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部
第一章:物是人非
冬天,是杀戮的季节。
太阳刚落,天空就灰蒙蒙的了,广场上的大锺响了七下,平安夜的晚上,正是游人如织,人影憧憧的几乎走不动。
天气寒冷起来的时候,比大规模的杀伤武器都厉害,围着围巾带着手套还是能感觉到寒气森森,南方倒是少有冷成这样的。
平安夜晚,生意不错,花朵只剩下一束了,卖花的小姑娘不断搓着手取暖,可是这最後一束偏偏是半残的,即使她想低价卖出去也没人要。
总会有想浪漫又买不起好花的人的,小姑娘年纪不大,耐心却好,蹲在一角安静地等着她的最後一个主顾。
有人走过来,拖着箱子嘎吱嘎吱的,小姑娘一下子蹦起来,跑过去搭讪:“少爷,要花吗?”
最後一个主顾是个年轻人,个子修长高大,脸上却是和气的,暗夜下鼻高眉厉破是英俊。
“我像有钱人吗?”年轻的男人好像有些惊讶,停下脚步冲小姑娘笑笑,他长的高大,笑起来却异样的干净,小姑娘脸一下子红了。
“是啊,是啊。”小姑娘点头,仔细瞧瞧年轻的男人,男人穿了一身及膝的黑大衣,虽看不出材料来却显得异常配他,沈稳的让人舒适。
“要是没有女朋友,也可以送给自己的,今天可不该是单身的日子。”小姑娘伶牙俐齿,年轻人却也没有拒绝,干脆地掏钱包付钱。
大概是觉得做了一笔赚钱的生意,也可能是很少看见这麽温和的人,小姑娘又问了两句:“哥哥,你是回家吗?”
花卖掉了,称呼也从“少爷”变成了“哥哥”,年轻人失笑,温柔回答他:“是啊,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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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寒,这边,这边!”
拖着箱子经过了保安的盘问,走过了长长的小区花园,凌寒往前又走了两步就听到前面有人大叫。
“这边。”看到凌寒的眼神转过来,那边挥手的美人更加兴奋,差点手舞足蹈起来了。
美人就是美人,即使汲着拖鞋,穿着大花四角裤也依旧是美人,脸白的在路灯下能发光。
“非夜,我还以为你发达了。”凌寒把那束火红的玫瑰递给俊美的男人,咧嘴笑的牙齿白白亮亮的。
非夜手忙脚乱地接过花束,一边带凌寒爬到三楼:“你知不知道现在房价多少?买这套二居室我都要把自己卖了。”
年轻男人的房子,凌乱的很,沙发上堆着一堆衣物,三两个沙发坐垫落在地板上,茶几也不知道经过了怎样的荼毒,方形的边角甚至缺了一块。
冰箱上有边上散乱放了一排喝空的啤酒瓶子,非夜手脚敏捷地把花束拆开,把花朵一支支插到扶正的酒瓶里,慢慢摆了个爱心才有空回头打量凌寒。
“你长这麽帅,卖给美女老板有什麽要紧?”
凌寒出国後非夜就考了个不错的学校,现在在外企虽然辛苦工资倒是不错,偶尔邮件的时候会向凌寒抱怨一下老板的苛刻。
非夜怪叫一声:“美女?谁告诉你他是女的?”
弄好花朵非夜又手忙脚乱地把沙发上的衣服拨到地上给凌寒腾出座位:“怎麽想起买花了?还是压烂的,难道是反省这麽多年,终於决定向我表白了?”
“对了,你怎麽这麽久才回来?我他妈的还以为你数典忘祖不打算回来了呢?正打算攒了钱去把你从帝修主义的泥淖里拯救出来。”
非夜还是和以前一样,叽里咕噜地问了一堆问题,凌寒也就安静看着他,一直看到非夜自动消声。
好吧,好吧,我不问了。
凌寒无声地笑笑:“外面的月亮又不比这边的圆,有什麽不一样的,我想回来就回来了呗。”
凌寒以前走的急,非夜隐隐的就知道原因,现在听凌寒不愿意说,也就不问,反正人已经回来了,还住在自己这,还怕跑了?
