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路——江夫子

远悍无预期地转过了头，我来不及再多想就匆匆掠过几个人影赶出了商场。走到外面，仰面望望天，真想大笑几声。走得这么急干什么，好似在逃亡。他根本就没有看见我，我又何必来这般做贼心虚的样子。

第42章

第二天远悍请吃饭。饭桌上我清楚地认识了他的女朋友，兰简。五官精致漂亮，性格爽朗干脆。有北方女孩的开朗大方，也兼有南方女孩的温柔体贴，是个得才兼备的女孩儿。在她笑着对我说：“我早听远悍提过你，今天终于见到了。你，很好。”时，头一次我有了一种应该对远悍彻底死心的念头。有这样一个几近完美的女友陪在身边，别说是他，即使换做我我也不会弃她而去。

我心里的低迷并没有泄露在外表上，一顿饭倒也吃得热热闹闹。饭后一群人又辗转去了KTV。唱歌时大家起哄让远悍和兰简情歌对唱，他们被闹得没办法就顺从民意点了一首《neversaygoodbye》。我一直在角落看着他们，看他们眉目传情，情深意浓。磊子来到我身边，顺着我的目光看远悍他们赞道：“兰简是个很优秀的女孩，远悍他，福气真好。”

以前有遇到过玩得来的男生对我抱怨说，女友和哥们儿不对盘，他夹在中间很难做什么的。所以我一直认为要是一个女生能得到其男友哥们儿一致赞美的话，那个女孩就是绝对的优秀。

“嗯。我也这样认为。”再次看向那两个人，远悍却突然回过头来。我们的视线恰好衔接上，我笑着说：“他们的确般配。般配极了。”

该轮到远悍唱了，兰简拉了他一下，他又赶紧调回头去。我落寞地喝着果汁，一侧目就看见了陈哲。我不知道他在一旁观察了我多久，他估计也没料到我会看他，一时怔住。一秒后恢复元神朝我笑笑又将视线转向别处。

三个小时候后我们走出歌城又去电玩城。在溜冰场内，有很多年轻人和着节奏在场内翩翩起舞。我们也去领了几双冰鞋，仔细穿上后一个个向入口滑去。最先入场的是远悍，他正牵着兰简的手。

我为难地看着手里提着的鞋子，我从来都没有溜过旱冰，恐怕连站都站不稳。

“小羽，你怎么还在这儿坐着啊？”磊子朝我滑过来靠在栏杆边上问。

我扬扬鞋子有些窘迫道：“我不会。”

“没事。我带你。”他滑出场。

“可……我估计连站都站不起来。”

“都说了没事。放心吧，不还有我嘛。”他拉我。

在磊子的催促下我还是换上了鞋子，刚一使劲站起来就差点摔倒。磊子赶紧搂住我的腰，我借他的力终于稳住了身子。

“来。”磊子一只手仅仅抓着我胳膊，我的另一只手扶着场边的栏杆，磕磕绊绊地入了场。

“来，你的腿要打开。对对，就这样。哎，别并着。”他拍了一下我的腿“千万别并着，并着容易摔跤。还有身子要适时地往前倾一点。”

我照着他说的做，进步却十分缓慢。我的平衡感很差，身子一会儿前倾一会儿后仰，协调性也不好，差点摔倒。

磊子教了我一会儿我就让他自己去场中玩去了。抓着场边的栏杆，我一个人一起一滑地慢慢练习着。偶尔远悍滑过我身边，兰简让他来带带我，我赶紧拒绝，表示自己这样练习挺好。

陈哲也过来指教我，然后提议让我到场内好好感受一下。于是不顾我再三的意愿，抓着我手固定在他腰间。在我还没准备好的时候他就握着我手慢慢地滑开了，为了不摔跤我只好将全身的力量都集中到两只手上，最后转移到陈哲身上。

我们滑行的速度很慢，别人都已经在场内来回转了几圈我们连一圈都没有滑完。我几次表示放弃，可他根本不听我的。

我抓紧陈哲的腰小心翼翼地跟在他后面。突然想到了什么，于是我问他：“你说我们这样像什么？”

“什么？”

我呵呵笑了一下说：“像带着蜗牛散步。”

他也乐笑了说：“的确很形象。”

第43章

我们在场里转了半个多小时，后背痒痒的，感觉有汗水滑过。靠在栏杆边稍作休息后我试着检验我这半个小时的学习成果。试着不依靠栏杆自己慢慢滑，刚开始还战战兢兢的。等滑过一段不短的距离后，我有了信心，尽管速度比蜗牛散步也快不到哪里去。

场中有几个少年滑得太快，险些撞到我。有惊无险地躲过几次，最后一次还是没有躲过，被撞翻在地上。趁他们都没发觉我忍着痛赶紧又从地上站起来，可还没站起身又有两个初中生般大的少年拉开一条绳子冲过来。刚站起来的我闪避不及往后仰倒，背部重重地砸在地上。

“小羽！”

