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年华——江夫子

赵闵身高一米八一，江顾只有一米七三，身高确有八厘米之差。但江顾的力量绝不像外表那样不堪一击，所以尚能与赵闵抗衡。但想那江顾平时最讨厌运动，若勤于锻炼的赵闵真来了劲，他也只能兵败如山倒。赵闵猛一个旋身，江顾便被甩了出去。一个站立不稳差点摔倒，幸得被人及时搂住。“这，是在演哪出啊？”张无忌一到他们门口就看见江顾直扑进曲遥峰怀里，后者紧紧搂住他腰，光明正大地投怀送抱啊。“小江是打算主动出击攻下这座活火山？”

江顾察觉出搂着自己的人不是南皓，心一紧身体也跟着紧绷起来。原本曲遥峰抱住了他的悸动也在他僵硬的身体中支离破散。他无言地推开了江顾，冷漠地转身。脱离他怀抱那一刻，江顾浑身便轻松下来，但瞬间又被浓浓的失落包围。

没有人发现他们之间不同寻常的波动，只听张无忌用万分羡慕的口吻说道：“你们又是免检寝室，小江真是贤惠。”赵闵一脚踏上椅子伸手一摊，一副典型的人贩子嘴脸：“咱小江，模样儿自不必说。羞不死那西施好歹也能气死杨贵妃。洗衣、做饭、清扫、体贴那绝对是无人能及。

见你是熟人，给个八折不二价，七个人头。除了不能生孩子外买下他，你值了。”赵闵唱做俱佳的样子惹来张无忌放肆大笑，差点笑得背过气去。

“哎哟。”敢情他也是个老戏骨。夸张地用手背揩去眼角的泪，才道：“我今天才知道，原来闵闵也是一个活宝贝。”赵闵不耻地骂道：“就你那眼，都被眼屎给糊了，眼拙！”

“是是是，小的眼拙，错把钻石当了花岗岩。”众人嬉闹一番后又各自归去。晚上，男生大多数奋战于网络。南皓在看NBA，赵闵在浏览网页，曲遥峰则在玩游戏。江顾在写东西。“小江，平时你不是自诩为文人骚客吗？空间里怎么没你的雅作啊？”赵闵一时心血来潮点开江顾的QQ空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写。

江顾写下一段话的最后才缓声道：“就料到你会去看所以才不写。对牛弹琴的活儿我不干。”赵闵对江顾那张文人嘴是气得很，真想找样东西来把它堵上，免得哪天真被他给气死。南皓闲来一句：“他在百度上建了自己的博客，东西都写在那上面。”

赵闵奇了：“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南皓乐呵道：“小江告诉我的。”

赵闵上下打量南皓一阵，没头没脑地冒了一句：“你们该不会学古人也来段‘断袖分桃’之恋吧？”江顾还来不及有多余的反应，旁边曲遥峰碎掉的茶杯吸引了他的注意。

“怎么了？”

“没事吧？”南皓问。由于四个书桌是两个并排着相靠，所以那边注意不到这边发生的状况。曲遥峰看着那片碎渣，抿嘴：“杯子不小心掉了，没事。”

“我来收拾吧。”江顾刚蹲下身想捡玻璃渣便被曲遥峰猛力推倒，他坐在地上望他。曲遥峰可能也被自己的粗暴吓住，好一会儿才嗫嚅开口：“那个，对不起。这些，我自己来收拾就行了。”江顾望着曲遥峰去拿扫帚的背影，被压制的苦涩便泛上喉咙。果然不行啊，无论如何压抑自己终究还是不能无动于衷。

曲遥峰提着扫帚回来时，江顾已重新坐回椅子上。键盘上打字的速度轻缓有力，似乎没受什么影响。刚才的事，他不在意。曲遥峰恨恨地清扫着残渣。

“小江，刚进大学那会儿你不是挺热衷于修改那个QQ签名的嘛。现在，你这个什么‘情不知所起而一往情深’在这里也快有一年。看也该看腻了，换个新鲜的吧。”赵闵提议。

“小江不是有了什么喜欢的人了吧。”南皓似有所感地说。

“不是吧？！”赵闵惊奇，实在不敢相信。可既然南皓也这么说，他也就将信将疑。等了一会儿，也没见江顾反驳。赵闵仿佛发现什么奇迹似的，抛下手边的事儿凑到江顾身边，确认。“真有了喜欢的人？”

