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博睿盛了碗汤,喝了一口,满意地点头,“这汤不错,我周六得出差,家里就让给你们父子了,估计他回来也不怎么想见到我。”
“这么说我以后就可以少做一个人的饭了。”
褚博睿指了指他,故作严肃道:“可别想偷懒,大不了以后吃完饭我来洗碗。”
“这可是你说的。”
“我说的。”
忙碌而紧凑的一周缓慢地过去了,芮秋拎着公事包从公司电梯走出来,身上沾着办公室里带出来的疲倦气息,一个下午他见了两个供应商和一个重要客户,又忙着制定下一季度的销售计划和采购计划,这一天竟是前所未有的累。
几个下属经过,扬手和他说再见,芮秋一一笑着回应了,转头刚穿过大厅,肩膀冷不防就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魏高一身西装正站在他身后,呵呵笑的模样看起来非常好脾气,“我过来办事,还想着会不会碰到你,结果真碰着了。”
芮秋抱以一笑,“是挺巧。”
魏高抬手腕看了下手表,“这个时间吃晚饭有点早,你要没别的事,一起喝杯茶?”
褚博睿昨晚去成都出差了,今天不回来,芮小弈也还没回来,芮秋想了想就点了下头,“也好。”
附近没有茶室,两人就近在一家咖啡厅坐下,魏高点了咖啡,等服务员走后,他回头笑着对芮秋说:“听说你搬了家,离这里挺远吧?来回上班不觉得不方便么?”
“也还好,只是要比往常早起半个小时,其余没什么不便。”
咖啡厅这个时候人并不多,服务员很快送来了两杯咖啡。
芮秋往咖啡里加了两块糖,缓缓搅拌了几下银勺,这才端起来抿了一口,举止是不急不缓兼之有条不紊。魏高的视线在他身上多停了几秒钟,然后笑说,“你怎么和褚老板认识的?我一开始见你们俩一起真挺惊讶。”
“上高中的时候认识的,很久没联系,最近才接触。”
“怪不得,呵呵。”魏高低头喝了口咖啡,咖啡入口,他搁下杯子,“这里离陈朗的医院不远,你去看过他吗?伤得不轻,我去看了他几次,后来事情多太忙了也就没去了。”
芮秋礼貌性地笑了一下,表示在听对方讲话,除此之外并没有做任何回应。
魏高见状也笑笑,“不提他了,小弈还好吗,快开学了吧,有些时间没见着这小子了,是不是还那么古灵精怪?”
“还是那样,长不大似的,不过倒没让我费心。”
“呵呵,听说他报考了T大,我有熟人是里边的常务副校长,以后兴许能帮上忙,有人路总是好走些。”
芮秋只是微笑。
两人浅触辄止的谈话并没持续多久,自始至终魏高没有半个字提到褚博睿手上的那块地,仿佛请芮秋喝咖啡只是为了叙旧。两人分别后,魏高站在咖啡厅门口,看着芮秋修长的身影笑了下,掸了掸西服衣摆上沾的灰,抬脚也走了。
陈朗没等来芮秋的回复,却等来了自己父母,瞧见他老子和老娘出现在病房门口的时候,陈朗着实吃了一惊。
初晓茜是个闲不住的,即使挺了个滚圆的肚子也耐不住寂寞要出去逛荡,结果这一出门就让自行车碰着了,其实也没多大事,只是被那么一碰她自己歪倒了,把自己的脚给崴了,疼得她嗷嗷哭,这才要死要活地给陈家父母打了电话。
陈父陈母接到电话吓了个腿软,这又是儿子出车祸,又是孙子差点没保住,挂了电话连换洗衣服都没来得及收拾,赶忙就往火车站奔。老两口有些日子没出远门了,在各个公交站牌之间乱转悠,好不容易才摸到火车站,买票上车,一刻都不敢耽误。等两口子上了火车,一摸额头,满手的汗,半是吓的半是急的。
陈朗从小就被他老子打惯了,皮肉结实着,陈父瞧他这模样知道没什么大碍,哼了一声就板着老脸把头扭到了一边。陈母心疼儿子,坐在床边一会看看点滴瓶,一会看看儿子肿得跟酱萝卜干似的腿,嘴里唠唠叨叨个没歇,一口一个作孽。
两口子点炮仗一样在这里待了会,马上又往另一个病房赶,跑去看孙子去了,到那儿一问医生,孩子没什么大碍,这才刚松了口气,结果就在初晓茜病房被吓了一大跳,初晓茜正揪着一个小护士的头发,两人扭打成了一团,初晓茜哭得那个脏样,手脚却狠得很,仗着那个小护士不敢真动她,又叫又骂,旁人拉都拉不开。
“哦哟哟,孩子,注意孩子。”陈母抖着老腿跑过去拉架,她一把老骨头夹在中间,半点忙帮不上倒被拉架的人拐了一胳膊,捂着腮帮也跟着哎哟哇呀。
陈父吹着胡子一把把她扯到边上,“嫌活得长了,你跟着凑什么?!”
