捕快春秋(第四部)中——绾刀

作者:绾刀  录入:11-18

黄芩提醒他道:“还记得我说过的吗?赵元节只要出现在韶州,就绝对瞒不过’南华帮‘的耳目。你不要忘了,赵元节可是个道士。如此,郑坤再跑去’赤松观‘,不会令你联想到什么吗?”

韩若壁的那双大眼睛登时亮了亮,双掌一合,道:“我懂了!你的意思是,赵元节现下就藏身在’赤松观‘内。”

黄芩道:“是不是真的,目前还不确定,但不管怎样,’赤松观‘都相当可疑,值得前去探一探。”

韩若壁兴奋不已,道:“事不宜迟,不如咱们今夜就走一遭。照宫姑娘提供的地图,’丹霞山‘离此地不过十余里路,’赤松观‘就’丹霞山‘的’长老峰‘上,咱们的马快,一个来回花不了多少时间。”

黄芩摆摆手,道:“夜里催马赶路目标太大,很容易被人发现,倒不如步行过去,也好随机应变。”

明知黄芩说得很有道理,韩若壁还是不情不愿地咕哝了两声,才勉强应下了。

要知道,他可是很多年没缺过银子,又向来奉行跑不如走,走不如坐,坐不如睡的韩大当家,哪可能像黄捕头那么习惯靠两条腿走路?以韩大当家的秉性,赶路之时若是没法睡下,自然要坐着。一屁股坐在马上,总比两条腿不停倒换愉快得多。

人都说江湖三大傻,一用内力扛沙包,二以轻功赶路途,三拿刀剑拳脚搏性命。

其一,对于练武之人,内家功夫很是宝贵,本就习之不易,若是下了十几年的苦功,练出了一身内力,却拿来扛沙包当脚夫,未免令人瞠目,这便是江湖第一傻了。

其二,轻功说到底不过是跳得更高,跑得更快,行动时动静更小,主要还是在对敌时拿来闪躲腾挪用的。学轻功的目的,要么是使对手不容易打中自己,要么是使自己更容易打中对手,当然也有在必要时用来隐藏响动,又或者去到一些常人难及的危峻处等等,但总之,绝非赶路或长途奔袭用的。否则,轻功高手们岂非都不用骑马了?而如果强用轻功赶路,于一般高手而言,盏茶的功夫可能还问题不大,真若赶上半个时辰或更久,那恐怕非得累死不可。因此,以轻功赶路绝对傻得可以,不愧为江湖第二傻。

其三,在江湖上讨生活的都知道,虽说刀剑拳脚必不可少,但刀快剑利拳头大,主要还是为了能一个照面就把对方唬住,不战而屈人之兵,只有真到实在不行时,才会动手搏命。要不然,终归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天天和人拼命,就算从无失手,不消三年五载也得搏出一身伤病,弄的不好还可能落下残疾,绝对划不来。那种逞一时之气,仗着自己功夫好,老是想和别人动手,以武力解决一切之人,便是无可争议的江湖第三傻了。

不过,虽说这些都是被江湖人说滥了的傻事,却天天都有无数江湖人在做。不说旁的,光是拿刀剑拳脚与人搏命这件事,就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所以,又有人说,江湖上从来不缺傻子,不傻,就不混江湖了。

眼下,正是耿耿银河泻,漏断人静初的时刻,两个傻傻的江湖人就在以轻功赶路。

不用猜也知道,这两人就是黄芩和韩若壁了。

说起来,用轻功赶路可不是件容易事。须知,不提什么轻功,一般人只是跑上半个时辰,都保管要心跳加速好几倍,呼气吁吁如牛喘,好像血管里的血也沸腾起来一般。这种情况下,别说是继续赶路了,能不躺下就算不错了。当然,那些经过刻苦修炼的内家好手们自然不至如此,而且他们的轻功通常也能达到进退如闪电,来去似鬼魅的程度。但是,一旦用轻功来长距离赶路,那些个什么身法啊,步法呀,什么提纵术啊,陆地飞腾呀等等的花俏招式就全派不上用场了。这种时候,比的完全是真功夫。因而,非得他们中那些天赋异禀,再加上后天苦练,先天呼吸已达化境之人才能够用轻功赶路。

