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他的眉毛皱了起来,大叫了一声,“不好了,冥兵来了!”
我不懂,刚才不是说要把景弦抓住给冥兵吗,怎么现在看到冥兵来了却说不好了。白玄回头看着我,表情不甚喜悦地说道:“魏庄是鬼,沈小曦也是鬼,冥兵可是只抓鬼,不分好坏的。”
我的脸色止不住地变化,这下可麻烦了,万一冥兵赶来,我们这边也落不得好啊。忽然,通界门中黄沙尽散,靠近地平线的位置有什么东西在涌动,就像是海浪一般不停地朝这边扩大。待那些东西走进,我的眼睛都直了。
太多了,真的如同潮水一般,这要是短兵相接,魏庄和沈小曦都是要吃亏的啊!
“怎么办?”我转头问景弦,他也是一脸愁苦,想不出个法子。我怒喝一声:“难道就没有办法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刚才还颓废不已的景弦忽然就威猛无敌了,出手之间有种以命相抵的感觉。招招皆是用了全力,四个人颤抖在一块儿,我看得眼睛都花了,心中急切,生怕冥兵将魏庄或者沈小曦中的任何一个抓去。
冥兵一点点接近,近到我都能看见那骑在骷髅马上的身影。白玄也是纠结,而瞬息之间,四人被卷入了黄沙里,和在了冥兵无尽的黑暗中。
我走前一步,瞪大双眼看着这一幕,心中震惊,直到白玄将我拖住,我才发现自己竟然走到了通界门那儿。
“你疯了!你就一个普通人进入通界门会死的!”白玄呵斥了我一声,皱着眉头看着那席卷成一团的黑暗,叹道:“应该会没事儿的。”
我的脑子里回顾以往,好运似乎从来都没有站到我这边,现在也是这样。无数的嚣声,鬼哭狼嚎,忽然,面前的黑暗陡然分开。景弦和其他三人被分开,先一步押往别处。而白絮因为是天师,自然是不会收到冥兵围剿的。但是魏庄和沈小曦就不同了,他们都是鬼。
而冥兵是鬼的克星。
“魏庄!沈小曦!”我喊了一声,两人同时回头看我一眼,表情顺时震惊异常。我微愣,只听身边的白玄喊了一句:“小心!”头感受到了从左边吹来的阴风,回过头看时,那条黑龙已经近在咫尺。
我的身体本就是强弩之末,要是挨上这黑雾,恐怕只能化为灰烬了。情急之下,我闭上了眼,脑子里全是这些日子以来发生的事情,从最初见到魏庄时开始,闹腾了这么久,努力了这么久,最后终于有了结果。
最初造成我这种局面的便是那一个决心——我不负天下,今日此时,亦是如此。只是此刻我命已决,也负不了天下了。或许不是这个决定,我和魏庄……和沈小曦也不会遇上。
脑子里的回忆纷至沓来,充塞在脑海中,回忆让鼻子酸涩,只想流泪。忽地,一声闷哼从我身旁传来,我急忙睁开眼,只见一个人影立在我身前。那黑雾之龙冲击在他的身上,给我留下了一席小小的安全空间。
这个人是魏庄,他的背挺得很直,站着都没有动过。
“魏庄……”我呢喃了一句,耳边又传来一声长啸,只见沈小曦竟然又吞并了这些冥兵。这次的可不是刚才那个几十人的队伍,现今这支怎么也得上了十万。可是沈小曦仍旧吞了下去,恶狠狠地盯着景弦,扑了上去。
爆炸引起的气浪掀得人衣袂乱舞,待一切平静下来之后,我见着了地上的残骸。是景弦的残骸躺在了不远处,正在苟延残喘着。白絮一步步向他走了过去,停在了他的旁边,低声说着什么。
而我在环视一圈之后也见着了沈小曦,他躺在地上,完好无缺。我心中狂喜,没有想到事情竟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但无论如何,魏庄和沈小曦都在就是一件好事。
异变顿生,我还没有靠近沈小曦,就见着了他的身体从脚部开始化作了灰烬。
“沈小曦!”我震惊地捏住他的手,还是热的,也是真实的,但是他的脚已经被风吹散了。“他死了。”白玄走过来,平静地宣布了一声。我茫然地看着他,忽地就掉了泪。这好不容易除去了最终boss,以为可以闯关成功,没想到却变成了这个结局。
手颓然地放下,我想换个姿势抱住沈小曦,没想到一个镯子从衣服中掉了下来。一看到那个东西,我仿佛觉得生命都鲜活了。那是海中玉,是叔父留给我的遗物之一,而另一个锦囊也掉了下来,绳索松散,那骨灰朝着景弦飘了去。
我暗道叔父真是料事如神,赶忙把那镯子捡起来想要戴在沈小曦手上。