远悍滑到我身边抱着我把我扶起来，稳住我身子后又拉着我的手问我是否摔伤。距离第一次牵手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我却悲哀地发现自己就连当初一些很小的细节都记得那样清楚。比如远悍的手很有力量，掌心有点粗糙，掌纹脉络清晰……那些被刻意遗忘的温暖又回来了。

“你还好吧？”他的语气是那样着急，表情是那样担忧，一点没有为难的勉强。

远悍，如果你是真的心疼我就好了，如果你能像我喜欢你那样地喜欢我就好了。

陈哲他们也都围了过来，兰简还体贴地替我拍去了身上的灰尘。现在的我不能做什么灰王子的梦，反而像是一只掉进灶台里的老鼠，滑稽得很。

“没事。”我放开远悍的手看着大家笑“又不是泥巴捏的，没有经验摔跤是很正常的，干嘛大惊小怪。”

陈哲说：“看你弱不禁风的模样，不是怕把你给摔碎了嘛。”

“好了，没事就好。”磊子拍着我的肩膀。“大家继续玩吧，我带小羽去边上歇歇。”

“是是。不要因为我扫了大家的兴啊。”我赶紧附和，推着磊子往场外走。

坐在溜冰场外，我换了鞋。磊子问我：“你干嘛？”

“我又不会溜，就不打算再进场了。”

“不会可以学啊。”

“没事。我在这儿歇歇，你自己去玩儿吧。”

“那我可真不管你了。”

“谢谢你不用管我。”我开玩笑地说，他瞪了我一眼就走开了。

脚的两边有点痛，我轻轻揉了揉。换回自己的鞋子踩在地上方才有了一种踏实感。坐在场外看着场内的朋友们玩得高兴，我的心情也很好。磊子和陈哲倒着滑行，时不时还左右变换着各种高难度的姿势，看起来很酷很炫。远悍搂着兰简的腰亲密地旋转，金童玉女的搭配也引起了一点小骚动。

都说人生就像一场戏。最优秀的演员不仅要将自己完全融入其中，而且在必要的时候也要懂得适时地抽离出自己，隔岸观看。

一些可能和不可能的事交替从我脑门前飞掠而过，我只能笑笑。退了鞋然后没留一句话就离开。这世上的确是有一些路需要自己孤独寂寞地走过的。

第44章

“小羽！”刚要过马路时我听到有人叫我。习惯性地闻声回头就看见远悍急急朝我奔跑过来。

“不说好大家一起出来玩的吗？为什么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走掉？”

看他玩得大汗淋漓地，想必心里一定很痛快吧。

“噢。我突然有点急事所以没来得及跟你们说。没事，你们不用管我。回去吧啊。”绿灯闪烁了几下，停着的车有些蠢蠢欲动，再不过街就来不及了。

“等等。”远悍从后面拉住我，绿灯换成了红灯。

我虚叹口气，只好回过头去：“还有什么事？”

远悍看起来很痛苦，他的手放在我肩头，越捏越紧，我想我的脸色一定很难看。终于在我忍不住的时候哼出了声儿：“……痛……”

他松开手，我及时揉了一下。

“不都说了要再做朋友？你这又是干什么？”他没有生气，声音里却全是愤怒。

我看看周围，已经有些人在关注我们了，我只好把他拉到花坛边儿去。

“我只是有急事需要处理一下。”

“什么急事？”他大有追根究底的架势。

我沉吟一会儿：“说了你也不会明白。”

“你在逃避我。”他肯定地说。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有。”

“我何必。”

他咧开嘴：“因为你喜欢我。”

呵，我被他的话噎住。以前是他一直在逃避我喜欢他这个事实。现在他是愿意承认了，而我却失了当初那份勇气。

“远悍，在我答应再跟你做朋友时就已经下定决心对你不再抱有那种心情。我承认直到此刻对你都还不能完全忘情，但是我会努力。爱情就是一场赌局，你放心，我敢尝试也会输得起。说实话，我从来都不知道原来喜欢一个人真的很辛苦很伤心。但我也从心底感谢你给了我这样的体验，因为有可能我今生都不会再尝试第二次了。”我一直很喜欢一句话，爱一个人最高的境界不是相忘于江湖，而是通过爱人懂得爱世界，然后爱自己。

我勇敢地看着他的眼睛：“其实你我都知道，说大家还是朋友什么的对彼此来讲都是一件很勉强的事。在面对我时，你很不自在。在面对你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我自问自己不优秀也不特别，即使失去我这个朋友你也不会有什么损失。可我们还是装聋作哑地企图拿朋友这个幌子留住对方，这样的折磨又是何必呢？”

以前跟他剖白内心，情绪总是激荡的。难得像现在这样温和，句句都透出点倾诉衷肠的味道儿。

“还有三个月你就要出国了，提前祝你学业有成一路顺风。”等了一会儿，见他似乎也没有什么话跟我说，我只好告别：“再见。”

第45章

“慢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莫名就有了盛气凌人的味道。“当初说喜欢我的人是你，现在说要忘了我的人还是你。你莫名其妙地来再莫名其妙地走开，搅乱了我的心和我的生活。”他扭曲的样子让我有种我辜负他的错觉。“我有想过不再找你，可你的脸一直在我眼前晃。好不容易鼓足勇气和你再做回朋友，你现在又要走开。”

