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二世人不热血枉少年 下——赖尔

他们不是怕颜小渊，更不是怕死，只是传说中“痞子毒医”的手段实在太猥琐。据说，这家伙抓着“毒尾”逮谁戳谁，有戳手掌心的，有戳脚板底的，有戳脑门子的，还有在脸上戳出个记号的，总之是极尽猥琐之能事。偏偏他那“凌波微步”的功夫又是江湖第一轻功，他想绕到一个人身边下黑手，那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他们不是怕中毒而亡，而是怕临死前给这丫的在脸上戳只乌龟王八什么的，那也太闹心了。

其实，这江湖传言总是越传越夸张，颜小渊真没做过刺个花样这种事情，就算他有这心也没这能力——让他念书他行，让他画画，他真没这天赋，彻彻底底的绘画白痴是也。

问题出在遥远的过去。九级的颜小渊一个人挑上“烽火连城”总坛，借着系统保护，把红颜笑天和几大堂主一起给干翻了。烽火堂主古弈尘这个人吧，是挺正义挺热心的，就是一张嘴那是“夸夸夸”地超能说。被“毒尾”刺出心理阴影的古弈尘，有很长一段时间，像祥林嫂似的，见人就说颜小渊怎么怎么使“贱招”。后来在襄阳城，他又被“在他脸上刺个佐罗”之类的言论给惊到了，便从“佐罗”发散性思维地联想到了“在他脸上刺个王八”。而经过古弈尘这么加油添醋地一传播，全江湖都树立了这么一个印象：

痞子毒医喜欢在人脸上刺王八。

颜小渊并不知道，自己在江湖上的名声已经败坏到了这个地步。“天下征途”帮众的退却，显然让他也颇觉意外。他迈开步子，向疾风万里走了过去，朗声问道：“这位朋友，想必是‘天下征途’的堂主吧？”

疾风万里那个怒那个囧啊那个担心脸上被戳啊！眼看着“痞子毒医”朝自己走过来了，他还不能退：这百来名弟兄看着呢，他好歹也是帮派里的中层管理干部，给一小小医师吓退了，这在江湖上传出去，他还要不要混了？

疾风万里只好佯装淡定，其实心里直打鼓。当然，以现在百余人的阵仗，全灭教育精英团是一点悬念都没有的。但他不确定是，在全歼敌人的这段时间，这位“痞子医师”会不会用“凌波微步”加上“毒尾”的无赖组合，在自己脸上戳上一圈马赛克——当官的别的不怕，丢命都不怕，怕丢脸啊！

疾风万里死死地盯住颜小渊的手，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专注于对方手上的动作——

颜小渊的手动了！

颜小渊掏出毒针了！

颜小渊抬手了，他亮出针尖了！

疾风万里的心“扑通扑通”地狂跳，他紧张地抬起手，捂住脸！此时的他只剩下一个信念：拼死也要捂住脸，不能让这王八蛋得手！

沉默。

四周一片奇异的沉默。

颜小渊愣愣地看着面前的“天下征途”堂主，看着他紧张兮兮地捂住了腮帮子。

“您……牙疼？”好半晌，颜小渊才开了口，为对方找到唯一合理的解释。

上百双眼睛盯着自个儿，疾风万里支吾半天，点点头：“对，我牙疼。”

“哦，牙疼就早点下线歇着吧，”颜小渊真心诚意地建议道。说着，他将“毒尾”横在掌上，递至疾风万里面前，朗声道：

“不过在您下线之前，能不能麻烦您一件事先？我愿交出‘毒尾’，表明我们没有半点惹事的心思，也请诸位不要盲目动手杀人。我想麻烦您带我们去‘天下征途’的总坛，我们有话想对贵帮主以及横扫两岸三地说，我们希望能与他们当面交谈，将事情解释清楚。”

