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曾记否 上——何不语

全部搞定之后，胥克念出了化妆间，导演和秦维贤俱是一愣，黑西装，白衬衫，外套铅灰色大衣，走到舞台前时定住，将礼帽从脑袋上摘下，拿在胸前，微微的鞠了一躬——

好一个黄金十年里上流社会的翩翩佳公子！

导演也算是业界泰斗，虽然受雇于秦氏，但在自己的片子里有充分的话语权，于是导演做了一个决定，跟旁边的副导演说：“拿弟弟的片段给他。”转而又看向秦维贤：“秦……”

邵游不好去看秦维贤，但耳朵已经竖的高高的。

“我没问题，在整部剧的运作方面，您是专家。一切都听您的。”

秦维贤真是好人！是谁说他阴郁沉默不好相与的？！明明这么和蔼亲切关爱后辈的一个人！！邵游双目灼灼的望着秦维贤，都快成了他的脑残粉了。

胥克念将“弟弟”的片段匆匆扫过，想了一会儿，示意导演可以开始了。

这场戏不难，就是“弟弟”跟“哥哥”温馨生活的片段，在钢琴边打闹嬉笑，表现一下大家族里兄友弟恭的亲情，前几个之所以不太满意，是导演跟秦维贤一致觉得“弟弟”不像是世家少爷，反倒像“哥哥”的男宠，俱是一副扭扭捏捏放不开的样子。

胥克念坐在已经被做旧的仿民国时期的老钢琴前，单手放在钢琴之上。

“不会弹没关系，到时候会有替身，你只要跟秦维贤一起表现一下情绪就行了。”导演喊道，胥克念冲导演笑了一下，点点头。

“Action！”

清越的钢琴声在影棚响起，导演愣了一下，开始以为是音箱，后来发现，是胥克念真的在弹，而且似乎，弹的还不错？少年单手在钢琴上慢慢的弹奏，看到“哥哥”过来，抬起头来冲“哥哥”一笑，手没有停，却将座位让出来一半，自顾自的接着弹了下去，秦维贤没料到他会这样演，因为大多数人在看到“哥哥”过来，选择的都是停下来跟“哥哥”开几句玩笑，虽然那几个人开的玩笑无一例外都是荤段子，也不想想演的是世家少爷，又不是土匪流寇，就算兄弟之间说话无所顾忌，也不会在客厅里当着进进出出的下人嚷嚷吧。

秦维贤看着让出来的座位，在心中感慨了下胥克念的心思，坐在他的旁边，也将单手放在钢琴上，一起弹了起来。

这首歌自己非常喜欢，是一首流行歌曲的谱子，歌词有普通话和粤语两个版本，但共用一个钢琴谱，兄弟二人相视一笑，弟弟突然停下来：“哥，你刚弹错了！”

秦维贤下意识的反应是“我没有啊！”是啊，自己确实没弹错啊，后来又一想，自己此时是“哥哥”啊，“弟弟”这是寻衅跟自己“打闹”呢。

“你耍赖。弹错了就弹错了呗，我又不会怪你，你比我大，脑子用的时间长生锈了，不如我好使是正常的嘛！”“弟弟”戏谑道。

“哎呦喂你弹对了又怎么样，有什么用啊学习没本事，旁门左道倒是牛的很嘛，弹对了又如何？考试你弹首钢琴能抵数学成绩啊？？……”“哥哥”半是揭短，半是宠爱的调侃弟弟。

接着，秦维贤呆住了！心里狠狠的抽了一下，弹钢琴的手不由得顿在那里，仿佛一下子被抛弃在十多年前的岁月里。导演只看着影帝大人的脊背挺直，身形略有些僵硬，但因为仍在戏里，而且也没什么明显的疏漏，便接着静观其变，而胥克念说完这句话后再听到秦维贤的回答，心中也是扑通扑通跳的厉害，但手却没停，依然在弹着，只是不留神弹错了几个音，不过谁也没有发现罢了。