喜欢又不是什么羞人的事，江顾毫无半分犹豫地点了头。

“好小子！你怎么不早说。”赵闵一掌拍向江顾的肩，力气之大疼得他呲牙咧嘴的。“你们又没问，何况这也没什么好说的。”江顾揉揉肩。

曲遥峰不冷不热地插了一句：“你瞒得倒厉害。”虽然江顾平日里总是温柔随和，云淡风轻的模样。偶尔也配合赵闵与众人嬉笑打闹一番。他不如南皓了解江顾，但他就是知道，其实他的内心坚韧如磐石。他想做的事任何人也阻止不了，他想隐藏的事，任何人也揭不开。

曲遥峰的话不带善意，江顾听得出也只得无奈地笑。

赵闵与江顾互掐惯了，倒也从未真对他生过气。寝室里就属江顾最小，同时也属他最深沉，有时比谁都幼稚天真。但有时却又比谁都淡然超脱，仿佛看破一切。在同一屋檐下生活了近两年，赵闵就没看见江顾对什么眷念过，也没看见他被什么束缚过。

他总是那么自由自在，像手边的风，抓不住。他不完全了解江顾，但就是喜欢跟他呆在一起的感觉。他也如南皓一样珍惜江顾，只是来得没人家深刻。江顾不像一般的男生那样，他喜欢看书、散步、沉默、发呆、不喜欢运动、脏乱。所以因为有了他，他们寝室总是干干净净的，还连续两年被评为优秀寝室。

江顾没有男孩的粗犷豪放却有男孩的豪爽坚强；没有女孩的娇气柔弱却有女孩的细心体贴，这样的他总是不由让人对他好，心甘情愿地。

“那是个什么样的人？”南皓也有点好奇：“不过，被你喜欢的人一定错不了。”他宽厚一笑。江顾保存好文章，收拾了桌子才对两人道：“他对我来说算是个奇迹，能遇见就是一种福气。”赵闵的心咯噔一下，听小江这样一说，那这段感情岂不是没戏？

“赵闵，你的建议不错，我会考虑。”江顾没正经时都叫他闵闵、闵儿或者小闵子，只有认真时才会这样唤他：“你看我换这个如何？”曲遥峰瞄了一眼，江顾用“向来情深，奈何缘浅”代替了原来那句。

“真的就这么放弃了？”南皓有些替江顾不甘心。

“林姗姗不是常说‘能遇见你喜欢的人是一个奇迹，让你喜欢的人也同样喜欢你是第二个奇迹’。奇迹的造就本就不是易事，拥有一个已经知足，更何况”江顾错开眼，将目光投向漆黑的窗外：“爱上我也未必就是幸福。”“此话怎讲？”

“因为我啊”江顾轻快地说：“我是小鬼，如果他爱上我就会被我缠住拖着一起下地狱。”“别妄自菲薄。如果你是女生，我会爱上你的。”

江顾跳起来抱着南皓撒娇呵呵笑：“还是阿皓好，你的安慰真受用。”

男生本就不如女生八卦，对别人的事也没有强烈的好奇心，对于江顾的感情问题，赵闵和南皓认为只是一时受挫。虽爱莫能助，私下里也想着帮忙留意一下合适的女孩介绍给江顾。

倒是曲遥峰觉得自己奇怪得紧，他一直在纠结江顾喜欢的人是谁。江顾是个名副其实的宅男，平时也没见他与哪个女生特别亲近，而且照他与赵闵的对话看来一切只是他的暗恋。这场持续了一年的单相思，究竟为了谁？一晚上曲遥峰被各种各样的猜测困扰，经过层层刷选，最后留下的那个人竟熟悉得叫他心惊。他从床上猛地坐起，在黑暗中如狼般尖利的目光岿然不动地盯着对面上下床的两人。难道江顾不动声色喜欢了一年的人竟会是……南皓？一想到此，心就仿佛被绳索勒住，体内的毁灭因子也不安地躁动。