不过有些事情是必须问清楚的:“没有带洋妞回来?”
“谈了两个,又散了。”凌寒拾起茶几上的烟微笑,“烟还是少抽吧,伤身体。”
非夜有些诧异:“你出去一趟倒像修身养性去了,别是趁我不在就变性去了吧?这麽婆婆妈妈的。”
他嘴里调笑着凌寒,手也不闲着,兜手去凌寒胯下摸了两把,两人小时候在一起常玩的举动,以前凌寒都会大笑着挣脱开,谁知这次却真摸着了。
“你……你怎麽不躲?”非夜缩回手,表情讪讪的,倒是没想到会真的摸到。
气氛陡然变得尴尬起来,凌寒却是未觉般继续微笑:“你真让你摸了你又疑惑,不让你摸你又要闹,真是要我怎麽样?”
凌寒说的淡,里面却是淡淡的宠溺,非夜突然有点心酸,只有他最清楚凌寒对他多好,在凌寒走後自己才明白要是再找一个那样对自己好的人有多难。
非夜在这边伤春悲秋,凌寒却在他房间里转圈,开始收拾那些杂乱无章的东西,到底是做惯的,进行的有条不紊,屋子很快就收拾干净了。
“你还真是‘贤妻良母啊’?”屋子转瞬就干净了,非夜反而不高兴起来,这样的凌寒他真不熟悉,陌生的像是个披着凌寒皮囊回来的陌生人。
以前的凌寒也会这麽帮他打扫,但是肯定是暴揍他一顿,再帮忙的,现在是怎麽着?
他烦躁地点了一根烟,正要讲话却被凌寒打断了:“烟少抽吧,容易得肺癌。”
“抽烟又怎样啊?容易得肺癌就得吧,哪个男人不抽烟啊?”非夜的语气有点冲,却还是乖乖地把烟摁灭在干净的烟灰缸里,又把窗子推开散去烟味,“你怎麽变了这麽多。”
凌寒不吭声,很久之後才低声说:“肺癌容易死人啊,我希望你活的久一点。”
******
睁眼的时候看到了陌生的天花板让凌寒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回家了,回家了。
非夜已经去上班了,早上睡的朦胧中好像交代自己中午去某地等他吃饭的。
凌寒磨磨蹭蹭地从床上爬起来,很久没有睡懒觉了,一睡人就懒得不行,他赤着脚透过镜子看自己,却发现自己什麽改变也没有,依旧那副温温吞吞的样子。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其实还很早,凌寒吃完早饭把非夜留下的纸条拽出来看看,是家面馆,离的还挺远,需要打车去。
这麽久没回来了,非夜不在,一个人在家也无聊,倒不如慢慢走过去,凌寒想着,而且还要去趟沈家和沈意打个招呼。
想到这他不由得叹气,沈意倒是真对他好,只付钱不索取的好父亲这年头还真不多了。
今天是周末又是圣诞节,人依旧多的可怕,大街上堵车堵得人发狂,凌寒摸摸看看走了半个多小时倒是惬意。
天冷,走走人就热火起来了,出来的时候也没带水,凌寒四处寻觅着自动贩卖机,却发现有人一直盯着自己。
循着视线看过去,却是堵在路边的一辆车里面的,见他眼神也看过来,里面的人的视线更加紧热起来,几乎是立刻的,车上也下来了一个男人。
不能怎麽巧吧?凌寒想,又不确定是谁,直到对方凶巴巴地喊了一声。
“我靠,这麽多年你死到哪里去了?不会打个电话啊?”
