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朝暮从没有想过自己某一天会为了一个男人甘愿做到类似于偷情这种程度。只为吻吻他、抱抱他。
原先殷夫人灌输的那些教养、那些尊严、那些立场是他最固执的坚持,他曾经非常鄙视这种见不得光的感情,但当对象换成顾疏,似乎这些都不是不可以动摇。
顾疏看他情绪低落,也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来是想逼出点类似于承诺的话,但看到这人在固执与偏见下折磨自己,又心疼。
他走过来将额头抵上他的额,轻轻抱住自己的爱人:“别担心,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怎么可能让你受委屈呢。”
我怎么舍得……让你受委屈。
两人到了饭店,那是一家典型的中餐厅,他俩挑了个隐蔽角落坐下,灯光比较亮,中餐厅的特点就是比较喧哗,但也比较温暖。顾疏接过菜单点了两道家常菜,又要了一份芥末鸭掌、一碗臊子面,然后翻来翻去翻来翻去……抬头问服务生:“猪骨煲在哪里?”
服务生被他问住,错以为自家真有这道菜,隔了几秒才一脸镇定回答:“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以山西面食为主,猪骨煲不做的。”
顾疏似乎不大满意,颇不甘愿地说:“那把你们厨房借我用一下,我自己做可以吧。”
服务生囧了,为难状:“这个、这个我们这里客人是不让进厨房的,请您谅解。”
顾疏“啪”地合上菜谱,翘了腿一只手指曲起,在桌子上一下一下敲着,似笑非笑:“那你看你们饭店自己做又做不了,我替你们做还不成。这么说吧,两个法子,你总得选一个。不能让客人满意,实在令人震惊!痛心!”
殷朝暮看他那气势真想笑出声来,虽然不如阿禺明显,但这样子活脱脱就是那败家子霸道无赖的同款嘛~
别说,大概真是血缘关系,顾疏摆出这副德行得了三分精髓。服务生被吓到,连不合逻辑的无理要求都忍了,一溜小跑儿去找经理。殷朝暮趁机低声问:“点猪骨煲干嘛?真想自己动手啊,那可没两个小时下不来。”
顾疏倒是很有把握:“放心,饭店里做炖啊熬啊之类的菜,都是用半成品,根本不费时。我也没想自己动手,你等着,他一定得给咱们做。”
殷朝暮迟疑道:“你这么喜欢吃猪骨煲?”
顾疏摇头,“谁喜欢汤汤水水的,是你喜欢。”说完忍了忍,还是伸出手摸摸他的耳朵。殷朝暮看他开始脸上犹豫的表情还以为有话要说,没想到结果是摸自己耳朵,顿时不好意思。
低了头,耳朵有点粉红,可爱极了!顾疏摸着摸着,就不想放手。
像热恋中的小伙子对着心爱的情人,怎么看怎么爱,一有机会就找个由头挨挨碰碰。皮肤饥渴症,鉴定完毕!
服务生领着经理再次一溜小跑儿奔回来。殷朝暮咳嗽一声,顾疏不情不愿收回手,表情有点遗小憾,不过转眼对上经理就又变成稳拿的大爷样。
“选好了?”
经理出马:“这……您提的要求实在是……”
顾疏把握十足:“我不信这么大一家餐厅连个猪骨煲都不会做。要说你们这里不做这道菜,我信,要说你们几个大厨没一个会做这道菜,那这家店名气也来的太容易了。”
经理:“……我们厨师,自然有人会做的……”
顾疏理所当然地接上:“这不就完了吗?要你们厨师做一道猪骨煲,我加双倍钱,可以做吧?”
经理:“呃……可以。”他看出这人不是来砸场的,就非要吃猪骨煲,那……就做吧!
顾疏又淡淡说:“及时了解顾客的口味及需求变化是最基本的。我个人建议你们改进一把,猪骨煲是大众喜闻乐见的一道名菜,应该在你们的菜谱范围内。”
经理无语领着服务生败退,拿过单子一看:擦,才点了不到200块RMB的菜,亏他还以为那装B样是大客户呢,尼玛坑死爹了!