“那是因为我已经找不到任何办法了。”我要的是他的爱情，而他要的仅仅只是我的友情，世界上没有双全法来成全我们。

“我不能就这样让你走开。如果我们这样散场，我会感到很遗憾。”

“人生当中都会有遗憾的存在，看开点就好。”

“你以后都不会再见我？”

“嗯。”不想再见到你。“这样反复纠缠的样子，太难看。”

“如果，我愿意试着喜欢你呢？”

我不信地瞪大眼睛，想看看远悍是否在骗我。连声音中的颤抖都没有发觉到：“什么样的喜欢？”

他有些难以开口：“就像，爱情那样的喜欢。”

我真不敢相信这是远悍说出来的话。会吗？他会以爱情为前提来喜欢我。我这个人对他来说有重要到可以牺牲他的爱情来挽留的地步吗？如果他愿意拿爱情作为诱饵留住我，是否可以证明其实他的心底对我不是全然无感觉的呢？

“兰简呢？”即使他可以把他的爱情分一点点给我，那兰简怎么办？她才是最无辜最受伤的那一个。

我果然是一个自私的人。哪怕我再欣赏那个女孩儿，现在让我窥见了远悍对我的好感，那么再让我退让无论如何我是不愿意的。

“如果说我不由自主地想亲你就是喜欢的话，那么我想我是对你动心了。”远悍说完长长叹一口气。那一刹那，我被巨大的喜悦席卷，没有看见远悍眼底的认命和伤痛。“至于兰简，我会亲自跟她说。”

“你要怎么跟我说？”

我和远悍一惊，兰简就站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身边还有磊子、博文和陈哲。

兰简走近我们，站在远悍面前冷着脸质问：“你说，你要怎么跟我说？说什么？”

我站在远悍身后，越过兰简看向磊子他们。陈哲没什么多余的表情，磊子却是一副无法接受的样子。博文就更不用说了，那样的眼神可以说得上是嫌弃吧。

“兰简。”

陈哲过来拉过远悍说：“这是在大街上，有什么话回去再说吧。”

我不清楚远悍的打算，想想还是觉得回学校去比较好。可是兰简却命令我说：“你也来。”我只得跟着他们去了旅店。

第46章

到了旅店，其他一些人都自动消失了，房间里只有我、远悍和兰简。兰简坐在床铺边，远悍靠在柜子边，我则坐在椅子上。

我们进屋有一段时间了，这一段时间里谁都没有主动开口。沉默一直蔓延在屋内的各个角落，连浴室里下水道水流的声音都听得那般清楚。

兰简侧身背对着我们坐着，从她起伏的背景可以看出她正在压抑怒气或者伤心。面对她我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怎么看我也是个卑鄙的人。

在我以为我们就这样沉默地坐到晚上时，兰简第一个开了口。

“远悍，你今天说的那些话是什么意思？”

他先是看看我然后才问：“你，听到多少？”

兰简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冷静和雅致，她不屑地嗤笑：“有什么区别吗？”

远悍又沉默，兰简只好转向我：“丹羽，我真是被你的外表给骗惨了。”我不语，很难堪。

远悍赶紧说：“小简，理智一点。这是我们两个人之间的事，你别把小羽扯进来。”

我突然感觉到兰简身上爆发出来的愤慨，她大开嗓门吼起来：“你敢说这事跟他没关系吗？啊？我的男友都快要被人抢走了，我还理智得起来吗？”

“是我对不起你。”

兰简从床上冲起来，暴怒地叫，不管不顾：“你从半年前就已经开始不对劲。跟你说话常常是心不在焉的，做事也是颠三倒四。我们交往这么久，几乎都没红过脸。以前也曾说好等到时机成熟了就陪我一起出国留学。年初你却因为我提议要出国而和我大吵。我以为你只是心情不好，这次假期特意从上海赶过来陪你。没想到，你却这样对我！”

远悍站起来拉住兰简尽力安抚她，可她正在狂怒中：“你究竟是怎么了？你以前从来不会这样的。你跟丹羽不是朋友吗？你们不是好朋友吗？”

远悍看了我一眼，劝慰道：“我们……”兰简期待地望着他，远悍犹豫再三还是说了：“我们是朋友。可是……”

兰简的狂喜来不及展现，远悍有所省略的话让她的脸扭曲了一下。

“我，对他动心了。”虽然刚才在大街上远悍也这样说过，但当时喜悦中还是有些不敢相信。此刻再听他这样说，这种真实更像是漂浮在白云之上，多了几分虚幻。

“啪！”

“远悍！”我跑到远悍身边，他的左脸迅速红起来，五个指印清晰地印在脸颊上。

“兰简。”我插入他们之间，其实我不知道该怎样面对她，因此说起话来格外地毫无底气可言。“兰简，你不要怪远悍。是我缠着他，是我，对不起你。”想要解释的欲望在她如冰凌般的注视下凝固了，除了道歉外我也的确找不到别的话来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