黄芩和韩若壁无疑是其中之二。

这时,就见他二人身着黑色夜行衣,肩并着肩,身形几乎溶入到了黑夜里,脚下如同风驰电掣般一路飞奔。瞧速度,怕要赶得上奔驰的骏马了。而与此同时,他们还间或转头,往左右观察一番,以留意周围的动静,并时不时相互交谈着一些什么。

看来,他们的先天呼吸俱已达返璞归真之境,是以才能在运起轻功飞驰之际,还可以丝毫不受影响地交谈说话,不过也当真是匪夷所思了。

很快,荧荧星光下,两条模糊不定的身影离开了官道,飞也似地进入了一片黑压压的树林中。

这里,已经是丹霞山的山麓了。

上山的路并不复杂,黄芩和韩若壁稍稍减缓了速度,直向长老峰上的’赤松观‘进发。

夜里的山,与白天大不相同,不仅更加空寂、幽静,而且令人毛骨悚然。那些白天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树木、竹枝,到了夜里都仿佛变成了各种模样的鬼怪精灵,伴着渐起的阴冷山风,张牙舞爪,形容可怖。尤其,每到这种时候,还会伴随着各种在白天听不到的,似鸟叫非鸟叫,似兽鸣非兽鸣的古怪声响,异常凄厉悲惨,仿佛来自阿鼻地狱。

不过,这种景象和声响只能吓住一般人,自然吓不住身怀绝技的黄芩和韩若壁。

当他们沿着崎岖的山路,七弯八绕地奔走了一段时间后,听到一阵阵清脆的叮叮当当声。

那是檐角下的风铃被夜风拨动发出的声响。

看来,’赤松观‘已经不远了。

突然,韩若壁猛地收住脚步,顿下身形,面上的神情显得有些紧张。

黄芩不明就里,也跟着停下了脚步,小心地向前后左右张望了一阵。

确信没发现任何异常后,他凑到韩若壁身边,小声问道:“怎么不走了?可是发现了什么可疑之处?”

韩若壁面沉似水,点了点头,道:“前面有道术禁制,而且相当厉害,肯定是赵元节设下的。”

黄芩眼珠转了转,道:“莫忘了,上面可是个道观,更何况天下间会道术的又不只赵元节一人,你因何如此肯定?”

白了他一眼,韩若壁心道:在樊良湖的分金寨里,我亲眼目睹过赵元节施法驱动的恶鬼,自然对他的法术流派再清楚不过。这里设下禁制的手法和赵元节的驱鬼法术完全一脉相承,我岂能不知?

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他也懒得同黄芩多做解释,只淡淡道:“我就是知道,你信我总没错。”

听上去,他十分有把握。

黄芩点了一下头,但看神情,应该只是随意敷衍,并没有把韩若壁的话完全当真。继而,他问道:“能瞧出是什么禁制吗?”

韩若壁小心翼翼地观察前方,一时没吭声。

前方,夜色如同一副黑色的巨大翅膀,掩蔽住了寂寂星辰,除了其下仿佛被墨汁浸染过的树木花草,藤蔓落叶外,再没有其他东西了。

尽管韩若壁的神情很是凝重,但瞧在黄芩眼里,怎么看怎么有点儿装神弄鬼的意思。

他有点儿想笑,但又知道以韩若壁的为人,绝不会在此种时刻故意装神弄鬼,因此也笑不出。瞧着阴影中,韩若壁的那张异常严肃、凝重的脸,黄芩的心头升起了一种紧张感。

他会紧张,是因为确信韩若壁知道了,看到了什么,他却什么也不知道,看不出。

随着韩若壁沉默的时间慢慢变长,黄芩的紧张感也愈加强烈。

过了一会儿,韩若壁终于沉声道:“此种禁制的法术同我们上回遇到的、苗疆的大法师谢古的’鬼打墙‘有点儿类似,当然施法的手段并不一样,而且只在夜间起效。细细比效起来,应该还是此种禁制的力量更为强大,也更为阴毒。”

心知情况不容乐观,黄芩皱眉道:“能破得了吗?”