第六十八章:一直等你(四)
菜上齐,两人吃的非常满足。殷朝暮是比较喜欢吃猪骨煲,但也没到非吃不可的地步,顾疏是第一个半点也不肯委屈他的人。就算顾禺在这儿,也不一定会为了他大费周章毫不妥协,大概这就是兄弟过了命,仍然与爱人不同的地方。
“你刚才怎么有把握他们一定给做?”
顾疏母亲是山西人,他自小就爱吃臊子面,这家面馆他常来,每次都满意而归,从不觉有什么非要改的地方。可今天带上殷朝暮,就觉得这家店太不人性化,简直处处要改、恨不得干脆建议改成一半面食一半粤菜才好。
“说什么没这个规矩、不能做,那是因为你不够强硬、给的钱不够多。对付他们就不能客气,你一客气,他就推诿了事,只有逼一逼吓一吓,他们才肯实心办事。”顾疏说完,抬头看了看对面坐着小口喝汤的爱人,软了口气:“幸好你家世不错,不用跟社会上这些人混在一起。”
他从前因为自己私生子的身份,最恨世家子,但此刻却有些庆幸殷朝暮投了个少爷胎。
两人对视,均看到彼此眼中的情谊,都有些不用言说的开心,好像这个小面馆也突然提高了一个档次,温馨的不得了。
顾疏吃完面,歪头思索了一会儿就大大方方绕过桌子,带着他的筷子坐到殷朝暮旁边。殷朝暮嘴上说:“怎么坐过来了?咳,你还是好好坐回去吧。”心里其实对突然贴近的体温也有点留恋,全靠指甲掐住手心,才没让自己靠上去。
两人算是刚刚彼此互通心意。顾疏本是极自持的人,就算当年初恋也没现在这样不济。但他苦熬四年终于等来心上人也一直爱他这么个巨大惊喜,没范进中举一样发了傻已然不错,何况殷朝暮现在就安安静静、全须全影儿地坐在他眼前,那感情比当年初恋爱得还要深、还要重。
“就让我坐在这儿吧。”他现在嗓子格外低沉,也格外动听,殷朝暮一听就想侧头亲亲他的侧脸。
一只手在桌子下面探过来,握住他的手,拇指在他手背上一下一下温柔地摩挲。顾疏的声音更低沉了,像发酵了多年的酒,盖子没揭开就透出少许熏染的香气。
“看你喝的那么香,很好喝吗?”顾疏坐得又近了些,殷朝暮都不敢扭头了,就怕一扭头,两人脸颊便碰上。
“煲得火候欠了点……嗯……还可以……你尝尝,我给……嗯……我给75分。”殷朝暮觉得一定是没通风,不然头怎么昏昏沉沉的呢?他断断续续说完,顾疏就低低地笑起来:“哪能就75分呢?明明跟我做的也差不多,怎么就比我高了10分呢?”
殷朝暮脸红了,他刚刚随口乱打的分,此刻顾疏一说才暗暗懊悔。他母亲完全采取放养政策任他自生自灭,惟独在餐饮上要求严厉,每一次考较他品鉴菜品都一丝不苟。糟糕糟糕,顾疏坐在他身边,他连打分都敢乱来了。
“要不……你喂我一勺汤,也让我看看自己输在哪里,好不好?”这回简直是贴着他耳廓说话了,热气像个小虫在他耳朵里乱钻,痒得他笑出声来。
“这可不行,你自己喝吧,我才不陪你玩儿。”殷朝暮没被他绕进去,扭头给了顾疏一个“不上当”的挑衅眼神。眼角上翘,大眼睛亮亮的,完全不知自己这样子漂亮得像是会发光,直把人眼都耀得睁不开。
那眼神儿落在顾疏眼里,就跟一把用细绒毛做成的小刷,轻轻在心窝儿上刮了一下。看着长长的睫毛蝴蝶一样扑扇,心里又骄傲又甜蜜。一时想这么好的人竟然是自己的,颇不真实;一时又暗暗咬牙,下了死决心——就算顾禺跟殷朝暮有一腿两腿还是三腿,他都不管了,抢回来便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些没营养的话题,但偏偏谁都不觉得无聊。顾疏虎狼习性,此时只恨自己刚才嘴快答应下“不喜欢就不会做”的话,暮生这样不乖,像只小乌龟手指一戳就缩头。他恶狠狠地想,直接一口叼住他的脖子、卡在脉门,让他根本缩不回去才是王道。这么想着,也就不再顾忌,越聊挨得越近,表面看还算规矩,但桌子下面的手早就探上了殷小龟的腰。
夏天衣薄,热热的掌心贴在他腰上,似乎烫出某种情绪。殷朝暮本能觉得不妙,但无奈顾疏占据了有利地形,根本不容他躲闪。
两人眼见就要贴在一起,大庭广众下做出某些不大和谐的事情,突然旁边一张桌子上的客人猛地提高音量暴喝一声:“找你们经理来!少啰嗦,赶紧的,来个能管事儿的!”