庄烨9岁，上三年级。功课不好，为庄爸庄妈所不喜。秦维贤就老是拿这个取笑他，有次秦维贤来找兄弟俩玩儿，听到一阵钢琴声，跑过去一看，小小的少年坐在钢琴前弹着肖邦的《夜曲》，于是大大咧咧的坐下来：“那边去点儿。”

小庄烨正沉浸在音乐里，看着他来了，心下腻歪但却不想被破坏好心情，于是白了他一眼，不甘愿的挪了挪屁股，秦维贤大摇大摆的坐下来，还挑衅的看了他一眼，自顾自的也将手往钢琴上一放，弹了起来。突然，庄烨吼了一声：“笨蛋禽兽，你弹错啦。”

那时候只有十六岁的秦维贤也只是个小屁孩子，秦小屁孩儿本来是来欺负庄小屁孩儿的，结果却反被庄小屁孩儿抓住痛脚，少年的虚荣心很是要不得，于是更大声的吼了回去：“你放屁！”

“你弹错了还耍赖，弹错了就弹错了呗，我又不会怪你，你比我大，脑子用的时间长生锈了，不如我好使是正常的嘛！”小庄烨得意洋洋，翘着二郎腿一副看傻逼的眼神藐视着秦维贤。

“哼你弹对了又怎么样，有什么用啊学习没本事，旁门左道倒是牛的很嘛，弹对了又如何？期末考试你弹首钢琴能抵数学成绩啊？你看庄桦，又是双百分啊，人家这还是不能天天上学的啊。一母同胞的，你怎么能笨成这样呢！”

钢琴声依然不徐不疾的响着，如同流水一般圆润的调子轻轻的抚摸过那些戏里戏外真真假假的过往，导演本来想叫停来着，但看着这“兄弟”二人搭在一起实在是又养眼又和谐，钢琴也弹得不错，便就耐心的等着他们演完，本以为后面还有些台词。结果却是两人默默的将整首曲子弹完，构造了一个谁也进不去的世界，直到他们将所弹的曲子唱了出来，虽是两种语言，却也意外的和谐。

胥克念的国语：“直到和你做了多年朋友，才明白我的眼泪，不只为你而流，也为别人而流。”

秦维贤的粤语：“在有生的瞬间能遇到你，竞花光所有运气，到这日才发现，曾共吸过空气。”

16.触绪还伤

“行啦行啦，维贤啊，我看‘弟弟’的角色也不用再挑了，就他啦。喂。维贤？秦维贤？！”

秦维贤坐在琴凳上发呆，导演的话一个字儿也没听进去。等到导演又喊了一声后才抹了把脸，道：“什么？”

“我说就让胥克念来演弟弟华如柏吧，他刚才跟你配戏好的很哪。”

秦维贤也只是愣愣的“嗯”了一声。导演只当他是同意了，接着转向胥克念：“小伙子演得不错，很好，赶紧把剧本拿回家看看，具体拍摄的时候我会联系……”

同样愣在一旁刚刚反应过来的还有邵游，在导演定下两个主角后并且交代胥克念一些事情的时候，邵总监的大脑一直在高速旋转着：

这就定下来了？！

第二部电视剧就是主角之一，要不要这么牛逼？！

乔桐这个家伙的眼神要不要这么毒啊，星河真的请回棵摇钱树？！

照这样下去，两年后这家伙一定不能走啊！如今在这点上，邵游跟乔桐的意见出奇的一致，昨天两人一起吃饭时乔桐就说，两年时间胥克念一定会红，你需要做的就是两年后将他继续留在星河。当时邵游还撇撇嘴，不置可否的样子。

等邵总监的CPU终于跟上事态的发展的时候，胥克念已经卸好妆，还是穿着来时的那件双排扣的藏蓝色风衣，星光掩去，仍只是一个长的帅气漂亮的大学生罢了。

胥克念乖巧的跟导演和副导演鞠了一躬，跟在场的工作人员打完招呼后就准备走了，却在说出：“秦总，我先……”的时候就被秦维贤打断：

“这部戏我们秦氏下的功夫很大，我希望你以后能空出时间来，咱俩对对戏。把电话给我。我会联系你。”

