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上——赖尔

颜小渊向剑苍穹使了个眼色，剑苍穹立刻会意，提剑追了出去——他轻功好，又懂得御剑之术，身法回避皆是极佳，由他负责追踪是最合适不过。而颜小渊仍在原位，佯装喝茶，实则四下打量：既然对方转手小二前来交易，那八成是躲在附近观察交易的情形。他便不信，对方能放心一个店小二如此行事。

可这一头还没瞧出端倪呢，那一头的剑苍穹竟然垂头丧气地回来了：“跟丢了。”

“什么？”这出乎颜小渊的意料：凭剑苍穹的功夫，怎么也不会追不上一个店小二。而且这小二应该也不会跑太远，必定会和他口中那位“公子”接头，将银票交给对方才对。

剑苍穹郁闷道：“那家伙出了门没跑多远，就钻进了一家饭馆里。我跟进去一瞧，乌泱泱全都是人，也没人穿那小二的衣服了——这家伙肯定是中途换了装！”

颜小渊一愣，这倒是他江湖经验不足了：一店小二，你也瞧不出他什么职业什么装备，进了人群只要衣服一脱，就像那水珠子进了大海，哪里还能找得出来？看来那店小二也并非当真跑堂的，根本就是交易人打扮而成，又故意扯了个什么“公子”，用以扰乱他们的视线。

“不对，”颜小渊拍桌道，“茶楼里必定还有交易人！绝对不可能只有那小二哥一个人，否则方才若我俩暴起制住小二，硬抢毒尾怎么办？”

说着，颜小渊扭头就去看，可这茶楼里人来人往的，少了个把人是再正常不过了。就连那先前的说书师傅，都已经在这段时间离开了茶楼。

线索断了。

剑苍穹颓然坐在凳上，哀怨道：“搞半天，花了三万两银子，就为了把被骗走的毒尾给买回来。我说，这羊毛出在羊身上，里里外外赚的都是咱们的钱，闹心不闹心啊！”

颜小渊也面露悔色：他倒不是在乎钱，而是怪自个儿方才大意，太相信店小二的说法，结果被对方误导。如果早多一个心眼，明白那店小二是假扮，直接擒下人来多好。

这一厢，二人相顾无言。那一边，倒有好事者说起新鲜事儿来。只听一剑客正和朋友说话：

“奇了怪了！‘烽火连城’突然满大街地找女玩家麻烦，说是要捉拿一名江湖女骗子，以正江湖侠义之风！什么骗子要这么兴师动众，搞得全江湖追杀啊？”

“就是那个叶冰冰啊！第二神射弈天怒没娶成的老婆，”战士答道，“这次‘烽火连城’是铁了心要帮弈天怒的忙，说就算找到天涯海角，也要帮他把那女骗子给翻出来！”

颜小渊和剑苍穹对望一眼：他们什么时候拜托“烽火连城”帮忙寻找叶冰冰的下落了？烽火的人如此卖力，必有蹊跷！

“走，”颜小渊结了茶钱，起身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们去烽火连城总坛逛逛，问个清楚明白。”

在《江湖二》中，每一个帮派都有其归属地，也就是总坛的所在。帮派的建立，除了人员必须达到系统要求的数量之外，另一个要点就是必须要有充裕的资金，用以在城镇中购买地皮，建立总坛。从理论上来说，只要向系统缴纳足够的资金，玩家想在哪里建帮就在哪里建帮，但真正实施起来却又不是那么一回事儿了。一来，各个城市所需要的资金不同，比如像京城、金陵、洛阳这些城市，价格肯定要贵过一些小型市镇。二来，所谓“一山不容二虎”，若要有两家帮派看上了同一个城市，往往得先大干一架、争出个胜者才行。否则，好好一条大街，总不能“一三五你管、二四六我管、周日全民放大假”吧？也幸亏这神州大地幅员辽阔，大大小小的城镇，也足够这些大大小小的帮派们折腾去了。

“烽火连城”的总坛，正是在这襄阳城中，帮派名和城市名倒也相映成趣。襄阳城的玩家，也被分成了两种：烽火连城的帮众，以及支持烽火连城的非帮众——你问不支持的人怎么办？那早给杀得背井离乡、另找主城呆着去啦！

