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行。”庭霜坚决拒绝,昨天的历险已经让他怕得要命,万一再遇上大风雪可就不好了,或是遇上狼,一两只倒不怕,一群就麻烦了。赶紧回家最要紧。
孟家厨房里,小兰和庭秋正在讨论怎么吃虎肉的问题。
“虎肉最好煮着吃。”庭秋说。
“不,烤肉最好吃,虎肉烤着吃。”小兰不甘示弱。
庭秋不和她见识选折衷方案:“那就一部分烤着吃,一部分煮,一部分红烧。”
“这个主意好。”小兰表示赞同。
“好个屁……”门外传来庭霜的声音,“连虎毛都没打着,你们争个啥劲?”
“哥哥回来了。”小兰欢呼着冲出去,看见可爱的熊宝宝,高兴地抱在怀里摸个不停,“今晚我要抱它睡。”
“那你跟我睡,别去周婶那了。”李嫂说。
这次冬猎收获颇丰,用捕兽夹打到不大不小野猪一只,约二百来斤,老虎回赠小黄羊一只,还有打来的山鸡野兔各两只。
“明天杀年猪。”庭霜豪迈的一挥手,就倒在炕上起不来,忍不住佩服自己的力量,居然背着一个大活人走走停停,赶在天黑前下了山,心里狠夸奖自个儿几句。
农户都是进了腊月杀年猪,现在不到腊月,可是这野猪已经死了,所以先把肉卸下来冻上。
“我们要不要留一半卖一半?”精打细算的李嫂问道。
“咱家连大带小加上老三回家过年总共九个半人呢,去掉猪头蹄子骨头下水,肉没剩多少。”庭霜盘算起来,按饭量数人头,把小兰算半个人,今年不能给家人做新衣,好歹把肉吃好。下了决定:“就这样,全留下来自己吃。”
全家人都高兴地喜笑颜开,有这么多肉,今年能过一个肥年。
村里没有专门的杀猪匠,一般是经常弄野牲口的张大全来杀猪,后来李东升回村,这个活就交给他。
李东升经常上城杀猪卖肉,手上活儿非常老练,先卸猪头,再卸蹄子,刀子翻飞,很快,野猪皮就剥下来。然后开膛破肚,先摘下肠肚,再摘心肝肺腰子,板油另外装一盆。
最后就是剔骨,庭霜提醒一声:“李哥不用把肉剔得太干净,骨头上巴的肉好吃。”
他顶喜欢吃骨头,可惜不论古代现代,杀猎匠的功夫都很强,能把骨头上的肉剔得不剩多少。
“好咧。”李东升答应一声,卸下两扇肋排,再剔腿骨,再分臀尖和里脊,很快,骨头和肉分得清清楚楚,按主人要求,骨头上还巴着不少肉。
这么多肉,约有百来斤,得留在过年吃。好在外面天寒地冻,把猪肉拌子码起来,浇上水,一夜间就会冻得梆硬,这叫“挂腊”,等于天然保鲜,吃的时候再抠下来。
51.外出打工
按乡里规矩,谁家杀猪要在当天招待杀猪匠吃饭,吃肉和白面馍。
李嫂架起烧劈柴的大锅,火力很旺,骨头倒进去煮,大腿骨用斧头劈开露出骨髓。再放心肝五花肉一块煮。
再切前腿臀尖肋条成麻将大小的肉块,把锅烧热,加葱姜蒜,再倒肉炒,肉色发黄时加面酱,炒糖色,倒酱油,盐、花椒、大料、豆蔻肉桂良姜陈皮什么的。烧好后再撤出一半柴火,文火慢炖。不一会儿,扑鼻的肉香弥漫全院,两只狗在门口乱转,庭秋和小叶他们也在锅边狠狠吸溜鼻子。
很快,一锅标准的乡下大锅菜做好。红的肉块白的白菜,黄的是煎豆腐,油亮亮的红薯粉条无一不诱人食欲。又切了盘心肝,一盘白肉,还有一盆大骨头。
炕上坐着庭霜和李东升,还请了里正李昌富,神箭张大全,李大柱。另一桌坐着周二根,麻药子等几个要好的乡人邻里和两个亲戚,庭辉作陪。其他家人和周婶在西屋吃,小兰和庭秋各捧着一根大骨头啃,啃得不亦乐乎。
酒足饭饱之际,李昌富问:“你家欠下这么一大笔债账,打算怎么办?”