“喵呜!”这是小黑水的叫声,带着几分凄厉。我抬头望去,只见魏庄在黄泉特有的太阳下站着,身影被背后的金光拉得有几分长,而他的脚也散了,如同风沙一样逝去。唯一不同的是魏庄还醒着,他睁着眼睛看着我,不喜不悲,分外平静。
“为……为什么?”我没有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手足无措地叫了起来,而魏庄不过是笑了笑,说道:“这些日子以来,骗了你真是抱歉。”
“啊?”我没明白他为什么要说这个,只见他微笑着又说道:“前日种,今日果。落下这样的结局,也算是报应。”
“生前我想着利用荆何骗得高位,最后的死也成了别人的算计。今日我利用你达成我的目的,而现在魂飞魄散也算是该着的。沈曦,只是……只是我是真想跟你过一辈子。”
我闭紧了嘴,没想到此刻他会说出这样的话,靠近沈小曦的镯子带不进去了。
一个镯子,两条命。这个怎么选?
原来叔父早就猜到了这个结局,命中有时终须有,命中无时莫强求。原来这句话说的就是现在。我忽然又想到了当日在小镇中见着魏庄时做的选择题,是天下还是自己。
我以为我不负天下,却没有想到到头来还是负了人,不是自己便是他人。
“魏庄,我……”我不知如何是好,眼瞧着两位已经散到了腿肚子,我却做不出个选择。魏庄却笑了,带着几分心满意足,“你今日这番表现,我已经知足了。”
他转过了身,一阵风从他那儿卷来,看起来很小,到达时却让那镯子套进了沈小曦的手。沈小曦的消散停止了,而魏庄的还在继续。
“魏庄,你!”我猛地站起身,却说不出一句话,心里难受,有些堵。
魏庄叹了口气,那声音幽幽地传来透出一股子心凉。我走了过去,手径直就穿过了他的身体。我一直想着这事儿结束之后,跟魏庄桥归桥路归路,他去重新做人,我也重新开始。但真到了这天我才发现有些事儿不是我想的那么简单。
我以为我可以将对他背叛的愤怒一直保持下去,甚至从此路人,但是我有多恨他就有多爱他,最是相守不能离,最是相爱不能恨。
“魏庄,我……算我……欠了你。”说完这话,我就哭了。跟个二逼似的张大嘴,无声地哭着,肺都快炸了。但是魏庄不过轻轻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背过身去。
“无碍。”两个字一完,他的身体就散了,我吓得我猛地扑过去却什么都没有捞着,等回过身时,魏庄就凑了过来,一个吻,一触即碎。
他化作了虚无,再也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了。
而随着他还有景弦的死去,这件事也真正地落下了帷幕。我还是沈曦,我还是一个普通人,魏庄来了又去了,不过如此尔尔。
78.大结局(下)
这里是川黔交汇处,十万大山,百里烟波浩然。我开着车从省会出发,历时8个小时再次回到了那个小镇。仔细一想,从我遇上魏庄到现在也不过才三个月而已。只是其中坎坷艰险,不是用时日的多少便可以概括的。
“爹,你看那是什么?”沈小曦手指外面,兴趣盎然地说道。他的手腕上带着翠绿的镯子,晶莹剔透。他现在变成了十来岁小孩的模样,眉目仍跟魏庄极为神似。我顺着他手指着的方向看去,一条亮闪闪的东西挂在树上,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等想起那是什么的时候差点给撞到树上去。
那是一条蛇。而这种蛇曾经围攻过我,烙铁头,我记得就是这个名字。它伏在树上,在我们看向它的同时也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沈小曦大感有趣,见我踩了急刹车立刻就冲了出去。
“喂,你回来!”我知道这蛇的毒性,却没有拦住沈小曦的步子。只见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去,捉着那蛇的尾巴就拉了下来。那蛇受惊,惶恐地扭身咬了沈小曦脖子一口,顿时就把我给吓坏了。
“你还不快放开!这蛇有毒!”我怒喝一句,但见沈小曦迷茫地看着我,说道:“我又不怕毒。”
我愣在原地,蓦然才想到这小子是天鬼。沈小曦笑嘻嘻地将那蛇凑近我道:“爹也不怕。爹以前吃过白玄的人精,百毒不侵。”
他……他怎么知道?!
