仰头望一眼蔚蓝色的天空,将眼角的泪水逼近眼眶,轻叹,这天,怕是要彻底变了。
暴君望着此时此刻的人,有那么一瞬间,忽然觉得,自己从未认识过他,脸颊火辣辣的,但一点也不疼,真的一点都不疼,嘴巴张了张,“刘凯峰,你……”
低下头,直视暴君。
苍冥忽然浑身一颤,刘凯峰眼中有一种熟悉到早已印入骨髓的痕迹,当初,这样的眼神也曾出现在自己眼中。
要怎样的绝望,才会有这样血丝弥漫的双眼?
只是,刘凯峰的清眸除了绝望,更多的,却是清冽,决裂,看着这样的眼神,暴君忽然开始害怕,开始恐慌。
“苍冥!”刘凯峰扬起唇边笑容,笑容美艳惊人,语气却冰冷生硬,“莫要欺人太甚。”
这是第一次,在他口中,听到‘苍冥’二字,可是,却那么冷漠那么疏离淡漠。苍冥想,他宁愿听着怒气冲冲地指着自己的鼻子,怒骂自己为‘暴君’、‘色君’、‘昏君’也好过这样漠无表情,仿佛面对的不过是一个陌生人!
“你,你恢复记忆了?”苍冥犹豫着问。
也许他从未想过,这世上竟然还有自己害怕去知晓的事情。
他希冀着,是因为小豹子恢复记忆了,小豹子将往日的仇恨记起来了,所以,他看自己的眼神,仿若路人。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他的眼中找不到仇恨?
他那双清眸不是应该布满仇恨布满愤怒的吗?他不是应该恨不得将自己杀了?他不是应该立即冲上来,对自己拳打脚踢?
为什么?
为什么他只是打了自己一巴掌,只是这样平淡如水地望着自己?
难道……?
不,不可能。
国仇家恨未报,小豹子不可能忘了自己的!!
只是,再多的猜测,再多的希冀,始终敌不过他的一句话。
刘凯峰轻扬下巴,完美的弧形展露无遗,倾国一笑,“从未失忆过,何来恢复记忆一说?”
不知是震惊还是恐慌,苍冥竟是踉跄后退了一步,“你,你在说什么?”
“聪明睿智如苍云国皇帝,不也一直在怀疑我装疯卖傻吗?”看着他的模样,心下的疼痛不知比他更甚几倍,可是,绝对不能表露,绝对不能认输,刘凯峰,为今之计,你只有拿起冷漠的武器才能捍卫最后的尊严,才能保住最后一丝人格,所以,坚持住!
千年冰封石室内。
风华绝代的男子走上前,将头轻轻歪在红衣男子肩上,望着镜中一蓝一白的两人,好看的眉头紧紧地皱起来,“幻洛,帮帮他们吧,毕竟是我们害他们至今仍未……”
幻洛长袖一挥,铜镜内两人的画面立即消失,转头,轻叹,“安培,人世间诸多事,少有我幻洛办不成的,但独独这‘感情’二字,只能彼此慢慢体会。”
伸手,揽上贤安培的腰,感慨道,“即便我是千年神仙,依然用了五百多年才彻底体会‘情’之一字,才懂得珍惜你我之间的情谊。”
贤安培嘴角浮起幸福的笑意,不过,转瞬又忧郁起来,轻叹道,“可是,不管怎么说,刘凯峰始终是我在凡间的同胞弟弟,我不忍看他历经如此多的磨难却依旧得不到归宿,而我这个令他们两人纠缠至今的罪魁祸首却拥着自己的幸福。”
顿了顿,贤安培略微离了幻洛远些,“我,我不安心。”
幻洛此刻并没有戴着面具,他转头,认真地看着眼前这个自己花了五百多年才确认的唯一,不去回答他的担忧,反而伸出手,“玉佩拿到了吗?”
贤安培不解,但还是从身上拿出从苍冥手中拿到的玉佩,放到幻洛手中,“难道你真的想去当皇帝?”
幻洛反问,“若我当了皇帝,你可愿意再做我的丞相?”
