属下知罪（生子）下——枯目

第六十九章：悲喜相逢

第二日清晨，那小娃儿饿醒了，自然是哭闹不停。奉天推门进来，正见陌飞云将他从床上抱起来，像是准备下楼的。

陌飞云抬头看他，两人目光相触，便又移开目光。奉天一愣，开口道：“吃过早饭便上路吧。”

两人再不说话，似乎都有些心事。上路之后，依然还是假扮成一家四口。只是奉天神色有异。

这一路上确实是有人四处探查，找的不是那老头，却是那婴孩。这孩子本来就是来路不明的，如今看来，倒是来头不一般。

“喂，老头儿，你到底是什么人？”奉天脸色微寒，直看得那老头儿心里发虚。

“说出来怕吓死你们！”老头儿抓了抓小腿肚子。另外两人看着他，只等着他说出什么惊人之语。

只见老头咳嗽一声，“所以不能说。”

奉天气结，“外面找的是这个孩子，莫非你做了什么不光彩的事，怕我们知道你的底细？”

“老头儿我可从来不做亏心事！”说罢，对着陌飞云道：“云儿，难怪你现在跟他闹翻，这小子好不讨人喜欢！”

听到这话，奉天顿时火冒三丈。

陌飞云也是微微皱眉，却是看了老头儿半晌，“前辈为何对我二人的事如此清楚？莫非是故人？直说无妨。”

“那是！”老头儿笑笑，却是滴水不漏，嘿嘿两声，“不过现在可不是告诉你们的时候，要是被那小家伙知道……”老头一个哆嗦，紧紧闭上嘴。

奉天却是淡淡一笑，“你不说，我也知道。”

老头儿将信将疑看了他一会儿，转头笑道：“想诈老子？还嫩着点！”

奉天却是笑着，再不答话。陌飞云看着他，也不知他是真的知道还是真的在诈他。

这边一路倒是逍遥，没几日便到了苏州城。

“那啥，老头儿我带你们去见一个人。到时候去了，自己放聪明点儿，那人可厉害着呢，连我的忌惮他三分！”

奉天提着裙摆，冷声道：“这身衣服可以换下来了吧？”

老头看他一眼，“你要是喜欢，也可以一直穿着。”

奉天转身便上了马车，不一会儿换了一身墨红长袍出来，身上没什么佩饰，却是尊贵之气尽显。陌飞云也是看的一愣，方才明明还是少女装扮，此时已是变身俊美少年郎。他心中一动，不知是失望还是什么。

奉天见陌飞云皱眉看着他，低头看了看身上的衣服，莫非……奉天面上一红，别过脸去。

老头儿神神秘秘，带着二人却是到了苏堤之上，春日正好，不少文人雅士流连之地，自是一派迂腐之气。堤外看去，碧波之中有不少画舫。

奉天不爱这调调，转身道：“带我们来这里，见什么人？难道是这儿的当红歌姬小倌？”

“去去去去！有带着小娃娃来做那些混事的吗？”老头儿指着湖心的一艘画舫，“你们上那画舫，自然会明白了。”

“那船上到底是什么人？”

老头儿神秘一笑，“你们二人都想见的人。老头儿还有事，要去找个老王八蛋报仇！到时候再来找你们！”

说完，老头儿人已经掠过人群，不知所踪。

奉天低头沉吟，他们二人都想见的人……他转头去看，陌飞云正抬头看向那画舫。

只见船头走出来一个白衣公子，看不清面向，却是临风而立，气质卓然。

这人是谁？

奉天挑起嘴角，笑道：“既然是我们都想要见的人，那就见见！”说完率先跃起。

陌飞云默默看着，那一抹墨红身影拔地而起，轻盈掠过层层水波，自由一份狂狷之气，无人能及。他下意识摇摇头，跟着他落到画舫上。

只见那白衣男子侧过头来看他，那男子看起来不过三十，却是整个人身上透出一股沧桑和清冷。

奉天的表情却是完全不一样。这个人，不就是陌飞云的师父陌纤云。

陌纤云站着没有动，看了陌飞云一会儿，“洪舍奉天，趁我没有杀你的意思，你可以离开了。”