韩若壁也微皱眉头,道:“只是想破解的话,倒不算很难,难就难在要如何悄无声息地溜过去,不被发现。”

看来,和谢古布下的、颇俱神通的’鬼打墙‘一样,眼前的道术禁制不但能够阻止外人闯入,而且一旦有人闯入,施术者便可得知。

黄芩知道韩若壁所言非虚,但自己对道术一窍不通,根本没法子帮他什么,只能点头不语了。

就在这刻,远处寂静的山路上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

半夜的山林里,四周静得吓人,使得这马蹄声听起来格外突兀,惊得人不由得心跳加快。

黄芩、韩若壁急忙互相对望一眼,心中均大感狐疑。

深更半夜的,除了他们,难道还有什么人赶着去’赤松观‘?

一眼间,二人已心意相通,立刻同时跃向边上的一处树梢,于浓密的枝叶间隐藏好身形。

他们打定主意,要先看一看来的是何方人物,再决定接下来如何行动。

可是,没成想,那阵渐近的马蹄声并没有一直向他们行来,而是在半路上突然打了一个弯,又渐渐地离他们越来越远了。

韩若壁惊讶不已,转脸对伏在身边的黄芩小声道:“奇怪,怎的没打马上来?应该只有这条道能上’长老峰‘吧。难道来人不是要去’赤松观‘?可是,这附近除了’赤松观‘也没什么其他去处了呀。”

黄芩当机立断道:“这光景,来的定是极为可疑之人,不如我们寻着马蹄声跟上去瞧瞧。我想那下面肯定有什么叉路、小道,能绕到山里不知什么地方去。”

韩若壁道:“那我们不去’赤松观‘了?”

黄芩快言快语道:“前面有道术禁制,仓促之间怕是破不了,所以,这会儿我们也没法子不着痕迹地上’赤松观‘。不过,既然赵元节特意在通往’赤松观‘的路上布下了禁制,想来一时半会儿也没打算下山,所以,他那边可以先晾一晾。”

韩若壁也是素来行事果断之人,听黄芩说得有理,立即道:“好!咱们摸过去,看看这’丹霞山‘里究竟藏了多少玄机!”

不再犹豫,二人跃下树端,循着马蹄声追了上去。

黄、韩二人是从侧面的林子里,远远地跟在后方,并且不断地从一棵树掠到前面的另一棵树上,然后看准目标,再从另一棵树继续往前掠,如此这般,不仅居高临下,看得清楚,不用担心会跟丢,而且又有重重树影,茫茫夜色做掩护,不容易被目标发现。

前面跑的马匹虽快,但终归受限于狭小的山道,远不及在平地上奔驰如飞,再加上黄芩、韩若壁二人的身法高超,轻功绝顶,一路迅疾如青烟,轻巧若猿猴,不断的在树枝、藤蔓间穿行跳跃,还抄了不少近路,是以,没多久就追上了。

前面有一人一骑在野道上颠簸奔行。

没过多久,那人可能是觉察到身后有什么异样,又或者是出于警惕的习惯,一边打马,一边回头匆匆张望了一眼。

后面,除了道两旁在星辉的安抚下,如同被缠绕上了一圈圈锦线一般的诡异光晕的草木外,他什么也没瞧见。

这一刻,星芒正好照射在他的脸上。

一张黄黑脸,两道ㄟ字眉。

韩若壁的内力很是精纯,目力自然过人,因此,虽然在夜色中,也把那人的脸瞧了个真切。

他忍不住微微一怔,随即低声道:“怎么是他?”

黄芩不解,也低声道:“你识得他?”