虽然不明白幻洛为何突然在这个问题上纠结,但还是非常坚定地答道,“此生此世,生生世世,贤安培都只是幻洛的人。幻洛若为神仙,安培便加倍修炼,幻洛若再下凡历练,安培便追随左右,幻洛若为皇帝,安培便鞠躬尽瘁。”
听了贤安培的话,幻洛那削薄的唇扬起大大的弧度,“得君一诺,幻洛足矣。”
“这么说,你并不是想要当皇帝?那你要这玉佩做什么?”
幻洛却只是将那玉佩翻了过来,看着玉佩上,“山河拱手,为君一笑”,还有那微小的名字,‘苍冥’‘肖楠’。
“安培,你可知为何你会在人海茫茫之中找到苍冥?”幻洛一边问,一边右手手掌轻轻划过那玉佩,上面那微小墨黑的字迹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贤安培看着他的动作,心中一动,立即猜到,“莫非是这玉佩在指引我?”
幻洛点点头,将玉佩还给贤安培,“可以说,苍冥与你之间的感情,全凭此玉。”
“那你现在将自己抹去,是否代表苍冥会彻底忘了肖楠此人而一心一意地接受呵护关爱刘凯峰?”贤安培迫不及待地问。
“还不行!”幻洛轻轻摇头,“这玉佩的原身乃集天地灵气的姻缘石,是当初我历练之时无意之中得到的,见它晶莹剔透便打造成一块玉佩随身携带。那年,让你转世投胎之时,担心你前世记忆太深,便将此玉佩赠予你与苍冥。现在虽然抹去痕迹,但还需重新刻上另外两人的名字,你和苍冥的孽缘才算真正结束。”
贤安培一听,立即催促道,“那你赶紧刻啊!”
幻洛收起玉佩,叹息道,“我只有将它抹去的能力,要刻,只能那个第一个在此玉上刻字的人。”
“苍冥!”贤安培立即惊呼道。
幻洛点点头,“不错。”
怔了怔,贤安培喃喃自语道,“造化弄人!”
不忍心爱之人悲伤,再次将人拥入怀里,轻轻拍着他的肩膀,“你放心,他们二人的因缘既然因我的任性妄为而被破坏,我便会尽全力弥补。”
顿了顿,似乎不太愿意地说,“所以,这玉佩,你要再还给那苍冥。”
贤安培只顾着担忧那两人的事情,根本无暇顾及幻洛话中的酸气,立即推开幻洛,着急道,“那我赶紧将玉佩送回去,免得他们两人继续这样互相伤害下去。”
幻洛面色不悦,撇撇嘴,“你不会是急着回去见旧情人吧!”
抚额,贤安培对这样的幻洛极为无语,决定不理会他,径直往外走。
“等一下。”幻洛语气不善地叫住他,待贤安培回头时,只见那红衣男子如火一般地冲到自己前面,挡住自己的路,“苍冥是不是已经知道见过你的脸了?”
“你在胡扯什么?”贤安培没好气地打掉他拦截的手,“你又不是没听到他选的是什么。”
幻洛这才松一口气,不过旋即又想到什么似地,脸色又不是很好看地问,“我们说好的选择中明明没有苍冥可以看你真面目的,你为什么偷偷加上去?”
贤安培后退一步,双手抱胸,一双美眸上上下下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在确定他绝对不是假冒品,绝对不是在开玩笑之后,轻挑眉头,“你这是在吃醋吗?”
“是又怎样?”幻洛毫不避讳地承认,仿佛吃醋是一件多么光荣的事。
对于幻洛如此大方的承认贤安培还是一时没法接受,愣愣地盯着幻洛看了许久,半天才反应过来地大笑,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幻洛脸色越来越差,一阵青一阵白,笑得肚子都疼了,才总算停下来,“幻洛,我没听错吧?你说你在吃醋?”
幻洛几乎是咬牙切齿地点头,一字一顿地说,“你、没、听、错!”
贤安培笑得更难以节制了,竟是笑得蹲在地上直揉着自己的肚子,一边揉着一边用笑岔了的音说道,“幻洛啊幻洛,你这个人家几千年前的祖先竟也好意思和后代吃醋,哈哈!”
