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撒谎+番外——莫青雨

冷焰从浴室出来，拿毛巾擦着滴着水珠的头发。

他看向只穿了一条三角裤趴在沙发上的少年，只觉得刚刚才熄灭的火焰又要冒出来了。

“晚自习都要结束了！”少年没好气的看他一眼，“你就不知道控制两个字怎么写吗？”

“唉……”冷焰腆着脸凑过来，“谁让律太诱人了……”

少年猛的红了脸，拿起抱枕压在男人脸上。

……

虽然男人之前提议两人一起洗，但为了阻止男人又不怀好意，所以等到男人洗完，少年才慢条斯理扶着酸疼的腰爬起来，摸去浴室洗澡。

热水冲到身上有一种让毛孔打开的舒畅感。少年抹了一把脸上的水，盯着白色的墙壁瓷砖发起呆来。

一个暑假的时间，去驱魔城、死神界、对付心魔、调查阴谋。

好像一切都只是他做的梦，一点真实感也没有。

开学之后，他还是一如既往的去上课，暑假过后，他就是高三生了。

学业从一开始就比之前加重了许多倍，那些课本对他来说并没有任何难度。唯一改变的是他从以前总是一副认真听讲，做笔记的模样，现在却变得时常发呆走神。

老师一开始有点担心，但月考过后，发现他还是一如既往的优秀，也不再多过问其他的事了。

对他们来说，只要成绩优秀就够了吧。

还有一点改变的是，上了高三，他退出了学生会，之前繁忙的事物突然轻松了下来。取而代之，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却多了。

打篮球，用本就不多的休息时间一群人去吃烤肉。

虽然许多人对他突然变得有那么点不同有点疑惑，但具体要说是哪里不同却又说不上来。原本的他就是人缘极好的，无论别人问什么问题，有什么要求，他都会温和的给与帮助。所以会参加同学之间的活动似乎无可厚非。

但只有他自己知道，以前的他只是一个旁观者，不过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冷静的判断一切；而如今他在一点一点的学会接受和信任。

信任是一个很不平常的东西。曾经在毫无信任的环境下，他会下意识的分析所有人靠近他的意图。而如今，不过是因为有冷焰全心的信任，以及他对冷焰全部的信任，其他人的利用、意图，却变得一点都不重要了。

他不再排斥，学会站在别人的角度。有些利用并非是坏事，有些意图也并不是恶意。不过是互相需要，不过是互相有利，那并不是什么无法原谅的事。

……

从浴室出来，他深呼了口气。

进客厅的时候，看到冷焰看着电视笑的不亦乐乎。

他觉得现在这样就很好。前途光明，有人爱着，爱着别人。

心里有一个地方隐隐揪疼。这是什么感觉？长孙律在餐桌边坐下，撑着腮边又有些走神了。

不断的这么说着：自己很幸福。

就好像是在自我催眠，就好像在自我暗示。虽然不想承认，但他自己知道，还有一个遗憾的地方，无法填补的空缺。

他的目光落向餐桌上的一张银行卡。

这个月的生活费家里也按时打了，他们总是很按时，从来没有迟到过。

可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开心的事。

他拿起那张银行卡，头顶的白炽灯在银行卡边缘透出一点细蒙蒙的光线。黑影突然罩了下来。

“……”他抬眼看着男人凑过来。

“在想什么？”男人的吻习惯性地落到他的额头上。

长孙摇了摇头，刚想把银行卡放下，却被男人抓住了手腕。

“今天你家里打了电话。”

长孙一愣，刷的抬头看他。

“我接的。”男人点头。

长孙脸色有些发白，心里突然慌乱起来。家里会怎么想？家里会怎么看？

“说……说了什么……”他发现自己后背居然出了冷汗。

“问我是谁，你过的好不好。”冷焰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来，“是你妈妈打的。”

长孙手指紧了紧，“你怎么说？”

“当然说很好。”冷焰道，“一如既往的上课下课，是学校的骄傲，同学里的万人迷。”

顿了顿，冷焰眼里满是宠溺，“也是我的万人迷。”

长孙一愣，就听冷焰道，“你妈妈说这两天想让你回家一趟。”

“不……我……”长孙下意识的就想拒绝，他还没准备好。许多东西，他都没有准备好。

冷焰却掏掏耳朵，“我帮你答应了。”

“什么？！”

长孙一下站起来，手啪的拍在桌上，“谁让你擅自决定的？！”

“那是你的心病。”冷焰皱起眉，“你应该正面面对。不管怎么样，有我在不是么？”

长孙抿紧唇，起身朝房间走：“你懂什么！”

冷焰一愣，正要追上去，长孙啪的摔上房门，从里面反锁了。

“律？”

冷焰傻了，“你生气了？律……”

……

当天晚上，冷焰头一次睡了沙发。

沙发对他来说小了点，所以他只能变成小黑犬的样子趴着睡。

半夜的时候，他听到卧房里有动静，撩开一只眼皮看了看。

卧房的门没打开，但是那动静却没消失。大概是在找什么，随后安静了一会儿，又听到少年压抑的鼻息。

冷焰耳朵一动，从沙发上跳下来。

他走到门边，拿爪子挠了挠门板。里面的人没有开门，他只好在门边坐下，安安静静地，拿那双赤红的双目看着门板。

压抑的抽泣很快就停了，随后屋里安静下来。

冷焰叹气，干脆在门边趴着，睡了下来。……

第二日长孙一开门，就踩到一根软软的东西。

“嗷！”