这个问题庭霜已经有了打算,说:“我打算开春多养几只羊,再多养鸡鸭,每天往城里多送二十只烧鸡,可是害怕发鸡瘟不敢养太多,有时候得从外村甚至城里买鸡,我想把这生意分给村里人做,也让乡亲们倒腾俩活钱,李叔跟村里说一声,会养鸡的多养鸡,就养百天出栏的肉鸡。”
“中,我叫村里会养鸡的明年多抱几窝。”李昌富又有疑问,“三个月能长多大?”
“得用好料,碾碎的包谷还有麦麸子,还有蚯蚓蚂蚱。”
“你养这么多鸡,还让村里人也多养鸡,还想开饭馆吗?”李昌富脸沉下来,“你小子难道还想借债?”
“现在就是想借只怕人家知道我家的情况也不会给借了。”庭霜苦笑一下,又说,“我打算开春进城里给饭馆帮工,一边学着一边攒本钱,开饭馆来钱快,而且不压本钱。今年趁冬闲出去打个零工。”
李东升接了口:“我托人给你问了一下,大丰粮行最近有批货要运到信阳,正在招赶脚的,一趟给十两银子,如果用自己的牲口,工钱会更高,你要是想去我跟人家回话。”
庭霜刚要答应,李昌富先接了话:“这怎么成?都啥时光了还往外跑,你想干零工就在县城里干点活儿,别跑远。”
正在西屋吃饭的周婶听到也掀帘进来:“就是,以前老三出去找活,我就说过,赶脚的不能做,更别说这天儿越来越冷,到这时光,外面扛活的都是往家赶,你倒往外跑。到腊月赶不回来咋办?”
庭辉也说:“去信阳一趟一来一回的,到腊八肯定赶不回来。别去。”
庭霜笑笑没吭气,只对李东升挑挑眉毛,李东升会意,也没吭声,继续抡筷子头大吃。
等客人散去,周婶留下来,对庭霜说:“你刚才跟李家大小儿使眼色,还是想出去是吧?”
“出去一趟就挣十来两银子,还能看景,就当散心了。”庭霜还是态度坚决。
“这天气散什么心?”周婶又气又急,“你怎么不听大人的话呢,我知道你家遇上了困难,你急着挣钱,可是要振兴家业,也不用这么辛苦,赶脚有风险的。”
“要振兴家业,怎么能不辛苦呢?”庭霜不以为然,“干什么都要冒点风险的,包括种地,说不定一场蝗虫冰雹白辛苦一年。”
“现成的好法子就怎么看不见。”周婶给他指点,“你看小兰的模样,长大肯定是个美人胚子,现在给她缠双好脚,将来肯定能嫁个当大官的富人,女孩嫁的好不好都在脚上。”
“官宦富贵人家怎么可能娶农户女儿?”庭霜觉得美梦还是少做些好。
“做小总没问题嘛,给哪个大官家或是哪个王爷做偏房,随便拉你们一把,你家不就又起来了。以后你家芝芝当官也有个帮衬。”
“这就是您指的好路子?”庭霜又好气又好笑,兜兜转转一大圈,还是兜到给富人家做妾的路子上去,那还何苦想尽法子积赞力量把小兰从陈家接出来。好歹姓陈的混蛋年轻漂亮有功名,比那七老八十的大官王爷还强些。
再说,他再怎么无能,就算有一天被逼得无路可走上山当劫匪,也绝不会卖妹妹给自己换好日子,不是瞧不起女人,要他把振兴家业的担子放到女人的裙脚上,这种事他连想都不会想。
庭霜毫无商量余地的说:“靠小兰去巴结富贵人家,这事连想都甭想。”
周婶见他坚决,也没有再说。宝琪竖拇指:“好样的,拿姐妹的身子为自己谋出路,顶不要脸的,我支持你。”
庭霜骑着家里的驴去城里送完货到大丰粮行问活计,找着上回帮他买稻种的张五哥。
“怎么?你想当赶脚的?”张五哥叼着烟锅子问他。
“家里人不愿意,只是趁冬天农闲临时做一回,”
“当赶脚的也不错,自由自在,如果有家小的可能不大舒坦,老婆不高兴睡空炕。”张五哥是个老长工,庄稼活也精通,以前有老婆,因为养不活她,所以跟别人跑了,他索性当了赶脚的,这些年一直给大丰赶脚,有俩钱就喝掉了,他对女人很有成见,也不讨老婆,只跟伙伴说:“死了就地埋我。”
庭霜有温暖的家,所以对这种自由生活并不羡慕,只愿意在冬闲时临时当回赶脚的。
“你有牲口吗?”
