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神游在“当我第二次踏入一条河流时,我和河流都已与以前不同了。”“一物一数、作一恒河。一恒河沙、一沙一界。一界之内、一尘一劫。”等等各种庄桦不屑于去读,爹妈不喜欢自己去读但自己读的分外入迷的各种想法里,病房内出现了第三头活物,活物一进来就开始眼中含泪,抽抽搭搭道:
“儿啊,你可算醒过来了,今年好不容易考上B大,要是醒不过来直接去了,可……可让我跟你爸怎么活啊?!”
庄烨看着自己的“妈”和“爸”,想想自己那做什么事情都端着架子绷着脸又迂回又曲折的气度颇佳的爹,气质颇好的妈,还有假惺惺的庄桦,一时间对这等活物是自己的“妈”有种接受无能的感觉。
“爸”的表现倒是很淡定:“醒了就赶紧出院回家,收拾收拾也该开学了。”
这时候白无常护士小姐又带着一位白大褂满脸似乎写着“对病人身体有特殊嗜好”的医生,进来,医生来了之后,照例扒了扒他的眼皮:
“这不是淤血。”
“爸”和“妈”被淤血这个词给吓了一跳,“妈妈”的嗓门很大,嗷嗷的对医生咆哮道:
“我儿子怎么会有淤血?!啊?不是说开颅手术很成功嘛?!啊?你说啊,我跟你说我儿子以后可是要当明星的,闪光灯闪啊闪的把淤血给闪爆了怎么办?!”
庄烨,小男孩,护士,还有“爸”都愣住了,十分应景的,连病房里的电视机都突然显示出了“没有信号”的字样,医生咳嗽了两声,缓缓道:“这位女士,请相信我的专业。”
“我相信个屁,一看你就是那种没事儿窝在黑黢黢的实验室里对病人的遗体做各种各样变态事情的医生……”
唔,庄烨不得不说,这位“妈”倒是眼光很毒嘛。
但是为了仿佛事态进一步扩大,还是劝慰道:“好啦好啦,不要吵了,我现在没有感觉什么不适啊,何况,多个痣也没什么啊,刚才那小男孩都说了,像是多了个眼珠,就算我要演戏,重瞳子的人那么多,我演李煜啊,项羽啊都不用化妆啦。”
“真的没有什么不适?!”“妈妈”溢于言表的关心,竞蓦然的让庄烨的心里暖呼呼的。
于是认真的点点头,自己这个痣都陪了自己18年了,哪儿那么多事儿。
“妈妈”这才放下心,拦了一辆出租车,将庄烨接回了家,庄烨可以肯定这是自己生于斯长于斯的B市,因为虽然路牌变了,但道路名字还是原来的。但是但是,这……这也变化忒快了吧!
自己走的时候,地铁这东西还都是北京上海这种大城市的专利,如今B市也开通了地铁一号线,比2001年扩大了一倍多的市中心广场上,自己临死时,萨马兰奇念出那句激动人心的话语的背投仍在,只是如今上面写着“爱的奉献,心系汶川,伸出你的双手,给地震灾区带去一片家园。”
“汶川?”庄烨出声喃喃道。
“怎么了?是头疼嘛?儿子啊,你刚做过开颅手术,医生说可能意识还会有些不稳定,所以有些事情记不得也是正常,想不起来咱就不想……”
“汶川地震……”庄烨本来想问汶川在哪儿?!怎么就地震了?!但是想想还是不要让“妈妈”失望的好,于是改成了“汶川地震现在怎么样了?”
“还能怎么样,捐款捐物重新建设呗。五月份你正高考,班上不也要求一个人捐了50嘛。”
庄烨听着“妈妈”絮絮叨叨的念叨着家长里短,看着蓝色的地铁在高架上呼啸而过,这才有种扎扎实实的感觉——
自己真的错过了7年的时光,换了个壳子,重生到了2008年啦!