所以，当颜小渊向路人玩家询问“烽火连城总坛怎么走”之后，没过多久，就有烽火的帮众前来接应。接待人是两名剑客，而且都是好手，都已学会了御剑飞行。只见天幕中划过两道青光，两人齐头并进，稳稳地停在颜小渊和剑苍穹身前，纵身跳下飞剑，将背脊挺得笔直，冲二人抱拳道：“不知剑少侠和颜少侠光临襄阳，有失远迎。听闻两位少侠找寻烽火连城总坛，帮主命我二人前来接应，恭候两位大驾。”

这一套说辞是给足了两个人面子，听得剑苍穹是飘飘然：瞧瞧，你看人家帮主多重视他们！还特地派人前来迎接，这面子给大发了！

颜小渊不动声色，只抱拳回应了一句“有劳”，心中微有不悦：他们两个还没打听几句呢，对方帮派竟然已经将他们的底细摸得个一清二楚。这《江湖二》说到底也就是个游戏，这帮派却怎么搞得跟黑社会、地头蛇似的。

由此可见，在颜小渊的意识中，他还没有搞清这样一个观念：在这些玩家的心目中，《江湖二》早已不仅仅是个游戏，他就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江湖。

在两名剑客的指引下，颜小渊和剑苍穹很快来到了“烽火连城”的总坛。这是位于襄阳城北的一座建筑群，光从外表上看，已是说不出的气派——三米来高的围墙，与其说是墙，倒不如说是城郭，明显是为了抵御外敌而建造的。五人宽的大门，能容纳两辆马车并驾齐驱。两名剑客推开门，眼前是一片繁花绿林，几座木楼的檐角隐于林间。几条青石铺就的马路，穿过树林，通往各座主楼。

颜小渊不由感慨：这地方比起他们所在的学校，怕是还要大上一些。这便是游戏的好处了，绿化做得是真正到位，而且还不需要园丁专门打理，确实是美不胜收！

两名剑客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带领颜小渊和剑苍穹走向位于总坛中轴线上的主厅。这一路上，绿树成荫、繁花似锦，走了约有七、八分钟，才瞧见正殿的大门。

帮主红颜笑天已是等候多时，见二人到来，起身抱拳行礼：“剑少侠，颜少侠。”

游戏里就是这样，谁等级高、装备好，谁就是老大。因此，所有人都以为剑苍穹是主人，颜小渊是个跟班的。红颜笑天喊颜小渊一声“少侠”，已经是给足了他面子——毕竟昨天筵席上，他也是坐在主桌上的人。否则若在平时，这种菜鸟玩家，红颜笑天必定是瞧都不瞧一眼的。他们哪儿有人能猜得到，其实剑苍穹才是跟班的，是只管出苦力的打手。

颜小渊也不说破，干脆站在剑苍穹背后，充当一个小厮的角色。而剑苍穹向来喜欢装逼，他搞清颜小渊的意图后，便变本加厉地拿起乔儿来，很是有大侠风范地冲红颜笑天一抱拳：“红帮主，打扰了。”

红颜笑天坐回主座，一身战甲衬得人格外高大气派，颇有点不怒而自威的味道。在主座往下，两边站的是几名帮众，有剑客有道士有医师，偏偏少了弓手和刺客。看他们的衣着打扮，也都不是凡品，必是堂主级的高手。果然，每个人也都依次抱拳介绍：剑客古弈尘、道士浊清尊、医师沫印，都是“烽火连城”的分堂主。

这么多高手坐镇，换成别人，估计那是得“鸭梨山大”了。可剑苍穹是什么人？他是一个装逼的人！若论摆POSE装大侠，他论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他淡淡地冲几名堂主点点头，就算是招呼过了。

古弈尘微有不悦，往前迈出一步。红颜笑天淡淡一摆手，示意他别意气用事。古弈尘只好又站了回去。只见红颜笑天命帮众给二人上了茶，方道：“不知剑少侠大驾光临，所为何事？”——这一次，直接忽略颜小渊了。

