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中——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11-18

接着,他道:“我们此次前来,一是得闻赵先生大驾光临韶州,我们’南华帮‘不能失了礼数,二是我们南华帮上上下下,包括郑帮主在内,都对赵先生极为景仰,所以特地亲自前来拜访。就是不知仙长能否为我们通报则个?”

那个年轻人很有风度地笑了笑,却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依然以那副高大的身躯死死地挡在门口,拱手回礼道:“我师叔一路奔波劳顿,此刻还在休息,不便见客,而且他老人家素来喜静,不爱与人交往,我看就不必非要请他出来见个面了吧。至于郑帮主和马副帮主的盛情,在下先代师叔谢过二位,回头一定亲自转达给师叔。日后若有机会,我们一定会去你们’南华帮‘回访,如有冒犯失礼之处,万望海涵。”

见他三句两句就要送客,马国梁怎肯甘心?连忙应道:“我们此次前来,除了拜访赵先生之外,更有一桩关系重大的事情非得和赵先生面谈不可。”

那个年轻人微微一愕,瞧了眼马国梁,顿了顿,思忖了片刻,心道:我若是说有什么事和我说也是一样,这几人定然不肯。与其让他们在这里争争吵吵,弄到最后不得不替他们通报,倒不如现在领他们进去爽快。话说回来,不知他们有什么要紧之事寻到这里,非得见师叔,还真让人好奇呢。

想到此处,他展颜一笑,道:“即是如此,二位请随我来吧。”

话毕,他向郑坤身后望了望,转头又对孤云子道,道:“那两位跟来的朋友,就请观主代为招待一下,好吗?”

瞧出他不愿意把自己身后的两名长随一起领去见赵元节,郑坤心里多少有些不快,但还远不至发作。于是,他回头同两名长随耳语了几句。

之后,郑坤和马国梁随着那个年轻人步入院中,而孤云子则领着两名长随到观里休息去了。

很快,他们被那个年轻人领到了一间堂屋内。

请他们坐下后,那个年轻人道:“二位稍等片刻,我这就去叫师叔出来。”说罢便匆匆离去了。

待他走远,郑坤问马国梁道:“那个年轻人看起来行事很是老辣,不知是何来头?”

马国梁道:“最初,有那么一瞬,我曾怀疑他就是赵元节本人。”

郑坤一撇嘴,道:“你敲门的时候,赵真人就正好出来开门?哪有这么凑巧的事?我可不信!”

马国梁适时打趣道:“实在是我的份量不够,当不起这等仙缘,兴许换成帮主你去敲门,出来的就是赵真人了。”

郑坤得意地笑了笑。

马国梁正色道:“后来,听他称呼赵真人为师叔,想来应该是李自然,李天师的弟子了。只看他的修为,赵真人的修为也就可想而知了。”

郑坤点头称是。

一般说来,等待的时候,时间总是特别的漫长,甚至让人感觉有些难熬。但这一次,二人感觉那个年轻人离开只一会儿的功夫,外面就响起了一连串轻轻的脚步声。随即,一名身穿一件宽大的青袍的中年人走了进来。

不消说,来得正是小天师赵元节。

马国梁、郑坤站起身。

一番穷极无聊,但又不能或缺的礼数来往之后,主客都已坐定。刚才的那个年轻人,此时也坐在了赵元节的下手,显得身份很是不一般。不过,马国梁已经推知他是’太玄天师‘李自然的弟子,其地位自然和一干赵元节的弟子相比要高出半头,是以倒也不觉惊奇。

感觉是时候进入主题了,马国梁又起身施了一礼,郑重道:“这次,郑帮主和我冒昧前来,除了想一尽地主之谊之外,还有一件事想同赵真人商量,只是不知妥当不妥当。”