那人连看也没看他一眼，简直狂傲到让人匪夷所思。

“慢着。”珠帘内出来了另外一个人，司徒南山满脸笑意。

不出所料，奉天顿时脸色一寒。

“我想他还有些话想要问我。”司徒南山对陌纤云道，口气随意，有些慵懒。“跟我进来。”

与上次遇到不同，这一次司徒南上看起来显然没有那么落魄，他跟陌飞雨应该已经见过面了。

陌飞云看着奉天跟着那人进去，回头却见陌纤云转身坐在船头小桌边，自斟自饮。

“过来坐。”

陌飞云将孩子放在一边的毛毯里，坐到陌纤云对面。对方给他倒酒，他也就喝了。

“听说你失去记忆……”对方口气平淡，听不出喜怒。

陌飞云抬头看着他，许久才道：“我确实记不起来我认识你。”

“手拿来。”

陌飞云也不疑有他，伸出手腕。陌纤云一双纤细素白的手伸过来，三指搭在他手腕上听脉。

片刻之后，陌纤云抬起目光看着陌飞云，皱眉道：“没想到阴错阳差，竟然堪破了凤凰诀……”

陌飞云猜到他说的应该就是他身上那诡异的内功。

“我见过飞雨了，他跟我说了你的事。你回来吧，洪舍奉天，比你爹还要不是东西。”这么说着，却是看不出是恨谁的，似乎也就是在陈述事实。

陌飞云却是心里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不是哀伤，也不是开怀。“回来”？哪里是来，哪里又是去？

“不……”陌飞云垂首看着手里的杯子。

陌纤云一愣，点点头，“随你。若是你不喜欢，我会让他再也不来打扰你的生活！”

“这是我跟他之间的事，轮不到旁人插手！”奉天猛然掀开珠帘，脸色相当难看。

陌纤云脸色也变了。

“你不是神医药王吗？怎么不医治好他？怎么不让他想起来我是谁？！你们都没有资格来管他，他最困苦的时候，是跟我在一起的！你们还不懂吗？从我捡到那个快饿死的陌飞云的时候，他就是我的！不管死生还是死，都是我的！”奉天似乎在宣泄一种久久压抑地情绪。

陌飞云抬头看着奉天，竟然有些无措。

“你的？你把他当成了什么？如果是这样，那么三年前，你就把他输掉了。”陌纤云冷然一笑，姿容绝美，却是叫周边的人微微一寒。

陌飞云就像置身事外一般，看着一个陌生人，和一个形同陌生的人，谈论着另一个他不知道的人的事。

奉天生生顿住，这无疑也是他心中的一块禁地，无人能够触及。

“我说过了，我会让他记起我，一切由他自己决定。”

陌飞云抬起头，淡淡一笑，道：“我上岸给他找吃的。”说完，众人目光都落在陌飞云身上，他旁若无人的抱起孩子，往岸上而去。

奉天连忙跟上。

谁知方一上岸，便冲出一群深蓝衣衫的江湖人，将岸上人群隔开。奉天暗叹一声，搂着陌飞云的腰道：“看来等不及想要见你的人不止我一个。”

陌飞云回头看了一眼他放在自己腰上的手。奉天却是凑过来，在他耳边低声道：“我想过了，我可以慢慢的，让你心甘情愿跟我回去。”

却见人群外冲出来一人，一身青衫，极为儒雅。奉天暗自皱眉，竟然是白术。果不其然，陌飞雨随后便到。

陌飞云傻傻看着那儒雅青年向他飞奔而来，然后轰然一声倒在地上，身后闪出来一个年轻身影，一把将他扶起来，边道：“不会跑就别学别人吓跑！”

