箫魂录 上——楚怀忧

作者:楚怀忧  录入:10-04

苏云衣没有丝毫畏惧地瞪了他一眼,那意思却再也明白不过,然后他又将眼泪滴在了米兔的脸上。

“你!”楚怀忧气恼地说罢,手中的玉箫抖了两抖,却终究没有落下去,待到落下去的时候,力道已经去了九成,只是将苏云衣点晕了而已,然后回身吩咐道:“把他带走。”

“是。”蓝蕊和青蓉一起上前,扶起了苏云衣,升向了空中。

楚怀忧站在原地,道:“红药,紫蕊,把绿荷和黄菱送回宫中,好生葬了。”

“是。”两人应着,便去收敛绿荷和黄菱的尸首。

楚怀忧脚尖轻点,腾向空中,携风而去。

初上碧霄,我看到一位身材矮瘦的灰衣男子背着药篓正要进入院中,颇有几分道骨。但愿他就是“医侠”孟凡。

第20章:心如网

苏云衣晕在楚怀忧的怀中,楚怀忧驾着马,疾驰在官道之上。

我能感觉到苏云衣在难过,他昏睡着,但是心中却还在难过着,心痛着,愤怒着,忧虑着,恐惧着……苏云衣啊苏云衣,我竟然有些羡慕你了,能有这么许多的心结和情愫,而我呢?已经在那个世界磨平了所有的情感,爱不成爱,恨不叫恨,悲喜难言,心如止水而又非水。

当苏云衣呼喊着米兔的名字苏醒而来的时候,已是午夜。楚怀忧面目的冰冷与无情如此清晰地折射而出,扫到了苏云衣的脸庞。

只怕楚怀忧的心中,也生了结。

“你带我去哪?放我下来!”苏云衣瞬间忆起之前的一切,弄不清自己的状况,他气愤地说着。

“闭嘴!”楚怀忧快马加鞭,厉声喝止。

“放我下去,你这个坏人!”苏云衣咒骂道,在苏云衣的印象中,“坏人”已是相当恶毒之字眼。

“好!”楚怀忧应着,举手抓起他的衣领,随手将他抛在路上。

苏云衣摔痛,又滚了两滚,但却忍着没有叫喊出口,刚刚爬起,一道白色的长绫便直直地打了过来,缠上了他的腰间。这般速度,便是三个苏云衣也反映不及的,只能是一个踉跄又摔倒在了地上,身子瞬间被长绫拉扯出好远。

苏云衣被白绫束缚着,被快马拉动着,在地上摩擦着,在尘埃里前行着,蒙头垢面,痛不堪生。衣服很快被磨破了,石子和枯枝刮着他裸露的皮肤。苏云衣咬着牙齿,强忍着伤痛,但是痛苦却越来越强烈了,灼热欲燃,钻心蚀骨。苏云衣的头撞到一块大石头上,又晕了过去。

人性难测,心结难解。

是楚怀忧亲自把苏云衣抱进了客栈,放到了床上,看着他衣衫尽烂,浑身泥垢,刮痕遍体,昏然不醒的样子,眼中再次生了一丝怜惜与不忍,但是他偏偏是要这样做的。

轻解了衣衫,渐退了衣衫,楚怀忧将棉被慢慢地盖到了赤裸人的身上。抚摸着他的脸,楚怀忧亲自拿过毛巾为他擦拭,擦去每一星每一点的尘埃后,又取来金疮药为他细细涂抹在每一道刮痕之上。他在想什么呢?我不知道。而我想到的确是于航,于航也曾用他的手掌小心地为我擦去额头的汗珠,吹去发间的碎屑,拂去脸庞的尘垢……

“如果你再违背本宫的意愿,本宫就叫你死!”楚怀忧说着,将毛巾丢进水盆。

他叫他死?难道他怕他活着吗?

楚怀忧将他残破而污垢的衣衫抖了几抖,丢在了地上,然后皱眉自语:“楚望天从未离身的酒葫芦竟然没有陪葬,想来,他定是将神功口诀雕刻其中,难怪,在宫中怎么找都找不到了。他亲手埋葬于他,定然得了宝贝而去,他没有藏在身上,却会藏在哪里呢?”

