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谭哪敢当着王海的面说实话,只得支支吾吾地胡混,“估摸着没啥大事,同事一场,过去看看呗。”
来到郝峻的公寓,只见大门紧闭,王海抡起两只拳头就噼里啪啦地砸门,动静大到把整座大楼的保安都给招来了。谭卫东赶紧掏出证件亮了一亮,安抚道:“没事没事,我们是市局的,郝峻的同事。”
门开了,王倩的眼睛通红着,一见她哥就说:“我本来要去朋友家玩几天,没想到半路被林泽绑到一条船上关着,今天早上郝峻去救我,一开始谈得好好的,林泽答应放我走了,可不知道为什么我们刚上车,他就突然反悔,和一帮手下追上来对我们开枪,郝峻……郝峻他他……”
王倩边说边使劲地揉眼睛,王海越听越心乱,明明都分了手,他这样的豪门公子为什么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去救王倩,这样一想,以往两人相处时的点点滴滴再次涌上心头,压迫得他满心痛楚,于是拉住妹妹的手不断追问:“他人呢?人呢!”
“楼上,刘医生也在……”
到了这个份上,王海哪还有心思把妹妹的话听完,三步并作两步上了二楼,撞开郝峻卧室房门就喊:“郝峻!”
房间里两个人,郝峻气定神闲地坐在椅子上,额头上贴着一小片胶布,旁边是刘桐,正在交谈,见到满头热汗的王海突然闯入都是一脸惊讶表情。
“王海?”
本该重伤将死的郝峻安然无恙,王海的脑筋顿时有点转不过弯来了,傻乎乎地问:“你没事?”
“什么?”郝峻完全不明白他的意思。
王海做了这么多年刑警,疑犯有没有撒谎多少能看出几分来,郝峻的反应表明他是诚实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王海搔搔脑袋,忽然大喊了一声:“王倩!”
“倩倩,你干嘛骗我?”
“哥,我哪有骗人啊!郝峻为了救我受伤,你看,他的头,流了好多血,好多好多的血!”
听到这里,郝峻忍不住伸手摸了摸额头上的创可贴。他们离开时林泽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反悔,幸好他的座驾能防弹,两人平安归来,只是因为上车逃命时急了点,额头擦掉一点油皮而已。到了王倩嘴里,这可以忽略不计的小口子变成了流血重伤。王倩还在不停地讲郝峻是如何如何奋不顾身地救了自己,说得连郝峻都觉得自己的形象过于高大伟岸了,黄继光也不过如此吧。
“倩倩,他这么点伤算什么呀,你干嘛说得好像人快要死了?”
王倩挺无辜地朝他哥眨眨眼睛,说:“我哪里说过郝峻快死了,我只是说他受伤,刘医生正好也在而已。哥,你心里挂着郝峻,所以想多了吧。”
王海没想到王倩会猜到他和郝峻之间有私情,更没想到妹妹会插手这件事,还当众说破,不由老脸泛红,偷眼看了看郝峻,发现那家伙一副欣喜若狂的表情,要不是碍着还有旁人在,只怕就要身化恶狼扑上来了。
刚开始谭卫东和吕江颇为有趣地看着王家兄妹吵嘴,哪晓得话题很快就进入了危险水域,老谭知道不好,根本不敢去看自家大队长猴屁股似的面孔,拉着吕江赶紧落荒而逃。逃出大楼老远了,还觉得心跳得十分快,那可是王老虎和郝狐狸的组合啊,一旦他们俩打算杀人灭口,神仙都死定了。
路人甲乙飞速逃跑,刘桐心想我也别杵在这里当路人丙了,走吧。出门时暗中飞了个眼色给郝峻,那意思是说:你小子强啊,居然能把小姨子给搞定了,你家娘子想跑也跑不喽。
郝峻摸摸下巴,心里暗暗嘀咕:我还想知道王倩是怎么知道我和他哥的事呢。
王倩先看看自己那个红着脸的傻大哥,再瞧瞧隐隐期待的郝峻,忍不住噗哧一笑,说:“有问题就好好说清楚,一个拼命工作自虐,另一个抱着照片睡觉,亏你们俩还是大男人,傻不傻呀!”