我瞪大眼,表情很不自然,“谁告诉你的?”
“小黑。”沈小曦露齿一笑,那牙齿闪着光亮,一副小恶魔的样子。我双手捏得咯吱作响,看来今晚一定要把小黑水拖出来教训一顿才是了。
沈小曦将那蛇团成一团放在了自己的包里,说是要带回去养着。我双眼瞧着他,就差没双目泪流了,但是沈小曦不管不顾,只冲我说道:“爹,当养个宠物嘛!”他头凑了过来在我胸口撒娇,我只能腹诽道:“关键是这宠物正常人类不敢养啊!”
等到了小镇,天边已是半边红。小时候曾经学过一篇课文,叫做《火烧云》。具体是个怎么样的内容我不记得了,就记得这云变化万千。此刻小镇地处山巅,望下去颇有一览众山小之感。沈小曦脖子上绕着蛇,跟在我旁边感慨道:“这地方真干净。”
“喜欢的话,以后我就回来这里养老。”
沈小曦眯着眼睛盯着那天边,等了一会儿才回我:“也好,只是到时候我是进魏家的族谱还是沈家的啊?”
我疑惑地看着他,不明白他说这个做什么。
“这里的宅子是魏家的吧,你住进去不就是承认你和魏庄的关系么?”
这我倒是没有想到,只能笑了笑,说:“这是叔父买来的,自然是我沈家的。以后你就跟着我沈家姓。”
沈小曦笑眯了眼,重重地点头,复又带点悲伤地说:“其实我不讨厌魏庄了,毕竟他保护了你。”
听了这话,我心下一片孑然。魏庄啊魏庄,到底还是伤了人心。
三月未来这小镇,景色还是一如既往。苗汗同住,不少苗人老太太拿着民族的染布在兜售,我和沈小曦走走停停,等到了魏家老宅已是日暮西沉之时。沈小曦一马当先地走上去将那门推开。
破旧木门发出吱嘎的声响,与上次来不同,这次的魏宅更显老旧。蛛网遍布,灰尘叠起。院内荒草,更是多如牛毛。
果真房子还是要有人住,才干净。我回身关上木门,同沈小曦游荡在这园子里。当时未能细看,现下再去游赏,已不能寻回当日之感受。过了客堂绕个弯,就到了我与魏庄的喜房。
那儿的门还是如同离开之时,躺倒在地上,而房内的东西,恐怕就只有那珠帘还算完好。沈小曦看了一圈,忽然指着床上说:“你们以前就是这床上做的那事儿。”
我这是气也不是,笑也不得。任谁家的孩子忽然指着床说:“爸爸,你是不是和妈妈就在这床上OOXX?”我估计那爹得给那孩子一巴掌。
“别问了。”我嘟嚷着这三个字,率先走出了这间房。忽然,眼睛瞪大,不禁想伸手揉揉是不是自己出现了幻觉。只见那通往祠堂的路上,一个穿着旧式军装的背影正大步流星地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拐角那儿。
这太诡异了!魏庄早已烟消云散,现在出现在这里的又是什么东西。沈小曦也看到了,双眉紧蹙,便要冲过去。我把他拦下,心里有些害怕。还记得以前魏庄说过这宅子被景弦施过术法,别不是景弦还没有死透吧!