3.今是昨非
庄烨来到了自己的“家”,一边思索如何能迅速的在鞋柜里找到胥克念的拖鞋,一边偷眼打量这个“家”,不大,普通的三居,不用费心思判断,庄烨就能知道最好的朝向的房间一定是胥克念的,刚才这位“妈妈”疼孩子的劲儿自己也看见了。
“小念,怎么了?头又晕乎了?”“妈”一边拿出拖鞋,一边问道。
“没,刚走神了,快开学了,我这一住院,好多东西没买呢。”
“今天先不买了,我去弄点吃的,明天一块去吧。这场病生的,还说利用假期再去学学琴呢。”妈妈摸了摸胥克念的头,又冲孩儿他爸喊了一嗓子:“出来切菜!”
房门打开,“爸爸”鼻梁上架着眼镜,小小声冲着自己嘟囔道:“你妈要做点事儿啊,不使唤别人就不行,臭毛病……你赶紧进去,要不她一会儿准召唤你打鸡蛋。”一边颠颠的跑去厨房,系上围裙,切菜的样子却颇为欢快,还讨好的问“妈妈”:“领导,土豆丝儿切这么细够格吧?”
庄烨突然间的情绪就非常复杂,他心里清楚,这样和睦而普通的家庭生活,其实到处都是,本没有什么稀罕,但想起自家爹妈即使对庄桦的“关心”,也是矜持而淡然的,他们总是时时刻刻端着架子,跟两个儿子之间划分出一道阶层,高兴是不表达出来的,失望却表示的非常明显。他们不鼓励孩子,当然也不责骂,只用眼神和动作形成一种强大的气场,让你时时刻刻处在“无声胜有声”的压力之下,迫使你去迎合他们。庄桦适应了他们,回报了他们,让他们满意,而庄烨没适应,更谈不上回报,让他们不满意,所以他们将仅有的微薄的关心给了庄桦,却只剩下怒容留给庄烨,这样对于只能从父母那里领回“我们太对你失望了”和“我们辛苦养大你你就是这样回报我们的?!”此类情绪的庄烨,父母偶尔对庄桦的微笑,所吃药品的亲自过问,自然是“关怀备至”了。
而如今这对父母,他们给胥克念的爱是完整的,纯净的,是既不掺水更不含地沟油的。但他们真正的儿子却不知道去了哪里,留自己一个西贝货跟二老演戏,庄烨有种抢占别人生活的不安和羞愧。他在心里跟自己说:庄烨,你抢戏啦!
但这戏份也不是他想要的,既然老天爷强塞给他,那也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庄烨又觉得自己这个想法挺欠抽的,随即,他就得到了报应:
胥克念的房间,满满一墙的明星海报,人家风华正茂的小男生,崇拜点明星啥的无可厚非,但是但是,胥克念喜欢的明星,是庄烨的旧识,亦是庄烨最不喜欢看见的人之四:
秦维贤!!
海报贴的密密匝匝,秦维贤摆出各种霸气侧漏的姿势在镜头面前微笑,奸笑,贱笑,傻笑,淫笑,各种笑。庄烨感觉一天的好心情都破坏殆尽了,这家伙居然去当了明星?!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根本就不打算跟原来的圈子有交集,只想过自己——确切的说是胥克念的日子,反正即将是新学期新同学,大家彼此不认识,性格就算跟原版有异,也不会有人看出来。如果胥克念回来了,自己就消失,如果胥克念回不来,自己就一直当胥家的儿子,好好孝顺二老。却没想到,胥克念这个不争气的,居然是秦维贤的脑残粉!