说完,背着手站在一边一声不吭,跟领导一样端起了架子。
初晓茜跟怀了身子的母猴一样被众人从那小护士身上扯下来了,就这她还不歇,嚷嚷着要投诉。
医院的领导都被惊动了,过来训了那小护士了两句,对方委屈地哭着跑了。医院护士长两边做工作,忙了好一会,事情才有个了结。
等病房里看热闹的人都散了,老两口才找到个坐的地儿,本来想问问初晓茜身子怎么样,又因为刚才那一场闹腾,觉着脸面都丢尽了,于是沉着脸不吱声。初晓茜翻眼瞅了他们一眼,撇撇嘴也不主动搭理,自顾自揉着被扎错了针的胳膊。
陈父端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不说话也不走,就这么干坐着,陈母咳嗽两声,也拉不下脸讲话。
晚些时候,护士长过来说可以回家了,赶人一样把人送走了。陈父陈母领着个谈不上儿媳的儿媳回了家。
陈朗那个家已经称不上家了,简直跟猪圈一样,陈母啧啧啧个没停,看到这边啧两声,摸到那边皱着鼻子又啧两声,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简直看不下眼,末了拐了老伴儿一肘子,“你说这……”
陈父铁黑着脸吐出两个字:“脏种!”
陈母不讲话,斜眼瞅了眼撂下他们钻进卧室的初晓茜,又啧啧两声。
初晓茜吃饱就睡,根本一点人情世故都不懂,搁下碗就钻进卧室了,陈父最见不得她这副没规矩没教养的模样,把碗碗往饭桌上狠狠一顿,要把她撵出去,陈母拉着他的胳膊,“忍忍吧,忍忍。”
陈母说忍,可终究没忍出两天,她叉着腰压着火气指着初晓茜,“你家里人呢,把他们叫出来,咱们两家好好谈谈!”
初晓茜爱搭理不搭理地抬了抬眼皮,“你找我爸还是我妈?”她轻挑地耸耸肩,“我爸不知道在哪个女人的腿裆里夹着,我妈……她已经半年没给过我一分钱了,我还想找她呢。”
陈父陈母一口气被堵在嗓子里,半天才缓过来。
晚上陈父陈母在初晓茜隔壁的卧室铺床躺下来,老两口没一个能睡得着。
“他爸,咱家这是造了什么孽?”
陈父半死不活的样子叹了一口气,锁着眉头不吭声。
“这种人家能养出什么好种?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能要,还不知道是不是咱们儿子的。”陈母抱着胳膊扭了一下,“咱们儿子要模样有模样,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还怕要不到人?”
“以前那个……”
陈父这么一说,陈母安静了会,她抬手拉了拉被子,“你说那个啊,长得挺干净,看着也是有文化的人。”
“你见过?”
“小朗不是给咱看过照片么,你不记得了?”