赵元节轻笑道:“马副帮主说笑了。无论妥当不妥当,若是不说出来,郑帮主和马副帮主这一趟岂非等于白跑了?所以,尽管说出来听听吧。只是,我也有一句话说在头里,如果是能帮之事,我自然不会推脱。但若是确实帮不了之事,我也就无能为力了。”

马国梁笑着点头不已,随后便把’南华帮‘和’解剑园‘结怨之事详详细细地说了,却绝口不提’紫微秘要‘之事,倒是把’解剑园‘控制着归善的铁矿买卖之类的东西,添油加醋,天花乱坠地说道了一番,最后,只说为了对付’解剑园‘,’南华帮‘愿意出一万两银子,希望能请得赵元节出手相助。

郑坤心里颇是不明白他为何不提’紫微秘要‘,但又想到他向来极擅随机应变,行事自有道理,便没吭气,静观事态发展。

赵元节沉吟不绝了半晌,转而向那个年轻人问道:“师侄,这件事,你怎么看?”

其实,方才马国梁滔滔不绝之时,那个年轻人就一直凝神一边细听一边思索,到此时,显然心中已有了计较,因而听到赵元节的发问,不慌不忙的答道:“郑帮主和马副帮主为人豪爽,一望即知是雄领一方的英雄好汉,因而和他们结怨的’解剑园‘的行事、为人如何,便可想而知了。以师叔的神通,想来只要略施手段,那些顽劣之辈便当束手待毙,倒也并非什么天大的难事。只是,若是师叔当真出手相助,虽然于我们而言,乃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正义之举,但到了江湖人嘴里,指不定就变成是师叔贪恋’南华帮‘的一万两银子,为了钱财替人助拳,反倒不美了。”

没想到,这人年纪轻轻,模样稚嫩,偏偏说话极为尖锐,这一番话说来,郑坤和马国梁一会儿听得笑逐颜开,一会儿听得愁眉苦脸,完全摸不准他葫芦里究竟卖得什么药。

赵元节缓缓一笑,’哦‘了一声,眼中露出一丝狡狯的光芒,道:“师侄所言极是,此事看来是万万不可的。”

马国梁心中咒骂连连,暗骂道:你说白了不过一个妖道,如果不是贪恋宁王的钱财,难道天生犯贱,喜欢给宁王做爪牙?这会儿又装的哪头蒜呀!

偏他平日里牙尖嘴利,此刻却不知道说什么话才好了。

不等冷场,那个年轻人神色淡定,接着又道:“郑帮主和马副帮主都是一世之雄,人中翘楚,今日有难,我们也不能不帮。但是银钱之事就休要再提了,我师叔原也不是贪财之人。”

一时间,马、郑二人根本摸不清他的意图了。

微一沉吟,他又道:“再者,我们是为王爷办事的,这一趟出来自有任务,也不便插手别人的事。”

转念,他又道:“不过,现在我们王爷树大招风,难免引来一些亡命之徒的觊觎,所以才请了众多江湖上的好手保护王府的安全。江湖人嘛,二位一定比我们还要了解,各方面的消耗都很大,银钱方面还是小事。”

郑坤插嘴问道:“那么,什么方面是大事?”

那个年轻人淡淡一笑,道:“江湖人,挣的是银子,拼的是命,但谁也没法子生拿着命去拼,总要有依仗,也就是趁手的武器。所以,什么刀剑啊,暗器啊等等各种消耗都很大。那些,全是需要用钢铁打造的,所以我们很需要铁矿。’解剑园‘既然掌控着归善地区的铁矿买卖……”

不等他的话说完,马国梁已然心领神会,打断道:“只要此次能够得到赵真人的鼎力相助,拿下’解剑园‘这个眼中钉,归善的铁矿生意定然会落入我们’南华帮‘的手里,到那时,真人如果需要铁矿,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

那个年轻人面上的笑意更浓了,道:“马副帮主真是明白人。”

马国梁转向赵元节,拱了拱手,又道:“真人是世外高人,自是瞧不上我们这些俗人的阿堵物,但是,我们请真人相助,难道各色费用还需真人自掏腰包吗?哪有这样的道理?再说,江湖人个个毒舌,不过是妒人有,笑人无,真人又何须挂怀?若是怕传出去不好听,回头我把银子暂存在’赤松观‘的观主孤云子那里,真人一旦有什么需要的东西,尽管吩咐他去置办、准备。依真人看,这般操作如何?”

