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一辆骡车朝这个方向行来,庭霜眯着眼望过去,一看跟车的是史家的仆人,赶紧迎上来。来客的是史家主母朱氏,庭霜不知道出了什么事,恭敬地把她迎入堂屋让座奉茶。
只见朱氏看他的眼神与往常大不一样,从头到脚细细打量,笑得脸上的褶子都开着菊花:“大公子真是一表人才,更难得的是人品一流性子又好。”
庭霜做谦虚状笑笑,有些莫明其妙:“伯母来这里是……”
朱氏看着他笑眯眯:“我是来给大公子道喜来啦。”
“咣!!”宝琪重重地把水果盘放在桌上。
“你轻点,老是毛手毛脚的。”庭霜瞪他一眼,又转向朱氏,问:“我有什么喜事?”
“恭喜大公子,县里的富商林家愿意招你为婿。”
庭霜惊得半天回不过神,怎么突然来了这么一桩桃花,今天是怎么啦?哪位天使姐姐这么爱搞突然袭击啊?
“我只是个在乡下种地的农夫,怎么高攀得起呢?”
朱氏笑道:“农夫怎么了?人家林姑娘还就是看上你了,真是风尘识英雄啊。”
李婶两眼放光,赶紧停下手里活凑过来听八卦。
宝琪手里一用劲,粽子被捏得稀烂,俊脸如霜,冷声说:“真想不到你如此深藏不露,居然勾搭上了一个富家女。”
李婶眼睛亮得堪比一百瓦的灯泡,赶紧问:“你是什么时候认识人家的,怎么没见你提起过啊?自家人保什么密啊?”
庭霜被突然到来的桃花砸得发晕,拼命运行CPU搜索自己认识的人中什么时候有个林姑娘,林姑娘不是应该配宝二爷吗?
“我不认识,我真的不认识……”庭霜急着辨白,也不知道自己在辨白什么。
“你不认识人家,却是和人家有点关系的。”朱氏慢条斯理啜口茶,给他解释经过,“前两天过节,林姑娘来我家看望,在门口正碰上大公子为小兰梳辫子,那温馨的一幕一下子就打动了林姑娘的芳心,她和小女是闺中好友,就问你是谁,一问才知道你是灯节火灾那天维持秩序助人逃生的人。那天林姑娘陪母亲在戏园看戏,如果不是你,只怕她母女葬身火场了。人家很感激你的。当时那么危急又那么混乱,她也没注意你,后来你为了筹工程款到他家要钱,她才再次听说你。于是,林姑娘就对你一往情深了。”
庭霜嘴张得能塞个鸭蛋,宝琪冷着脸可以冻死人。
李婶浮想连翩,一个富家女,一个偶然的机会看到一个农家穷小子,在门口给妹妹扎小辫,那种温柔,那种温馨,那种温情,霎那间打动了富家女的芳心,一打听才知道这人是曾经在戏园大火救过她的勇士,当时情势混乱两人擦肩而过,现在又重新见面,这是天赐良缘,可以写成话本小说了,好感动。
先前知道男主勇敢机智临危不乱,又善良无私热心公益,现在又看到男主温柔的一面,从此女主非君不嫁,一片芳心放到男主身上,嗯,话本和戏里不是这样的吗?
然后洞房花烛,男的帅女的漂亮,将来孩子也非常聪明漂亮,如果是男孩一定象父亲一样勇敢,如果是女孩……
庭霜不知道李婶已经YY到将来给他的孩子做什么样的鞋梳什么样的辫,如果他知道肯定一脑门子瀑布汗了。只知道一个从未见过面的小姐因为种种原因看上自己,要以身相许,而他,对那位小姐一点都不知道,只在史家门口看见一只纤纤玉手。
“这个……这个……”庭霜结巴半天才想出话来,“我没见过她,不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得考虑一下。”
“这还用考虑吗?”朱氏很惊讶,以为庭霜会惊喜万分的忙不迭地答应,不料他却是这样的态度,又给他介绍:“林姑娘有才有貌,琴棋书画无一不通,远近闻名的才女,容貌也算全县第一。”
“不是她美不美的问题。”庭霜不知道怎么解释,来到古代他夹着尾巴做人,先求生存再求发展,努力适应这个社会,接受这个社会定下的道德规范和礼法约束,但是很难接受和一个不认识不了解的人结婚上床进而生孩子过一辈子,就算她美如天仙也难接受。
“那你还考虑什么,先定下来,孝期一满就办事,然后你弟弟们的事也办一办,你攀上这门富贵亲事,家业振兴也就两年的功夫,等你家振兴起来,二公子的亲事就好办了,将来一家生几个胖娃娃,哈哈哈……”朱氏的YY能力完全不逊于李婶,开始畅想自己未来的外孙子和堂兄弟们一起玩耍的美好前景。
庭霜忽然有些反感这门亲事,朱氏怎么就认定他不用考虑,会欣喜地接受这门亲事呢?