我知道,楚怀忧还在妄想在苏云衣的身上搜寻到九转魔心咒的口诀。那夜,他与苏云衣销魂之后,已经翻找过一次,一无所获。现在竟还不死心?他的武功已是这般厉害,竟也会觊觎神功,与俗人无异?但楚怀忧终究是聪慧之人,能从楚望天贴身之物没有作陪而推断出神功口诀便是藏在了酒葫芦之中,而与偶遇的苏云衣几句言谈便判断出是他得了宝贝,果真,厉害的很啊。

苏云衣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浑身疼痛,四肢无力,头脑发晕,呆了很久他才问我:“这里是哪里?”

“醒了就好,安心在这里休息吧。饿了就叫蓝蕊给你弄些吃的,她就在门外候着呢。”

“这里是哪里?我要回药庐啊!”苏云衣激动地道。

“算了,你是回不去的。”

“不,米兔师兄,他要死了。”

“如果他要死,早就死了。你回去又顶什么用?”

“我……”苏云衣也不知道他回去能对他做些什么,一时语噎。

“他是为了我才死的,是我害死他的!”苏云衣想到此节,心血上涌,狠狠地咳了两声,内疚和难过极了。

“不要那样想,他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剑的。”

“他是好人,他……”苏云衣不禁又落了泪滴。

“好人终有好报,相信我,米兔会没有事的。”

“他为什么不救他?”苏云衣突然想到,不解地问着。

“因为你要救他,所以他偏偏不救。”

“因为我?为什么?”

“因为楚怀忧不想受你的影响,他只想做原来那个自己。”

“什么意思?”

“心若双丝网,中有千千结。久了,你就会明白的。楚怀忧,其实是个很可怜的人。”

苏云衣没有说话,他在思量我的话意。

“楚怀忧来了,你且闭目装睡。”听到门外轻盈的脚步声,我告诉苏云衣。

苏云衣闭上了眼,听着门被打开了,听着脚步越来越近,听着楚怀忧在自己的面前说道:“余水的荷花,再两日就要凋了。”

说罢,他坐到了苏云衣的身侧,用汤匙扬了扬碗里的粥,舀起一勺,送到苏云衣的嘴边。苏云衣不知道自己是该张嘴还是就这么闭着。

“张嘴!”楚怀忧温愠地道。

“啊?”苏云衣叫着,张开了嘴。

楚怀忧将粥送入了他的口中。

“他怎么知道我醒了?”苏云衣在心中纳着闷。

苏云衣啊苏云衣,你心跳得这么厉害,坐在你身边的人会感觉不到吗?

苏云衣目送楚怀忧出了房门,心扑通扑通,好久才静了下来。他道:“他在做什么?”

看着楚怀忧喂他吃粥,我会想到卧病于床的时候,于航亲自下厨,为我煮最爱吃的米粥,加了糖,吹凉了,送到我的口中,还一直问我,早起就煮上了,香是不香?我皱着眉说,不香。不香?于航怀疑地吃下一口,然后用嘴堵上我的嘴,将粥送了过来,松开,笑道,这回香了吧?

好香。

“云衣,人世间最难得的就是真爱。人世太冷,人心太薄,唯有爱能温暖生命,唯有爱能填补虚空。但是,有缘无分的爱到头来会是伤害,会是痛苦,会是折磨。我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叫你爱。前生债,今生缘,我不知道他是不是你的命中人。”

“你在说什么?”苏云衣迷惑极了。

“云衣,你跟着他吧,不要想回药庐了。”

“可是不行,爹爹,还有米兔……”

“跟着他吧,你也逃不开他的。”

“我……”

“跟着他吧,他其实是个可怜的人。”

“他……”

苏云衣吞吐了许久,又思量了好多,才渐渐睡了下去。

第21章:血影门

苏云衣骑在马上,看着前面的楚怀忧驾马而驰,他在想:“他有什么可怜的地方呢?”