家有傻兄,王倩却是个敏感的女孩子,郝峻是什么身份,自打见面开始就不惜放下身段百般讨好她,所为何事稍微动动脑筋也就猜到了。一开始王倩心中很矛盾,所以一直冷眼旁观事态发展,直到发现哥哥为了郝峻而痛苦不堪,于是借着这次机会试探一下他们的感情。郝峻为了救她一再亲身冒险,不必问了,哥哥听到对方有事时的反应如此激烈,答案完整了,于是起了成全俩人的念头。想到这里,王倩同志把刚才用来擦眼睛的生姜片往桌上一扔,爽爽气气地也走了。
王海天生性子急躁,人并不笨,得知郝峻冒着危险去救王倩,心里头大致猜到了所谓分手戏码的原因。郝峻自作聪明,没骗到许言放也就算了,连王倩都看穿了他,面子上不免有些难堪。一时间房间里的气氛挺尴尬,郝峻仗着自己脸皮厚实点,笑嘻嘻地去拉王海的手。王老虎在下属和亲妹妹面前憋屈了大半天,正恼着呢,见到伸过来的狐狸爪子,想也不想就是一记凶狠手刀。
“哎呦,哎呦,谋杀亲……亲……亲人啊……”郝峻本有心说“亲夫”,不过考虑到自己打不过“媳妇”,是个妻管严,在王老虎的眼珠子弹出来之前赶紧改口。
王海哪能就这么轻易放过了郝峻,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恶狠狠地问:“你为什么把我们的事情告诉倩倩?”
郝峻被他拽得两只脚离地,赶紧赌咒发誓说:“我向上帝保证,绝对没说过。女性的直觉吧,还有就是你的照片……我……放在……床头……她大概看见了……”
王海一听,刚退潮的脸又开始发热,“床头放我的照片?你有病啊,不知道的以为你供神主呢,忒恶心了!”
“一到晚上就想你想得特别难受,照片虽然比你本人差远了,看看也好嘛。王海,你也想我吧,咱们俩多久没在一起了?”反正清了场,郝峻一狠心,干脆拿肉麻当有趣,面子里子什么的全不要了,死皮赖脸地往王海身上黏糊。王海最近生活没规律,一直狂抽滥饮,刚才又因为担心郝峻急出了一身汗,这味啊,跟重庆麻辣烫似的,能呛死人。郝峻却一点不嫌他冲鼻,一口咬在王海的脖子上,砸吧得津津有味。
王海其实也极其想念郝峻的身体,想得浑身都僵硬,却因为记起那次不愉快的经历,脸色不由黯淡了一些。在谢子天的问题上,郝峻的处事准则和他相差太大,于是用手轻轻推开对方,说:“别闹。”
郝峻知道他心里有芥蒂,哪里肯松手,拼命搂紧,想用自身的热力给对方最直接的安慰,因为他知道身体语言比所有甜言蜜语加在一起都有效。毫无间隙的紧拥中,王海能清楚地听到郝峻那强健有力的心跳声,噗通,噗通,噗通,每一声都似对他的承诺。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拥抱变成了相互抚摸,抚摸又变成了更为热烈的身体接触,渐渐的,两条人影相互交融,最后到了不分彼此的境地。
第七十章
大概是因为好久没在一起了,郝峻表现得特别热情,最近一直没好好休息的王海被他闹了一夜,到凌晨时分体力不支,糊里糊涂就睡过去了。等醒来一看,完蛋了,已经快到午饭时间,没有向局里请假,恐怕要被汪衙内借机臭骂。他慌忙翻身起床,两只脚才一沾地就痛得龇牙咧嘴。靠!几天没见,小狼崽子的力气又见长!