就因为女方家有钱有势,结了亲可以对他振兴家业有好处,他就会摇着尾巴上赶着去高攀吗?做为一个有尊严的男人,他不愿意委屈自己的感情,利用裙带关系为自己捞好处,他向来瞧不起那种利用女人来达到目的的做法。
当初那么困难的时候,他背了一大笔债,周婶建议他给小兰缠足,将来靠她攀高过好日子,当时他就火冒三丈,有种受侮辱的感觉。现在又有人建议他和一个不认识的女人结婚,就因为对方有钱有势,将来可以靠着飞黄腾达。
但是,真的利用女人的力量使自己飞黄腾达起来,那么以后他在老婆和岳家面前会低人一头,弟弟妹妹们将来受气怎么办?如果以后妻子或是妻子娘家人动不动来一句:“没有我,你能有今天?”那时候他真的要吐血了,完全可以理解为什么古代很多人不愿意娶公主,这样的女人娶回家是个麻烦。
庭霜很严肃地对朱氏说:“我现在不想考虑婚事,我想靠自己的力量振兴家业,不愿意扯女人的裙角,我希望能堂堂正正站在妻子面前。她家有没有钱,我不在乎,我在乎的是能不能两情相悦。”
大家听了这话都呆呆地看着他。
庭霜很明白地表达自己的意见:“成亲是关于两人一辈子的大事,我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共度一生,林姑娘我没见过,也没相处过,我和她没有感情,没法就这么答应亲事。”
朱氏呆了半晌,有些明白了:“你的意思想见见林姑娘,和她相处相处。”
“这是最基本的,相处之后才知道双方是不是情趣相投,才可以培养感情。”
朱氏为难:“人家一千金小姐,和年青男子私下见面相处会毁了清誉,如果将来你们结不成亲,姑娘的清誉就毁了。”
“我能理解。”庭霜觉得自己的婚事是个老大难了,这个时代的女子不轻易见外男,而他又不能接受没见面就答应和人家过一辈子,除非他从村里认识的女孩里挑,或是象老三那样,先被女方父母看上,然后弄到家里来制造相处机会。
朱氏了解了他的想法,答应去和林家商量,告辞离去。
送走朱氏,庭霜闷闷地坐在台阶上发呆,宝琪坐在他身边,看着他,眼神深邃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说:“你说你希望和自己喜欢的人共度一生,你喜欢什么样的人呢?”