第三十七章:风起天阑
“若不想死就现在、立刻、马上闭上嘴巴!”喜怒不形于色,即便脖子上架着长剑依然能够不动声色饮茶的幻洛,竟然被贤安培气得火冒三丈,气急败坏地威胁道。
缩缩脖子,幻洛的威胁从来都没有虚假,为了能够与他长相厮守,贤安培决定放过他,强忍着笑意,好不容易从地上站了起来,望着幻洛憋红的脸差点又笑出声,不过看他怒火燃烧的眼睛,还是硬生生忍了下来。
“我送玉佩去了。”安全起见,贤安培决定在幻洛还没有彻底被自己逼疯的情况下逃离,说完一溜烟就跑了。
望着贤安培远去的背影,还有那传入耳膜肆意的笑意,幻洛脸上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无奈却宠溺地笑道,“这世间也只有你能让幻洛如此,但洛,心甘亦情愿。”
在确定小豹子确实没有失忆之后,幽蓝眸子迅速闪过各种情愫,震惊、欣喜、感激甚至受伤,却独独没有责怪,情不自禁之下,他开口,“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白衣胜雪的男子,宛若谪仙一般一尘不染,他的笑那么惊艳那么动人,却不带一丝一毫的情感,“是啊,真好!”这样,你便不用再背负着内疚,承担着自责,便不用再对刘凯峰虚情假意。
许是清眸过于冷漠,苍冥终于彻底发现不对劲,想要为自己解释,却发现,根本无从解释,因为那些事,一件一件,每一件都是自己亲自做,亲口说。
没有人可以逼迫苍冥做任何他不愿意的事,即使是上仙也不行,所以,苍冥没有任何理由,或者借口来为自己开脱。
他只能,一次又一次地后悔着,悔恨着,却无能为力。
看着他的面无表情,看着他清眸中连一丝丝的恨意都不曾有,苍冥知道,晚了,一切都晚了。
苍冥望着他,第一次觉得,眼前这个男子离自己是如此远,远到自己已经只能隔着千山万水望着他,此时此刻的他,已经是遥不可及的梦。
此时,苍冥是多么地羡慕幻洛,若是自己也能够拥有看透人心的能力,那该有多好?怔怔地望着他,仿佛这样便能将他的心看透,便能知道他此刻在想些什么,嘴巴张了张,想要问,‘你在想什么?’,可是话出口却变成,“你,能原谅我吗?”
刘凯峰睨一眼他,那双幽蓝眸子中的渴望太过明显,以至于凯峰不相信此时此刻的苍冥是否还是那个心狠手辣的暴君,在他急切的目光注视下,刘凯峰轻轻点头,“能。”
“什……什么?”这原谅来得太容易,苍冥几乎措手不及,不敢相信,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他,见他脸上并没有丝毫讽刺意味,顿时欣喜若狂,“你真的能够原谅我?”
扬起唇角,连带眼角眉梢,都带上了淡淡的笑意,那个谪仙一般的男子风轻云淡地点头,“虽然你曾经那样侮辱过我,但你也中过我两剑,至于上次的见死不救,”顿了顿,睨一眼正紧张望着自己的人,唇边笑意更甚,“你最后到底救了我,也带着我寻医,一路上对我的照顾也足够偿还这笔债了。”
直接告诉苍冥,他接下来要说的话,将是此生此世自己最不愿意听到的。
“至于国仇家恨,呵呵,哥哥的死虽然与你有关,但罪魁祸首并不是你。所以,我们也算是两不相欠,我有何不能原谅的?”
他的话就像晴天里的霹雳一般令人震惊而恐慌,仿佛大地在忽然之间裂开一条缝,一条深不可测的裂谷,明明知道症结在哪里,却只能无可奈何无能为力地看着那条缝隙从小到大,直至将原本面对面的两人分割,遥遥相对!
苍冥缓缓地,慢慢地,勾起唇角,唇角那殷红的颜色各位刺眼,很轻很轻地问,“两不相欠?你的意思是,你我之间再无瓜葛?”