“该死！”低声咒骂间，曲遥峰面前浮现起两年前初见江顾的情景。

十九岁的青春正是自由奔跑的年华。枫园七舍409宿舍里曲遥峰最先到。他是本地人，回家不过是一个小时的车程。拾掇好自己的床铺便往篮球场奔去。在球场上酣畅淋漓地挥发完自己多余的精力后便想急速找地方冲个凉水澡。回到寝室，也没多注意其他，脱光了自己拿了短裤就往浴室冲。

“啊！”

曲遥峰压根儿就没想到浴室里有人，看着那个红透了脸用毛巾遮住下半身的男孩儿，东躲西闪的眼神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而他本人并未意识到赤裸的自己正是引起对方不安的根源。“你洗澡为什么不锁门？”

“那……那个，门是烂的。”江顾才到没多久，身上黏答答的十分难受便想洗澡。谁知他正在抹香皂的时候有人会冲进来，虽然有男生共浴的情况，但他从未有过也不习惯。更何况这突然闯进来的人还赤裸着，因此才被吓得大叫反射性地顺手拿浴巾裹住自己。

“又不是女孩子，遮什么遮。”曲遥峰往花洒下一走，江顾立刻往旁边退让开。“不介意的话就一起洗吧。”曲遥峰自在地冲洗着，江顾边退边说：“那个……不用了。你先洗吧，我等一会儿没关系。”地面太滑，他又走得急，还没到门口就摔倒了。曲遥峰好心去扶他，哪知他却不顾疼痛地爬起来拉开门就往外跑。看那狼狈逃掉的人消失在门口，曲遥峰只觉有趣。

后来其他两名成员也陆陆续续到了，大家彼此简短地做了自我介绍后就正式开始了四年的大学生活。对其他两人他没多大印象，曲遥峰当时只记住了那个人。前不久在浴室里脸红害羞得不敢多看他一眼，下一刻竟坦然随和地跟他说：“很高兴认识你”。

他叫江顾，来自重庆。相处下来才知道，江顾并不像重庆人，至少是一般意义上的重庆人。他不怎么爱吃辣，脾气也不暴躁反而很温柔，就是那种柔而不娘的人。他也十分爱干净，而且性格极好很容易让人亲近。但奇怪的是没看见他同谁特别要好。刚开始那一年，他偶尔会找江顾的茬儿，多是拿话激他。

说他不像男子汉，有洁癖，连会洗衣服，收拾屋子这些在别人眼中的优点到他这儿全成了缺点。起初南皓以为他讨厌江顾总是刻意维护他，后来看江顾总会云淡风轻地化解他的挑衅，也不怎么生气。南皓就当他是在故意逗江顾。

第4章

一年的时间就在曲遥峰对江顾的不断找茬和日益增长的球技中缓缓逝去。第二年起头，江顾与南皓仿若一夜间合成了一个人似的。开始了在别人眼中暧昧又真挚的友情。

曲遥峰注意到南皓会特别留意江顾的爱好，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书就在江顾生日时送他。永远只夹江顾喜欢的菜给他，会照顾生病的他，会帮他打饭，有时候起夜也会替江顾盖好被子。

南皓对江顾几乎做着恋爱中的人才会做的一切，而江顾也投桃抱李。会替南皓将衣服叠好并分好类，会在他比赛时在一旁呐喊助威，偶尔会一同去校园散步。他们两人的眼中仿佛只有彼此最重要。

不知从何时起，曲遥峰不再针对江顾，但专心做事之余一看见江顾思想总是开小差。两人间更多的是沉默以对，明明没有吵架，偶尔想要开口询问一下对方时才突然发现一种名叫芥蒂的东西已经累积成了一堵墙。他们之间不咸不淡的关系一直持续到现在。中午江顾从食堂出来绕道去球场，赵闵在绿茵场上意气风发地奔跑，许是刚进了球，他脸上的笑格外灿烂激动。

赵闵爱球如痴，视菲戈为偶像。每逢他生日凡是收到与以上两者相关的东西就会过度开心。去年他送了一双他喜欢的球鞋，赵闵兴奋之余恶心地唤了他一周的“甜心”。特别是在人多之处如此叫他更引得众人纷纷注目，他是极为尴尬，而那人却兀自不觉。跟他打了声招呼后本想又去看看南皓他们，却在羽毛球场看见曲遥峰和一个女孩笑着说什么。他一手叉在腰间，一手不停地抹汗。