发号施令高高在上的语气一下子让胥克念十分不爽，你算个屁啊不就是有个好爹嘛，要不是秦伯伯就生了你一个现在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豪门争继承权的游戏呢！

“没必要吧”胥克念冷冷道，脑补了一下自己冷淡高贵的拒绝“影帝”时的光辉形象，心中隐隐高兴。结果这个高兴持续的时间连三十秒都没有。

“秦总，这是我们小念的履历，这是小念的电话号码，这里这里，是小念家里的电话，最后，这是我的电话。小念是新人，希望秦总能多多指导他。”邵游不愧是专业经纪人，迅速的呈递了有关胥克念的一切，完了还深深的鞠了一躬：“麻烦您了！”

胥克念觉得自己刹那间就变得透明了，扫了一眼那份履历表，对于“胥克念”的过去，估计邵游比自己都要清楚，一时间产生了“自己也有必要认真看看”的想法。

“钢琴才过五级？我看你弹得非常好呀。”这一局秦维贤完胜，拿着胥克念的履历表，挑起一边眉毛，审视般的看着自己。胥克念觉得秦维贤在自己心目中的形象又丑恶了一倍，成功的打败了乔桐庄桦，高居自己“讨厌人士排行榜”榜首。

自己怎么会知道胥克念的钢琴才过五级？“庄烨”是在港岛通过的国际承认的ABRSM8级考试。于是胥克念翻了个白眼算是回答。

这个翻白眼的动作又让秦维贤心中一滞，接下来的整个一天，秦维贤都沉浸在这个眼神和试戏时的那段对话里。一天结束后，秦维贤歪在家里的大床上，拿起床头柜上的相框，相框里的少年眉目如画，笑的灿烂，眼中棕色的小痣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犹为夺目。秦维贤用手慢慢的摩挲着相片中少年的脸：“小烨，是你吗？你来找我了吗？”相框里的人依然是在笑，秦维贤看了一会儿，又喃喃自语道：“不，不会是你，你走了都快十年啦，要是活着，也是二十多的人啦，我已经老了，脑子没你转得快，现在若是再吵架，肯定就说不过你啦。”秦维贤将相框横着贴在眼睛上，但水渍还是顺着眼角脸颊流出来，悄悄的没进枕头里。

胥克念回去的路上，就一直在听邵游叨叨这部剧的重要意义，甚至不惜推掉了正在商谈的几个广告代言，“《岁寒知松柏》这部戏里你是主角，戏份很多，虽然你在《青春回忆》里表现可圈可点，但集数太少，会让人觉得‘或许只是偶尔爆发呢’，而“华如柏”跟“晏清都”完全是两种人，你若是也能演好，那就可以有底气的说一句‘有能力驾驭多种角色了’两种也算多种嘛。多拓宽戏路，趁着年轻就要抓紧机会。关于秦维贤，据说，不过这个据说总是不靠谱，据说秦维贤性格阴郁，我觉得他挺阳光的啊，今天对你多和蔼，还说要主动找你对戏，一点都不大牌嘛，又据说他对待演戏非常认真，所以你作为后辈，要虚心请教听到没。小念……你听到没？！”

胥克念正沉浸在试戏的那个片段里，自己居然莫名其妙的就把以前的生活片段用到戏里面去了，而且跟自己对戏的还是生活事件的当事人！秦维贤当时的眼神胥克念只匆匆的扫了一眼，但还是被那种极度震惊，乍喜乍悲给魇住了。胥克念从没看过有人在短短的时间内脸上变幻出那么多颜色——秦维贤从不可思议，到突然的惊喜，接着是巨大的失落。最后落在钢琴上的手都在微微颤抖，在抖什么呢？不过是段可有可无的记忆罢了。

“嗯？邵大哥，对不起，我刚走神了。”

“我说你对秦维贤再不能用今天的态度了啊，你看看你今儿说的那叫什么话。什么叫‘咱俩也没多熟’影帝主动跟你搭讪呢亲！你有点觉悟好不好啊，你看刚才演‘弟弟’的那几个演员，一副随时准备献身的样子。你倒好……喂喂，难道你在以退为进？”