韩若壁道:“他是’南华帮‘的一个香主,姓方,白天曾跑来’满楼芳‘恐吓过我。”

没想到’南华帮‘的人会在此地出现,黄芩同样大感意外,道:“此人半夜三更,鬼鬼祟祟的,其中大有古怪,咱们盯住他,准没错。”

他二人距离目标很远,加上说话的声音又非常低,几乎融入到了风吹枝叶的沙沙声中,倒是不必担心被方香主听见。

稍后,他们发现,在这样难辨路径的深夜,方香主一路蜿蜒打马奔行,简直熟门熟路,不带打顿的。而且,每到快要拐弯之时,他总能提前做出反应,放慢座下马匹的脚步。

看来,对于丹霞山上的小路、野径,他绝不是一般的熟悉。

黄芩和韩若壁远远吊在他后面,心下一边暗暗称奇,一边疑窦丛生。

不多时,他二人不松不紧地跟着方香主,来到了后山的一片赤松林里。

这片赤松林就在’赤松观‘的后面。

站在林子里,一眼望过去,可以瞧见’赤松观‘里那片黑乎乎的、高高矮矮的建筑。也不知道这片林子里有没有路和’赤松观‘直接贯通。不过,虽然相距不远,但这片赤松林明显极为荒凉偏僻,人迹罕至,和前面巍峨的’赤松观‘反差巨大。

接着,二人发现,这片赤松林里居然还藏着一座小宅院。

此时此刻,宅院内一片漆黑,没有一丝灯光。

到底是时已更深,住户已然熟睡了?还是宅内根本无人居住?抑或是因为夜深人静,方香主的马蹄声传得极远,里面的人早听到了,提前熄灭了所有灯光?黄芩和韩若壁就无法判断了。

但冲着方香主趁夜大老远地赶来这么个僻静地,里面若是没人,便有点儿说不过去了。所以,虽然宅院中一片漆黑,黄芩和韩若壁还是早早地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把警惕性提到了最高,将轻功施展到极致,以期不发出任何声响,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一些。

对于宅院里的一片漆黑,方香主似乎早有预料,没有感到丝毫意外。

他催马来到宅院前,翻身下马,把马系在门边的树下,转身来到紧闭的大门前。

他没有敲门,而是在门口连拍了七下手——四长两短一长。

之后,方香主就在黑暗中等待着什么。

过了好一会儿,突然间,宅院里亮起了灯。

不是一盏灯,是一下子亮起了一二十盏灯。

瞬时间,整个宅院被点亮了。

亮得如同白昼。

潜伏在不远处黑暗中的二人举目望去,不免觉得有点儿刺眼。

顷刻间,那扇大门无声无息地打开了。

门后没有人。

门好像是自动打开了一样。

随着宅院的大门缓缓打开,院内每一间房屋的门窗也仿佛被冥冥中一双双看不见的手给同时打开了,房内的烛光忽然一涌而出,把院子里照得透明透亮,虽然谈不上纤毫毕露,但也令得整个宅院的前后左右再无半点可以藏身之地。

黄、韩二人见状,俱在心里暗呼“侥幸”。

适才,他二人若冒险靠得太前,此刻必已暴露无疑。

这时,只听里面有声音穿出来:

“贵客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

这声音十分柔和,但穿透力极强,是以,虽然说话之人尚在屋内,一路传出来的声音却仿若在人耳边说话一样。

瞧见这些奇特、诡异的现象,黄芩不由得凑到韩若壁耳边,悄声道:“真是见了鬼了,莫非又是个用妖术的家伙?!”

韩若壁自己就是修习道术的,是以听到“妖术”一词,未免耳中不顺,心下极不满意,但在目下这个紧要关头,自然不便发作,只能恨恨地白了黄芩一眼,以作发泄。

站在门口的方香主闻言,竟然不敢往里迈步,低眉垂首应道:“’南华帮‘方志皋,有要事特地前来相告。”

原来,这人名叫方志皋。

韩若壁也是此刻才知道。

屋内之人朗笑一声,随即道:“原来是方香主大驾光临,快请进吧。”

他这话一说,方志皋才敢抬起脚,跨过门槛,走进了院里,消失在二人的视线中。

黄芩何等精明之人,瞧见方志皋的行为极是谨慎小心,心知其中必有古怪,便小声问韩若壁道:“那院子里,是不是也有一些稀奇古怪的禁制,所以那个方志皋没得到里面人的同意,连院门都不敢踏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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