“我只有这个驴可用。”庭霜指指带来的驴。
张五哥说:“驴不中。拉那么重的东西走长途,得使骡子。”
“骡子得多少钱?”
“差不多的得百八十两一头。”
“天!这么贵,比一头好牛都贵。”庭霜惊叫。
“一头牛也就使个五到七年,一头好骡子耐力强、力气大、吃得不多又抗病,驴骡能使三十年,马骡也能使二十年。而且配种也不容易,当然贵了。”
“我没有骡子,也买不起,就这么跟着中不?”庭霜撤底打消买骡念头。
“中,你就跟着大伙走。”张五哥给他讲赶脚的一些必要技能。
“当个好赶脚的,第一得会装车,哪怕运的是冰,滑溜溜冰块往车上一装,码齐整,绳子一绊,走百八十里都不掉一块,那才算得上把式。”
“我经常进城送货,虽然没运过冰,装车卸车还是会一点。”庭霜想起被颠烂的梨,脑门有点冒汗,再补一句,“不足之处我会好好学的。”
“第二,你得会看天,知道啥时下雨下雪,该早下店就下店,该往前赶就往前赶一站,还得有出门的经验熟悉地势人情。”
“我没有出过远门,只在今年初从省城扶灵柩回乡,从省城到咱县里这段路我还算知道些。”庭霜很谦虚。至于看天气嘛,干了这么长时间农活,勉强会点。
“那中。”张五哥点点头,又说:“第三,还得会喂牲口。老话说的好:一样草一样料,不同喂法不同膘。喂料里头有讲究。还得会使,让牲口出力还不能把牲口累坏了。除了这个还得会看牲口,路上有点小病小痛,自己就手料理不用找兽医。”
“哦,我家养着牛和驴,我会喂牲口,也会使,就是看病还不大有把握。”庭霜脑门越发冒汗。
“这个,我在路上慢慢教你。”张五哥继续给他教,“第四,还得会编鞭子,编笼头,一个赶脚的,没有一条好鞭子,不会打扮牲口,都不好意思说自己赶过脚。”
庭霜马上把姓耿的给他留的那条漂亮鞭子亮出来:“看这鞭子,漂亮吧。”
“好样的。”张五哥以为是他自己编的,夸赞了一声,又说:“最后,你得会垫鞍子,不会垫鞍子没资格当赶脚的。”
“这个我不会,您教我。”庭霜赶紧虚心求教,肚里感慨一下在古代搞长途运输真不容易。
“明后天是黄道吉日,一早就要上路,你得赶紧。”
庭霜跟着张五哥学垫鞍子,这是保护牲口不受伤的必要活计。半圆形的鞍架备在骡背上,里面要垫棉花,要垫得服帖平整,一点点把棉花扯开垫平,保护骡子在承受重压之下不致受伤,如果走一程后发现骡背某处受伤毛皮受损,得立马重新垫鞍子整棉花。脊梁处薄些,腹部要厚些,这里头讲究不少。
庭霜学东西还算快,捣腾一下午,总算勉强过关。
眼看太阳偏西,赶着驴往回走。
没到家门口,就听见小兰凄惨的哭声从隔壁家传来。庭霜脸色大变,三步并两步冲到周家。
只见西屋炕上,小兰哭得眼睛都肿了。
“怎么了?怎么了?”庭霜急得声音都变了调。
“嗯,脚疼。”小兰止了哭,抽抽噎噎地说。
庭霜往下一看,才发现她一双脚被白布缠得紧紧的,气得火冒三丈:“谁给你缠的?”