“我那时候没气死,哪顾得上看。”陈父唉了一声,“可惜不是闺女,再好也没用。”
“谁说不是呢。”
老两口这么嘀嘀咕咕了大半晚,哀声叹气地睡下,第二天赶早去医院看儿子去了。
第 26 章
褚博睿一出差,芮小弈立马就赶回来了,进屋就首先就跟侦查员一样四处瞅,没瞧见褚博睿什么东西,心里这才爽快些,张着手臂把自己摔进沙发。
金窝银窝不如自家草窝,这话一点没错,芮小弈从来就住不惯别人家,比起在人家做客处处受拘束,他更喜欢光着脚丫在家里头蹿来蹿去,或坐毛毡地毯上趴着茶几看电影儿,或大字躺沙发上看小说,或穿件小汗衫在床上打电脑,哪一样都是舒坦事儿,只要在自个儿家里。
芮小弈觉得自己真是傻透顶了,竟然把舒服得冒泡的家丢给别人,自己傻了吧唧地跑外头待着,芮小弈越想越气,跑卧室把自己的照片全拿出来,摆得家里到处都是,冰箱上贴几张大头贴,音箱上摆个相框,茶几上放个电子相册。
扭头望去,家里全是自己的影子,芮小弈得瑟地一笑,身上那股子郁闷劲才消散。他一想,又觉着不够,于是跑房里又翻箱倒柜一通,拿着相机跑楼下小区的数码冲印店。
芮秋掏了钥匙开门进屋,抬头就瞧见客厅墙上挂着一张硕大的彩色合影,足有二十寸。芮小弈像个等待称赞的乖宝宝冲他嘿嘿一笑,露出两排白白的牙齿,芮小弈的牙齿长得整齐,一颗颗又白又小,笑起来格外灿烂。
“爸,大不大?”
“大。”芮秋忍着笑。
照片是几年前他们去海边的时候照的,父子俩戴着大草帽,脸贴着脸非常亲密,芮小弈手里还拿着一个冰激凌筒,歪着脑袋,调皮地吐着舌头,笑得眼睛都眯成缝了,另一条手臂环着他爸比成一个V。照片上的芮秋比现在稍微黑一些,身上穿着白色印着卡通的T恤,是芮小弈替人擦车赚的第一桶金买的,上边的图案也是芮小弈自己绘的。
芮小弈非常得意,脚上穿着明黄的五指袜,细细的脚趾跟敲钢琴键一样踩在地板上,绕着照片左看右看,看不够似的。
“还没看够呢,洗手吃饭。”芮秋解了围裙端了菜出来。
芮小弈得令,溜进洗手间两分钟,甩着湿哒哒的手出来,抽了茶几上的纸巾擦了把,然后上了桌。
芮秋明显感觉到儿子的好心情,瞧着他夹着切片的腌小黄瓜,哼着歌细细地嚼着,芮秋也禁不住笑起来。
“爸,你那小头爸爸T恤搁哪儿了?”
小头爸爸T恤就是芮小弈当初送芮秋的手绘体恤。
“搬家的时候放起来了,应该在衣橱上头的柜子里,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爸,你穿呗。”芮小弈咧着嘴嘿嘿笑。
“哪还能穿。”
“怎么不能穿了?”芮小弈晃他的胳膊,“好穿的好穿的,明天我去买鞋的时候咱俩一起穿,人家一看就知道我们是父子,也让人家羡慕羡慕嘛。”
芮秋还是摇头。
芮小弈可不依,吧吧啦啦从饭前游说到饭后,芮秋耐不住他的伶牙俐齿,最终举手投降。
褚博睿去成都谈成了一笔生意,时间比预期提前了半天,所以退了酒店的房间之后没有停歇地就赶去了机场。脚一落地,褚博睿就给芮秋拨了电话,这些天难得芮小弈不在,可他们一个忙着加班一个去外地出差,竟没有把握享受二人世界的时间。褚博睿觉得颇为遗憾。
手机那头挺吵,褚博睿不得不提高声音,可即便如此依旧听不真切,索性断了通话一条简讯发过去。
芮秋没一会就回了:我们在影院后头的夜市,待会就回去了,你吃了么?