庄烨拉开抽屉,第一格:秦维贤出道以来大大小小各种演唱会的门票。
第二格:秦维贤出道以来的唱片。
第三格:秦维贤出道以来所拍的电影。
庄烨都没有胆量去拉开第四格了,在他看来,这些都是垃圾,都是一会儿打包处理的,如果第四格还有“秦维贤的XX”,无疑增加他的工作强度,但是但是,他是真的很想看看胥念安这个人的资料,有助于在“爹妈”面前遮掩,于是颤抖着拉开第四格抽屉——
耶!干干净净,只有一张录取通知书,还有几个本子。庄烨拿出通知书,B大艺术学院表演系,庄烨想着这专业其实还挺对自己胃口的,01年自己高考去的就是这所学校,不过因为爹妈坚决不同意自己演戏,只好按照他们的要求报了个设计专业。如今这倒算是得偿所愿,通知书翻过来,上面一行字,是胥克念写的,字写的一般,庄烨撇撇嘴,到底是小门小户的,字写的小,而且挨得很紧,这样的人一看就是虽然仔细严谨,但难免格局太小,看事情注重细节有余而统筹全局不足。接下来庄烨就被这一行字的内容给恶心到了:
从这里出发,追随秦维贤的脚步,等站到和亲爱的一样的高度时,就大声说出我爱你,加油!!
……
庄烨无语了,何止是脑残,简直是脑残!!
立刻行动起来,将海报一张张撕下来,把三个抽屉清空,出去跟“妈妈”要了个大纸箱,将这些乱七八糟的一起扔进纸箱子里。哼,秦维贤刚才还贴在墙壁上一派王八之气的卖萌,这会儿就只能憋憋屈屈的被仍在箱子里蜗居。眉眼因为纸张的褶皱拧巴在一起,眼角不可忽略的,出现了几条细纹。毕竟7年过去,这家伙真的老了,自己死的那一年他25,如今也是三十多的老男人了,岁月不饶人啊!一想自己如今风华正茂,岁月不单没有为难自己反倒还额外赠送了一年,转念又一想何止是赠送了一年,是额外赠送了一个人生!
庄烨一边在脑海里构筑着现实世界里的秦维贤也真的如同纸箱里的那个皱巴瑟缩成一团的样子,自己作为新生偶像飞起一脚,把他踢出老远,闪光灯乍起,所有的人一起尖叫着“小烨好帅啊!”庄同学如此这般的脑补了一下,心情好了不少。
庄烨打开电脑,惯例点进了自己以前常去的一个网站——
嗬嗬嗬,这界面!庄烨一边惊异于网络世界的迅速进化,QQ2000已经变成了QQ2008,自己以前的扣扣号早就被盗了。除了可以自由分享的网络日志之外,还诞生了“微博”,各种游戏……庄烨看着眼花缭乱,简直不敢想象自己真的只是落后了7年,在他还熟悉的搜索引擎里输入了“庄烨”这个词,毕竟对自己原来的人生还是感到好奇的,啪啪啪弹出来的一堆搜索结果——
大多数是跟自己同名的,往下翻了几页,看见一篇访谈的视频,访谈的内容是——
庄桦和秦维贤。
庄烨很不想看,但他又被“庄桦深情回忆胞弟庄烨,秦维贤几次打断,影帝和编剧不和?!”这句话给吸引住了,虽然他生前被庄桦恶心到了很多次,但还是决定被7年后的升级版庄桦再恶心一次,看着跟自己一模一样的那张脸,如今这张脸的主人已是著名编剧,引用那部视频下面的话:出道七年,庄桦和秦维贤,一个编剧,一个影帝,戏内通力合作,戏外至交好友,携手为我们奉献了无数经典。
庄桦毕业于B大中文系,B大的这个专业可是历史悠久了,从民国到现在,一直是无数文学青年的梦想,亦培育了无数文学泰斗。庄桦在大学期间就开始进行剧本创作,毕业之后,他跟秦维贤,一个编剧,一个演员,联手打造的作品几乎每一部都成为叫好叫座的“黄金搭档”。在主持人问到:“听说您是双胞胎,还有个弟弟……”
庄桦开始了,眼中含泪,眉头微皱,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似忍着巨大的痛苦一般,深情的回忆起了庄烨:“我的弟弟非常非常的聪明,琴棋书画,什么都擅长,我小时候身体不好,爸妈请了一些家庭教师来教,我什么都学不会,只能闷闷的看书,看一些《春秋繁露》啊,《资治通鉴》啊《论法的精神》啊之类枯燥无味的书,但我弟弟就很聪明,基本老师教的曲目一遍就会,然后当时教我画画的老师是很有名的画家,他说庄烨很有天赋,想收为关门弟子,当时我爸妈可是求了很久那个老师……”庄桦哽咽了一下,接着道: “才同意教没什么天赋的我的。”
庄烨此时深深的觉得,庄桦其实不一定老要在编剧一个行业里发展,有碍他载入史册的速度和力度,如果亲爱的大哥学的是表演,那所谓的著名影帝秦维贤就永远只能是庄桦的绿叶了,还《春秋繁露》,还《论法的精神》,他到底是有多想显摆自己读过这些破书?!。
“我有先天性心脏病,我弟弟走后,我移植了他的心脏,我跟我弟弟感情很好,双胞胎之间都有心灵感应的,所以我并不孤独,我弟弟永远跳动在我的心房。我们永远……”
“别说了!”秦维贤打断他,庄桦看了秦维贤一眼,抹了抹眼泪,摇了摇头,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主持人见状,赶紧将话筒捅给秦维贤:“你也认识他弟弟?”