是沈蓝波。
凌寒笑笑,认真地点头:“小沈,好久不见了,你气质越发的好了啊。”
他没说错,沈蓝波穿了一身黑色的西装,身姿笔挺俊秀,像迎风的柏杨,精致的脸庞硬了点,可是眉眼依旧秀气的很。
只是同闲适而笑的凌寒不同的是,沈蓝波的眼神实在太凌厉了,细长的眼睛微微上挑,衬得一张脸都惊人的阴沈。
变化真大,凌寒想,以前的沈蓝波啊……以前的沈蓝波……
他摸摸额头,以前的沈蓝波怎样呢,脑子里出现了很多画面,晃动的糊成一团,几乎都是沈蓝波的身影,可是凌寒就是想不起来以前沈蓝波长什麽样了。
肯定是因为想太多了,刚出去那会儿,思念迅猛的像洪水,闭眼都能在脑海里描摹出沈蓝波的样子,笑的怒的安静的哭泣的,生动的像是长在自己心里了。
“我问你去哪了!”沈蓝波气势逼人的靠过来,眼睛像淬炼过的寒,“不要给我试图转移话题啊。”
“旅游去了。”凌寒轻轻的笑,“去了很多地方啊,看了很多东西和人,我拍了很多照片,你要看吗?”
他在裤子口袋里摸了两下,然後露出有点抱歉的表情:“硬盘忘在家里了,我下次拿给你看。”
沈蓝波睁大眼睛恶狠狠地盯了他许久,才缓缓问:“家里?我怎麽不知道你回来了?”
第二章:喜欢过你的
“你到底什麽时候回来的?”沈蓝波低吼,像愤怒的狮子,眼睛的瞳孔都在细微的缩小,可见紧张到了何种地步。
他这麽激动,凌寒微微愣了一下,然後才笑起来:“昨晚刚回来的,怎麽了?”
手腕被沈蓝波扯着,凌寒笑眯眯地掰开沈蓝波细长的手指:“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给你带手礼了,不要气成这样。”
凌寒穿了黑色的大衣,脖子出露出一截白色的围巾,短短的头发还是那麽竖着,气质却温和多了。
“我说了不要转移话题。”沈蓝波冷冷地,他抓凌寒用了十分力气,可是凌寒只是轻轻就掰开了他的手指,力气大的像怪物。
所以即使自己长大了,还是莫名其妙地低於凌寒,沈蓝波有些不是滋味,以前是嫉妒,现在则是郁闷,他总以为他可以超越凌寒的。
车还停在路上,前面终於缓缓地动了起来,沈蓝波车後面的车把喇叭按的震天响,成功惹来了沈蓝波一串流利的咒骂。
“先跟我来。”沈蓝波一边骂骂咧咧一边抓住凌寒往车里而去。
本来以为会遭到挣扎或者拒绝的,但是凌寒很安静地被沈蓝波拉上了车,让上车後的沈蓝波不由後悔刚才怎麽不多拉一会儿。
後面的喇叭催命似的,沈蓝波只好先开车,可是开了两步又堵起来了,凌寒左右张望了一下,就打开沈蓝波的置物柜翻起来,里面一排整齐的香烟,都像待检阅的骑兵。
他在里面翻了翻,沈蓝波从口袋里翻出打火机扔给凌寒,没好气地训斥:“出门不知道带打火机啊。”
银色的Zippo,从沈蓝波白皙的手上娴熟地转了两圈落到凌寒的身上,只一瞬就可以看出沈蓝波平时有多爱抽烟了。
“不是。”凌寒有些为难,把打火机还给沈蓝波,有个羞涩,“有没有水?”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这麽羞涩而笑的时候居然还是有股青涩纯洁的味道,好像那些日子,青涩的牙都酸了,却美好的流泪。
沈蓝波看的眼睛都直了,也不知道是因为怀念还是因为瞎想,直直地盯着凌寒,半晌才喃喃自语:“完了。”
“把手机借我。”凌寒突然拽了拽沈蓝波的袖子。
沈蓝波冷峻的脸上微微有了点笑意,又很快板起脸来,把手机掏出来,不耐烦地催促:“你直接告诉我号码就好了,我打给你。”
“呃。”凌寒怔忡起来,干净的眸子里微微的困惑,“可是我没有手机。”他号码回来的时候就注销了,现在还没办新的。
“那你要手机干嘛?”沈蓝波恼怒起来,脸色越发阴沈,一双黑眸明明灭灭的,不过他五官是真清俊,这样扭曲起来都觉得漂亮。
“给……朋友打个电话。”凌寒淡淡解释,“本来打算和他吃饭的,可是看你这样子,我不请你吃一顿你不甘心啊。”
他调侃沈蓝波的很随意,却让沈蓝波很不甘:“你就是住在他那的?”