这一声喝,招来的不只是经理,还有满餐厅的眼睛都投向这个方向,他两人虽然坐在角落,却也不便继续厮磨下去。
“还不放手?”殷朝暮小声警告,顾疏淡定抽手,虽然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两个大男人坐在同一侧的诡异,但到底也没说啥——这两人都太坦荡了,尤其顾疏,还装作诧异地混在大众里,一块儿看向闹事的那一桌。
那一桌原本坐着几个人高马大、肥粗老黑的男人,桌上还摆着好几瓶令他印象深刻的“燕京纯生”,反正一看就是社会上那种地位不高但不怕闹事儿的闲人。之前被他折腾过的经理带着几个服务生匆匆赶来,正低头解释着什么。
顾疏看了两眼就收回目光,殷朝暮看他重新把注意力放回自己身上,有点不自在:“那边怎么了?”
“没怎么。纯属找事的,没什么意思。”说完还笑着打量了殷朝暮几眼,凑近说:“还是你比较好看。”
殷朝暮跟他认识的时间真算起来都超过十五年了,这种小招数早就见招拆招、兵来将挡,丝毫不为所动。
“多谢。不过我想看看,喂,换下位置吧。”他对这件事倒比较上心,毕竟以后也是要回港继承家业的,他想看看这位经理会如何处理。
“你这做的什么面啊!你看看你看看,这面绝对是酸了吧?几天的面啊,你们就算再省钱也好歹差不多点儿,这面起码有三天了,还能吃吗?!”
那边商量了一会儿,经理似乎想息事宁人,但客人显然不这么想,大嗓门儿嚷嚷出来,经理的脸色一下就变了。
客人越骂越来劲,说完面又说上菜的问题:“我说你们有没有职业素质了?我不到五点就过来的,你看看现在都快五点四十了,你这盘拔丝红薯才上来,足足等了四十分钟!我现在跟你说这盘菜我不要了,你给我退掉吧。”
经理显得非常为难,但还是忍着脾气说:“菜没上之前您可以退,现在菜都摆在桌上,您要退是不行的。”
顾客吃饭一般等的时间久了就有火气,一听还不能退菜,那桌儿上本来没有说话的几个人也愤怒了,纷纷出声附和:“我们不是没想到你上这么慢才没退的嘛!”“就是啊!菜都没动过,怎么就不能退了?!”“还有没有道理了,你们家怎么做的生意啊?”
最后那桌上最先开口的臂上有个纹身的光头站出来作了总结:“呀呵?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做买卖的。我说兄弟诶,你这碗馊面条我还没找你算账呢,退个菜怎么就要你命了?”说着还搡了一把那经理的肩,臂上的青色纹身狰狞露出,言辞中颇不客气,隐隐带了一点点要打架的意思。
经理忍到现在也有点火气,话就显得硬邦邦:“您这么说就没意思了。来这儿吃饭我们当您是客人,要故意找事儿,我们店里的保安也不是摆来装样子的。”
事态发展到这地步,保安也已经找了过来,那桌上几个客人也都站起身,双方隐隐形成对峙之势。有些客人见状况不对纷纷加快速度,有些则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态继续围观。
“嘿,这么说你是不给咱退菜,也不打算给咱道歉了是吧?”