一路向南,近了晌午,楚怀忧才勒了马,进了街头的一家客栈,店小二眼疾手快地过来招呼,牵马上桩。楚怀忧坐到桌旁,苏云衣坐到他的对面。

“那几位姑娘怎么不见了?”苏云衣好奇地问。

“怎么,舍不得?”楚怀忧冷冷地瞥他一眼,问。

“没有,只是想到绿荷和黄菱姑娘为我而死,心下难过得紧。”

“有什么好难过的。连几个败类都敌不过,死不足惜。”

“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她们?”苏云衣不满地问道。

“喝茶。”楚怀忧不容置喙地道。

“听说没有,采云庄和松林剑派惨遭灭门,两派上上下下死了数百人,不知道是谁这般凶残,简直是没有人性啊!”这时,旁坐的一个腰挂大刀的中年男子对另一人说道。

楚怀忧闻言,眉头皱了一下。

另一人也是个中年男子,身后背着一柄重剑,他喝了一口酒,感慨道:“江湖仇杀,满门被灭,武林中这事还少吗?只不过松林剑派是投靠着宁王爷的,谁有这么大胆,敢得罪朝廷呢?”

“莫非是——昭王?”腰挂大刀的男子突然压低了声音,说道。

“这个……不好说。”用剑的男子左右瞥了几眼,像是怕人偷听一般。

“全天下都知道昭王和宁王这对兄弟向来就是死对头,这松林剑派被灭,那矛头直指昭王啊!再者说,昭王也是有这个实力的。”用刀的男子一大口酒下肚,壮了壮胆量,猜测道。

“休要诽谤我家王爷,要命不要!”突然,角落里传来一个女子清越的声音。

两个男人闻言,顿时一惊,嚯的站起身子,寻声看去,但见一个身着紫杉的女子顶着一张黑纱斗篷,走了过来。用刀的男子抽出腰间的长刀,在手上晃了晃,做防备之状,道,“哪里来的小丫头,偷听我等谈话?”

女子举起右手,手指之中夹着两枚银针,在男子话声刚落,便飞射出去,用刀男子见此,长刀舞动开来,想以强势的劲力拦下暗器,但舞动的长刀忽然停到了半空,跟着,男子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死掉了。

用剑的男子一愣,向后退了两步,恨恨说道,“无冤无仇,姑娘何必一上来就痛下杀手?”

“哼,”女子冷笑一声,停到楚怀忧的桌旁,对用剑的男子道,“血影门的规矩,一出手就要人命!”

“血,血影门?”男子闻言,顿时大惊,眼光闪烁了一下,嘴上不禁软声说道,“不知是血影门的高手,多有得罪!”男子说着,身子猛然向后翻出,想要越过身后的窗子逃命而走,紫衫少女似乎早早看破了他的意图,待他脚下刚一用力,银针便又射了出去。就听砰地一声,男子虽然窜出窗外,但却直直地坠落地上,想来,也是中针而亡了。

客栈中的食客见死了人,立时呼喊着一慌而散。

苏云衣见这人说杀人便杀人,不禁怔了一下,厌恶地瞧着她。

楚怀忧倒不理会这些,自顾自吃着东西。

那女子迟了半晌,转身对身旁的楚怀忧施了一礼,言:“敢问阁下是不是离合宫的楚宫主?”

“既然晓得,还不快滚?”楚怀忧连眼都未抬,直接说道。

“我们门主说,楚宫主一定会走这条捷径,果然没有错。门主吩咐要将这封信亲自交给楚宫主。”那女子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递了过去。

“放到桌上。”

那女子没有言语,慢手慢脚地把信放到了桌上。

“你可以滚了。”

紫衫女子愣了一下,应道:“是!”然后拂袖而去,想必她的表情一定十分难堪。

“她是谁啊?”苏云衣看着她离开,问道。

楚怀忧不去回答,拆了信封,取出信函,静静地看罢,右手一甩,信函便自行燃了起来,楚怀忧把它丢在地上,淡淡一笑,说:“想不到血影门真的做起了韩昭的走狗。”