王海忍着痛,磨磨蹭蹭来到浴室,好不容易把自己收拾妥当,却发现昨天夜里脱下来的衣服全体失踪。郝峻公寓里管家仆人一堆,总不能披件浴袍就出门吧,气得他暗暗磨牙,正打算骂人呢,房门忽然就开了。
只见郝少爷笑吟吟推着餐车进来,说:“饿了吧,我也没吃,特地弄上来跟你一起吃。我说队长,衣服都臭了您还穿啊,我叫人洗了正在熨,一会儿就好。”
郝峻的服务态度堪称完美无缺,只可惜王老虎眼下最想吃的不是食物,而是昨天夜里把他折腾得半死的狐狸。论力气,两个郝峻也不是王海的对手,可他最擅长的就是装可怜,一旦哄得王海心软,扑食者与猎物的位置便自动发生了变化。在这件事情上,王海屡次吃亏,偏偏就是不长记性,只要郝少爷那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多眨巴几下,他必定中招。
新仇加旧恨,王大队长咬牙切齿地攥紧双拳,指骨立刻发出一阵可怕爆响,紧接着一个虎扑上前把狐狸压倒,打定主意要来个清算大行动。
身处劣势的郝峻一点没觉得害怕,他咯咯笑个不停,一个劲地撩拨对方,“来呀,来呀,你来呀!”
郝峻什么人,如此大方主动反倒让王海的动作立时停顿,他一把拽起郝峻,警觉地问:“你在搞什么鬼,说!”
郝峻本意是想拖住王海不让他离开,没想到居然被识破,只好照实说:“王海,这几天你留在我这里不要出门好不好?”
“为什么?”王海不答反问。其实他原先只当郝峻又要耍他玩,不想一句话竟然问出如此惊人的答复,郝峻表情严肃,看来不像是在跟他开玩笑,再说以郝峻无法无天的个性和处事原则来判断,能让他担惊受怕的事情必定小不了。王海只好暂且把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都收拾干净,拉着郝峻一起坐到沙发上。
“因为我姐夫有可能采取一些非正常手段来阻止我收复失地,他曾经威胁说要对你下手,董事局投票的时间定在今天中午十二点,还有十分钟就开始了。”
其实郝峻不说王海大致也猜到了,郝氏财团的控制权之争天天铺满财经版,并逐渐侵入娱乐版,成为现实中一部豪门恩怨肥皂剧,还有就是昨天他进入郝峻公寓时发现多了些他从来没见过的陌生人,一个个黑衣墨镜,耳朵上挂着对讲机,只是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牵涉到他。
王海忍不住问:“许言放为什么选我当目标?”
“亲爱的,这还用问。”郝峻再次恢复了嬉皮笑脸,反手搂住王海的腰,又想用腻腻歪歪把话题扯开。
王海这个时候哪有玩乐的心思,顺手给了他一拳,打得狐狸终于老实了,于是又问:“你们总部不是在纽约嘛,你怎么不去,还待着这里干嘛?”
郝峻揉着脑袋上的肿块回答:“我姐姐作为家族的全权代表现在正在纽约总部,她腿是坏了,可脑子还好使,又是金融科班出身,处理这种事情比我有经验。”
王海“哼”了一声,略带不快地说:“你怕我出事,让你姐姐去纽约,自己特地留在临海保护我?”
“哪能啊,”郝峻知道这家伙大男子主义的毛病又开始发作了,赶紧赔笑解释说,“你可别以为女人都是弱者,我姐姐自己要去的,她说有些事即便再痛苦也得面对,她是债主,难道还要躲着欠债的不成?”
心里其实是感激郝峻的,嘴上却不肯承认,王海皱皱眉头,刻意在脸上堆出嫌恶表情。郝峻多机灵的一个人,怎么会错过王海眼角深处的那一丝感到,于是乘热打铁,凑过去撒娇,“难得倩倩她不嫌弃我,王海,咱们俩这事也算是成了吧?”