“马副帮主言之有理,只要行得端,坐得正,也不怕旁人那些流言蜚语。”赵元节拂须点头,转向郑坤道:“郑帮主一片良苦用心,我若是再扭扭捏捏,还要转手给孤云子观主,反倒让人觉得无礼了。得人钱财,与人消灾,此乃本分,郑帮主大可放心。”

郑坤点头笑道:“真人肯施予援手,我定是放一百二十个心了。”

停顿了一瞬,赵元节一抖手中拂尘,又道:“对了,我听说’解剑园‘的主人也是一位求道之人,家中藏书甚众,其中不乏我道家的典籍,不知可有此事”

郑坤闻言,转看向马国梁。

马国梁忍不住心中暗笑,表面上佯作惊讶道:“没想到真人居然也知道这事?好像是有这么一说,不过,我们的弟兄大多是西瓜大的字识不了一担,所以到底是什么典籍,也不是很清楚。当然,如果拿下’解剑园‘后,里面真有什么道家典籍的话,真人尽管拿去,反正那些东西,落在我们手里,也就是点火擦屁股,除此之外半分用处也没有。”

说罢,四人对望一眼,一起哈哈笑了起来。

几人如此说定后,又闲话了一刻,郑、马二人见没什么可说的了,便以此地乃道家清修之所,不便再多叨扰为由,起身告辞而去。

下得山来,因为请动了赵元节助拳,郑坤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他一边打着马,一边问马国梁道:“见面时,你为何完全不提’紫微秘要‘一事?”

马国梁笑道:“要的就是他自己听去,自己琢磨,从我嘴里说出来就不香了。”

郑坤道:“万一他没听到你找人传出去的消息呢?”

马国梁道:“那他就不是赵元节。”

郑坤微微点头,又问道:“刚才那个年轻的道士,下山前和你嘀咕了一阵,都说些什么?”

马国梁道:“没什么,他和我说,想让他们帮上忙,有两点切记,一是下手时间要尽早,拖长了难保不夜长梦多;二是下手那天,一定要选在夜里。”

郑坤很不理解道:“这是为何”

马国梁满不在乎,道:“很简单。第一,下手要尽早,因为他们能来韶州,肯定是办事来的,绝非游山玩水。一旦他们要办的事到了紧要关头,就抽不出空来帮咱们助拳了,而现在,他们还有时间,所以说下手时间要尽早。第二,要在夜里动手,八成是他们的道术、妖法越是在夜里,威力越大,白天则没有多大效果,所以才强调一定要在夜里动手。”

郑坤听得连连点头,道:“有道理,有道理。经马副帮主这么一说,就觉得是理所当然的了。但之前,我就是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到。”

马国梁嘻嘻笑道:“帮主日理万机,哪有时间关心这些个支端末节的小玩意儿。帮主是大智慧,大谋略,我只是小打小闹,耍点儿小聪明而已。”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这话听在郑坤耳朵里,如同猪八戒吃了人参果,浑身上下无一个毛孔不畅快,顿时止不住地哈哈大笑了起来。

笑罢,他又问道:“马贤弟,还有一事,我也有些疑惑。”

马国梁道:“帮主,请讲。”

郑坤道:“赵元节他们明明说了不在乎银钱,你为何还要硬将那一万两银子送出去?一万两啊,就是对我们’南华帮‘来说,也不算是个小数目了。”

马国梁神秘一笑,道:“帮主啊,和这些人打交道,你得把握他们的心理。”

郑坤奇道:“心理?有什么就说出来,想什么就要什么,还把握什么心理?”