“我不会跑！就你会跑！我是废人行了吧？”儒雅男子一把推开年轻男子，一瘸一拐往这边继续走，年轻男子一咬牙一跺脚，将人扛上肩膀，身影一掠便到了近前。

陌飞云一愣，只见那年轻男子看了他一眼，就是要哭，半天了，连话也说不出一句来。

“呆子，快放我下来！”那儒雅男子，拧了男人肩膀一把，对方咝咝叫了一声，将他放下来。

“哥！”

陌飞云身子一颤，被抱了个满怀。对方一脸鼻涕全擦到他的肩膀上。

“哭什么？没出息！”那一旁的儒雅男子眼睛一红，骂道。

年轻男子回头瞪他一眼，“知道什么？男儿有泪不轻弹，那是放屁！泪到流时方恨少才是真！”

“平时要你读书！你就来这些乱七八糟的。”说着便去拧他的耳朵，将他从陌飞云怀里扯出来。

陌飞云愣愣的看着那儒雅男子抓着他的手，微微发抖，泪眼婆娑。心道：这两个人的性子还真是……登对。

奉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个冷冰冰的陌飞云，竟然淡淡笑着，用一种无比宠溺的眼神看着眼前的二人，温柔到连他的心都要一起融化了。

“哥！别告诉我你已经成家了！连孩子都有了？！”陌飞雨几乎不敢相信的看着陌飞云怀里的孩子。

“飞雨，飞云失忆了。”奉天咳嗽一声。

“我知道，殿下，你忘了你信里说了的。”

奉天没吭声，看着陌飞雨将孩子举起来，哄道：“叫叔叔！”又把孩子对着白术，“叫婶婶。”

“这孩子不是我的。”陌飞云有些尴尬的摆了摆手。

“哦。”陌飞雨有些失望，但随即又抱着陌飞云一阵乱蹭，“哥！跟我回去，好不容易再见面的。”

陌飞云心里一跳，点了点头，被陌飞雨紧紧拽着手往前走。奉天见状，一把接过孩子抱在怀里，心里莫名其妙美滋滋的。

第七十章：天地盟

似乎与三年前有了莫大的不同，不光是西面那些新添的屋子。整个天地盟都热闹起来，秦伯最近忙得很，忙着陪封十七的那两个要命的小祖宗玩。

陌飞云对这里没什么印象，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堂下这些人看他的眼神各不相同。

奉天一来，礼数倒是周全，毕竟是皇上，就算他说免礼，也是不敢怠慢的，毕竟这些年的相安无事，也多亏了他的私下照应。

众人也都看得出，这次，陌飞云似乎成了众人重回故地的唯一理由。

当事人却是毫不知情。

知道陌飞云失忆，众人是决口不提往日，只道欢迎这个正牌的主人回来。

东边雅居的屋子也都全部收拾出来，秦伯三年间，看起来老了不少，精神却是一样好。忙前忙后，看出来那份心思。

陌飞云也是有些吃惊的，转头看着陌飞雨对着他笑。

“既然回来，还是先给老爷上柱香。”秦伯忽的老泪纵横，陌飞雨应了一声，吩咐去将封十七叫来。

没过多久，那夫妇二人一人手里抱着一个一两岁大的娃娃出来，竟然是一对龙凤胎。

万钟灵抱着儿子走过来，目光落在陌飞云身上，唤了一声：“封大哥……”说着，已是悲从中来，泣不成声。

陌飞云微微错愕，这女子生的端丽，已有了初为人母的温婉气质，只是这一声叫的是谁？

奉天伸手拉了他的手，淡淡一笑，道：“陌飞云是你后来的名字，本名姓封，名剑卿。”

陌飞云默默看着，缓缓点头。

“剑儿，不管怎样，回来就好。”封十七一手抱着女儿一手揽着娇妻，笑得温和至极。

秦伯带着陌飞云却是单独进了祖师祠堂。

“来，剑儿，给你爹上柱香。”