冷焰惨叫，长孙赶紧跳开，“没事吗？”

冷焰变回人形，一把将少年压到墙上。

两人大眼瞪小眼，冷焰看着少年眼眶微微的发红，心里心疼。

“对不起……你要是不想去，我帮你回绝。”

“不……”

长孙摇头，经过一夜，情绪已经冷静下来。

“你说的对，要面对的总得面对。”

他进房间，拿出一个厚厚的相册：“我小时候的相片，很多。”

长大后就一张也没有了。

冷焰接过来，坐在沙发上一张一张翻起来。

那是他没有参与的，长孙律的曾经。他十分有兴致的看着，面上满是好奇。

刚出生的长孙，小小的一团，皮也没有长开，像个小老头；两岁的长孙，愣愣的看着镜头，嘴边站着牛奶，穿着红色的肚兜，头上的黑发稀稀松松，那双眼睛已经有现在的样子了。

一张一张翻过去，几乎每个年纪的都有。从呆呆傻傻的小家伙，慢慢变成一个爱小的小破孩儿，脸上有着一股聪明劲和得意，和现在的冷静完全不同。

那时候大概是家里的宝贝吧，所有人都将他捧上天，所以以为自己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

小学带红领巾，被母亲抱着大大的亲了一口。

随意在街边的样子，校服上是三根杠的大队长。六年级时，整个人已经比同龄人稳重许多，眼睛黑白分明，轮廓还没出来，脸颊圆圆的，皮肤柔嫩的像要滴出水来。

再往上，初中。

奖状贴的满墙，试卷总是红红的满分。在校排名次的榜单上，他站在下面比了个V，头顶的第一名写着大大的三个字，长孙律。

没有受过挫折，被旁人羡慕。和好兄弟肩并肩，在篮球架下投篮虽然中了，但满脸的灰尘。

“我唯一不行的就是体育。”长孙在一旁道解释道，“为了练习投篮，花费了很多时间。”

“这个也拍了？”冷焰有些惊讶。

“母亲那时候很喜欢拍。”长孙喝了口水，淡淡道，“只是那时候而已。”

冷焰又翻了几页，最后视线定格在一张和其他相片都不同的相片上。

那是初中毕业照，长孙坐在最前面的椅子上，旁边是老师，后面的同学一个个脸上笑开了花，但是长孙的表情……

就和他第一次见到少年时一样。

笑的礼貌，嘴角仿佛尺子量过，眼里却丝毫没有温度。

和前面的相片完全不同，显然是发生过什么事，彻底改变了这个原本骄傲又自负的少年。

他注意到长孙身后的男生，脸上的笑很阳光，手搭在长孙肩膀上。

长孙看到那个人，脸上的表情瞬间顿了顿。

冷焰眯着眼看他，“这个人是……”

长孙搔了搔脸，别开眼睛：“就是他，让我发现了……我喜欢同性的事实。”

初恋？！

冷焰心里的醋坛子瞬间打发了：“和他还有联系么？”

“没有。”长孙瞪他，“是初三……最后一个学期发现的，之后也没什么，就那样毕业了。”

“就这样而已？他没对你做什么？”

长孙吓一跳：“他喜欢女生的！”

“那又怎样？”冷焰道，“律是谁都会喜欢的！”

长孙好笑，却是心里一软。他坐下来勾住男人的脖子，靠上去：“……只有你这么想吧……”

“谁说的！”冷焰斜眼，“谁不喜欢你，我就宰了谁。”

“那都喜欢我呢？”长孙眼睛笑得眯起来。

“……宰了他们！”

长孙哈哈哈哈的倒在沙发上，“傻瓜！哈哈哈哈哈！”

可是笑着笑着，眼泪却流了出来。

如果能早点遇见冷焰的话，一切会不会又不同呢？

所谓的成熟和长大，不摔得头皮血流成熟不了，而那样的代价又太让人伤心。

长孙将脸埋进沙发里，任由那说不出是酸是甜的泪水蔓延。

心里的豁口打开，曾经无法释怀的，无法忘记的统统都从一直藏起来的心底深处涌了出来。

他想起曾经有人说过的话：曾经发了疯的想要，如今发了疯的想忘。

那些暗恋的日子，第一个喜欢上的少年。拥有阳光的味道，衬衣上是皂角的清新。他靠近自己时，聪明的大脑都会停顿了，说话的声音微微拔高，手指微微发抖。

可是那明明是错的。

这份暗恋从一开始就不正常，他谁也不敢讲，谁也不敢说，独自品尝着所有的酸苦。那时候他不过十五岁。

嫉妒、阴暗面、绝望……

想得到对方，想告白，却又知道毫无办法。

而告诉自己的家人之后……

原本以为会得到的帮助，哪怕只是安慰。结果什么也没有，只有突然的冷寂。

这个世界上突然就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曾经的骄傲，自以为是，以为聪明的大脑，优异的成绩会换来什么。其实什么也换不了。

艳红的分数和第一名，甚至无法让曾经亲近的人回头。

多么的讽刺。

……

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冷焰将他的手从脸上拉下来，轻轻吻上泪湿的脸。

一点一点，将所有的泪都吻掉。

长孙睁开眼，冷焰笑道：“不管结果是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嗯。”

长孙点头，随后仰起头，迎上男人深深的吻。

番外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