“什么啊，我见过他啊，我老师读博的时候教过他，所以间接的算是我的师兄，我们学校跨年晚会时他去过，老师介绍我们认识的。”

“哦，这好啊，这很好啊，哎，我就说嘛，以退为进也不是你这种人会玩的，要是别的演员跟影帝有上这么一层关系，早就不知道利用这个做了多少文章了。”

“做这个文章有什么用？？”

邵游像看外星人一样看着胥克念，看着看着，就笑了起来，像是邻家哥哥的那种笑容让胥克念觉得亲切，于是也回了个傻兮兮的笑，邵游腾出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送你回学校。回去把剧本好好看，对了，把身份证给我，我给你弄张银行卡，存你的各种收入，因为公司要从员工的收入里抽成，所以银行卡需要统一，你不用操心了，我来办就好。”

“嗯。谢谢邵大哥。”

大三了，课少时间多，大一时候四个人就很少能同时出现在宿舍，大三是在学校的最后一年，就更是不可能了，所以做好宿舍里空无一人准备的胥克念在推门后看到活物的那一刹那，是很有些激动的，而且还是最能说得上话的王伟，不过这家伙显然没意识到自己进来了，正笑的跟傻逼似的盯着短信看，胥克念蹑手蹑脚的走过去，猛的拍了一下王伟的后背：

“干嘛呢！？”

“啊啊啊……喊你妹啊，吓老子一跳！”

“是你在喊吧。”胥克念看着王伟下意识的将手机一藏，心下了然，贱兮兮道：“伟哥，有情况？！”

“什么情况啊？”王伟眨巴着眼睛，但满脸的淫笑出卖了他，接着王伟又一脸神秘莫测的样子道：

“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儿？别这么严肃，你别告诉我你刚发短信的这个是我未来的嫂夫人，这个我从你发短信的样子就看出来了，如果嫂夫人肚子里有了你的种，唔，这勉勉强强算是个大事儿。”

“去去去，什么呀，发短信的是个男的！”

“一个男的也能让你笑的如此淫荡，伟哥威武，男女皆宜生冷不忌啊！”

“呸，要我说你们圈子发生这种事情的频率才比较高吧。”

“什么叫我们圈子，好像你以后不进娱乐圈似的，说到这个，伟哥我发现你很强大啊，咱都大三了，你一不去剧组试戏二又不打算考研，这是怎么个意思？混毕业？”

“嗯，我不当演员。再说，你以为表演系的以后都是演员？这里面还是当演员的少，干别的多。”

“那你有什么打算吗？”

“目前还没。对了对了你别打岔，我还没跟你说事儿呢。”

“你说。”

“记得我跟你说过我特崇拜的作家庄桦嘛？！”

“记得啊。”妈的，怎么今天老是听到这些旧人的消息，晦气。但胥克念看着王伟一副“快来问我快来问我”的神情，终于还是配合着问道：“怎么了？”

王伟早就等着这句话呢，胥克念“了”还没说完就接口道：“前阵子我才知道，我爸在为他工作，而且以前我爸还是他们家司机！”

“你爸是王禹？！”胥克念脱口而出，这世界太他妈小了吧，王伟会是那个赌棍王禹的儿子？什么叫为庄桦工作？因为庄桦讨厌别人赌博，即使是不干涉自己的生活也不行，所以庄桦就跟爹妈说了诸如“哎呀王叔怎么赌博呢，这习惯可不好啊”“天天接送我跟小烨还有你们，会不会生出什么事端啊”之类的话，庄桦的观点一向是爹妈重视的，所以王禹在2001年五一的时候就被解雇了。怎么现在又为庄桦工作？

“是啊，你也认识我爸？”王伟诧异的问道。

“……”胥克念这才发现自己说漏嘴了，这该怎么说啊，于是只好含含混混道：“唔，在办公室看过咱们的档案。联系人上不有你爸的名字和工作单位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