故意无视他嘴角的血迹,刘凯峰点头,“不错,从今往后,你我形同陌路。”
就这样吧,就这样结束吧!
你心中的那人是哥哥,如今凯峰已经彻底死心,所以,凯峰再也不会多做纠缠,令你为难,令哥哥地下难安。
这样对谁都好,每个人都可以回归其位。
你,依旧是那个高高在上的苍云皇帝,唯一能够令你色变,令你倾尽天下为之一笑的人,虽已死,却永永远远地镌刻在你的心中。
而我,呵呵,报了哥哥的仇之后,也时候隐归山林了。
只是,可惜了与天涯的约定,不能一起隐居一起作伴。
或许,我应该去找找天涯,不知他的伤好了没?等心事都了了再隐居吧!
苍冥望着对面这个人,他的眼神再也不像从前那般,时时刻刻停留在自己身上,不管是憎恨的,怨恨的,亦或是哀伤的,有的只是对待陌生人的冷漠。
是否,自己真的伤他至深?
是否,自己真的应该放手才是最好的结局?
此时,苍冥忽然不懂自己为何一直执着于要将他留在自己身边。
难道是因为他是楠的弟弟,或者因为他拥有着与楠一模一样的面孔?
那么,为什么右胸口,那个地方,隐隐作痛着?
莫非……
不,不是这样的!
一定不是!!
抬起手,动作优雅而轻缓地,轻轻拭去嘴角的血丝,苍冥挺起胸膛,用他一贯帝王的骄傲与尊严,亦是风轻云淡道,“如此,甚好!”
高傲如一代帝王,苍冥,在最后一刻,绝不允许自己对他有丝毫的背叛,即便那个人是他的弟弟,即便,
自己,曾经动摇过。
不知为何,万里无云不透风的天气忽然刮起一阵烈风,白衣蓝袍同时猎猎作响,狂风吹得刘凯峰的三千青丝飘扬,在空中不断飞扬,最终,那唯一的发髻落下,三千青丝顿时倾泻而下,再在狂风的作用下,向着对面之人飞去。
强风吹得苍冥眼睛涩涩发疼,迫得他只能半闭上眼睛,却在下一刻,顿觉有缕缕轻柔至极抚上脸庞,而那股清幽静香隐隐约约飘来,下意识地,紧紧地闭上双眼,不去看不去想,只要享受此时此刻片刻的温柔与安静。
刘凯峰怔怔地看着闭着眼睛的人,那张雕刻般的脸依旧充满了魅力,嘴角上扬的幅度永远那么完美,令人忍不住深深地陷进去。
此时此刻,如若能变成那缕缕青丝,轻轻地抚上他的脸庞,好好地描摹一次他的脸,刘凯峰,或许自己会愿意付出一切代价来换取这一刻温柔吧!
最后一次,权当这是最后一次的任性,最后一次的沉沦,只要一次,这次过后,我一定会离得远远地,躲得远远地,不再打扰你,不再自以为是地闯入你的世界。
眼角,不知不觉滑落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
刘凯峰一瞬不瞬地盯着那张脸,不敢眨眼,生怕等自己再次将眼睛睁开之时,一切都已不复存在。
两人就这样,一个紧紧地闭着眼睛抓住此时此刻的任何为妙感觉,一个任凭泪水模糊双眼也不肯放过对面之人一丝一毫的表情变化,明明面对面,明明触手可及,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
若是可以,我情愿这风可以一直一直永远永远地吹下去。
贤安培安静地站在自己的结界,任凭这掺杂了内疚,惋惜,哀伤的泪水滑落,竭尽全力地用自己所有的能力让着风不停歇地刮着。
此生,贤安培负了一人,欠了一人。
负了苍冥,欠了凯峰。
如果,这场风,能够令你们重归于好,贤安培愿意倾尽全力。
只是,这风越来越弱,而贤安培的嘴唇也越来越苍白,结界已经不攻自破。
就在两人快要反应过来,发现贤安培的存在之时,霍地,一阵风来得更加猛烈,而另一个更加强大的结界出现,将脸色苍白与惊慌的贤安培圈进,而这风和结界总算挽救了即将被发现的假象。