经理面色不变:“小店规矩一向是这样,您还吃不吃?不吃的话请您结账,该怎么算,都走流程,我们绝不会怠慢。但您说的馊面,那绝对不可能,我们都是当天和面压面条。至于上菜的问题,现在是饭点,客流量大,可能确实有所延误,但绝对不会超过半小时,这个后台都可以查的。”
那几个客人不吭声,然后有个戴眼镜儿一看就比较精的瘦高个儿忽然出声:“你这店家太欺负人了,现在你跟我们扯什么规矩流程,谁知道你们有没有偷工减料,谁知道你们自己那些章程有没有遵守!”
经理呛回去:“那不可能。所有章程,我们饭店的员工都是当铁律的。”
眼镜男笑得别有所指:“那刚刚我怎么看你差别待遇来着?”
经理倒是不松口:“我们对待所有客人从来一视同仁,绝对没有差别待遇。没有规矩不能成方圆,这个道理很简单,我们绝不可能自砸招牌不是?”
这边吵的热闹,店中几乎所有人都把心思放在这出闹剧上,但也有极个别几个人并不在意,顾疏就是那几个人中的一个。殷朝暮和他换过位置后就一心一意注意着事态走向,他是个认真的人,顾疏比他还认真,不过是认真地揩油。殷朝暮扭着脸去看旁边,他正好搂一搂抱一抱,顺便再去揉一揉某人胸口上的淤痕、啃一口某人粉嫩嫩的耳朵……
所以当某个酱油党手一指,将炮火引向他们这边时,顾疏不得不停下动作,心情不好也就可以理解了。
只见那瘦高个儿极自信地一指殷朝暮和他身边的顾疏两人,眼睛一亮:“你别想糊弄人!我刚刚就看到你给他们上了道猪骨煲,菜谱上压根儿就没这道菜!你这是按章程走?”
他话一出口,同桌的那几个客人也有了底气,叫嚣起来:“我们就坐他俩旁边,看得清清楚楚,你别想糊弄过去!”“就是,菜还在桌子上摆着呢,看你还能想出什么词儿敷衍!”“……”
还有个最阴损的干脆说:“是不是看人家给的钱多就不一样啊?差别待遇!看我们是平头老百姓,就退个菜也膈应人是吧?”
这话一出,简直堪称杀伤力巨大,饭店里的其他顾客纷纷扫向这个角落。殷朝暮不用说了,虽然之前衣服被扯破,但顾疏知道他爱臭美,挑了最好的衣服给他换上才出来的。顾疏虽然也干过苦活儿,可人现在不是熬出来了么,当然不肯穿的配不上殷朝暮。甚至光看气质外表,顾疏倒更像个人生淫家。
于是一些客人悟了,先悟带动后悟,所有人就都悟了……忒么原来闹到底,还是一出嫌贫爱富啊!我擦,人民大众的眼睛永远是雪亮的,最看不惯这种事了!于是原先还有些支持饭店的纷纷倒戈,转而同情起那桌子惹事的来。
“你敢说那份猪骨煲食谱上有么?我看你这回怎么睁着眼说瞎话!说啊!”
经理也没想到原本只是息事宁人上的猪骨煲,竟然会突然被揪出来鞭尸,他能怎么说,说这只是个例?开玩笑!这么说不就等于间接承认了吗?
不能说。绝对不能承认。
经理的额上瞬间渗出了汗珠,心中含着一口冤枉血——你妹的谁告你他给的钱多?谁!给我站出来!明明连200块都不到。六月飞霜啊!
第六十九章:一直在等(五)
“怎么,说不出来了吧?我告诉你,本来退菜就算完事,咱们也不是不讲理。但现在老子TM还就要闹下去了!你凭什么差别待遇!”
这桌人社会地位不高,再加上看殷顾二人没有立即跳起来找他们拼命,猜测只是两个有点小钱的普通年轻人。这世上最牛掰的是什么人?不是官二代富二代,是白身混不吝!火气上来,理智早靠边儿站了,就是真·官二代富二代,也敢仗着人多理论理论!更别说现在还有满馆子客人默默用精神力量支持,那真是热血爆棚到破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