褚博睿呵呵笑,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肩膀,打叠起精神亲自去接人去了。
闹市区的夜市此时分外热闹,正中央的露天广场正在举办演唱会,也不知请了哪个大歌星,围观的人群把整个广场堵得严严实实,褚博睿一手提着牛皮包,一手担着西装外套,等从广场这边挤到那边的时候,整个后背都汗湿了。
广场那边又是另一番光景,一条长长的步行街灯火璀璨,整条街在蒸汽的熏染下显得格外有吸引力。
褚博睿上飞机前在机场吃了份简餐,此时也觉得有些饿了,给芮秋发了条简讯问了具体方位之后,一边扇风一边挤开人群进了步行街。
芮秋和芮小弈刚在一家排挡铺子里吃了烧腊,出来就瞧见仰头一家家找地儿的褚博睿,芮小弈纵是不待见他,瞧他这满头大汗眯着眼睛乱转的呆样也不禁把脑袋埋他爸肩上笑了起来。
“还笑。”芮秋故意瞪他一眼,转头瞧见褚博睿,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褚博睿抬头瞧见父子俩,这才长长地吐了一口气,“真要命,找得我……”他笑着摆了摆手。
芮秋接了他的包,“你怎么回来了,不是明天的飞机么?”
“提前签了合同,就回来了。”褚博睿拍了拍芮秋的胳膊,“你们吃了么,我还饿着。”
芮小弈是个能吃的,芮秋被他拉扯着也吃了半饱,见褚博睿还饿着,就找了家馆子坐下又点了些小吃。
因为吃饱了,芮小弈对美食没那么高的兴致了,见他爸和褚博睿在讲话,他和芮秋打了个招呼就要出去自己逛。
芮秋叫住他,“鞋子放我这儿,别转太久了,一会就得走了。”芮秋从皮夹抽了两百给他。
芮小弈把手里的购物袋交给芮秋,接了钱就去广场看签唱会去了。
褚博睿筷子上夹着生煎,沾了醋吃了两口,“回去得好好洗个澡,受不了。”
芮秋把自己碗里的馄饨盛到褚博睿碗里,抬头问:“明天是不是在家里歇一天?”
“哪能歇啊,公司还有一大堆事情等着我处理呢。”褚博睿说着摇头,“哪天是得给自己放个假了,老这么忙活也不行,累。”
芮秋笑笑,低头喝了一口热汤。
褚博睿抬起头,打量了他一会,笑道:“你今天穿的和平时不太一样。”
“小弈给搭配的,说我老待办公室把朝气都待没了,有些年没穿T恤牛仔裤,都不习惯了。”
“呵呵,看起来年轻了好几岁,挺好。”
褚博睿一双眼睛在他身上多停留了几秒,点头又笑着说了句挺好。他似乎很喜欢芮秋这身年轻的装扮,路上总转头看他几眼,笑呵呵的模样让芮秋摸不清意思。
褚博睿没有开车,所以三人回去的时候打的的,褚博睿坐前头,芮家父子坐后头。
芮小弈买了张碟,一路上给他爸指着碟上明星的签名说对方唱得多好多好,他又如何羡慕之类。
“是么。”芮秋拿过碟看了眼上边的签名,笑着不发表意见。
“给我瞧瞧。”褚博睿也把手伸过来。
芮秋递给他,他拿手里瞧了两眼又递回来,“她唱得好不好我不知道,不过她真该好好练练字。”
芮小弈不高兴了,“这叫艺术签名儿。”
“呵呵,我看就鬼画符。”
眼瞅着两人要杠上了,芮秋摸了把芮小弈的脖子,把话题转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进门,褚博睿和芮秋最先的反应一样,被墙上巨大的合影震了震,然后只是笑,未作一点评论。尽管身上粘着汗,褚博睿还是没急着进浴室,把浴室让给芮小弈了,等对方洗完澡进了卧室听新买的专辑,他进去好好冲了个澡,出来之后就神不知鬼不觉地进了芮秋的卧室,早早地宽了衣躺下。
芮秋泡了澡出来,进芮小弈的卧室待了会,芮小弈给他戴上耳麦,两人听了几首歌又聊了会白天的事。芮小弈还有精神,把新买的运动鞋穿上,左一件右一件换着衣服搭配。
“这身怎么样?”
“素了,那边那套不是挺好的么?”芮秋给他出谋划策。
“这套啊,好是好,就是裤子边上不知道在哪儿挂了一下,线都冒出来了。”芮小弈坐在衣服堆里拿着一条运动裤抱怨,“你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