那个女生递给他毛巾和水。他们背对着他，因此没看清女孩的模样。江顾看了他们一会儿还是决定不过去了。江顾在阳台洗衣服，寝室门被人撞开。只听赵闵恢宏一声：“小江，上茶！”气势十足，活像来讨债的。将衣服拧放在盆子里，夫子似地说教道：“老祖宗教导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你的手呢？”“它累了，今天罢工。所以就有劳你了。”赵闵一屁股坐在床边，扮大爷。南皓才从图书馆借书回来，放下书就找纸扇。曲遥峰直接进了厕所。

江顾晾好衣服进屋，看赵闵摇头：“你这可不像求人的样子。”

赵闵赶紧扮可怜似小狗，哀哀唤：“甜心儿。”他拖长那个儿化音，江顾受不了地一颤赶紧倒了杯水给他。曲遥峰用冷水扑面后湿漉漉地进来，南皓翘着腿坐在椅子上：“遥峰，今天看你跟一个女孩相谈甚欢，你们的关系似乎不错。”曲遥峰不怎么在意地问：“怎么了？”

赵闵转着玻璃杯古怪地笑：“你们是否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关系啊？”

曲遥峰睨了他一眼：“只是普通朋友而已。”他无意再多做解释。

“普通朋友？眉目传情，郎情妾意，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来你们是怎么一回事儿。还普通朋友。你这太极打得也忒没创意了。”

曲遥峰将毛巾朝赵闵脸上扔去：“三八。”赵闵躲开，毛巾落在他床上。南皓呵呵轻笑，曲遥峰去了隔壁寝室。“他这算是被我说中痛处而怒火中烧？”

“难得看他对哪个女生言笑晏晏的，应该是在交往吧。”南皓分析道。

“这地下工作可做得真好，不过那女生的身材，啧啧。”似乎是在想象着什么，赵闵单手在空中虚幻地描摹一阵，末了赞叹一句：“婀娜多姿，简直是山路十八弯啊。”江顾看不惯他那猥琐的样子，骂他：“你那是什么破比喻。”

“形象啊。你不觉得？”赵闵很是得意地问。

“看你的书吧。”南皓扔过来一本书，赵闵抓住后发出一阵哀嚎：“oh，MyGod！我的英语。”他们寝室里只有他一个人连四级都没过。他本人常以此为耻，无奈却又必须地奋斗着。

江顾整个下午都泡在图书馆，他先去二楼的期刊室看了一小会儿报纸然后又去到三楼。他总是会花很长的时间去挑书，常常是花几个小时去挑挑拣拣，最后满意地拿在手中的只有那么一两本，有的时候甚至会空手而归。他算是四个人中最爱往图书馆跑的人了，他常常一个人坐在靠窗的地上盘着腿儿专心致志地看书。他喜欢那里明亮柔软的光，喜欢那里自由又静谧的气氛，有时真的能闻到书的墨香。在三楼挑挑选选，来来回回走了几个小时，他终于选定了两本。本想在那儿阅读一阵，一看表才知道已经到了锁门的时间。掏出借阅证，抱着精选的书，他信步穿过一片绿林，抄了条近道走往食堂。快要走出林子的时候，一阵饱含激情的英文朗诵引起了他的兴趣。他驻足听了一会。对于英文他不是很擅长，因此除了觉得抑扬顿挫的节奏感令人很舒服外，他其实也没听懂多少。只是有那么熟悉的一句仍是在不经意间打动了他的心。“Do you understan the feeling of missing someone？It is just like that you will spend along hard time to turn ice-cold water you have drunk into tears（你知道思念一个人的滋味吗？就像喝了一大杯冰水然后用很长很长的时间流成热泪）。”路上来来去去的人很多，他习惯性地靠边儿走。去到食堂他点了一份素炒饭打包。食堂离宿舍有点远，在经过行政大楼的时候，他碰巧遇上曲遥峰。他身边跟着一个女生，江顾不认识那个女孩，细看身型下记起她就是那个球场女孩。迎面而来自然看清楚了模样，挺小巧的一张脸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