庭霜想了又想,说:“我也说不上来我喜欢什么样的人,如果和一个人经常相处,共同面对困难,互相支持互相鼓励,那么就会产生感情,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不能接受和他分离,这样就喜欢上对方了。”
屋里的小兰插嘴:“漂亮房子里的姐姐说,如果两个人见了很开心,不见会想念,愿意亲亲摸摸,就是喜欢对方了,那样就可以成亲了。”
庭霜皱起眉头,以前他害怕妓院生活对小兰有什么心理阴影,看来小兰心理阴影是没有,却学了一些不三不四的东西,这种话搁现代,大家听了一笑而过,搁在这个时代,很可能会让人觉得她少教养。
庭霜板着脸对她说:“那个漂亮房子不是好地方,你在那听到什么学到什么最好全忘掉,漂亮姐姐们说的话也最好忘掉,这种话以后不要乱说,否则婶子大娘们会不喜欢你,哥哥们也不高兴哦。”
“嗯。”小兰看他很严肃,答应一声自己出去玩。
宝琪想了想一笑:“她说得有理。”
“她懂什么呀?”庭霜不想再提桃花的事,他现在有很多事要忙,恨不得把一天掰两半使,实在没功夫谈恋爱什么的。
麦收之后,紧接着要整地育秧种秋熟庄稼,方始过来学习种稻,庭霜让他在旁边看着,教他怎么插秧,还给他提供了稻种。
现在孟家劳动力比较充足了,收留的刘家傻儿虽然傻,但是力气极大,再雇两短工,很快完成栽秧的活。城里的房子也盖好了,但是饭馆还不能开张,因为盖好的房子要晾晾,还要找人,还要忙水利工程,只能先放一放。
时间过得很快,中期工程结束,钱也没有了,庭霜跑到里正李昌富家做初期的发动群众工作,得到他的支持,然后上工地把大家召集起来。
“现在工程已经快收尾了,做好这个工程,以后我们和我们的子孙就不怕旱涝了,就可以过好日子,但是……”
庭霜先说了一通形势一片大好后又转折了一下。
“但是,工程款也花光了,虽然材料还有剩下的,再加上可以就地取材,但是,工钱是一文也发不出来。”
庭霜把账目给大伙报了一下,非常沉痛地表示惋惜之情,县领导排除万难挤出了初期工程款,现在实在是挤不出多余的钱了,眼看没有钱继续,县长急得睡不着吃不下还上了火,一心想为这几个村的百姓做些好事却因为付不出工钱而半途而废,人生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本人,也就是这次工程的发起人,也急得要命,工程烂尾,前面的辛苦就白费了,最大的浪费莫过于此,真是心痛呀心痛。庭霜拿帕子抹抹眼睛,难以抑制地流下伤感的泪水,怒瞪了人群里的宝琪一眼,你爷爷的,居然在手帕上给我抹这么多葱汁,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村民们也跟着沉痛起来,里正李昌富开了口:“难得这一任的县太爷想为咱老百姓做好事,这工程得好处的不止是我们,而且是造福后代的事,都进行到这一步了,我们不能因为没钱了就让工程烂到这里。”
李东升接口说:“这是为我们自己修水利,为后代造福,难道说没钱了我们就不修了,工钱不要了,我们再坚持几天,把活干完。”
其它乡民也赞同:“对,工程都到了这一步,眼看要收尾了,停下来可不中,工钱咱不要了。”
庭霜很感动,他早知道不能按数给村民付工钱的,所以他的计划是让县令出一部分钱,先把工程做起来,把大家的劲鼓起来,只要开个好头,农民们也舍不得把工程半途而废,为了怕他们闹,他先是减半发工钱,然后再提出停发工钱,怕他们不乐意他还事先做通村长的工作。
现在看来,他低估了农民们的牺牲精神,他们并没有计较工钱的事,并没有因为没钱拿而放弃。
情绪是互相感染的,庭霜振奋起来,又跑到其它村要赞助。这次春旱受灾最重的是下游的散花村和大庄园村,所以工程上的人工首先用的是这两村的受灾户。上游的几个受灾不太重的村很自觉的没有去挣那几个工钱。
庭霜跑到上游的六个村发动群众要求捐助,中心思想是,这次工程受利的几个村也包括你们,现在工地上的乡亲们免费白干,一文工钱也不要,你们上游几个村好意思让他们饿着肚子干吗?总得管顿饭吧。