搞了半天，对方根本没有出手的意思。疾风万里闹了个大红脸，他放下手，装出一副冷酷的模样，私下里忙给代理帮主司徒命发消息。

得到了司徒命的许可之后，疾风万里酷酷地一挥手：“跟我来！”

说罢，疾风万里带领教育精英团向总坛走去。被百人簇拥的五人组，一边压马路一边逛街，不时发表对金陵城各建筑的看法。

路人见此阵仗，议论纷纷——

路人甲：“我靠，这是搞什么？示威游行啊？”

路人乙：“你个没见识的！这肯定是哪个领导人来游戏视察工作了，没看那么多人前面开道呢？”

被不明真相的群众当成保镖，这已经很痛苦了，更令疾风万里尴尬的是，出于对青少年的关心和爱护，颜小渊还不时地催促他：“牙疼得厉害，就赶紧下线休息，别整天泡在游戏里玩。”

疼你妹啊！疾风万里暴躁了。

幸好“天下征途”总坛所在的玄武湖畔，距离此处也并不很远。大约走了十分钟的路程，众人就来到总坛大门处。

“天下征途”不愧为江湖三大门派之一，这总坛建得是雄伟至极，朱红的大门竟与古城墙连成一体，城墙上两层的小楼，正是守望、御敌的绝佳场所。远远看上去，竟像是襄阳城门的缩小版，气派非凡。与之相比，颜小渊曾经去过的“烽火连城”总坛，就显得小家子气许多了，充其量也就是大富豪家的庭园。而这“天下征途”的总坛，临湖而建，依山伴水，简直像是皇家行宫一样。

教育精英团跟随疾风万里，一路向湖畔走去。只见在那杨柳依依、碧波荡漾之处，立着一座红墙金瓦的大殿。百人护卫队于殿前停步，疾风万里领着五人组，鱼贯跨入殿中。

只见堂中有一红木大椅，空荡荡的无人落座。在椅子旁，立着一个约莫三十岁左右的青年，此人身着蓝衫，腰间佩剑，无疑是一名剑客。而那横扫两岸三地则坐在侧边的椅上，一见猴子，他登时跳了起来：“我擦！你这垃圾，还敢来？”

若在平时，说起跟人骂架，猴子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不假思索便能出口成脏。然而，一想到自己受了血舞翩翩的骗，爆了横扫两岸三地的装备，猴子羞愧地低下头，只讷讷地道了一句：“抱歉。”

这一声道歉，倒让横扫两岸三地露出了被噎着了的表情。顿了两秒，他又吵吵起来：“擦！如果道歉有用，还要警察干吗？”

“横扫，等等。”那蓝衫剑客忽然开口，截断了横扫两岸三地的话头。随后，他望向教育精英团众人，沉声道：

“久仰教育精英团的大名，各位也都是江湖上响当当的人物。可是这次贵团的神杀四方，欺辱我派堂主在先，爆其装备在后。这笔账，我们天下征途定要讨回一个公道！既然各位远道而来，又有道歉之意，我倒要请各位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这一番话讲得有理有据，颜小渊点头道：“帮主所言极是，我们此次前来，也正有此意……”

“帮主不敢当，”蓝衫剑客突然打断了颜小渊，随即自我介绍，“我派帮主有事未归，由我司徒命暂时代为处理帮中事务。”

别看司徒命说得是正派得很，什么“帮众有事未归”，其实私下里，司徒命真是有苦说不出，只想狠狠骂一个“擦”字——

“天下征途”的帮主，战士榜上的第一高手——北落师门，不仅在游戏中，在现实生活中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那领导能力、组织能力是没的说，手段也厉害，才把帮派做到现在这么个地位。可是这货前几天脑袋抽风，跟人喝了几杯小酒，开着私家车赶着回家上线呢，结果给交警逮个正着。一个“酒后驾车”的罪名定下来，按照“治安管理条例”，硬给请到派出所喝茶去了，要关十五天。好在这家伙还没喝得太迷糊，朦朦胧胧之中还记得给司徒命打个电话，说把帮派里上上下下的事情全权给交给他了——这货只记得打了这么一个电话，连自家老婆都忘了通知，搞得警察都哭笑不得：“喂喂，不赶紧找人保释，还惦记着搞帮派呢？”

