祸真把你装转性了?”
苏白白了他一眼,“转什么性,小爷以前难道就不爱学习么?”
莫司言嗤笑一声,显然不以为然,缩在靠背里没吱声,眼睛转了转,就直勾勾地奔着鸟笼里的小鹩哥去了。
苏白也没在意,从包里随意抽了几本A高的复习题,看着一会儿满篇的黑字,觉得头有点疼。之前他也跟林柯说让他帮忙把A高的复习资料弄回来点来着,毕竟这么长时间没去上课,再不动动脑子估计大脑就要生锈了。而且他虽然第二次读高中,但是普通人的先天智商在那摆着呢,死活也成不了那种IQ180的天才,顶多占了点学过一遍的优势,不过这点优势在A高这个精英如云的学校显然也不怎么够看,所以苏白最近有点上火。林柯则说让他先专心休息,苏淮安也是如此,总让苏白隐隐有一种就算他成绩不好,也还有他们兜着的错觉。
苏白不喜欢这样,他知道自己其实一直都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他总觉得,如果有件事,别人全都做不到,那么就不用去强迫自己做到;而如果一件事,很多人都能做到,那么他就也必须做到,而且结果不能太差。这种隐性龟毛的本质,促使他在一次跟莫司言胡扯的时候,让莫司言帮他收集一下A高最近几届的复习资料,也就是现在摆在他面前的这一堆。
“嘎——坏人——坏人!”小鹩哥的尖叫声和着翅膀扑棱的声音拉回苏白的思绪,一抬头就看到莫司言那丫竟然把手伸到鸟笼子里去了,而且正抓着小鹩哥橘红色的小爪子往外拖。那只傻鸟就边扑腾着反抗边用尖利的小嘴去啄莫司言,直把莫司言的手背上啄出许多血红色的小洞。
苏白惊了一下,赶忙站起身,一下牵动了胸前的伤口,闷哼一声拧起眉头,快步走过去,一把按住莫司言的手往笼子外拉。结果也不知道那小子是哪根筋不对了,死活不松手,黑漆漆的眼睛里盯着那只同样黑漆漆的小鹩哥直冒寒光,看得苏白满脑袋黑线,“快点放手!没看到都流血了吗?!”
莫司言这才把目光落在苏白脸上,满是戾气的面孔让苏白稍微惊了下,随即没好气地出声,“看什么看?你都多大了还跟只鸟较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