剑苍穹笑而不语，端起茶杯，泯了一口，装作一副品茶的模样，实际内里正拼命给颜小渊发短信：

——师兄，我说啥？咱们所为何事啊！

——先问他为何缉拿叶冰冰。

剑苍穹喝了有半分钟的茶，才将茶杯放在身侧的小案上，不慌不忙地开了口：“这句‘所为何事’，该我问红帮主才对。听闻红帮主正命‘烽火连城’全体帮众，极力捉拿叶冰冰，不知您又是所为何事呢？”

红颜笑天回答得大义凛然：“歪魔邪道，人人得而诛之！那叶冰冰破坏江湖规矩，骗人装备，这种妖女，自然不容她祸害于世！”

颜小渊继续远程遥控，剑苍穹笑道：“红帮主果然一身正气。不过我听了江湖上一些风言风语，说红帮主要为咱家老大出一口气——却不知弈天怒何时拜托了红帮主，要您帮这个忙？”

剑苍穹这一句反问，让那古弈尘听得不是滋味，只见他踏前一步，朗声道：“剑少侠你这是嫌我们多管闲事、来兴师问罪的？我们帮主向来是求贤若渴，这次也是看在弈天怒技艺高超、为人忠厚的份上，这才出手相帮！你不念好也就罢了，怎么还这般态度！”

“哈，我怎么态度了？”剑苍穹大笑道，“据我所知，我们老大可没拜托贵帮半个字。红帮主好意，我们心领。贵帮要捉人，请便，尽量，只是别打着咱们老大的名头。他担当不起。”

这句话彻底惹恼了古弈尘，他怒而出剑，喝道：“你这不识好歹的东西！有种找你们老大上来，你唧唧歪歪算什么？”

剑苍穹轻轻一笑，掸了掸洁白无瑕的衣衫，表面上一脸的轻松惬意，绝对藐视敌人！其实，他装着轻松，私底下偷摸着短信颜小渊：

——师兄，打吗？

——打得过就打。

——打得过，这货不如我。不过我没趁手的兵器啊！

颜小渊一时无语，没了紫金剑的剑苍穹，拿什么跟人比啊？他眼珠一转，给剑苍穹支了一招——

剑苍穹摆出一副特悠闲的模样，轻轻起身，不咸不淡地道：“今儿个我给红帮主面子，咱们只过招，点到为止便罢了。小颜，给我撇根树枝来。”

颜小渊应了一声，在众目睽睽之下，走到门外，从树上撇了一根树枝，递给剑苍穹。

这一番做派，可谓是拿足了姿态，好像是根本不把古弈尘放在眼中，所以随随便便折根树枝也能对付，简直将古弈尘藐视到了极点。这位年轻的剑客，在帮派里也是呼风唤雨的堂主，什么时候受过这份闲气了？他气得浑身发抖，将兵器往旁边一抛，纵身跃出数丈，一个来回间，已折回一截树枝，冲剑苍穹怒道：“我古弈尘不仗兵刃之利，就折枝为剑，和你公公平平地过几招！”

他是不想让剑苍穹看扁，坚持公平过招。他哪知道，这正是中了颜小渊的计：游戏里的装备可都是有切实的数据基准的，从来没听说过树枝能砍得过长剑的！折枝为剑，那是武侠小说，不是网络游戏！

眼看对方中计，剑苍穹淡淡一笑，持“剑”挽了一个剑花，笑道：“后生，来吧。”

既然是过招，那旁人就不便出手。而论单打独斗，剑苍穹他们305四人组，也的确是目前江湖中的高手级人物了。只见他剑指苍天，负手而立，说不出的潇洒气魄。

古弈尘怒极，扬手挥剑而来，正是一招“弈剑听雨”，身形疾动，竟似凭空多出了数人一般！凭借颜小渊的等级与眼力，已经瞧不出此招的精妙，只觉得眼前一花，剑气如暴风骤雨，向剑苍穹击去。

剑苍穹轻轻一笑，左掌一翻，右手树枝已如电出手！除了红颜笑天，在场众人没有一人看得清他的剑招是如何变化。古弈尘只觉肩头一酸，剑苍穹已点中他的肩胛。

古弈尘不服，还想再战，却听一声清吒：

“弈尘，退下，”红颜笑天朗声道，“如果剑少侠用的是剑，此时在你身上已多出了十二个窟窿了。”