司徒命那个苦啊，苦不堪言。他总不能直接跟两千号帮众说，自家帮主给警察逮住蹲号子去了，只好谎称北落师门出了车祸、在医院躺着呢。再然后，他这代理帮主刚做了两天，横扫两岸三地就给人劫杀，还爆了“七世祸龙”。这几位堂主没一个是省油的灯，见帮主最近不在线，立刻自发组织了民主投票大会，几个堂主直接拍板——全江湖通缉教育精英团！

司徒命连拦都没拦住，他也不想搞什么“五湖四海追杀令”，毕竟听说这教育精英团和“幽冥鬼府”的帮主魑魅魍魉关系很铁，当帮主的不仅仅要惦记为自家兄弟报仇，也要注意下大形势，别把私人恩怨搞成帮派斗争。司徒命刚想找人调查一下，想找魑魅魍魉做中间人，想找教育精英团来问个话。可这边才刚开始联系呢，那边疾风万里直接背着“流月飞羽”回来了——他们各个得意洋洋地到处炫耀：把弈天怒爆了三次。

司徒命那个头大啊！到了这一步，自家的人把江湖第二神射手杀掉三级、爆了金色极品弓箭，仇已经结大发了。更要他老命的是，这“流月飞羽”刚被上缴到国库，帮派里的所有弓手都沸腾了，一个一个地在频道唧唧歪歪，问这弓究竟要怎么分、分给谁。有的人直接就来私聊找司徒命开后门了，要求代理帮主“行个方便”。司徒命不胜其烦，满脑子都是一句话：他妈的北落师门，赶紧给老子上线！这鬼帮主真他妈的不好当！

就在司徒命为应付帮派里的弓手们而发愁的时候，疾风万里又来信息了，说教育精英团要来总坛，找他们面谈。司徒命一个头疼得两个大，却不得不拿出高人的气派，装模作样地道：“关于此次我帮横扫两岸三地被劫杀一事，我希望贵团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颜小渊上前抱拳行礼，沉声道：“这次的确是神杀四方出手在先，但事出有因，他也是被人蒙骗所致，请听我们详细说明。”

紧接着，颜小渊向猴子使了一个眼色。猴子走上前去，将血舞翩翩怎么邀请他加入工作室、怎么谎称有雇主被横扫两岸三地抢了装备、怎么给他布置了一个莫须有的“复仇任务”、又怎么将“七世祸龙”卖给了别人，这一系列的经过，一一说了出来。

听了其中缘由，司徒命不言不语，似乎还在思考。那横扫两岸三地道倒是大声吼了出来：“你骗鬼啊！你这小兔崽子，是不是被咱们杀怕了，才编出个什么劳什子的‘工作室’来开脱？”

猴子猛地抬起头，挺起胸膛，大声道：“我道歉不是因为我怕，而是因为我知道自己做错。至于这些，你信也好，不信也好，都是事实，我没有撒一句谎！”

“你说什么我就得信什么？你老几啊？”横扫两岸三地狠狠瞪他一眼。

“臭小子，你说有什么工作室，你倒是拿出证据来啊！”疾风万里也给横扫帮腔。

猴子愣了愣，他这才意识到，血舞翩翩承诺他的那“一式两份”的合同，并没有交到他的手里。眼下，他根本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自己接了武陵工作室的那一单“复仇任务”。猴子狠狠地捏紧了拳头，道：“我……我只有他打给我一千块预付款的银行账户记录，行吗？”

“行个屁！”横扫两岸三地粉碎了猴子的希望，“你随便找个狐朋狗友给你打一千块，都有银行记录！妈的，小兔崽子这智商还出来当‘打劫党’？这种屁话连小学生都不会信！”