马国梁道:“他们和我们这些纯粹的江湖人可是不一样,我们说话喜欢直来直往,他们则喜欢玩弯弯绕的把戏。”

郑坤微锁眉头,道:“不懂。”

马国梁道:“帮主,你想啊,这次赵元节愿意出手帮咱们,为的是什么?’紫微秘要‘?还是铁矿石?”

郑坤使劲想也想不出,干咽了口吐沫,道:“说不准。不过,八成是’紫微秘要‘吧,所以他才会拐弯抹角地问’解剑园‘的园主家里可有收藏什么道家典籍。你觉得呢?”

马国梁接过话头,道:“但是,赵元节何等人物,什么世面没见过?’紫微秘要‘这种捕风捉影的消息,他或许会将信将疑,但绝不会只因为一个没有真凭实据的传言,就出头和别人大打出手。”

郑坤道:“那就是为了铁矿石了。”

马国梁笑道:“那不是赵元节需要的,是宁王需要的。他赵元节要铁矿石做什么?是能吃,还是能换钱?说到底,赵元节肯帮咱们,还是为了一个字——’钱‘。”

郑坤张嘴质疑道:“之前,他不是说不在乎钱嘛?”

马国梁道:“那不过是说说而已,否则,咱们要把钱放在孤云子那里时,他为何拒绝,而要直接收下?”

郑坤皱眉道:“那干脆开口要钱得了,铁矿石和’紫微秘要‘又是怎么回事?”

马国梁道:“提铁矿石一事,是因为他们的顾虑。”

郑坤道:“他们有什么顾虑?”

马国梁道:“毕竟,他们现在投身于宁王麾下,算不上自由之身,大老远地跑来这里,鬼鬼祟祟的,也不知要办什么事。我想,不管是什么事,多半是宁王派他们出来的。这一趟,他们接下咱们的私活,虽说未必会误了宁王的公事,但万一被宁王知道了总是不好,那便是因小失大了。但是,如果办咱们的私事的同时,却也能帮宁王办成点儿别的事,对上头就能说得过去了吧。所以说,这铁矿石是宁王需要的,有了这个由头,赵元节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插手我们的事情了。这就是所谓的动机是私,效果则公私两便。”

郑坤恍然大悟道:“被你这么一说,我确是明白了。”转念,他轻吸一口气,又道:“宁王需要这么多铁做什么,难道真打算造反?”

马国梁耸耸肩膀道:“皇帝怎么当都是他们朱家的,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我们哪管得了。”

郑坤表示赞同道:“嗯,你说得对,这种事轮不到我们操心。”

转而,他又道:“那么,’紫微秘要‘呢?”

马国梁道:“至于那个’紫微秘要‘,则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想法在作怪,可以说是赵元节在有了一万两银子酬劳的基础上,顺便碰一碰运气,找一找传说中失落的宝典,找到了就是捡到宝,没找到也不损失什么,于公于私都有利无害,也因为多了’紫微秘要‘,他才答应得如此爽快。”

郑坤踌躇了一下,道:“不过,一万两,会不会太多了?”

马国梁嘿嘿笑道:“这一万两,帮主您还真别嫌多。不如我算个账给您听,这江湖上甭管什么阿猫阿狗的来助拳,咱们给的安家费、医药费,没有个八十、一百两也打不住吧。要是那些混出了点儿名气的好手,没个八百两、一千两怕也打不住。我看赵元节和那个李天师的弟子,一个至少能顶十个江湖好手,光算他二人,两万两也不算多,可今个儿咱们只出了一万两,还捎带上跟他们一起出来办事的另几个高手,实在是天大的便宜,咱们就偷着乐吧。”

郑坤听他说得在理,加上来请赵元节前,早把那一万两银子当作花出去的了,也就不再过多挂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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