听帮主这么一说，古弈尘面如土色。片刻之后，他愤愤地将树枝扔在地上，退至一边，再不言语了。

红颜笑天望向剑苍穹，道：“剑少侠好功夫，这招‘落花十二式’果然名不虚传。”

剑苍穹心里头甜得跟灌了蜜似的、别提有多乐呵了，可脸面上却仍只是淡淡一笑，一言不发。

红颜笑天叹道：“若剑少侠能加入我‘烽火连城’，那便是烽火之幸了。实不相瞒，红某早就欣赏神射弈天怒的风采，也曾数次邀请弈少侠加入烽火，却不曾有此机缘。这次，眼见弈少侠婚宴受辱，便自作主张，想等捉拿了叶冰冰，再交给弈少侠发落。若此举能感动几位少侠加入，那‘烽火连城’的一番苦心，就没有白费。”

他说得诚恳，好似此举只是为了拉拢弈天怒等众人。颜小渊暗中观察众人之神色，心中一动：红颜笑天是否只是真心拉拢，一试便知！

颜小渊微一使劲，将袖中物件抖落出来——

只听一声轻响，一只黑色雕花木盒，不慎摔在地面上。

见了此物，古弈尘、浊清尊、沫印，皆是面色一变。就连红颜笑天，也是剑眉一挑，颇有惊讶之意。随即，红颜笑天面色如常，又转而望向剑苍穹。可是另外几位堂主却紧盯木盒与颜小渊不放，显然是识得此物。

颜小渊不急不慢地拾起匣子，揣回袖里，方才笑道：“红帮主，诸位高手，莫再演戏了。想必那日肃州城外，抢怪杀人者，便是诸位吧？”

此言一出，惊的不止烽火众人，就连剑苍穹都是吓了一跳，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红颜笑天沉声道：“颜少侠，不知此话怎讲？”

颜小渊轻笑道：“先前我一直无法理解，为何贵帮会倾尽全派之力，寻找叶冰冰。可眼下，当我发现原来诸位识得此物，便大致能将事情的经过猜出个七、八分了。红帮主，想必叶冰冰是贵帮之人吧？她是您安插进弈天怒身边、为让他加入‘烽火连城’而使的美人计。”

红颜笑天不惊不疑，只是应了一声：“哦？”

颜小渊无视剑苍穹发来的“靠！怎么不对我使美人计”的短信，继续说道：“按理说，叶冰冰是您的手下，而您的目标是笼络弈天怒——所以，这次婚宴上的事情，对于叶冰冰的下线逃离，最惊讶的恰恰是您。您万万不会想到，叶冰冰竟然会突然消失，并且还卷走了‘毒尾’和‘雾幻云袍’这两件极品装备，之后便再也没有回到贵帮。您的部署毁于一旦，不但没有拉拢到弈天怒，而且还被这个女人耍了一道，窝了一肚子的火。所以您才会不惜动用全帮派的力量，一定要捉拿叶冰冰——我说的对吗？”

红颜笑天冷哼一声：“少侠可真会开玩笑。”

“那要不要我继续开个玩笑，说一说究竟叶冰冰为何离开、而这‘毒尾’又为何在我手中呢？”颜小渊笑道。

红颜笑天未出声，既不答应，也不反对。颜小渊见状，便明白对方已是在动摇，于是自顾自地说下去：“这毒尾，是我刚刚重金收购而得。可惜啊可惜，这三万两银子，本该是您红帮主的进账才对。只可惜真正获利的那一方，并非你‘烽火连城’，而是另有其人——依我看，叶冰冰本就是其他帮派安插在您这里的卧底。”

“卧底”二字一出，红颜笑天神色未变，可那古弈尘却已忍不住道：“满口胡言！”

“我是不是满口胡言，红帮主自有论断，”颜小渊笑道，“在我看来，这是最为合理的解释。否则，她又为何在婚宴上不告而别？正因为她并非真是你红帮主的亲信，所以，她绝不会促成弈天怒加入你‘烽火连城’。想必这段日子以来，红帮主您也曾多次催促，不过叶冰冰总是百般推托，说弈天怒无心加入帮派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