“我没骗人！”猴子急了，他上前一步，要与横扫理论，却被弈天怒一把抱住。

老大深知猴子个性冲动，怕他上去一言不合，再闹出什么事儿来，那可就更说不清了。可弈天怒这边还没把猴子拦住呢，那边的雷云，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他的智商不高，却刚好能骗倒一个所谓的堂主。什么情书，连幼儿园的小孩子都不会信，偏偏有个兔崽子还就当真了。”

“唉，这人啊，”剑苍穹长叹一声，一副痛心疾首状，“所谓‘万恶淫为首’，有的兔崽子满脑子下流思想，要不是色心大发，怎么能着了人家的道儿？‘色’字头上一把刀啊！”

如果是在平时，小剑说出这么装逼的话，雷云肯定冷冷地回他一句“看来你很有自知之明”，但现在两个人是共同对敌、一致对外，两人的枪口同时转向横扫两岸三地。雷云接过小剑的话茬，淡淡地道：“非也非也。有人淫虫上脑、智商所限，这属于生理问题，咱们不应该嘲笑人家。”

“我擦，这时候你还嘴贱？你们是找死！”横扫两岸三地暴跳如雷，拍了桌子就要跟人干架。

疾风万里跟着招呼兄弟：“跟这些垃圾有什么好谈的？杀！”

“杀！杀！杀！”

殿外百名帮众齐声呼喝。他们都是横扫和疾风万里的直系手下，自然帮自家堂主说话。而司徒命只是个代理帮主，有些人还真不买他的帐。一时之间，呼声震天。

弈天怒见此情景，只有苦笑的份儿：阿云和小剑都是超级护短的主儿，自家人平时吵吵闹闹上脚踹都没问题，要有别人骂猴子一句，这两人立马跳起来。

随着喊杀声不断，气氛顿时凝重下来。

猴子挣脱弈天怒的胳膊，冲至横扫两岸三地面前，抽出了“孤鹜刀”！

横扫两岸三地闪身欲避，疾风万里搭箭欲射，可就在这时，猴子的刀锋，却转而对向了自己——

将孤鹜刀横在自己脖子上，猴子望着横扫两岸三地，眼神坚定。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横扫，这次是我做错，是我欠你的。你的‘七世祸龙’，我会想办法打工赚钱买回来给你。我没有别的方法可以证明自己说的是实话，我愿意在此删号，我求你相信，这件事真的和他们无关，都是我一个人捅出来的篓子，他们真的不知道！”

自杀，以死明志，这么狗血的场面让横扫两岸三地愣住了。不过随即他便回过神来：“靠，演技派嘛，小兔崽子以为你玩个悲情戏，老子就会相信你了？”

“我放你妈的狗臭屁！”剑苍穹忍无可忍，抽出“秋水无痕”，一招“落花十二式”就朝横扫两岸三地击去——

这一招太过熟悉，横扫抄起板凳向剑苍穹脑门砸去：“妈的，那天胡椒粉撒我的就是你个人渣！”

然而这一板凳并没有能砸到剑苍穹的头上，横扫两岸三地忽然僵住了身形，维持着高举折凳发力的姿势，活像是一座拙劣的雕塑——雷云的“冰霜之术”，冻结了他。

“够了！”

一直没插上话的司徒命朗声道，制止了殿堂上的斗殴。可殿外的喊杀声却并未能被他喝止。见到自家堂主被冻成了冰坨子，不少帮众已经将手中的武器对准了教育精英团。此情此景，眼看就要血溅五步，令司徒命极是为难。自家兄弟被人冻了，不找回公道实在说不过去。既然这小子愿意自行了断，那也不失为一个平息民愤的好办法。司徒命望向猴子，朗声道：

“既然神杀四方愿意还钱赔命，那就……”

他话音未落，忽听门外传来帮众的高声呼喊：

“‘幽冥鬼府’帮主魑魅魍魉，门外求见。”

“‘凡尘’帮主墨荷，门外求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