秦维贤点点头。
“影帝到现在话都很少,能不能跟我聊聊庄桦的弟弟庄烨呢?”
“不能。”
现场很安静,观众惊讶于秦维贤的冷淡,主持人的脸色也讪讪的,不知道该露出什么表情,尴尬的现场持续的时间并不久,因为庄桦打了圆场,虽然这个圆场不单没让现场回到原来的和谐,反而变的更加悲剧:
“啊,我们三个是发小,秦大哥很照顾我们,现在谈起我弟,仍然很是伤心,他们俩以前经常斗嘴……”
“庄桦,不要说了……”
庄烨看到,秦维贤的嘴唇都有些发抖了。剩下的,就是诸如影片的宣传,恰当的爆料一下两人的私生活,说一下私交甚笃经常一起喝酒的场面话,秦维贤也旋即恢复正常,嘴角挂着淡淡的笑,跟主持人和庄桦谈笑风生。
但庄烨只看了一下秦维贤的眼睛,便能知道,秦维贤此时,非常非常非常的不高兴。
4.了犹未了
庄烨忙忙碌碌的做着新学期的准备,大难不死,本身就是后福,本以为一辆超速行驶的车就给自己惨淡的人生带来了结局,却不成想,竟是另一段自由人生的开始。
开学前一天,庄烨无所不用其极的打消了了“妈妈”要送自己上学的念头,一个人拖着个行李箱来到B大新生处报到。
B大是一所排名前十的综合性大学,天南海北的优等生齐聚一堂,庄烨作为艺术学院的“非典型尖子生”,稍微表现出了一点点局促,这种局促不单来自于成绩不佳的自卑,还有点儿跟不上这个社会认知的无奈。
虽然只有7年,青年一代各种风格的变化还是让庄烨眼界大开,他还记得千禧年流行的是“水色”——水蓝,水绿,水粉,矮油那一种柔柔的江南烟雨的含蓄颜色,那时候,姑娘们就是姑娘,或温婉淡然,或明媚活泼,都是水做的。小伙儿就是小伙儿,英气挺拔精神阳光。但是现在,猛然间出现了另两种别样的生物——姑娘们留着板寸,穿着宽松的裤子和能罩下两个躯体的T恤衫,霸气侧漏,男孩子们穿着红色粉色嫩黄等紧身裤,露出点儿娇俏的小锁骨,一边手里摇着带香味儿的餐巾纸,嘴里嘀咕着:哎呀热死了防晒霜都不够搽啦!
此时的庄烨是十分没见识的,他没有好好做功课,不知道“春哥”和“师X姐姐”这两位颠覆了传统审美观的领军人物,更不晓得这世界上除了“水一样的女人”“泥一样的男人”还有“水泥和钢筋混泥土一样的人”。他开始以为这是艺术学院的特征,搞艺术的嘛,总是喜欢打扮怪异以示特立独行,后来渐渐的发现,即使是文豪的摇篮——中文系报到点,和政客及CEO的摇篮——B大管理学院报到点,都聚集了这些生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