“暂住而已,今天就回家的,我有点想你和爸爸了。”凌寒还是淡淡的,摸摸沈蓝波的眼睛,“你过的好不好啊?”
“不错。”沈蓝波点头,飞快地瞥了凌寒一眼,,露出点讽刺的笑,“工作顺利,感情美满。”
凌寒沈默了一下,微微点头:“过的不错就好。”
其实只是出国,但是不知道凌寒怎麽就切断了一切联系,开始他还用用沈意卡上的钱,後来不知道去干了什麽,连钱都不用了,只偶尔发一封只言片语的邮件告诉沈意他还活着。
“我……我想结婚了。”沈蓝波偷偷看了凌寒一眼,发现後者无动於衷只是温和地盯着有些恼怒,“可是对方完全不知道在想什麽。”
“那就弄清楚她在想什麽再去求婚好了。”凌寒随意安抚,把沈蓝波的手机接过来,“我先打个电话。”
他拿着沈蓝波的手机,有点惊讶,这款手机居然还是以前他和沈蓝波一对的那支,只是看磨损情况,大概是後来又订了一个一样的。
沈蓝波见他盯着手机看,红唇微微扬起,正要说话,却被凌寒温和截断:“这手机性能果然不错,我当时掉在水里都没坏,可惜屏幕有点花了,只好扔了,你还挺喜欢的啊?”
沈蓝波一震,眼睛里荡起一片涟漪:“扔了?”
他和凌寒一对的手机,在发现凌寒不见了之後就摔碎了,後来又懊恼的不行,又订了一个一样的,原以为凌寒见了必定感动的。
怎麽会扔了呢?沈蓝波皱眉,有点不信,肯定是凌寒在撒谎,凌寒以前就爱口是心非的。
非夜的号码凌寒只打过一次,还是对着纸条按的,因为凌寒一时倒记不太清楚,提着手机迷糊地按了好几次。
“他妈的说几次了,你打错了!”连续打了几次,又按错了,那边终於爆发了怒吼,“你有毛病啊,这是骚扰!”
那边的怒吼太大,连沈思的沈蓝波都听到了,正想接过手机来,却听凌寒温温和和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打扰了。”
打扰了别人道歉是正常的,可是凌寒的声音沈蓝波怎麽听怎麽不舒服,正常点不好吗?这种低沈压抑出的温柔,怎麽听都觉得是在……勾引人。
如此反复几次,凌寒也不在试图打非夜的电话,转头对着沈蓝波狼一样的眼神询问:“有水吗?”
这次不用沈蓝波回答,凌寒就看到後面的车座上扔着几瓶矿泉水,他渴的要命,就这麽爬起来隔着车座那拽後面的水,长长大衣下的臀部露了出来,滚圆挺翘,沈蓝波鬼使神差地就摸了上去。
多麽熟悉的触感。
“喂,这是赤裸裸的调戏啊。”凌寒拽了一瓶水翻身做好,一本正经地抱怨,“我老婆会生气的。”
“噗嗤……”刺耳的刹车声与车胎摩擦的声剧烈响起,前面後面都传来了一片骂声,好在这是一条堵车的道路,沈蓝波速度很慢,没引起什麽大问题。
“开玩笑的啦。”凌寒按住沈蓝波的手,有些无奈,“快走,这边有警察。”
沈蓝波也没心思开车,找了条岔路把车开进去,愤怒地质问:“这种事可以开玩笑吗?”
凌寒耸肩表示抱歉。
“我不信你不知道我在说什麽!”沈蓝波吼的声嘶力竭,“我给你打了那麽多电话,寄了那麽多封信,我……我……”
他的声音有些哽咽,眼睛微红的,却努力克制住:“我整整找了你一年。”
他跟爸爸要凌寒联系方式,得到的却是冷冷一瞥,即使後来以不高考为威胁,得到的也只是轻蔑一笑:“你真以为我要你考试啊,那玩意对一般人有用,对你有什麽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