“有什么不好的事吗?”苏云衣试探着问道。

“不好的事?恰恰相反,很好,好的很呢。”楚怀忧颇有深意地笑道。

午后时候,来到一处江岸,看着滚滚东去,茫茫无际的江水,苏云衣又想到了悬剑山后的那片湖水。

“并蒂莲下剪红藕,怎奈何剪不断情丝绵绵,绵绵情丝无个休。独上兰舟,冷清清,好个秋,看红藕把情丝吐露!连理枝上抛红豆,怎奈何抛不完相思悠悠,悠悠相思无尽头。独坐西楼,惨戚戚,好个愁,看红豆将相思熟透!”

远远地,一只小舟划了过来,舟中女子边摇着木浆,边这般吟唱,声音婉转,曲调多情。唱罢,人也到了岸边,同那紫衫女子一般,她也带着黑纱的斗篷,却穿着一件粉衫。

“敢问,阁下是不是楚宫主?”女子上岸之后,便来到楚怀忧面前,说道。

“‘蛰面琵琶‘穆澄雪,本宫可对你失望得紧呢。”楚怀忧看到来人,反感地道。

“我们门主说,既然楚宫主对武林盟主和平州王之位都不觊觎,那么,或许这封信提到的东西,楚宫主会稍稍有些兴趣。”粉衫女子说罢,从怀中取出一封信函。

楚怀忧看着她手中的信,右手食指凌空弹去,一团火焰立时燃了起来。粉衫女子吓了一跳,忙丢了信函,错愕地道:“你……”

楚怀忧不再理她,伸臂携住苏云衣的腰肢,跳上了小舟,松开他,自己立在了舟头,并不拾桨,只是催动内力,小舟便缓缓行动了。苏云衣又看了那粉衫女子一眼。粉衫女子只能无奈地回望楚怀忧乘舟而去。

第22章:渡船人

苏云衣小的时候,会跟随霍雯霜去余城的娘家,途径此江,坐的却是渡口往来的大船。后来霍雯霜死后,便很少渡江。江水滔滔,绵绵无际,小舟悠悠,晃得他头晕目眩,想要作呕。小心蜷着身子,扶着舟身,心里颇是紧张,再看到舟头之上孑然而立,面朝江水的楚怀忧,他真的担心他会随着浪头扑来而坠入江中,随着汹涌的水波消失不见。

“你看都不看就把信烧了?”苏云衣忍着晕眩,问道。

“十二岁时,义父载本宫渡奇江,曾经说道,江山无限好,淹死渡船人。哼,”楚怀忧冷笑一声,接着道,“现在渡船人不是别人,且看怎样凶猛的江水能将我吞没?”

江山?楚怀忧会对江山感兴趣?

想来,应该是吧,要不,他怎么会将奸细安插在皇帝的亲弟弟,韩昭王的枕侧呢?

“谁改变了本宫的人生,本宫就要改变他的人生。”

谁改变了他的人生呢?楚望天?霍雯霜?还会有谁呢?

楚怀忧转了身,移下船头,看到满脸煞白,神色恍惚的苏云衣,慢慢走了过来,蹲下身子,将他揽入怀中,又道:“无论是江山还是武林,注定都是孤独的。”说着句话时,神色黯淡了片刻。

苏云衣趴在他的怀中,感觉刚刚好了一些,突然一个很大的浪头涌了过来,小舟偏了许多,苏云衣立时晕眩,一口便呕了出来,将那恶心之物全都吐到了楚怀忧的肩头。

楚怀忧没有动,也没有松开他。

苏云衣吐出来之后便舒服了许多,可是明白自己吐的不是地方,尴尬地说道:“对,对不起。”

“你还真是有够胆大。”

“我不是,不是故意的,对不起。”苏云衣内疚地道。

楚怀忧皱着眉头,松开了他,慢慢解开腰间的汗巾,脱下了白衣,他白玉般的皮肤裸了出来。他的腰际缠着一条白布,白布上竟有一片血红,红得发黑。

苏云衣看到,心中一凛,颤问:“那是——怎么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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