周婶赶紧过来,一边在围裙上擦手,说:“是小兰自己要缠的,所以我就给她缠了。”
“你不是最怕疼最恨缠脚的吗?”
小兰抽泣说:“嗯,昨天我听你和周婶说话,说如果我把脚缠了,以后就可以嫁给富人当小老婆,哥哥们就不用这么辛苦,大哥不用大冬天到外面干活了,小哥也可以当官了……”
“你给我闭嘴。”庭霜气得肺要炸,狠狠拍桌子吼她:“有哥哥们在,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小丫头操心家里的事?你想气死人是不是?”
小兰从来没见过哥哥对她生气,看庭霜脸红脖粗朝她吼叫,吓得“呜哇”又哭了起来。
周婶看他吼小兰,赶紧抱着小兰哄劝,又吵他:“你个爷们家跟个小女娃发哪门子邪火?看把娃儿都吓哭了。”
大英子小英子听到也过来助阵,大小女人结成同盟一起把庭霜围攻了一顿。
旁边孟家院子里的男人们听到周家小的哭大的吵,赶紧过来瞧。
庭芝收秋以来已经不去学堂读书,改在家里读书,听到隔壁又哭又吵好大动静,赶紧过来问究竟。得知事情经过,庭芝的脸也吊了下来,但是没发火,好声好气说:“小兰你还小,不要操心家里事,天塌了也有哥哥们顶着,哥哥们都是大男人,如果要靠着沾女人的光才能过好日子,哥哥们就没脸活了。什么给富人当小老婆,你的小脑瓜里怎么装这些东西?”
“可是……”小兰抽泣着说,“漂亮房子里的姐姐们说,长得好看的女孩儿给富人做小是好出路……”
庭芝脸色更难看:“那些妓院里乱七八糟的做法,你趁早忘掉,提都别提,要不哥哥们会非常生气,再也不理你了。”
小兰听到哥哥们会生气不理她,吓得再不敢吭声。
宝琪知道缘由后,把庭霜说了一顿:“小兰虽然小,却也知道心疼哥哥们,又听了你和周婶的谈话,所以才有那样的想法。你不高兴,跟她好好说就是了,发那么大的火干什么?一个大男人吵一个小女娃,亏你做得出来。”
庭霜已经消了火,叹口气说:“我拼命干活想早些振兴家业把她从陈家接出来,就是为了将来给她寻个好出路,想不到她自个儿倒上赶着给人家做妾了,我能不生气吗?”
宝琪好言劝他:“就象你说过的,再大的坎儿也能过去,眼前的困难会克服的。你看你这几天脾气那么大,动不动发邪火。”
“有吗?”庭霜不承认,“我哪里却不动发脾气了?”
“你这几天上火了,又便秘了。叫李嫂煮点绿豆汤给你喝。”
“你怎么知道我上火了便秘了?”庭霜还是不承认。
宝琪好气又好笑:“还不认账,你一蹲茅厕就小半时辰,别人等不及都去猪圈解决了。”
“哦。”庭霜才意识到厕所改造工程不太成功,家里这么多人,才有一个茅坑,碰上有人长蹲,确实是个问题。
“连我便秘都知道,你还真爱瞎操心。”庭霜小声嘟囔一句。
“你以为我爱操心?”宝琪不满地瞪他一眼,又说:“这次出门赶脚,我跟你去。”
“不行。”庭霜马上反对,“你受了伤脚也扭了怎么去?”
“我的伤口不深,已经开始结痂了,扭了脚过几天就好。”
“我明后天就要动身了,你的脚能好利落吗?”庭霜坚决不同意,“赶脚的不容易做,你在家好好替我照顾一家大小,就算是为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