就在这犹豫不决的当口,忽闻喵呜一声,只见拐角那儿一黑脑袋伸了出来。圆而无齿的小黑水眨着大眼睛盯着我和沈小曦。我嘴角抽搐,不明白怎么会遇上这货。它尾巴尖跟着伸了出来,然后化作一个箭头,朝祠堂的方向指去。
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为什么小黑水会忽然出现在这里!
我跟沈小曦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疑惑。但是既然小黑水在这里,那么就意味着危险不会太大。毕竟这货非常的害怕景弦。
小路上只剩下一点点黯淡的落日余光在照着亮,我和沈小曦手牵手走了过去。曾几何时我也是在这样的余光中跟着魏庄走到那儿。远远的,便看见祠堂处传来了亮光,还有木鱼声传来。
我们小心翼翼地接近,透过开启的门看到一个穿着白衣的男人盘坐在蒲团上,而木鱼在桌案上自行敲打。小黑水见到我们进来了,立刻就喵呜了一声。木鱼声陡止,那个男人转过了头来。
我怎么形容他的长相了,跟魏庄有几分相像,却是不一样的好看。这个人稍显阴柔,透着股女气,看到我们的时候嘴角微弯,透着亲和。
“你是谁?”我问他。我估摸着这个人一定不是正常人,毕竟正常人哪会在这个时候跑到这个孤宅里面。他站了起来,双目晶亮地看着我,说:“我是魏英豪。”
魏英豪?那不就是魏庄家老祖宗的名字吗?前段时间不还是一个慈眉善目的老年人吗?怎么今天就变成这个小年轻的样儿了?
我上下打量着他,他都微笑以对。
“您老怎么……”我想问他,他怎么还在,但是琢磨着这句话有点不对劲。他倒是粲然一笑,明了地回道:“我放心不下自己的后人,自然就在这里守着。”
我点点头,没想到这个老祖宗这么有责任感。我想到魏庄已经死透了,而现在魏家的血脉就只有沈小曦一人,就把沈小曦推了出去。沈小曦看着他,沉默了半天才不甘心地叫了一句:“爷爷。”
辈分乱了,应该叫祖宗。但是老人家不介意。他见着沈小曦就跟蜜里含糖似地笑了起来,“孙子好,给你!”
他递给沈小曦一个东西,我一看那东西就觉得他出手真的是太阔绰了。龙纹玉,斗大一块儿,雕工精美,看起来就值钱。沈小曦对钱不怎么在意,转手就递给了我让我给他收着。
老祖宗点点头,才又看着我说:“沈曦,我此番前来还有一事要跟你说明。”
我以为是魏庄魂飞魄散的事情,毕竟这件事情我也是全程参与,现在魏庄香消玉殒了我也有责任。
老祖宗开口了,“魏庄这小子以往对你不好的地方,还请你多多担待。”
我摇摇头,暗想人走茶凉,还说那些旧事做什么。
“以往苦了你,我也是瞧见的。现在你就好了。”他说完这话,脸上的表情有些欣慰。我也跟着欣慰,只是心里头想着魏庄还是觉得不对劲。魏英豪老先生又寒暄了几句,就走了。小黑水舍不得他,他走的时候小黑水就上前含住他的衣角。但是老先生没给他磨蹭的机会,立刻就化作一阵雾气消散。
那晚,我和沈小曦就在宅子里住了一宿。小黑水打扫房间的本事还是一流的,不过片刻就将房间打扫干净,让我和沈小曦住了个舒服。
这次来这里,我主要的目的就是散心的同时带着沈小曦来看看这个故事开始的地方。沈小曦对山野之地非常有兴趣,第二天都舍不得回去了。但是前些日子因为这事儿我落下了很多工作,全是让大明给代劳的。
现在大明和那个警察东拉西扯地正闹不清楚了。貌似是什么大明不想谈,那个警察又霸王硬上弓什么的。我曾经在跟大明的聊天中问他,都霸王硬上弓了干嘛不给那个警察一顿好揍的,大明支吾了半天没说出个实在话,我就明白他已经陷进去了,只是还嘴硬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