这算什么?求婚?忒娘气了!王海脸上一热,把头侧过一边,粗着嗓子回答:“先凑活着吧。”
同意了?郝峻大喜,做了个很夸张的拥抱动作。相比郝峻的喜形于色,王海有点窘,郝峻抱了一会儿,觉得怀抱中的身体跟木头似的那么僵硬,不由暗暗起了坏心,两只爪子寻了个空档滑进浴袍里,东一下西一下地乱挠。
王海怕痒,使劲瞪了郝峻一眼,说:“别闹了,干正事去。”
说到正事,郝氏总部里董事局投票已经开始了,由于纽约现在是深夜,所以周围非常安静。许言放坐在正中间的位置,右手边是郝玥。郝玥已向法院申请离婚,不过眼下还算是夫妻关系存续阶段,曾经的伴侣在这种场合下各自为战,不免令人感到有些唏嘘。
本次投票共有两个议题。首先是执行董事和非执行董事人选的确定,几分钟后结果就出来了,支持郝家的董事占了绝大多数,许言放掌控的大摩投资仅仅保留住两个执行董事和一个非执行董事的席位,可以说是输得一败涂地。第二项董事长人选投票的过程却相当漫长,期间还休会了一次,因为有两位资深董事在投票前提出希望和郝玥单独谈话。
为了应对郝家的反扑,许言放打出了两张牌。第一,业绩牌。自从他执掌郝氏以来一直锐意进取,郝氏每年的业绩成长率都远远超过郝耀明亲自掌舵时,凭这一点许言放赢得了集团内不少少壮派的支持。第二,股价牌。中小股东最害怕的就是股票暴跌,许言放掌握了他们这种心态,半威胁半利诱地说服了不少中小股东,一旦他在董事局的投票中被罢免就会发起全体股东大会,制造中小股东与董事局之间的矛盾对立,这一招相当狠毒,对郝氏的破坏力极大。于是有部分董事开始犹豫退缩,他们生怕清除许言放和他的大摩集团后郝氏实力会有所下降,抱着息事宁人的态度希望双方和解。这两位资深董事就是作为这一小群人的代表来和郝玥谈判的。他们建议仍由许言放担任董事长,但他的权力将受到董事局的限制,而郝家则控制董事局在幕后执掌大权。
因为郝耀明早已言明此事自己不再过问,由孙子孙女全权处置,所以郝玥拨通了郝峻的电话,问:“你的意见呢?”
“如果是我,我会立刻拒绝。”郝峻回答得相当干脆,“那些老家伙没安好心,他们希望看到郝家与许言放相互牵制,然后从中获利。姐姐,爷爷曾说过,我们郝家可以放弃财富,却不可以放弃社会责任。同理,我们可以原谅他不择手段一心上位,却无法漠视他利用郝氏违法犯罪。姐姐,郝氏今后命运如何,你来决定吧。”
投票开始。由于郝玥的断然拒绝,投票变得相当艰难,那些跻身上流社会的董事们先是不顾礼仪地交头接耳,然后纷纷起身,不断与其他人交换着意见。反倒是身为当事人的双方表现得相当淡定,郝玥面容平静地望着如同菜市场一般热闹的会场,忽然有一种想要放声大笑的冲动。许言放则是用戏谑的目光看着众人熙熙攘攘,嘴角边慢慢显出一个鄙夷至极的冷笑。
他想着,郝峻一定不知道这场投票选举根本就是一场闹剧,他赢定了,郝耀明所谓的“人心”虽然可贵,却无法抗衡现实的残酷。你看,满头银发的日本华族后代三天前就收了他的两千万美金现钞;衣着时尚的法国贵妇被他用一张和健身教练偷情的照片搞定;马来西亚拿督是位瘾君子平时拿夜蝶当饭吃;内地官商希望用投票权换取女儿在郝氏中担任要职;胖胖的阿拉伯王子看中了一匹被主人标注为非卖品的纯种马;美国华尔街大佬的小女儿在他手里;一脸皱纹的英国爵士如果不听话百年家族企业就会被恶意收购;南美大亨想要海上走私货运通道;非洲酋长特别喜欢妖娆美女和未成年的男孩。人心?值得多少!第一轮的胜利其实只是给郝家的安慰奖,大家都觉得自己多多少少有些对不起郝耀明对不起良心,于是设计了一个貌似公允两家都不得罪的骗局。一旦董事长宝座到手,靠一个四分五裂的董事局能限制得了他?笑话!
一个小时后,虽然遮遮掩掩,虽然心有不安,投票结果终于还是出来了。许言放得偿所愿,以两票之差击败郝玥。有些人对结果表示意外和愤慨,心中有愧的则连忙替自己开脱说什么要是郝耀明来了自己这一票绝不会投给许言放,郝家大小姐缺乏实战,无法胜任董事长一职云云。
坏消息传来,郝峻乐得把脑袋伸进王海怀里哈哈大笑:“我跟爷爷打赌,每次都是我输,这一回终于是他输了。”
“怎么办?”郝玥在电话中问。这个答案王海也很想知道。许言放没少在临海兴风作浪,王海是打心眼里希望能将他绳之以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