于是,上游几个村的人有钱出钱,有粮出粮,多少凑出了饭钱。有些人还扛着工具赶着牛车到工地上帮着干几把。
工钱是没有了,好歹有上游几个村支持了几石粮食,还能让上工地的人吃上饭。
67.人工孵蛋
经过大家的自力更生艰苦奋斗,到中秋节前,工程终于完工,结实的水坝承载着人们的希望骄傲地耸立起来。县领导齐重煜带着人参加水坝落成仪式,揭开碑上红绸,露出文字,上面记载建这个水坝的辛勤过程,文章是庭芝写的,庭霜要他一定得把人民群众的功劳大大渲染一笔。
坝上正如庭霜事先承诺的那样,在显眼位置刻上为修工程捐助钱物的人的名字,再用彩石嵌一圈。
李昌富、纪老头等几个村的里正看着修好的坝,高兴得脸上褶子绽放菊花,往年因为争水斗殴结下的怨恨也被这巨大的喜悦冲散。几个村长很友好的一起抽锅烟。
突然,李昌富一拍大腿想起来,这次修水利,庭霜做为发起人和组织者,平息群殴、筹款买料、请技术人员,功劳算头一份,可是碑上坝上都没有他的名字。
“说的是啊,怎么没有他的名字呢?”村长们都点头称是,准备找工匠补刻。
“算了算了,别折腾了,我又不是为了出名才做的,况且我的名字又不好听笔划还多。”庭霜嘻嘻一笑看着修好的工程无比开心,他已经得到了收获。
以前,他搞负债经营,分期付款,变害为利在低洼地种稻,在稻田养鱼,给县长提那些关于消防安全方面的建议,都不是他自己创造的,都是从电视或书上看到的前人的宝贵经验,他只是拿来运用而已,唯有这次在资金不足的情况修成了水利工程,确实是他自己的主意,先让县政府出一部分资金开个头,再让富人捐款,发动人民群众跟着已经开工的工程坚持下去,这一切,他付出了许多属于自己的智慧和汗水。
这样的成就感和由此建立起来的自信已经是最大的收获。
宝琪看着他高兴也跟着开心,说:“谁说你的名字不好听,你们哥儿几个的名字都出自古诗,你的名字也是,‘圃露庭霜何寂寞,雁归蛩病可相思。’很有意境是吧?”
庭霜听说自己的名字也来自诗句,更加高兴,宝琪又说:“这么高兴,我们回家烤小猪庆贺吧?”
“就知道吃,你休想。”庭霜瞪他,这厮好不容易说句好听的话,原来为了烤小猪。
为了表示庆贺,也为了表示歉意,更为了表示和解,桐柏村送了一头大肥猪给散花村。
李东升杀猪放血烧水烫毛分肌劈理忙活一晌,刀子上下翻下,一条条猪肉被分割成一斤一条码在一边,差不上一两半两,旁边半大孩子们边帮忙边淌哈喇子。
这边李东升割肉,那边有人分肉,领到肉的立即回家架锅烧火,不大一会儿,各家各户炊烟袅袅,香气弥漫整个村,没到过年,人们快乐得和过年一样。
分完肉,人也散得差不多,还剩下头蹄下水,一些腰排和后臀。里正家的大锅也早就架好,柴火烧得劈啪响,大狗小狗都吸溜鼻子乱转。
庭霜一边咽着口水一边等着大骨头和血旺汤端上来。宝琪看他的眼光直往厨房瞄,笑道:“看把你急的,馋猫。”
李大娘和金燕子在灶上忙活,把肉端上桌,一盘盘心肝、白肉、骨头、一大盆血旺汤飘着翠绿的菜叶,还有从塘里刚踩来的莲藕,焯了凉拌非常爽口。
炕上坐着送猪来的桐柏村里正纪老头,做陪的有李昌富,李东升,还有庭霜和宝琪,张大全。本来要请庭霜坐上位,因为他有官衔还是这次工程的大功臣,但是庭霜死活不肯,那纪老头和李昌富年龄比他爹都大,他脸皮再厚也不好意思坐上座,反正坐哪儿又不少吃一口,他完全不介意端着大海碗蹲厨房吃。
最后推让一番,还是纪老头坐了上位,大家坐定,李昌富把自己一直舍不得喝的烧酒也拿过来,大碗满上,谁也不藏奸,喝得贼爽快。
边吃喝边唠嗑。
这次两村群殴闹得挺不痛快,最后以共同出力修成水利工程结束恩怨,也算好事。本来散花村要抬着尸首上桐柏村讨说法,让他们“看着办”,否则上县衙。庭霜觉得这样闹得更僵,修工程还得大家出力,所以息事宁人把事情平了下来。这么一来,桐柏村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不管怎么说,也是打死了人家一条人命,对方做事这么“讲究”,自个儿也不好意思装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