陌飞云抬头看了看，那牌位是封啸云的，后面层层叠叠许多牌位，应该是所谓的老祖宗的。

陌飞云顿了顿，抬头道：“请恕晚辈冒昧，这三炷香，晚辈没有办法。”

说完，陌飞云头也不回往祠堂之外走。

陌飞雨守在外面，见陌飞云这么快便出来，也有些好奇，但也不疑有他。“哥，我叫人准备了饭菜，先跟我走。”

陌飞雨拉着他的胳膊将人快步往外带。陌飞云忽的用力拉住他，看着他的眼睛道：“我想，我该走了。”

陌飞雨一愣，“为什么？哥，你不是才回来么？”

“这里与我格格不入，不管我是不是还记得从前，这里也不是我应该待的地方。”

“既然不想待，我陪你离开。”奉天忽然开口，人正抱臂倚着不远处一颗大树，淡淡笑着。

陌飞云也不答，转身便往吊桥外走。

谁知陌飞雨快步越过他，边跑边叫：“小白！快点收拾东西！我哥要走，我们也去！”

奉天一顿，上前揽住陌飞云的肩，笑道：“看来，你躲不掉了。”

陌飞云回过头来，“你可知道芳踪楼？”

“为何突然问起？”

陌飞云看着他。

“那是江南这一带有名的妓院……”奉天想到了不好的回忆，皱了皱眉，转而道，“那不是你我该去的地方。”

陌飞云没理会，抬脚就走。

沐潇坐在马车上，已经叹了一下午的气，英吉气急败坏对着马车外吼：“皇兄现在只身在外，你们这些废物还不快快赶车！”

英吉比奉天还要年幼两岁，个子也是要娇小些，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小公子，年岁看起来也不过十八九岁。可是知道的不禁要皱眉了，英吉在京城风评不好，只说他小小年纪便是风花雪月，沉睡温柔乡，说白了就是个小色胚。

沐潇又长长叹了一口气，“皇上说了不要追，再说了，王爷也不会武功，咱们二人去，也是不顶用的。”

“闭嘴！还以为你是皇兄身边最聪明，最会办事儿的一个，没想到你这么忘恩负义！要是皇兄有个三长两短，你可担待不起。”

沐潇挑了挑眉，马车一阵颠簸，速度不减，跑得像在飞一样。他赶紧抓住车壁，心道：你哪是担心奉天？分明是岳无双那只妖孽追着飞云去了，放心不小非要跟过去。这倒好，拿着自己当了挡箭牌。

“那个水性杨花的岳无双！竟然敢背着我找男人！”英吉气呼呼骂道。

“呵……他可跟王爷没关系吧？水性杨花的应该是王爷才对吧？”沐潇笑得一脸无害。

“你放屁！本王可是处男之身！”

沐潇一寒，忍不住笑，“臣失言了，原来王爷还是处男？”

英吉立马脸一红，恼羞成怒，“处男也不关你事！死狐狸！”

“是是是！”沐潇闷笑不已。

话说陌飞云被那怪老头带走，奉天独自追上去，可引来众多不满。岳无双当即就要追去，古逸难得与他意见相同。

“你们追去做什么？皇上有令，都不许追。”施辉琅堵住去路。

封孝侯猛地坐起身，拿了剑便走。阿飞乐呵呵跟在后面。

“你们去哪里？”沐潇挑了挑眉，问。

“我可不是他的臣子。”

“对！这话说得极好。无双！我们跟他一道去！”说着，二人已经带着行李跟上去。

沐潇管不了封孝侯，更管不着另外那三人，自是不能多说什么的。况且奉天丢了他们一种人等在这里，自己不知所踪，也确实叫人有些好奇。

恰好此时，英吉一觉睡醒了，发现该在的人都不在了，不该在的人坐在桌边悠闲自得的喝茶。

沐潇笑笑，既然王爷发话，因为担忧皇上安慰，咱们这些做臣子的岂能坐视不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